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楚翘欲言又止，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扯了扯金轶的衣角：“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金轶顿了下：“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会……会觉得恶心吗？两个男人……”楚翘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在蹦床上蹦跶，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金轶想了想，缓缓地摇了下头：“不恶心，这是他们的选择。”
一个空中旋转360度，楚翘的心安稳落地。刚想扯个出个笑容来，结果嘴刚咧到一半，就听到金轶说：“我只是不理解，这样好像不对，自古不是讲究阴阳调和嘛，这样不是就违反常理了吗？男人和男人之间能行吗？这正常吗？”
楚翘有些失望，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但很快就释然了，至少他只是觉得这只是有些不正常，至少他不觉得恶心。他不理解，我让他理解不就行了。他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不行，我让他知道可以行不就结了。
与金轶分开时，楚翘看着他的背影，眯起双眼，用手做出一个手枪的手势，对着他，假装打了一枪。
你，我势在必得！
34
六月下旬，夏至将至，天气已是炎热。
明天就是端午节，楚翘今天没去店里，准备在家包粽子。
打电话让何晓兰看店时，那头哇哇大叫：“师父啊，你这是打算关门大吉了吗？你说说，你这个月有多少天没来店里啦？”
楚翘将手机远离耳朵一尺远，他掏了掏耳朵，再次贴近耳朵，淡淡地说了句：“十个粽子，大肉的！”
那边沉默了，貌似在思考，然后讨价还价：“十五个！要半肥半瘦的肉！”
“成交！”
下午四点的太阳，还是那么热烈。好在路边的梧桐树枝叶茂盛，搭出一条林荫大道。
楚翘一阵风地跑过，跑得满头大汗，亏得跟着金轶跑了这大半月的步，不然此刻他估计能跑晕在马路。
刚才他接到金煊幼儿园老师的电话时，快四点了。阿姨不知为何没去接金煊，老师也没联系到金轶，估计金轶出警了，手机没带身边。还好金煊聪明，记得楚翘的电话。
楚翘奔到幼儿园时，已是气喘吁吁。一走进金煊的教室，就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图画书，安静乖巧，却也形单影只，看着很是可怜。
楚翘看着心里一阵抽动，他叫了一声：“煊煊——”
金煊抬头看到楚翘，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楚叔叔——”
小小的人儿很快地跳进了楚翘的怀里，楚翘抱起他，亲了亲他的脸蛋：“等急了吧？”
“不急的，楚叔叔你出了那么多汗啊！”金煊伸手抹了抹楚翘额头上的汗，还扭了扭身子要下来。
“楚叔叔怕煊煊等急了，跑着过来的。” 楚翘放下金煊，看着他跑去把他刚才坐的那个小板凳拖了过来，问道：“煊煊这是要做什么呀？”
“楚叔叔累了，楚叔叔坐。”金煊拍了拍凳子要楚翘坐。
哎哟喂，心都要化了喂。
这么小的人儿就这么暖心，长大了就是暖男一枚啊，还那么帅，追他的女孩子估计要从徐家汇排到外滩了。可惜啊，楚妍曦大了他十岁，不然肥水就不流外人田了。
楚翘牵着金煊，一人嘬着根冰棍，走在回去的路上。
楚翘含着冰棍，拿出手机给金轶发了个微信，告诉他金煊在他那里。
正低头打着字，金煊拉了拉他的衣服，手指向前方：“楚叔叔，你看，是奶奶。”
楚翘抬头顺着金煊指的方向望去，诶？是接金煊放学的阿姨。
阿姨提着个大包，正站在路边焦急地打着车，这个点打车有些困难，阿姨左顾右盼，翘首张望。
楚翘走了过去：“阿姨，你今天怎么没去接煊煊？”
“哎呀，是小楚啊。是你接的煊煊啊，那我就放心了。我打他爸爸电话打不通啊，我急死了。”阿姨摸了摸金煊的头。
