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二丫当机立断将人分成两拨,一拨回去禀报南宫烨,让他随时准备好人手,一拨跟着自己远远缀在后头,沿途留下讯号,万一有危险,也好及时求救。
小丫头这些年已经沉稳了许多,只是她到底只半只脚踏入江湖,经验不足,其他人也未与血煞门这般行踪诡秘的门派打过交道。不出半日,已是完全失去了忠叔的行迹。而他追踪的敌人,他们压根连一点头绪都没有。无奈之下,只好分头去寻,约定了万事须慎之又慎,有了什么线索千万不可冒进,传出消息才是第一位。
二丫这些年得忠叔亲传,除了功夫不错,也听他说过一些黑道白道的规矩,以及走江湖时如何从一些小细节中发现线索等等,一来二去,倒是寻着了些门道。这日刻意绕远路花了几个钱雇了个拉琴的老头儿,扮成风尘仆仆的卖唱女混入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酒楼,打算稍稍探个虚实。
她胆大心细,一切进展得颇为顺利,冷眼瞧着这里头外松内紧的状态,正打算不着痕迹地离开,就好死不死撞上了左嫣然这位大小姐。这位似乎在怄气,与追着她来的左知遥大声嚷嚷着什么,身边跟着一行面色尴尬的随从。
这位缺心眼的大小姐转头看见她,大喊一声:“这不是二丫吗?你家少爷有消息了吗?还有那穆,穆白如何了?”
二丫掩面叹息,得,功亏一篑。与左家人面熟,真是一件危险的事。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就被人盯上了。哪怕她悄悄说了自己的怀疑后,一行人立刻马不停蹄地离开,夜晚时分,仍是被人堵了下来。苦战之下,左知遥身边的人折了好几个,要不是有几个身份不明但武艺高强的人忽然加入,处处护着他们,大约早就死了十次八次的了。
只是此地似乎完全处于血煞门的掌控下,敌人源源不断地补上来,己方却一个个都有了力竭之相。眼看一名护卫被斩杀当场,一名杀手突破重围刺向了左嫣然,其他人又全然分不出手来相救,二丫虽然对这位只会拖后腿的大小姐毫无好感,却到底不忍眼睁睁看着她溅血当场,挥刀撞了过去。
这种生死一瞬的较量很容易激起人骨子里的血气来,二丫虽是一个女子,竟也颇为刚强,生生挡下了对方极为狠辣的几招,带得左嫣然也稍稍镇定了些,手中的金丝软鞭挥出,好歹拖延了一番。
只可惜,依然于事无补。
夜空一片漆黑,没有月亮,几点星子闪着冷冷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二丫腿上被三棱/刺挂到,一个趔趄,一枚短刺已经凑到了咽喉。左嫣然奋力来救,却被另一名杀手缠住了鞭子,女子到底气力不济,被对方一绞一缠,顿时软鞭脱手,高高地飞了起来。
长短不一的三棱/刺闪着幽幽的寒光,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二丫心中再无侥幸,闭目待死。
一时间倒是想起了这些年的经历来,当初别院中的小小女霸王,孩子气地“看上”了一派贵公子气的南宫清晏,磕磕绊绊地走上习武之路……脾气和软的穆白,好看到有些凌厉的南宫,沉默寡言而细心的忠叔……
当初死活要习武,或多或少是为着南宫清晏的缘故,然而这些年下来,这心思竟是淡到若有若无了。二丫想,自己是真的喜欢江湖的,不走出那一方小小的院子,如何知道天地辽阔?跟着忠叔习武后,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短短几年,竟是比大部分女子的大半辈子还要精彩。
年岁到底不大,面对残忍的敌人,二丫心中免不了骇怕,握着刀的手半是脱力半是激动地发着抖,但以上的念头闪过,竟也模模糊糊地升起了一股“此生无憾”的豪情来。大约是出现了错觉,眼前竟然隐隐有熟面孔一闪而过,依稀是当初让她接触截然不同的新世界的两名少年中的一个。
黄毛稀疏口里缺牙的小丫头在院门外探出脑袋:“穆白穆白!”
