承景见燕回竟敢先动手,顿时拔出剑,火烈鸟从屋后飞起,竟比之前在排名战上见过的巨大数倍,翅膀上的火焰遮云蔽日,一时天地间只剩下艳红的火光。
众人大惊失色,不禁纷纷亮出武器。云容连忙拦住承景,此时若是动手,便真是百口莫辩。他扬起下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振振有声,“云容便真是说了这番话,也不过是对师兄一厢情愿……”
他这么说时,面上竟没有丝毫触动,仿佛他口中说的人不是自己。
“师兄与云容从未见过面,如果仅凭云容的一面之词便能做实两人的关系。那当年云容亲手将上品法宝冰心石赠与孟师兄,孟师兄非但没有拒绝,还炼化成本命法宝,岂不是暗投魔宗、欺师叛门!”
“一派胡言!”孟长德大怒,“孟游在剑宗一向遵规守纪、本本分分,当年不过尚且年幼,又是自己努力通过试练得来的,这才收下。”
云容嗤笑一声,“孟师兄年幼,难道连孟宗主也不懂规矩吗?魔头的东西怎可随意接受?大师兄尚且知道避嫌,师尊身为剑宗宗主却连这点道理都拎不清!”
孟长德平时根本没注意过谢赐这个人,没想到他如此能言善辩临危不惧,可身为宗主他只能言尽于此,若是再去诋毁承景,难免显得过于刻意。
好在那弟子及时出声反驳,“那为何魔宗杀人时你们刚巧离开燕回,又刚巧在魔宗杀光连云山所有弟子后才出现,而那凶手的背影也刚巧被你们看到!”
云容冷笑,“是啊,真是好巧!我和师兄正要离开,就刚巧赶上九大宗门的人一起上山撞了个正着,而魔宗的人杀光了连云山上所有弟子,掉点什么不好,偏偏掉了这么多块护心镜!”
云容摊开手,手心中同样攥着一块带血的护心镜,这是那些魔修出自魔宗最好的证明,孟长德生怕弟子短时间内搜不到,便故意在这留下了好几块,没想到反让对方抓住这一点不放。
承景见孟长德面色阴沉,生怕他对谢赐不利,便按住谢赐的肩膀,对燕回道,“我不认为这是魔宗所为,云容还活着,魔宗完全没必要挑九大门派都在的时候动手,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益处。”
“他说什么?”
“云容还活着?怎么可能?”
“这几年不是没人见过云容吗?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危言耸听!”
“可若是云尊主真的还活着……”
一时之间众人都被承景的话吸引过去,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嗤之以鼻。
燕回性格单纯,容易轻信,他立刻转头看向孟长德,“那魔头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孟长德早已想好说辞,“云容当年自爆内丹乃弟子与无念大师亲眼所见,弟子也不知景儿为何非要说云容还活着,可能是心有所思吧!”
大家一听也就明白了,承景和云容可是那种龌龊的关系,他是魔宗的人,自然希望云容还活着,刚刚分明是在用云容的名字吓唬他们!
那些刚刚面露怯色的人此时都恼羞成怒,“承景,在老祖面前你也敢信口雌黄!”
承景冷冰冰地看了那人一眼,“当日云容出现,乃孟游师弟亲眼所见。”
孟游面容平静,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也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并未说过此话。”
那人冷哼,“承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燕回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对的,但却明白这其中必有猫腻,绝不是魔宗弟子寻仇这么简单。
燕回觉得他们争来争去,牵扯了这么多,让宗门颜面扫地。他把断剑猛地插入地底,怒道,“都不要吵了!玉清,去我屋中拿溶血幡,他到底是不是魔宗宗主,我用溶血幡一测便知!”
溶血幡!