楚翘看着阿姨一脸的焦虑，问道：“阿姨，你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阿姨边注意着路上的车辆，边说：“我家老头子今天在工厂工伤了，伤得不轻，我现在要赶去医院，车都打不到，我都快急死了。”
“阿姨，你别急，我帮你用手机订个出租车。”楚翘也替阿姨着急，打开手机打车软件帮她订车，很快手机提示有车正在过来：“好了，订好了，车子很快就来了。”
“谢谢你，小楚。”阿姨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些。
楚翘帮阿姨提过包，安慰道：“阿姨，别急，叔叔不会有事的。”
阿姨点点头，抱歉地说：“小楚，我跟你要说声对不起了，我以后可能没办法接煊煊了，看情况我要长期照顾老头子了。你帮我跟小金说一声，这个月的工资也不用给我了，是阿姨做得不地道。”
“阿姨，别这么说，叔叔的身体最重要。”楚翘拿出皮夹，抽出一沓钱，塞到阿姨手上：“工资还是要给你的，这些天也辛苦你了，煊煊都跟我说了，你对他很好。这钱你必须拿着。”
阿姨看了看手上的钱：“那……那也太多了。”她抽了几张要塞回给楚翘。
“多的给叔叔买些补品。”楚翘态度强硬，将钱塞进阿姨的口袋。
阿姨的眼睛里闪着水光，没再推脱，她蹲下来抱了抱金煊：“我还真是喜欢煊煊啊。多懂事的孩子啊！”
“煊煊也喜欢奶奶。”金煊也抱了抱阿姨。
楚翘和金煊送走阿姨，一起往回走。
金煊拉了拉楚翘的手：“楚叔叔，奶奶以后不接我放学了，谁接我呀？”语气里还带着点担忧。
“没事。”楚翘揉了揉他的头发：“楚叔叔接你放学。”一脸的和蔼。
其实此刻楚翘的内心正在翻滚，卧槽卧槽，我怎么早没想到？这接金煊放学的活我早接了的话，是不是早将金轶勾搭上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展现我善良、持家、贤良、淑德……这可比一起晨跑性价比高多了啊。
我怎么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一个月？
啊啊啊，你是猪吗？
好，现在就是擒爹先擒娃的最佳机会，我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小人质在手上，正主儿你还哪里跑？抱抱亲亲暖暖床还会远吗？哇哈哈哈……
“楚叔叔，你怎么流口水了？”
“…………”
35
电蒸锅里噗噗地冒着水蒸气，还带出了阵阵棕香，光闻着就让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金轶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着背心四角裤，正用毛巾擦着头发。他的头发剪成了板寸，有些偏硬的发质一根根倔强地竖立着，这发型的好处就是湿发随便用毛巾一抹就已经半干了。金轶就喜欢在夏天将头发剃成板寸，清爽且方便清洗。
楚翘昨天看到他这个发型的时候，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撸了好几把。用楚翘的话说，硬硬的、刺刺的、摸起来好过瘾。
真是……有点恶趣味。
电蒸锅发出叮的一声，锅里的食物已经蒸好了。
掀开锅盖，里面的金轶父子今日的早餐。第一层是金煊的，两个可爱的猪仔包，一碗嫩黄色的水炖蛋。第二层是金轶的，两只楚翘牌鲜肉粽。
他跑完步回来，早就饥肠辘辘，这下又被棕香诱得肚子咕咕直叫，顾不得烫，剥了一个。刚咬上了两口，耳边响起楚翘送他粽子时的谆谆教诲：“吃粽子的时候，要记得喝点温水，这样子糯食好消化些。”
金轶不由地露出笑容，倒了杯水，和着水把一个鲜肉粽吃光了。他仔细把粽叶上残留的米粒卷入口中后，才舍得将粽叶丢弃。
楚翘包的粽子，外型跟人一样都那么好看、标致。一只只跟小枕头似的，有棱有角，饱满结实。鲜肉粽讲究的是软糯油润，咸甜适中，个大肉多，而楚翘包的粽子恰恰全都做到了。五花肉的肥肉已经融化在糯米饭中，那种油汪汪的口感，浓油搭配赤酱，再带着粽叶的清香，这就是老上海肉粽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
