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难长时间集中的。若是游戏或他们感兴趣的事物,大概还可以稍稍多留住一会儿,但这种长时间的站立却显然不在此范畴。很快地,有几人便露出了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却似乎惧于什么,愣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有几个则纯粹是体力不支,小脸通红之后又变得煞白,大冬天的汗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来,在身前聚起了一小滩。早上问过南宫书法为什么那么好的小孩就是其中之一,摇摇欲坠了半天,终于还是晚节不保,噗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康先生摇摇头,嘟哝了一句“身体底子得加强啊”,过去帮他揉了揉四肢,搀着他在一旁坐了。
那淘气包许瑞见了,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点心动的神色。身侧几个孩子纷纷冲他使眼色,他却露出了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
穆白还没明白过来这英勇就义的模样是为啥,就见他一咬牙,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生生将腰胯又往下沉了三分。顿时红通通的脸变成了紫红色,脸上汗如雨下,瀑布般地哗哗哗往下淌。
???这是?穆白一头雾水,抬头看见南宫一副“这活宝又来了”的表情,更加云里雾里了。
很快地,许瑞连脖子都涨得通红,整个身体如狂风中的秋叶一般凌乱了起来,康先生不过把前一个孩子送到一边长凳上的时间,他也跟着腾地跪地上了。
康先生眯着一对小眼睛回过头:“你也站不住了呀?”
许瑞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依然疯狂地往下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时间穆白都没弄清楚,他这状况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康先生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面上却越发柔和:“唔,那就让先生帮你一把吧。”
(⊙o⊙)!!!许瑞倏然睁大了眼睛,惊得腾地跳了起来,又一个趔趄跌了回去,却依旧挣扎着想起来,嘴里忙不迭道:“先……先生,我我我可以继续起来站的,真的,不敢有劳先生。”
康先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没事没事,反正是举手之劳。”
一把捞起了许瑞,将他双腿一分,身形一压,直接摆了个超低桩,然后伸手极快地在他腰间和腿际几个部位拂过。
完了完了,又一次演技不过关!许瑞的几个小伙伴都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看着上半身如神经病一般开始胡乱挥舞,下半身却牢牢地钉在地上不能挪动分毫,就差口吐白沫的许瑞,穆白默了。
说好的春风化雨,嗯,那好像也是一种错觉。
康先生又帮几个悄悄拎起一点身子偷个小懒的孩子也摆了个超低桩,于是接下去的时间里,大家都老实了。穆白更是拼命忍着腿上传来的针扎般的感觉,不敢动分毫。
他上辈子也接触过那玩意儿,坚持一分钟都感觉死去活来一百遍啊一百遍有木有。他第一次来,又不知道这康先生的惩罚时间是多久,万一半个小时什么的,自己肯定会挂的!
还是早点认清现实,别挑战康先生的眼力了。
倒是康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好几眼,这个初来乍到的孩子,比他想象的沉得住气多了,一般孩子刚来第一天,不过三五分钟就该哭了,结果这小家伙竟然能跟着所有人一般站下来?
悄悄地在穆白背心再次探了探,却发现这孩子的确毫无内力基础,倒以为自己发现了一名习武奇才。穆白以为康先生是在提醒他调整身形,生怕挨罚,倒是努力让自己的姿势更标准一点。
他他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到底还有多久啊喂?
第18章 BOSS的习武日常
等到康荣终于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表示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时,一半多的孩子都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穆白的腿由酸到疼再到酥麻,最后定格在了没有知觉上,虽然什么滋味难以言表,但绝对不是好受的感觉!
南宫清晏有些担忧地看看他憋得不太正常的脸色:“阿白,你没事吧?”
穆白龇牙咧嘴地露出了一个半哭半笑的表情:“还好。”原来小孩子的训练强度都这么大,站到后头简直快要不由自主地飚眼泪了!看看一脸习以为常的南宫,觉得略心塞。
倒是南宫清晏眼神中难得地带了一点敬佩:“阿白,没想到你可以站这么久,我第一次连一柱香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下来腿就软了。”
?(⊙o⊙)!!穆白瞪大了眼睛,随即压低了声音跟南宫咬耳朵:“那你被康先生罚了?”
