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抿住了嘴,过了会儿,他说:“乾妈,不管他们跟阳阳和乐乐是什麽关系,都十几年了,他们于我就是以前的朋友。至於阳阳和乐乐……”他顿了顿,“如果阳阳乐乐喜欢他们,愿意跟他们走,我不会阻拦。”
“小河?!”徐奶奶和徐大爷异常震惊,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阳阳和乐乐真跟那个姓乔的有关系?!而屋外,两个偷听的小子惊得捂住了嘴。
顾溪带著几分释怀地说:“乾爹、乾妈,阳阳和乐乐是谁生的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子就够了。至於阳阳和乐乐今後要怎麽选择,我完全尊重他们自己的意见。他们已经长大了,我这个做爸爸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们的选择。”
“小河。”这话听在徐奶奶的耳朵里引起阵阵的心酸,她拉住顾溪的手说:“你别总为阳阳和乐乐考虑,你也得想想你自己呀。你爲了他们一直独身,现在他们也长大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的问题了。”
顾溪笑笑:“乾妈,我一个人过惯了,不习惯生活里再多个人,我就一个人这麽过了。”
徐奶奶蹙眉道:“你一个人过,就一直这麽苦的过下去?你不找人也算,那他们现在来找你了,又是公司的大老板,你让他们给你安排个清閒点的工作不过分吧。他们这麽大老远专门跑过来看你,这点小忙不会不愿意帮吧。”
顾溪摇摇头,说:“乾妈,等阳阳和乐乐放暑假,我就回营海把我的户籍转过来,到时候跟校长说说,转成正式的老师,再带几份家教,我就不用摆摊子了。我开口,他们会帮,但是我不能。我自己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养家,挣多挣少我都心里踏实。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又是十几年没见的朋友,更不能开这个口,我也不喜欢去靠著谁,这对阳阳和乐乐也不是好事。”
话是这个理,可看那三人的态度就是小河不开口也不可能看著他天天这麽辛苦吧。徐奶奶还想再劝,顾溪直接说:“乾妈,您就别说了,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我习惯自己靠自己了。”
“你呀,唉!”徐奶奶重重地叹口气,“都说你脾气好,其实你比谁都倔!”
顾溪只是笑,不吭声。
拍拍顾溪的手,徐奶奶道:“你自己打定了主意,乾妈说什麽也没用。反正不管你要怎麽做,你都得注意自己的身体。阳阳和乐乐还小,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他们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是你的,你不心疼别人怎麽心疼?”
“我知道,我没事。”
忍著咳嗽的欲望,顾溪站起来:“乾爹、乾妈,晚了,你们早点睡,我上去了。”
“去吧去吧。”
门口两个偷听的小子赶紧蹑手蹑脚地跑上楼。躲在屋里听著爸爸上了楼,听著爸爸进了屋,兄弟两人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哥,爸爸的话是啥意思?爸爸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顾朝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别瞎说!”顾朝阳转身狠狠擦了擦弟弟的眼睛,严肃地说:“爸爸不可能不要我们,爸爸就算不想要我们也不会等到现在。”顾朝阳的脸上是强装的冷静,心里同样怕急了。
“哥,爸爸让我们跟叔叔走,叔叔肯定是妈妈那边的人,叔叔肯定是来抢咱们的。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爸爸。”顾朝乐忍不住,哭了。虽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乍听到爸爸似乎不要他们了,顾朝乐慌了。
顾朝阳给弟弟擦眼泪,自己的眼眶也红了。“我们去告诉爸爸,我们绝对不会跟叔叔走。”
“嗯!”
站在爸爸的房门口,顾朝阳举起手,却怎麽也敲不下去。顾朝乐等不急了,举起拳头。
“叩叩叩”
“爸。”
门开了,顾溪一看到儿子抬起的脸,他的眉头皱了皱,让开身体让儿子进屋:“怎麽了?”
顾朝乐吸吸鼻子,还没迈出脚就哭出了声:“爸,我们不跟叔叔走,你别不要我和哥哥。”
顾溪楞了,顾朝阳主动坦白:“刚才我和乐乐在门口,听到爸爸和奶奶说的话了。”说完,顾朝阳也哭了。
他哪句话说不要他们了?关上门,顾溪把两个儿子带到床边,让他们坐下。顾朝阳和顾朝乐抓住爸爸的手哭著说:“爸,我们听话,你别不要我们。”
顾溪很无力地揉揉两个儿子该去理发的脑袋:“爸爸哪句话说不要你们了?”