乌溜溜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侧那名五官极其夺目的贵公子,那人脸色冷冷的,一副不合群的模样,看向穆白的眼神却是别扭又温柔的。坐在檐下的眉目柔和的孩童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那两个人一坐一站,真真美得如同一幅画一般。
尖刺已陷入了皮肤,二丫使出分筋错骨的手法去拧对方的手腕,触手却宛如铁石一般,根本不能撼动分毫。忽然有短促而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接着,脖子上的利刃瞬间撤去,身上一轻,竟是腾空飞了起来,远远地落在了战圈外头。
二丫愕然回望,只见一条不甚魁梧甚至有些瘦小的人影手拿方才左嫣然被挑了的软鞭,鞭梢卷着方才差点杀了自己的大汉的脖子,竟是轻轻松松地将对方整个甩了出去,正好砸在攻击左嫣然的一人身上。他身子高高跃起,踢在一人的脑袋上,瞬间又将人踢飞当场。手中鞭子甩出,一条小小的饰品意味更多的软鞭竟成了一个大杀器,带着呜呜的风声,所向披靡。
那人影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有一瞬面孔正好转向这边,二丫看得分明,竟然正是方才念叨着的二人之一——穆白。
穆白和南宫清晏紧赶慢赶,总算到了地界,循着天魔教人坐下的标记一路寻来,终于没有来晚一步。他们大张旗鼓地追来,自然是惊动了血煞门,南宫清晏留下打发沿途的杀手,他则带了几个人先赶到了现场。这里属于血煞门苦心经营的一个较大据点,好在二人这几日都是脱胎换骨,哪怕对方门主出马也能力战一番,更有琼花婆婆亲自带人跟着,倒是如虎入羊群,完全没有悬念。
眼看情势危急,穆白完全没有留手,内力与轻功全部运到了极致,顺势抄过远远飞来的一条软鞭便加入了战团,或卷或抽,一鞭一个绝不落空,轻灵的身法配合着高到骇人的内力,动作间如行云流水毫不凝滞,一时所向披靡。
不一会儿,二十几人全躺在了当场,有的被勒折了脖子,有的被抽断了腿骨。有人尝试着用秘药死战,被天魔教中人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二丫目瞪口呆地看着穆白如同砍瓜切菜般容易地收拾了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亲自体验过那些人强大到让人绝望的战力,还真要以为都是纸糊了吓唬人的呢。
穆白将最后一名试图挟持人质的血煞门中人抽开,看向倒在地上的女孩,和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左嫣然倏然抬头,狼狈的面孔上闪过一丝惊喜:“穆白?”
穆白愣了一下,还没想起来她是谁,对方已经踉跄着爬了起来,忽然伸手抱住他一条手臂便大哭了起来。
穆白:“……”
南宫清晏解决了其他人赶上来时,便看到一个小姑娘拉着穆白哭得声嘶力竭,二丫讪讪地在一旁上药,身边还站了一个面熟的少年人,神色难看至极——竟是左常辉的儿子左知遥。怎么回事?
穆白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莫名其妙,求救般地转身看了看他。
二丫终于又见到个熟人,终于舒了口气,赶紧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南宫问:“怎么回事?”
