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黎喉咙微动,终于说出了话。
“我不欠你了的,殷敏。”
抱着殷辛的素和微微一愣,莫名地看着乌黎。
乌黎只是定定地盯着殷辛,眼里无悲无喜。被注视的殷辛吃吃一笑,“你欠寡人的太多了,多到就算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被怜惜。”
素和眨了下眼,低头去看殷辛,“阿辛,你在说什么?”
殷辛也看向素和,脸上的表情却是渐渐地变了,他唇角的笑容变得残忍至极,他轻声说:“素和奉君,也许寡人不叫你这个称呼,你永远记不起寡人是谁。”
素和闷哼了一声。
殷辛笑着把说话间刺入素和体内的匕首拔了出来,拿到面前欣赏了一番,匕首上全是血,把他的手也弄脏了,可他不介意,眼里透着丝丝冷光,“这把匕首还是乌黎的呢,你死在他的匕首下,倒也不错。”他把匕首丢在了乌黎的脚旁,自己从素和的怀里站了起来。
“为了等这一天,寡人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他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另外两人。
乌黎没说话,素和则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殷辛,许久后,才从牙关里挤出话,“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殷敏。”
殷辛冷眼看他,“为什么不可能?不过你也太笨了,笨得连真话和假话都分不清。”
素和摇头,唇色发白,“我不信。”
殷辛眼里有了几分怜悯,就像是素和当年进宫的第一天,殷敏为他赐号的时候,说他从此就是素和奉君时,眼里也闪过几分怜悯,不过那怜悯是属于上位者的。看似怜悯,实际残酷。
而这时候,乌黎又吐了一大口血,殷辛的脚往后退了腿,但靴子上还沾了星点血迹,他拧了着眉看着乌黎身体晃了晃最后倒了下去。乌黎倒下去的最后一眼谁也没看,他只是看着天极宫的火,眼里也印上了火焰。
殷辛看着乌黎倒下去的身体,声音平静地说。
“国师乌黎和素和太傅情深意重,欲结为琴瑟之好而实情不许,故而殉情。此情甚悲,寡人亦不忍心拆散有情人,特下令让其安葬在一起,生不能同衾,死则同穴。”
他说完这话,转身往外走,素和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想站起来,却不能,用手撑着案几努力了几次都没成功,看着殷辛要走远的身影,他声音嘶哑地喊了声:“阿辛。”犹如杜鹃啼血,声音悲切。
殷辛的脚步没有停。
素和用手在地上爬,身上的伤口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他颤着声音,“阿辛,你一定是骗我的,阿辛,我不信,阿辛,不要走。”
殿门关上了,把所有爱恨情仇都关在了里面。
殷辛一步步走下玉石台阶。
“寡人这一生负人许多,铸成良多错事,轻信小人,妄听谗言,痛失所爱,日夜悲伤不已,寝不得眠,幸上天垂怜,才能手刃仇人。如今仇恨已报,寡人便也是死也瞑目。妄活几十年,终有所得。”
“寡人二字,不过是孤家寡人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在写这篇文就想好的结局,如有任何不适,请马上吃一包薯片。(别打我!!!)
后面会写其他人还有殷敏的结局。
主角非好人,这是我在文案上写的,这个主角说的一直是指殷敏哦。
谢谢以下的小天使给我投了雷~
呼噜噜、若人生只如初见、花粉、你要带我回家吗、卡卡、夏侯兰、阿齐、鬼疯胡、神无月、熙熙攘攘zhy、长安失意、包子和狗是好朋友、华容赋、21505456、塔塔罗丽、SelepKao、圆子是我媳妇儿
(没有漏掉吧。)
☆、第44章 寡人(一)
申逢景看着已经烧红天色的火光默然无语,身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好你个申逢景,你策划这一日有多久了?老夫看走了眼!”说话的是丞相,只是丞相还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被人强压在地上,披头散发,脸上还有血迹。
申逢景面无表情,沉声道:“丞相大人,你勾结国师谋害先帝,策划刺杀大皇子二皇子,并贪污瘟疫赈灾灾款十万白银,哪一条不是死罪?”