两兄弟哭得极为伤心,顾朝阳说:“你跟奶奶说让我和乐乐跟叔叔走。”
顾溪板下脸:“爸爸的原话是这麽说的吗?你们确定?”
两兄弟不哭了,努力回想,呃,爸爸的原话好像,大约,不是这麽说的。抽出一张纸巾擦擦两个儿子的眼泪和鼻涕,顾溪严肃地说:“以後有什麽事直接来问爸爸,不要断章取义地自己联想。不仅是这件事,今後不管是什麽事,在没有绝对的证实之前,都不应该妄下断论。小事可能没什麽,如果是大事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後果,记住没有!”当年的事情已经给了他最深刻的教训。
是啊,爸爸好像是说如果他们喜欢叔叔,愿意跟叔叔走的话爸爸不反对,爸爸并没有说不要他们。看著爸爸很少会有的严肃表情,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很有默契地站起来,转过身,脱下裤子,露出他们的屁股。
“爸,我们错了,你打我们吧。”
顾溪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照著两个儿子的屁股蛋狠狠各给了一巴掌,就见两个白嫩嫩的屁股蛋子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提起裤子,转过身,被爸爸打屁股的两个小子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记住没有?”
“记住了。”
两个小子重重点头,这麽大还被爸爸打屁股,绝对记住了。
吐了口气,顾溪拍拍两个儿子:“去洗漱,洗完了你们再上来,爸爸有话跟你们说。”
“嗯!”
两人一溜烟跑了,顾溪在凳子上缓缓坐下,脸上是独自一人时才会流露出的伤感,淡淡的,伤感。为什麽要来呢,十几年都这麽过来了,往後还这样不好吗?双肘撑在桌子上,他深感无力地捂住脸,那两个人注意到了阳阳和乐乐,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阳阳和乐乐与他们的关系,他该怎麽向他们解释?
身体的秘密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哪怕他们查出阳阳和乐乐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孩子,哪怕他们要带走阳阳和乐乐,他也要守住自己的秘密。他不会让阳阳和乐乐知道他们是被他们的爸爸生下来的,他不会让任何人拿怪异的眼光来看待他的儿子,来看待他。
爲什麽……要来呢?
“爸,我们洗完了。”
迅速收拾心情,顾溪放下手,门开了。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跑到床边脱鞋上床。顾溪转身面对两个孩子,内心沉淀了一番,他开口说:“阳阳、乐乐,乔叔叔、展叔叔和魏叔叔都是爸爸以前的朋友,也和爸爸是一个学校的,他们比爸爸年长,也算是爸爸的学长。”
两个孩子点点头。
顾溪顿了顿,肯定地说:“你们,发现了自己和乔叔叔长得很像了吧。”他不是没有看到儿子对乔邵北的疑惑。
两个孩子犹豫了,顾朝乐问:“爸爸,乔叔叔……是妈妈那边的人吗?”
“不是。”顾溪抿了抿嘴,说:“阳阳、乐乐,关於你们的妈妈是谁……爸爸希望你们不要问,可以吗?”
两个孩子马上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要妈妈,只要爸爸。”
顾朝阳问:“爸爸,乔叔叔是来分开我们和爸爸的吗?”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顾溪摸摸两个孩子的脸,说:“没有人会分开你们和爸爸。爸爸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和乔叔叔、展叔叔有著很深的联系,但爸爸不能告诉你们究竟是什麽联系,你们也不要问,行吗?”
朝阳和朝乐这回是重重地点头:“爸爸,我们不问,只要我们不会和爸爸分开就行了。”
顾溪欣慰地握住两个儿子的手,感激儿子的体贴。他低低地说:“爸爸和乔叔叔、展叔叔在你们出生前有过一些不愉快,後来爸爸离开了营海,乔叔叔和展叔叔去了美国,爸爸和他们两个人也就断了联系。这次若不是你们姐姐……爸爸从来没想过再见到他们。”
顾朝乐皱起一张小脸:“爸爸,你不想再见到乔叔叔和展叔叔吗?你不回营海是不是也是因为乔叔叔和展叔叔?”