二丫之前隐约听到过那两兄妹的吵架内容,吐了吐舌头:“穆白这大约是遇上桃花债了。”
然后,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南宫清晏瞬间黑下了脸。
第118章 防盗/BOSS小白的救援
穆白和南宫清晏坐在一个火堆前。南宫时不时地往里头添一些树枝,穆白在就着火烤一只兔子。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暖黄色跳动的火苗,表情认真到带上了几分虔诚,动作一丝不苟——唔,其实是一动不动。没办法,他现在脑子有些混乱,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遇上这般狗血的事件。
有一个姑娘,为了他,离家出走了。
半道遇到危险,又好巧不巧地被他救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吓地抱着他大哭时,自家新鲜出炉的男票来了。
现在那姑娘还远远地缀着不肯回家,对方的大哥用“你这欺骗少女感情的人渣”的眼神恨不得杀死他一百遍。
……不管哪一条都槽点满满。如果出现在前世自己的小说中,他一定会默默唾弃自己用这种大烂梗的行为。
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他的脸,这种事儿真的就出现了。根据二丫听到的只言片语,左嫣然断断续续的表述,以及左知遥愤怒的谴责,穆白大概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说,无言以对。
事情发端于他逃出天魔教后,与南宫清晏、安辰轩、卓倾烟一起在黑龙寨附近巧遇被血煞门追杀的左怀月一行。当时以安辰轩与卓倾烟的功夫,面对凶神般的血煞门杀手压根一筹莫展,他和南宫还有刚刚收服的银子自然而然成了救人的主力。
对方当时的目标是左怀月,打的大约是拿了她要挟左常辉一类的主意。左嫣然属于偶然跟着姑姑外出游玩,那些人根本不认识她,对于目标以外的人物,执行的自然便是“全灭”。小姑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屠杀,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被左怀月还有属下拼命护着才一起跑出了不短的路程。
再次被追上,以为必死无疑之际,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从天而降,他武艺高强,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强敌,绞下了敌人首级的同时,也摘下了一颗怦然而动的少女心。他清俊的外表——穆白长得还算不错的,落拓不羁的打扮——破破烂烂的衣服,霸气无比的宠物——新收服的银子除了穆白谁都不待见,冷冷淡淡的神色——穆白还记得当初被左怀月抽鞭子的“导火/索”便是这小丫头,虽然没什么记恨之意,到底也不亲近——全都形成了一种迷之魅力。
受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江湖气以及“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折子戏影响的娇蛮小丫头,悄悄地红了脸。当她偶然得知小时候曾与穆白有过一面之缘,并回忆起当初的事时,愕然之余又多了几分愧疚——毕竟现在知事多了,虽然性子依旧跋扈,却也到底知道些是非的。
种种复杂的原因,导致了她对穆白更加复杂难言的情感。具体表现在,一路上对他格外挑剔,时不时地说两句风凉话,抓住机会就拼命讥嘲。看人家一脸莫名其妙地离她更远了些,心中又说不出的难过。
当然,当时的穆白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的。他一方面欣喜于遇上了当初的小伙伴们,一方面疲于应付庄长老的找茬——这位的段数可不是左嫣然可比的,哪里会注意到小丫头的一片少女心?
完全没想到受了冷落的小丫头一片芳心在又甜蜜又委屈中不断发酵。一方面恼怒于穆白的不理不睬,一方面冷眼旁观他的待人处事,又觉得极有魅力,竟是更加地深陷了几分。
以上这些推测,来源于二丫听到的两兄妹争吵的内容,左知遥曾愤怒地指责妹妹“路上遇到一个莫名其妙的野小子,不过相处了几日,竟是连魂儿都丢了,回来后就没安分过,亏我还奇怪你何时这般关心清安派的动静了呢……”。
而更进一步的接触,在众人脱险后,南宫清晏向左怀月说明了左常辉的真面目,要求就此别过时。当时左怀月自是难以接受,与南宫清晏分辩时,小丫头同仇敌忾,对穆白怒目而视。
穆白一路上饱受小丫头莫名其妙的敌意,早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自己好歹施了几次援手,这丫头不领情也罢了,简直不知好歹。又想到在自己的书中,小丫头与安辰轩的烂账便开始于她的蛮不讲理,于是决定与她谈谈人生。他不太待见这个任性过头的熊孩子,想着反正别人娇惯得够了,自己扮个黑脸也无所谓,总要让她知道世界不是以她为中心的才成,口气便有些重。