康荣方才衣袖一拂,几个受罚的孩子立马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地上,在穆白眼中已经正式升级为一个大鬼/畜,生怕被他惦记上,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南宫清晏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可能?你没见顾攸跌倒了康先生就让他休息了么?刚来的学生自然不会要求太高。”
顾攸进清安派不过几个月,听说是富贵人家出身,天生根骨弱,才被父母托关系送来的。倒不指望练出多高的功夫,只要能达到强身健体的功效就够了。大约也是进来时间短,还不太了解其他孩子的性子,才会主动找上“移动的大冰山”南宫清晏搭话。
穆白:“……”
好吧,他方才被紧随而来的凶残场景吓到了,忘了还有这么一遭,后半段完全是靠坚强的意志力撑下来的。天知道“还能撑一会儿”和“真的撑不下去了”到底怎么界定啊……
许瑞哼哼唧唧地躺了半天,终于缓过来了一点,大声地喊起难受来。他的人缘倒不错,一群孩子围了上去,有的把他拖起来,有的帮他揉着双腿。
许瑞整个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口里夸张地呼呼哈哈:“嘶……轻点轻点……嘶,麻死我了,一直从腿往上走,这会儿连胸口都麻了……嘶……”
有很多感觉是比疼痛更加难以忍耐的,比如痒,比如麻。
许多人觉得麻不可怕,不过是木木的不听使唤罢了,这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只是他们忽略了从麻中缓过神来一点点时的那种滋味。比如一个人坐久了觉得腿有些麻,站起来活动活动,起身的那一刻,就会瞬间千万种难言的感觉齐聚,必须扶着什么东西缓缓劲儿才行。
而许瑞和其他几个孩子更狠,被康荣直接定住身形半天,这会儿直感觉几万只蚂蚁在身体里爬,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可稍稍一动便又是另一波难言的滋味袭来,只得一动不动得瘫在那儿。
有人便揉边调侃:“都让你别在康先生的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了,都多少次了,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呢?”
许瑞艰难地扮了个鬼脸:“反正我累了不听使唤地就会往上起身子偷懒,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拼一把呢。嘶,大胖你倒是轻点儿!”
其他人都无奈地摇摇头。
许瑞一直都沉迷于捣腾各种小玩意儿,对习武倒是兴趣缺缺,又颇为好动,被家人强行送进清安派后,对每日雷打不动的基础课简直头疼得要命。千方百计想要逃避训练,一来二去就在康先生那儿挂上了号,经常被整得惨兮兮的。
偏偏他还是个不信邪的,愈挫愈勇,可惜还是屡战屡败。
穆白听着许瑞凄惨无比的声音,心里有些发毛,问南宫:“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那快要低到地面的*姿势,想想都一阵恶寒。
南宫清晏显然习以为常了:“放心,康先生心中有数,况且贴地桩对打通他的经络只有好处,就是……恩,难受了一些。”
看看其他几个精力没有许瑞旺盛,依旧在地上挺尸的小豆丁,穆白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接下去的时间里,小毛孩们就开始分头练习了。
有人绕着整个场子一遍遍走步伐,有人腿上绑着沙袋练蛙跳,有的拿着小木头刀木头剑挽刀花、剑花,还有的对着远处的靶子练飞刀和暗器,半练半玩,气氛倒是比之前活跃多了。
穆白还第一次见到了南宫以外的人练习轻功。完全没有南宫那么非人类,而是在离地寸许的地方绑两根竹竿,人站在上头一点点由慢到快地走动,等到娴熟之后,在上头刷一层油,然后从快到慢地走。
等到能够以极慢的速度在刷了油的竹竿上如履平地了,就可以把竹竿往上抬一抬,一尺、三尺、五尺……甚至一丈,反复练习,直到身轻如燕,在多高多险的地方也能来去自如。