看著儿子神似一人的脸,顾溪的眸光有丝恍惚,然後他淡淡地说:“爸爸不回营海……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太小。都十几年了,爸爸怎麽可能还记著什麽不愉快。只是乔叔叔和展叔叔一直觉得对爸爸有愧,在这种状况下,还是不要见面的好。爸爸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不想再生出些波澜。”
不知道爲什麽,顾朝阳和顾朝乐看著此刻的爸爸,心里突然很难受。两个孩子抱住爸爸,在爸爸耳边郑重地说:“爸,我们不会跟乔叔叔和展叔叔走,我们要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那可不行。”顾溪抱住两个孩子,“你们长大了要出去读书,总要离开爸爸。”
“那我们就努力挣钱,然後买房子接爸爸和爷爷奶奶过来一起住。”
顾溪笑笑:“好,那爸爸和爷爷奶奶就等著你们买房子。”
“嗯!”
再一次感激那两个人给了他这麽好的两个孩子,顾溪道:“爸爸希望你们能以平常心去面对乔叔叔和展叔叔,过去的事是爸爸和两位叔叔之间的事,与你们是无关的,可以做到吗?”
“可以。”放开爸爸,顾朝乐说:“爸爸,我不想知道妈妈是谁,也不想知道自己爲什麽和乔叔叔长得那麽像,我就是怕会和爸爸分开,怕有人拆散我们。”
“我也是。”顾朝阳握紧爸爸的手,又加上一句:“电视上都这麽演的。”
“呵呵。”顾溪揉揉儿子的脑袋,“要跟谁在一起,只有你们自己能决定。别被电视剧误导,电视是电视,生活是生活,如果电视剧不这麽演的话,谁会看呢?”
“哦。”两个孩子受教地点点头,“以後奶奶看电视的时候我们不跟著看了。”
“那到不至於,就是不要什麽都相信电视里演的。”
儿子不问,顾溪是真的松了一大口气,心里也对儿子更加愧疚了。弯腰抬起乐乐的脚,顾溪拿过展苏南和乔邵北留给他的冻疮膏,给儿子擦药。顾朝阳见状,向後坐了坐,抬起两只脚丫子,等著爸爸给他擦药。两个孩子懂事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想跟爸爸撒撒娇的心。
给儿子慢慢擦著药,顾溪语带深意地说:“你们是爸爸的儿子,不管你们在哪里,都无法割断你们和爸爸的联系,这就是血脉的意义。只要血脉不断,你们就不会离开爸爸。就好比姐姐在营海读书,她是离开了家,但她总会回来,不会和大娘大伯和我们失去联系。你们,也同样是。”
阳阳和乐乐不吭声,等著爸爸进一步说明。
顾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後抬起头说:“爸爸刚才说了,你们和乔叔叔、展叔叔有著很深的联系。如果乔叔叔和展叔叔愿意为你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爸爸希望你们能慎重地考虑。”两个孩子跟著他太吃苦,也太委屈。
“我不要。”顾朝乐想也不想地第一个出声,“上学离开爸爸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不要因为乔叔叔和展叔叔比爸爸有钱而离开爸爸。我长大了也能挣到钱,也会变成有钱人。”
“我也不要。”顾朝阳明显的不高兴了,“乔叔叔和展叔叔有钱是乔叔叔和展叔叔的事,姐姐都能考上营大,我和乐乐更能考上。爸,我不管我和乔叔叔、展叔叔有多深的联系,我也不管乔叔叔和展叔叔能给我提供多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我绝不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爸爸,除非爸爸和我们一起。”
“我也是!”顾朝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亮亮的,态度坚决。
顾溪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恼,不过最後他还是笑了,狠狠揉了揉两个脸色极度认真的儿子,他说:“不管你们的决定是什麽,爸爸都支持。你们长大了,有些事情爸爸更愿意看到你们自己做主。”
“爸。”顾朝乐露出十一岁的男孩子该有的心性,抱住爸爸,带著点耍赖地说:“我不要离开你。”
“我也不要。”阳阳也抱住爸爸,撅起嘴,寻求安慰。
“都是大孩子了,还黏爸爸。”顾溪低头,在儿子的脸上疼爱地各亲了一口,搂紧他们,“你们长大了,很多事都要学会独立思考、学会判断,更要学会冷静。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爸爸不希望再看到。”
“嗯。我们今後一定冷静。”
上了三年级后就几乎没有被爸爸亲过的两个孩子因为爸爸的这一个吻而有了想哭的冲动。顾朝乐抬头,渴望地说:“爸,我今晚想跟你睡。”
“爸,我也想跟你睡。”顾朝阳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顾溪笑笑,又亲了儿子一口:“好。今晚跟爸爸睡。”
“耶!”