从她对待救命恩人扭曲的态度指摘到莫名其妙的迁怒,顺道给她正了正三观,末了沉重地叹了口气总结:“你说说你,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做事就那么不漂亮不讨喜呢?把自己弄得凶神恶煞的还觉得特得意是吧?别看现在身边的人一个个捧着你,扪心自问,若无你父亲的地位,谁还会来理你?谁还会愿意看你脸色?哦,你也知道没有是吧?所以南宫一说你爹爹的不是,你就变了脸。我告诉你,这次十有八/九还真是你爹爹的毛病……”
说到最后,生生把一个漂亮要强的小姑娘教训哭了。穆白终于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尽了义务——除了南宫清晏等一些与自己亲近的人,他看其他人还有种看自己书中人物的感觉,看到他们歪了的三观,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责任,不由自主地想要掰一掰。至于对方能听进去多少,就不关他的事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左嫣然还真听进去了,甚至听得有些走火入魔。回去后,左怀月自是要追问左常辉一番的,她也悄悄地跟着听了。本来坚定地认为是一场误会,哪知左常辉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自豪地宣称“无毒不丈夫”,自己经营多年,终于让月明山庄在手上发扬光大,可谓光宗耀祖之举。
左怀月自是当场发了狂,左嫣然一直以来坚信的许多事情,在短期内被各种打散又重组,感觉整个世界碎成了渣渣。
后来左常辉与清安派翻了脸,还将左怀月囚禁了起来,倒是因为忙于与血煞门的争斗,忽略了这个异常沉默起来的女儿。左嫣然闷了许多日,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穆白当日的话,又害怕于父亲越来越疯狂的举动,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家出走。
当日,这一举动的主要原因是家庭剧变,向来作为偶像的父亲形象崩塌。然而与穆白分手前的一番话,却是实打实的导/火索。小丫头发泄一般地漫无目的混了几天,内心憋闷得慌,到底忍不住心底的那一点点冲动,竟是摸到了双清镇,想要找一找穆白。
以上的猜测,来自于左嫣然有些忸怩的叙述:“当日,当日我回去后,知道了当年的事果真还有些内情,觉着,觉着爹爹大约也是做过些不对的事情的……姑姑已经被爹爹禁足了,我看着难受得紧。想着出来散散心,顺道,顺道跟你说说话……啊你别误会,我是觉得当初分开时,你说的话,挺有道理的。想着也许可以问问你,日后该怎么办才好……”
一句“你别误会”实在欲盖弥彰,成功地让南宫清晏脸色更黑了几分。更何况,人还寻上门聊“日后”了。
然后便是听说穆白与南宫都被血煞门所擒,心急之下乱跑着寻线索,遇上跑来寻妹妹的左知遥,一个要带她回去,一个坚决不肯。左嫣然对着穆白还软和两分,对着哥哥依旧是个任性的小姑娘,两人拉拉扯扯间,好死不死地便闯入了血煞门的地盘。
左知遥简直恨得出血:“你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作为猪油的穆白,简直尴尬到无以言表,这是什么样的一笔大烂账啊?
兔肉表面眼见地泛起了诱人的金色,时不时地有油滴入火中,滋滋作响,然后又因为烧烤者的漫不经心,渐渐地转为了焦黑的颜色。
“……糊了。”南宫清晏好听的声音响起,倏然凑近,“想得这么入神?”
穆白立刻回神,手忙脚乱地将兔子翻了个面,心虚地瞟了眼南宫,见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神色,苦逼地觉得自己变成了着穿在树枝上烤着的兔子。
南宫清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一闪即逝的心虚,眼神幽深了一些,却又不动声色地压下了心头升起的烦躁与不安,半调侃半认真地问道:“怎么,被这飞来艳福砸晕了头?惊喜到难以置信?”
完了完了,兴师问罪了,经典大俗梗继续中,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不是虚言。穆白惊悚地脑补了一系列由误会引起的分分合合甚至生离死别(什么鬼),觉得事情严重了,眼看南宫清晏的表情越来越冷峻,穆白脑子一热,忽然将手中的兔子朝天一举:“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人谈人生了!简直太可怕了。”
没看连二丫都不想理他们这摊子糊涂账,远远地避了开去么?琼花婆婆等人的脸色更是精彩,毕竟他们不知当时的情形,听着小姑娘含含糊糊的说法和脸上飞起的红晕,看着人家哥哥要吃人般的眼神,全都不约而同地用一种“撩了人家又不管”的目光看着穆白。
琼花婆婆更是知道穆白和南宫有些超乎寻常的情谊,差点没当场翻脸。还是看了南宫清晏一切如常,想着或许另有隐情,才堪堪将怒火压了下去,却依旧板着脸离得远远的,决定在事情水落石出前,与穆白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