当然,其他场地有在高处跳跃来去的,目前穆白这边还都是初级阶段,正不停地重复“走竹竿——掉下来——爬上去——继续掉”的过程。
这时候其实就能看出来世家的优越性。虽说授课时都一视同仁,但家中有人指点和无人指路的到底不一样,从入门快慢到每个动作的标准与否,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其实差别已经挺明显。有的刀花还玩不利落,有的已经可以磕磕绊绊地练下一套简单刀法了。
不过康荣也许真是个适合教小孩子的,没有丝毫不耐烦,一个一个地走到他们身边,一点点指正每个人动作的缺陷。学得快也好,慢也罢,只要态度端正了,他基本还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好人模样。
在这些人中,南宫清晏显得很是鹤立鸡群。一把小短剑使起来有模有样,进退缓急把握得非常到位,一举一动间已有大家气象。康荣在他身边看了一会儿,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
卓倾烟自带了一条白色中带点金丝的小软鞭,舞起来密不透风。康荣笑嘻嘻地看了看,伸出两根粗粗短短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她的鞭梢:“卓丫头,这鞭子不错嘛,你爹爹新给你弄的?”
卓倾烟点点头,甜甜道:“是的呀,康先生。是不是很好看?”
康荣眯着小眼睛:“唔,挺漂亮。不过你还是用教场的软鞭练习吧,把这个收起来。丫头,能够把破鞭子使出最好的效果,拿着最好的鞭子才能如虎添翼,懂不?”
卓倾烟显然不懂,或者说不想懂这了无情趣的大道理。小嘴瘪了瘪,到底还是不敢违拗,委屈兮兮地跑去换了根脏兮兮的、旧旧的鞭子。
罗子啸拿着一杆长/枪,在练一套简单的枪法。他的父亲罗旭就是一杆长/枪走南闯北,会遍天下英雄从无败绩。
只是这孩子却似乎没有遗传到父亲的天分,看年纪跟南宫他们都差不多大,入门肯定也不晚,使起枪来却处处是破绽,动作转换间更是惨不忍睹。
连穆白这样完全没有基础的人也觉得,如果此刻自己拿一把木剑一类的刺过去,他都不一定防得过来。不过穆白却丝毫没有小看他的意思,在书中,这孩子属于笨鸟先飞的类型,私底下不知下了苦功,最后终于一飞冲天,成为清安派数得上来的高手之一。
康荣都似乎有些无奈,只好让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尽量放慢了练,寻找转关间的感觉。罗子啸点点头,满头大汗地一遍又一遍重复每一个简单的动作。
康荣满场子走了一圈,最后步子一顿,转向了穆白他们这边。穆白心头一跳,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将好奇心全都收回来,不敢乱瞄了。
唔,鉴于他刚刚入门,现在还是跟另外三四个小毛头一起,只能继续练基础功法,连木刀木剑都没得摸。
康荣慢吞吞地踱了过来,先给一个孩子稍稍调了调身形,然后转向穆白:“还行不?”
穆白小心翼翼地回答:“大概,嗯,还能坚持一会儿。”
康荣笑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挺有余力的。”
穆白心头又是一跳,升起了一点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地瞄了瞄康荣那张看不出端倪的大脸,颤声道:“康,康先生,其实我第一次站这个,真的快不行了。”
其实这还真不是假话,站第一遍,和休息一阵后再起来站第二遍完全不是一样的感觉,现在腿软得跟面条一样,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
康荣笑得更慈祥了一点:“唔,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来来来,先生帮你摆一个试试。”
说着两手扶在穆白腰间,一股柔和又让人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整个身体往下压了压,又压了压,一直到大腿与小腿呈九十度角为止。
穆白:(⊙o⊙)!!我我我刚才真的没有偷懒吧?!真的没有啊!