丞相怒目瞪着申逢景,“原来你娶方儿是为了扳倒老夫,只可惜方儿瞎了眼,先帝昏庸无道,早就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了,老夫不过是顺应天命。”
申逢景冷眼看着丞相,抬了下手,站在丞相身边的一个侍卫就抬起刀,旁边的女眷立刻哭倒了,有的直接就哭晕过去。
一下子到处都是哀嚎声。
那个侍卫还没砍下去,旁边已响起一声女声。
“爹爹!”
申逢景寻声望去,发现是自己此时应该睡在家中的夫人,只见一向娇弱的女子此时不顾一切想突破侍卫的包围,脸色白得吓人。女子泪眼婆娑,一只绣花鞋都踩掉了,“爹爹!你们放开我爹爹!”
申逢景沉默一瞬,从旁边人拿过弓箭,对着女子,拉开了弓。
殷历345年十二月的某个深夜,血液染红了大半个殷都。一个谋害先帝的罪名把无数官员拉下了马,据说那夜负责砍人的刀都砍得卷起了边。
天色微微泛着亮,申逢景下了马进了宫,他的衣角被血染红了,白皙的脸上有着可见的疲倦。待他见到他的皇帝时,他一掀衣摆跪了下去,“臣幸不辱命。”
殷辛孤零零站在大殿上,穿着龙袍的身影显得单薄。青帐被风吹起,露出他那张甚至称得上有些青白的脸。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空洞无光。
“申爱卿,寡人赢了吗?”
申逢景垂下眼,“皇上乃真命天子,自然是赢的。”
“可寡人怎么不觉得呢?”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仿佛一说出来就被风吹散了。
“温长安捉住了吗?”殷辛说。
“现在被关在天牢里。”
“把他带上来吧。”
温长安被带上来的时候脸色很平静,他是睡梦中被捉住的,还来不及反抗,申逢景已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国师大人此时已经在宫中了,温将军不一起吗?”
他还丢下了一块玉佩,温长安认出了那是乌黎的东西。
“乌黎呢?”他仰着头看着站在上面的殷辛。
殷辛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微微眯眼,“温长安,寡人也是许久没看到你了。”
温长安以为殷辛说得是他小时候,便扯了个笑容,“皇上那时候那么小对微臣恐怕没有什么印象吧。”
殷辛不辩解,眼神冰冷地看着温长安,“那一年你杀了大皇子是用的哪只手?”
温长安表情渐渐变了,本来还嬉笑的脸上变得严肃,“皇上,你不是要冤枉臣吧?”
“是不是冤枉,你自己清楚不是吗?他尸骨上还有你的刀印呢。”殷辛低下头接近温长安脸,声音森冷,“你说,他对你那么好,把你当兄长,你怎么下得手?要不是他那年在战场上为了你挡了一箭,你恐怕现在已经废了,可是他年纪轻轻每到寒冬季节身上就冷得不行,你从未想过,还偷袭他。他是不是看到是你杀他,甚至都没有反抗?”
殷辛转过身,笑了一声,笑声凄烈,“总归是寡人的错,可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温长安沉默了。
殷辛面无表情,眼神变得空洞无神,“寡人要你们下去去给他们赔罪。”
他话落,旁边的申逢景便是举起刀一刀砍了下去。
“寡人要你们血债血偿。”殷辛一步步往前走,血液流到了他的脚下,“以祭亡魂。”
那夜过去后,太学的学子中许多人成为了朝廷的官员,他们还掀起一场技术改革,史称太学改革,也称为太学流血事件。殷朝皇帝大赦天下,并不以门第招贤能之士,只要有才华的人皆可以自荐做官。
乌黎和素和是在那夜后的三天后下葬的,下葬的那日林媛媛冲进了无虑宫,她同殷辛大半年的气,还是第一次去找殷辛。
她见到殷辛,用手捶打着殷辛的胸口,红着眼睛,“你怎么能那么狠心?你到底有没有心?国师和太傅对你那么好,你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要杀他们啊?”