两人一听,高兴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後迅速下床:“我们去抱被子和枕头。”
“去吧。”
欢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被子和枕头,顾朝阳和顾朝乐把那两位和他们有著很深联系的乔叔叔、展叔叔压在了心底。他们不讨厌那两位叔叔,甚至是有点喜欢的,但是他们不会和那两位叔叔走,那两位叔叔只是爸爸的朋友,仅此而已。
第二十五章
床上,很多年都没有一起睡过的父子三人谁都睡不著。顾朝阳和顾朝乐是因为兴奋,顾溪则是因为心事。顾溪睡在床边,两个孩子睡在里面,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爸。”闭著眼睛躺了一会儿,顾朝乐睁开眼睛,翻身,“有件事我和哥想跟你商量。”
“什麽?”顾溪也睁开眼睛。
顾朝乐看了哥哥一眼,得到哥哥的允许后,他说:“我和哥过年的时候想去市里自主创业。”
“自主创业?”
顾朝阳马上说出他和弟弟商量的事情,顾溪听後建议道:“卖糖葫芦的想法不错,但氢气球爸爸觉得就算了。糖葫芦你们想现做现卖,那就势必得有明火,而氢气遇火非常危险,会爆炸。”
“啊!”顾朝阳和顾朝乐眨眨眼,是啊,氢气和氧气遇火不是会爆炸吗!两人打了个激灵,顾朝阳马上说:“那我们不卖氢气球了,只卖糖葫芦。”
顾溪想了想说:“你们的想法很好,爸爸支持你们。这样,爸爸做一些糖炒花生,你们去买一些食品袋回来,按照相同的分量装成一袋一袋的。卖糖葫芦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卖糖炒花生,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好!爸爸做的糖炒花生最好吃了,爸,我要卖!”顾朝乐第一个举手,顾朝阳直接举起了两只手。
顾溪笑笑:“那好。爸爸先少做一点,你们卖卖看,如果卖得还不错的话,爸爸就多做一些。花生家里有的是,只要再买些砂糖就行了,至於价格,你们自己计算成本,然後定价。”
“好。”
得到了爸爸的支持,顾朝阳和顾朝乐自主创业的信心更足了。两人高兴极了,他们就怕爸爸不同意。
轻轻拍拍两个儿子,顾溪说:“晚了,睡吧。明天你们就不要跟爸爸去摆摊了,你们在家里准备考试,然後把你们自主创业的计划再想一想,要尽量把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想到,这样临到头才不会手忙脚乱。卖糖葫芦虽然是小生意,但小生意中往往有大道理。”
两兄弟迟疑了,顾朝阳说:“爸,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和乐乐还是去吧。考试绝对没问题,至於计划,我们晚上回来再想也不迟。”
“只是蒸饺,爸爸忙得过来,爸爸明天中午不出摊,下午包好了饺子,晚上直接卖就行了。你们在家里也好帮著爷爷奶奶做点事,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多。”
犹豫了好久,顾朝阳和顾朝乐点点头:“好吧,那爸你也别干到太晚。”
“好。睡吧。”
“嗯。”
接下来,顾朝阳和顾朝乐闭上眼睛努力睡觉了。顾溪却是了无睡意,当身边传来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后,他轻轻下了床,打开台灯。
在书桌前坐下,顾溪拿出钥匙打开他放钱盒子的抽屉,手指头在抽屉里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取出钱盒子,再取出钱盒子下的假身份证、身份证下的一封多年未寄出的信,最後是一张照片。一张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