一些听过这法宝的顿时眼睛一亮,没听过的便开始四处询问,没一会这溶血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宝物就人尽皆知了。
溶血幡本是至圣法宝,千万年来不知杀过多少魔修,因为浸染了太多魔修的血便对嗜血之人十分敏感。但凡碰到吸食人血、以血祭炼等罪大恶极之人,溶血幡就会突然变大,将对方的名字刻在旗面上,若是被刻名之人死在溶血幡下,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承景若是魔宗宗主,必然也暗自修魔,只要是修魔之人便都会以血祭化,绝不可能逃出溶血幡。
孟长德心中知道承景不可能是魔修,但便是一会还他一个清白又能如何,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和魔宗牵连不清,今后在九大宗门修士心中的印象也会一落千丈。
很快,前去拿溶血幡的弟子就回来了,只是他行色匆忙,看见燕回便跪了下去。
“不好了老祖,溶……溶血幡,被人毁了!”那弟子拿出断成几节的溶血幡,吓得压低了头。
“什么?”燕回捡起溶血幡双手发抖,溶血幡跟了他上千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中品宝器,更是他斩杀魔修的得力助手。
当年他虽性情粗暴,但深明大义惩恶扬善,剑宗宗主弥留之际便把这难得的至宝交付在他手上,望他能斩除魔修。千年来,燕回对溶血幡爱护有加,如今竟被人毁成这样,他恨不得把凶手立刻揪出来大卸八块!
云容也十分惊讶,溶血幡可是中品宝器,哪是这么容易便能损毁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了上百名修士还毁掉了溶血幡,简直是常人所不能!
孟长德心中一惊,溶血幡被毁可不是他所为,但没了溶血幡就没法证明承景的清白,更是无人能辨别出云容的尸体,简直是天助我也!
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听见周焕道,“这么说,云容当真还活着?”
许静一向很欣赏周焕,问道,“周门主何出此言?”
周焕有条不紊地道,“溶血幡是天下圣物,若想损毁起码要合体后期以上的修为,便是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若是云容,便可以轻易做到。”
孟长德哼了一声,笃定地道,“单凭修为判断未免太过草率了,云容当初可是自爆内丹,便是还活着也不可能还有大乘期的实力。”
周焕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孟宗主刚刚不还一口咬定云容已死吗?怎么突然又说‘便是他还活着’这种话?”
“我只是打个比方!”孟长德觉得周焕就会使小聪明,根本难等大雅之堂。
周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天下能毁掉溶血幡的人的确不只云容一个,但是如果溶血幡被毁,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而魔宗除了云容,又有谁有能力毁掉溶血幡呢?”
无疑,只有云容。因为只有至高无上、无人能敌的云尊主才会怕这能将它拉下神坛的溶血幡。
孟长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此刻连他都有些信了。难道云容真的回来了?来找他报仇,来破坏九大宗门结盟?
云容倒是被周焕一言点醒,对,看上去溶血幡被毁,最大的受益者是他,可一定是还有人比他更怕这溶血幡!
☆、第三十八章
云容看向周焕,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说出这番话的。但显然,现在大部分人都信了他这番说辞。
燕回心中恼怒,那魔头若是当真还活着,孟长德岂不是骗了自己?不,不对,孟长德可是说,当时在场的可还有无念大师。
伏魔门门主向来看不惯周焕,冷哼一声道,“云容自爆内丹而亡,无念大师可也是亲眼所见,难道无念大师也在欺骗我们,包庇那魔头不成?”