殷辛被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眉头轻轻拧了下,又松开,他看着明显哭过的林媛媛说:“寡人是皇帝,杀什么人还要得到你的允许吗?林媛媛,你不过是个下品官员之女,有什么资格同寡人大呼小叫?”
林媛媛明显一愣,就听到殷辛说。
“林氏女殿前失德,善妒歹毒,入宫两年无子,特废除其媛妃之位,打入冷宫,此生没有皇命不得面圣。”
林媛媛头上的发髻被人扯散,发钗被扯下,身上的华服也被换成了布衣,一个老宫人塞给林媛媛一个包裹就把她推出了宫门。她愣了下,就追了上去,“喂,你们要把我赶去哪?不是冷宫吗?”
那宫人瞪了她一眼,“你个宫女想什么冷宫,那是犯了错事的娘娘才能去的地方,皇上心善,让你回家伺候双亲,你还不跪地谢恩。”
那宫人说完就叫把门给关了,林媛媛傻傻地看着紧闭的宫门,许久后才抱着包裹转过身,才转过来,就看到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相貌清秀的少年看到林媛媛脸便是微微一红,他牵着马,低声说:“皇上让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
少年抬起眼看林媛媛一眼,就飞快地低下头,“嗯。”他说完后像是又想到什么,叫了一声,就给林媛媛指了下马背着的行李,“这里面有一坛酒,皇上说埋了十四年,让你再埋两年就可以喝了。”
林媛媛站在那里,却突然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走,声音破碎。
“他真的不要我了,明明是他做错了,他为什么要赶我走,他为什么不要我啊?”
少年看见林媛媛哭了,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想跟对方说话,却又不敢。少女哭了一路,少年就默默跟着她后面,夕阳把两个人的身影拉长。
殷辛站在钟楼上,来复命的宫人跪在地上,“奴才已经把娘娘给送出宫了,暗中也会有人一直保护的。”
殷辛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身,“好。”他轻声说。
☆、第45章 寡人(二)
宫里银装素裹,冷清清的,没有人气。小夏子端着新火炉进来,看到殷辛坐在窗边,窗户大开着,雪花都飘了进去,连忙说:“皇上,仔细冷着。”
殷辛扭过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会冷的。”
小夏子把火炉放下来,“皇上也不心疼自己身体,这么冷的天坐在窗户边。”
殷辛犹带着笑意,“也许寡人在等人心疼,本来自己倒不觉得吹冷风会冷,可若有人过来心疼一番,似乎又感觉了冷处。”
他一番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小夏子担忧地看了眼殷辛。殷辛仍笑着,还问小夏子干嘛换火炉。
“之前的烟太大了,所以换个新的。”小夏子斟酌了下才说,“皇上,要不要开春后就后宫大选吧,如今媛妃……在冷宫,皇上身边一个可心人都没有。”
“后宫大选?”殷辛顿了下,随后拧着眉头,似乎思考了下,“选这个做什么?让那些小姑娘进来守活寡?”
小夏子立刻跪地上了,几乎是哭着说:“皇上,您别说胡话,怎么会守活寡呢?皇上还那么年轻,现在殷朝也在一步步恢复鼎盛时期,皇上怎么能说……太子就算流着殷氏一族的血脉,但终归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皇上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老祖宗们想一想。”
“小夏子,你出去吧。”殷辛听了小夏子的话只是这样说。
第二日上朝,殷辛刚坐下没多久就发现不对劲,他仔细看了一圈,突然发问:“申丞相呢?”
自老丞相死后,申逢景就被任命成了新的丞相。
殷辛一句话却引群臣都沉默了,甚至有些人还露出惶恐的神情。殷辛心下不宁,声音大了几分,“申丞相人呢?寡人都来了他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路上大雪堵路?”