金轶舔了舔唇，刚想把另外一个也剥了时，金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起床了，从他背后窜了出来，搂着他的手臂说：“爸爸，我也要吃粽子。”
“小孩子早上不能吃糯食，不消化。”金轶说。
金煊撅着嘴，嘟囔了句：“怎么跟楚叔叔说的一样的啦？”
金轶笑笑，他的手剥过粽子，一手的油，他弯起手臂，金煊就很默契地搂紧。金轶轻松一提，就把金煊提了起来，往浴室走去。金煊一路晃晃悠悠，咯咯直笑。
把小朋友提溜到洗漱盆前，金轶说：“自己刷牙洗脸，别磨蹭。今天还是爸爸去你们幼儿园站岗，我们要早点去。”
金煊振奋了，猛点头，自己挤了牙膏开始刷牙。
餐桌前，金煊大口地啃着猪仔包，看他那架势恨不得要一口将它吞下。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嚼满十下才能咽下去。”金轶看着立马出声阻止。
金煊鼓着腮帮子，像一只口中囤满粮的小仓鼠，他费力地嚼着，鼻腔里还哼哼出“一、二、三…………十……”。听爸爸的话，他数满了十下，才咕嘟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炖蛋，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金轶手中的肉粽。
终于，金轶还是拗不过金煊可怜兮兮的眼神，给他咬了一小口。金煊满足了，就那么一小口，还细细品味很久。
金轶给他倒了杯牛奶，见他一副餍足的模样，笑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喜欢吃粽子。”
“好吃呀。”金煊砸吧了几下嘴，还回味了，说道：“楚叔叔包的粽子……有点……有点爷爷的味道。”
金轶愣住了，他盯着手中的半个粽子，慢动作地移到嘴边咬了一口。在慢慢的咀嚼过程中，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期。
那时的端午节前夕，他坐在小板凳上盯着煤球炉上的大锅子，里面噗噜噗噜地煮着他父亲包的肉粽。父亲那厢还在包着粽子，他嘱咐着金轶盯着点炉火，又关照他离炉子远些，别烫着。他答应着，虽然已经热得冒汗，但还是守着炉子，寸步不移，锅里的可是他盼了一年的美味啊。
渐渐的，棕香四溢，将周围邻居家的孩子都招来了，一排溜的都蹲在锅前流口水。
出锅的那一刻，孩子们都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父亲将粽子一个个夹出，然后剥到碗里，每人分一个。金轶捧着碗跟小伙伴们嬉笑着，一口一口地吃得津津有味。
自从当兵后，父亲包的粽子就再也没吃过了。那味道留在童年，留在记忆里，一别经年。而如今那时的味道，似乎……就在口中。
楚翘带给他的不仅仅只是一只肉粽，而是对父亲的怀念，就如金煊说的爷爷的味道，他父亲的味道。
金煊趁着金轶发呆，伸长了脖子就着金轶的手，将剩余的肉粽吞入腹中。一个脚底抹油，跑回房间换衣服。
金轶回过神来，看着手中仅剩的粽叶，哭笑不得。他收拾好桌子，也去房间换上警服。
“爸爸，今天还是楚叔叔接我放学吗？”金煊正套着袜子，问道。
金轶打着领带，回答道：“嗯，在你暑假前可能都是由楚叔叔来接你。”
“太好了。”金煊眉开眼笑，可想了想又说：“我听老师说，我们很快就要放暑假了。”
“是啊，没几天了。”金轶皱了皱眉，金煊放暑假了，意味着需要白天有人带他：“煊煊，暑假送你去表姑妈家，和哥哥一起玩，好吗？”
金煊摇头，扁扁嘴说：“不要，我不要去，每次去表姑妈家，哥哥总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我不喜欢。”
金轶心中一痛，搂过金煊，摸了摸他的头。
金煊埋在金轶的怀里，闷闷地说：“爸爸，可以让楚叔叔带我吗？我保证很乖，楚叔叔带我去他店里，我也保证不调皮。我喜欢楚叔叔，楚叔叔也很喜欢我。”
金轶有些为难，带孩子这种事情，说起来总是麻烦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给楚翘添麻烦了，不光帮忙接金煊放学，还时不时的去他家蹭吃蹭喝，有时还要带些回来，还不肯收取分文。