事实却就是如此,只不过真相往往让人难以接受。
周焕笑了笑,“门主误会了,有无念大师作证,晚辈怎可不信?只不过,魔修奸诈狡猾,云容又有大乘期修为,保不住当时金蝉脱壳,留了一具假尸体骗过了孟宗主和无念大师呢?现如今发生了这等事,九大门派结盟乃大势所趋,但我希望各门各派不要因为云容已死的消息便大意轻敌。”
孟长德闻言频频点头,竟似非常赞同,“周门主后生可畏,此话十分有理。便是云容已死,我们也不能大意,现下魔宗之人极有可能已经混入山门,我神剑宗定当加强戒备,也希望各宗门多加防范,夜间轮流守夜,以免再发生此类事故。”
孟长德看似松口,实则还是咬着云容已死这一点不放。毕竟,若是云容还活着,他便是欺瞒老祖,九大宗门之中也必有人退缩,围剿魔宫一个战力都不能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周焕见他坚持只是晒然一笑,并未多言。
一直未开口的无念大师终于睁开眼,“眼下虽然敌暗我明,但门派试练延续了千百年,不可因一群魔修就坏了规矩。此时暂且揭过,待门派试练结束后一并清算。”
无念一开口,众人便再无毫无异议,清理着各自门下弟子的尸体,无关人员也都纷纷离去。
眼见燕回走了,云容才算松了一口气,他和承景对视一眼,承景攥着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他们上一世的相识也便是如此,那时正是门派试练开始的前一天,同样有人质疑他勾结魔宗,甚至怀疑他便是杀害连云山上百名弟子的凶手。当时没有一人站在他这边,唯独谢赐挺身而出,为他解难。
各门弟子忙着搬运尸体,云容和承景往周焕那边走,结果半路撞上了齐霖。齐霖拍了拍承景的肩膀,目不斜视地道,“不用过去了,无论凶手是谁,敢对御仙门的弟子下手,我定不轻饶。”
云容心想周焕也不是如此糊涂之人,现在还不便打扰,就与承景离开了。
承景见爱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不想他忧虑太多,便道,“我对神剑宗并无留恋,你不必担忧。”
云容笑了笑并未当真,“师兄莫要再说这种话了,离开神剑宗你又能去哪呢?”
这修真大陆九大宗门分占的格局早已形成,便是御仙门最没落的时候也没有其他门派能顶替这个位置。被九大宗门拉入黑名单可不是闹着玩的,今后在修真大陆恐也再难立足。
承景听了急忙攥住他的手,“只要有你在,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云容嘴快地问道,“包括魔宗?”
承景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云容连忙笑着摆手,“我只是开玩笑的。”
承景这才松了口气,云容低下头淡淡地笑了,承景总觉得他这笑容极其耐人寻味,好像早就料到了结局,却也心甘情愿。
云容并没有让他思考太久,便正色道,“师兄这次行动实在过于草率了,既然明知连云山上会发生血案,为什么还要执意前往?”
承景一惊,顿时有些紧张,“你都知道了?”
云容点了点头,“师兄在我面前从未隐瞒,总是能占得先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我想,不是窥心术,大概就是天眼了。”
但肯定不会是窥心术的,否则承景早就能从自己的心境中发现他是云容。
承景低下头,但还是拉着云容的手不放,那墨黑色的眸子闪着不知名的光彩,云容觉得承景现在的模样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云容的心突然提了起来,他知道承景接下来要说的故事中一定有他,他也同样好奇承景究竟有何奇遇才会恨他入骨。
“等我从幽谭秘境回来,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承景目光坚定,思绪似乎飘到了远方,“到时我们就离开神剑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云容的心一颤,他惊讶于承景的坦诚,一字一顿地问道?2 坝卸饕透遥俊?br /> “对,这才是我回来参加门派试练的目的,我一定会为你拿到它的。”承景把他抱入怀中,体内的魂回镜终于安静下来。
只有拿到长生丹为谢赐续命五百年,他才有勇气开口去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若非因为自己,谢赐根本就不会死,今生若是还不能让谢赐长生,他又如何说得出口?
云容仍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把头埋在承景胸前抱紧,他是打算走的,事情拖到今天,九大门派围剿魔宫的定局已然形成,承景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云容闭上眼轻声道,“好,我等你。”
另一边孟长德面色阴森,手中攥着茶杯颇有些咬牙切齿,与之相比,坐在他对面的无念大师便似入定高僧一般,静坐不动。
孟长德眸子一转,“难道云容真的活着?还趁机毁掉了溶血幡?”