一股*的酸麻感从腿上瞬间直冲脑门,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上腾起,康荣双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拂,生生没能让他窜起来。穆白眼前黑了一瞬,感觉像被扔到沸水中煮了一遍又一遍,大颗大颗的汗沿着额角滚下来,后背更是一会儿就湿透了。
似乎过去了几十秒,又似乎过去了很久,穆白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往地下瘫了下去。康荣又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托,突然喝一声:“起!”
穆白一惊,身体已经又被拎了起来,加上康先生那一声状似警告的大喝,生怕遭受之前许瑞他们一般的待遇,被点了穴道可真要了小命了,竟然生生地不敢再往下软了。
人在恐惧之下,大约也是潜力无限的。
南宫清晏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来,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疼地看看穆白。康先生似乎,对阿白格外青眼有加呢。
第19章 BOSS的习武日常
当初穆白会写武侠类小说,其实也与自身的一段经历有关。
有一段时间他一边上学,一边拼命挤出边边角角的时间打工,长期休息不好,饭也有一顿没一顿,一来二去身体就亏空得厉害。大病倒没有,小毛病却不断,偏头痛、胃痛一类的是家常便饭。
经过高三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一场拼杀,成功挤入一所不错的大学的穆白,彻底榨干了最后一点身体潜能,半死不活了大半个学期,走在外头迎面吹来一阵小风都可能引起一场感冒。痛定思痛,决定好好重视起革命的本钱来,不管多忙都每天早上抽出一个小时锻炼身体。
在绕校园跑步时,他遇到了一个同样每天晨练的老爷子。一开始自然没有任何交流,后来见得多了会点头微笑。直到有一天,老人拉住了他:“小伙子,我看你的身体底子不大好吧?要不要跟我学两手,锻炼锻炼身体?”
与许多年轻人一样,一开始穆白对老人家玩的慢腾腾的东西是不感兴趣的。不过他的性子不错,觉得老人家每天一个人晨练挺寂寞,偶尔陪他说说话也成。大不了过一阵,大爷新鲜度过去了就换个路线,一周来两三次,其他时间继续锻炼自己的。
结果在那武学凋零的热/兵器时代,真让他遇上了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半好玩半不以为然地跟着老人练基础功法一周,穆白忽然发现,一直跟自己哥俩好不分离的偏头痛,整周都没来纠缠自己。不确定事出有因还是巧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又坚持了一周,再一周……一个月过去了,效果称得上立竿见影。
接下去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穆白逐渐地见识到了老人种种惊人的身手,感叹不已。年轻人几个没有过武侠梦?咬咬牙,抽出了更多的时间来接触这个他不太了解、却又憧憬万分的世界。
不过老人告诉他,他这个年龄学武,强身健体自是不在话下,真想学出一番功夫,却已是不易了。到底看在他刻苦的份上,教了他入门功法后,又传授给他一套拳,一套剑,一套枪法。至于他能练到什么程度,就看缘分了。
穆白勤练不辍,后来又去书店找了各家武学的心法,与老人素日里说的相互印证,倒是感触良多。只是如同老人说的那般,那时认知水准到了,骨骼却已长老,到底也进展缓慢。他不管多忙都每日花时间练习,一直到出车祸前,也不过能打两三个小毛贼的身手而已。
现实中未曾达到的地方,就用想象去完成。所以他才抱了极大的热情,创造出了这么一部小说。虽然人设和剧情一类的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阶段,以套路为主,但里头的习武步骤、心法招式、打斗场景甚至武器样式方面,都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因此,初次知道自己穿到了书中,并且南宫辙还告诉他可以跟着大家一起习武时,穆白除了感到不可思议外,还是有些惊喜的。他目前还是个小孩子的身体,简直拥有无限发展的可能,说不定前世的遗憾都可以弥补回来!
只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穆白以为自己可以凭着成人的智力,以及对武学的深刻理解,甚至是身为作者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轻易地突破重重境界,走上人生的巅峰。现在他却在第一堂课上,就被先生逼得差点没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