殷辛话音刚落,就有人跪在了地上,用哭腔道:“申丞相他……他昨夜去了。”
“去了?”殷辛怔住了,方才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在脸上。
“申丞相昨夜服毒自尽了,今早家中婢子才发现,并在申丞相书桌上发现一本要给皇上的折子。”
那折子上大意是说他已经把重兴殷朝的计划拟定好了,还详细写了群臣的优缺点,最后一句话。
“臣已不愧于君,但唯独愧于内子,故追随去,愿君好,喜乐长欢。”
殷辛捏着那份折子下了朝,回到无虑宫他才终于把折子摔到了地上。
“谁要他这份狗屁不通的折子,好你个申逢景。”说着,又把小夏子喊过来,“小夏子,你派人把申逢景给寡人捉过来,什么话都别说,直接五花大绑绑过来。”
小夏子闻言直接跪在了地上。
殷辛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不去?”
小夏子脸色惨白,唇颤了颤,“皇上,申大人去了。”
“寡人知道他去了其他地方,你多派点人去找。”殷辛说着往内间走,“如果他死活不肯来,就说寡人这里还有很多周公的画。”
青纱被吹起,又落下,层层叠叠掩盖住了殷辛的背影。
待到天黑了,殷辛才从里面出来,小夏子还跪在之前的地方,他看了眼就把人扶起来,轻声说:“下葬的规格按照亲王的来做,记得将他的夫人同他葬在一起。”
小夏子应了声,殷辛点点头,又捡起他之前丢下的折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夏子,你去把浦同叫过来,让他跟寡人一起用晚膳。”
“奴才就去。”
殷浦同来的时候,殷辛已经坐在了桌边,看到他就温柔地招呼他过来。殷浦同规规矩矩行了礼,“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殷辛让殷浦同坐他旁边,“浦同近日都在做什么?”
殷浦同答:“跟太师学《孙子兵法》。”
“《孙子兵法》浦同现在就能学懂了?真厉害。”殷辛摸了摸殷浦同的小脑袋,“那么父皇把江山社稷交托给你也算放心了。”
一句话就让殷浦同愣住了,他自己知道自己虽为太子,但皇位跟他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只要父皇有一个亲生骨肉,他就会从太子之位滚下来。他本来准备好好学习,就算不当太子,也能讨得父皇喜欢,做个闲散王爷。
“父皇!”殷浦同喊了殷辛一声。
殷辛眼露笑意,“既然你当了太子,便是离皇位最近的人,父皇的位置自然是给你的。唯独一连事,是你成为了皇帝也不能做的。”
殷浦同大气都不敢出。
“那些在外面的王侯你一定不能让他们回京住,尤其是寡人放过的蜀王一系。”殷辛说,“记住了?”
“儿臣记住了。”
“好,用膳吧。”
殷浦同离开后,殷辛沐浴后喝了几杯酒,才上床睡觉。睡前他问小夏子。
“小夏子,明日雪会不会停?”
小夏子正在吹蜡烛,闻言听了下外面的风雪声,“回皇上,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
殷辛声音略有遗憾,“寡人还想着停了去趟红梅林,罢了罢了。”
小夏子往龙床那边看了一眼,明黄色的帷帐严严实实把床遮了起来,他是怎么看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的。
“皇上,后日大概雪就停了,后日去看吧。”
“嗯。”
☆、第46章 寡人(三)
殷厉355年冬。
殷浦同下了早朝就往无虑宫走,走进宫殿内就看到平日伺候他父皇的夏公公。夏公公面白无须,跟普通宫人无太多差别,所硬说有便是那双眼睛了。他此时正在叫人清扫雪,看到殷浦同,便过来行礼了。
殷浦同让他起来,他便说:“太子殿下今日来得好早,皇上恐怕还没起呢。”
一年前殷辛彻底当了撒手皇帝,彻底让太子监国,幸好殷浦同聪慧又努力,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殷浦同笑,“父皇懒惫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给盆热水过来,我去叫父皇起床。”
夏公公唇角略有笑意,“恐怕现在也只有殿下才能治一治皇上了,前几日天气好,奴才劝皇上出来走走,还被骂了。”
“夏公公跟父皇这么久,怎么会被骂?”这时也有宫人送了热水过来殷浦同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身后的宫人,准备自己端着热水过去。
“到门口,殿下才端着吧。”夏公公劝。
殷浦同摇摇头,“无事。”
殷浦同端着热水进了他父皇的寝殿,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将热水放在架子上,才走到床边,轻轻唤:“父皇,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