孟长德说完连自己都不信,毁掉溶血幡起码要合体期以上修为。云容现在若是有合体期修为,还用得着躲躲藏藏避着他们吗?可若不是云容,也不是他,还能有谁会打溶血幡的主意?总不可能是无念大师吧?
孟长德想到这,忽然狐疑地看了无念一眼,见对方如往常一般闭目念经的样子,才在心底否定了自己的答案。
无念虽然有毁掉溶血幡的能力,可他好端端的去毁溶血幡做什么?他们可是同在一条船,料想对方也不会去做这种损己利敌的事。
昏暗的烛光照在无念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云容能坐上魔宗宗主的位置,不可能仅凭修为。溶血幡虽不能轻易损毁,可也不见得合体期以下的修士便奈何不了它。”
孟长德略一思索,觉得也对。云容手中那么多天材地宝,指不定哪个就是溶血幡的克星。这么想他又有些眼红,云容现在八成是废人一个了,竟然还占着这么多好东西,凭什么他天生就能被七宝福地选中,一出世便荣耀加身?
孟长德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恭敬地请教道,“大师说的是,只是现在那云容躲在暗处,我们要如何把他揪出来?”
无念拨弄念珠的手一顿,目光顿时锐利而精明,“我已有决断,你只需静待,主持好门派试练。”
孟长德听闻,心中兴奋,“大师可是已经发现了云容的藏身之所?”
无念想起白天为承景挺身而出的那人,又闭上了眼,“天机不可泄露。”
孟长德心中不满,却也没有再问。但今天这件事让他记住了谢赐,这人可不糊涂,不能留。
孟长德心中已有定夺,忽然又想起云容尸首的事来,“不过那具假尸体已经被石天鹰拿去炼了丹,为了炼出上好的丹药,他还专门找来一个纯阴之体做药引。若是等这丹药炼成却毫无用处,石天鹰找上门来,岂不是一切都败露了?”
“是谁说云容的尸体就一定能炼成绝世丹药的?”无念说完又似忽有所思,拨弄念珠的手慢了下来,低声呢喃着,“也对……也对……”
孟长德不知无念想到了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不容乐观,他连忙问道,“大师可有什么妙招?燕回已经开始怀疑云容还活着了,如果让他知道是我从中作梗,我和孟游恐怕都难逃其咎。”
要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打不了就杀了那个不识好歹的石天鹰,可现在九大门派的人都紧盯着石天鹰的炼丹炉,就等着丹药出来真相大白,此时出手无疑便是承认了那尸体有问题。
可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以燕回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再想让孟游当上剑宗宗主,可就难于登天了。
无念缓声道,“不过是一颗丹药罢了,也不是没有法子。”
孟长德眼睛一亮,“还望大师明示。”
无念幽幽的声音静悄悄地回荡在大殿,“幽谭秘境中一直藏着一颗长生丹,可延续五百年寿命,拿来与石天鹰炼成的丹药换掉,便再没人怀疑了。”
孟长德震惊地瞪大眼睛,长生丹!
那可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人不管活多久都不会嫌自己的命长,五百年可以让一个炼气期修士成功结婴,可以让多少因寿命不够而无法晋升的修士突破瓶颈。幽谭秘境至今已开放了十九次,里面竟然还能有长生丹这等宝物,便宜给石天鹰简直是在糟蹋!
无念一眼便看出孟长德眼中的贪婪,他垂下眼低声道,“若能得道飞升,五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若惹怒了燕回,纵还有五千年的寿命,身死道消也不过瞬息。”
孟长德顿时打了个寒颤,想到燕回,他面色僵硬地点头,“还是大师高人明鉴,不为利益所驱。”
“都是些蝇头小利罢了。”无念的目光飘忽不定。
他想要不是魔宗,不是七宝福地,更不是那些天材地宝,任何宝物都不可能让他这个已经活了五千年的合体期修士飞升。他的修道之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若是能得到魔龙之血化为己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