每次想塞钱给他，他会佯装生气地说：“当我是朋友的，就把钱收回去。再说，我都是为了煊煊。”对此，金轶真是无招架之力，只能乖乖地把钱收回去。
金轶虽然木纳，但是他也能感觉出楚翘对他非一般的热情，只是在他的内心，斩钉截铁地认定楚翘是个善良的好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不是那种……喜欢。
他想到那日的清晨那两对拥吻的男男情侣，想起与楚翘的对话，他不理解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如何产生的爱情？他没有觉得恶心，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或许是因为他思想的太过传统，或许是在他的概念中同性恋是件不好的事情，如果他认为楚翘喜欢他，那么就是亵渎了他对自己的帮助。
但他却有幻想过，如果楚翘是女人，他肯定，肯定会追求他。因为楚翘那么俊俏，那么温柔，对他那么好，关键是他对金煊也那么好。他现在的生活，从早晨到晚上，除了上班，几乎每一处都充斥着楚翘的影子，甚至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楚哥是女人就好了……
是女人就好了……
36
让金轶没想到是，金煊的暑假如何安排？他这个做爸爸的还未想好，楚翘倒是为他已经考虑的头头是道了。
柳六的老婆陈黎在一家儿童培训机构工作，她们公司今年暑假推出了暑托班。楚翘看了一下金煊那个年龄段的课程表，上午教画画、识字、拼音、思维什么的，还有外教教小朋友简单的英语口语。下午睡觉、游戏，唱唱歌跳跳舞。提供一顿正餐和两顿点心水果。最让楚翘满意的是她们一周还安排了两次游泳课，他觉得这对男孩子来说真是棒极了。
虽然楚翘也想过暑假他来带煊煊过，可他毕竟还要顾着店，难道真的天天带金煊到美甲店里？他倒不是担心会影响生意，就怕金煊这大好的暑假就浪费在各色美甲用品的瓶瓶罐罐里了。楚翘权衡了下利弊，觉得还是送暑托班最合适。既能学点知识为学前做准备，还能和小朋友一起玩耍，总比成天看着他给人涂指甲好的多吧。再说陈黎这两年在公司已经做到高管职位，直接给了楚翘一个内部员工优惠价，这价格单单上个游泳课就已经超值了。
这样子的话，他还是可以像往常那样接金煊放学、做饭、等金轶一起吃晚饭。这不仅把小朋友的暑假生活安排好了，还不耽误他追帅哥。不然，真像金轶之前计划的，将金煊送到什么表姑妈家里去，那么这两个月只能靠晨跑来跟金轶联络感情了，收效甚微，欲哭无泪啊。
楚翘把这事跟金轶一说，金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他知道楚翘心细，他说这么安排对金煊好，那就是真的好，真的是已经考虑得面面俱到了。再则，金轶也实在是从心里感激楚翘，他自己都没想的那么全面，楚翘却是已经全部想到了。
所以，楚翘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举双手双脚同意。
金煊小朋友对暑假还要去上学这事，一开始心情有些不那么美好。不过比起去表姑妈家，他还是欣然接受了那点儿不美好。结果去了两天暑托班，就这点不美好变成大大美好，简直完美。
特别是上了几次游泳课后，金煊意犹未尽，央求着金轶双休日带他去游泳馆游泳。
夏天纳凉好去处，游泳馆绝对的不二之选。所以一到双休日游泳馆几乎就是在下水饺，别说游泳了，泡澡都嫌挤。金轶带金煊去过一次后，就不高兴再去了，这人挤人的，卫生状况都堪忧。金煊虽然他正处在游泳的兴头上，但他也不喜欢人多，他觉得玩不开，不过瘾。对此，他也就撅了撅嘴，没再吵着要去了。
其实金煊对游泳也就处于在水里扑腾的阶段，只是小朋友嘛，多数都是喜欢玩水的。那天，他放了学在楚翘家看电视，正好电视里在播某水上乐园的广告，他扒着电视机，看得两眼发光。
楚翘看见了：“煊煊，离电视机远点，你想变成小四眼吗？”
金煊看得入神，没动，也没说话。
楚翘正在剥豆子，瞧着金煊不动，捡了颗豆子就朝他的小脑袋上丢去。
“哎哟——”金煊摸了摸脑袋，才回过神来。
楚翘：“煊煊，看什么呢？看得恨不得钻电视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