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那里……有一块表。”他已经顾不得可能开罪台长心腹,一心只想要回父亲的遗物,“那是我爸……我爸……”
话音戛然而止,刑鸣突然哽咽,这是什么地方,他是什么样子,他刚才插着一个男人的性器起伏摇晃。他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及刑宏。
“算了。”眼珠失去光泽,眼神失去聚焦,刑鸣垂头丧气。直到虞仲夜看似承诺一般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刑鸣先是惊愕,继而感激,几乎当场涕零:“老师……”
虞仲夜不接话,而是将刑鸣一条腿抬高,收在肩膀上,他们面对面侧身躺着,这个姿势于刑鸣来说很别扭,但于虞仲夜却很方便插入。
性器重回湿润甬道,立马被紧紧吸附包裹。虞仲夜也不挺腰抽送,反倒将刑鸣环在怀里,低头吻他的额头,鼻梁与嘴唇……初时这些吻还和风细雨,一旦攻陷对方的唇,便近乎粗暴地吮吸撕咬。
唇来舌往地湿吻过后,虞仲夜揉了揉刑鸣破损的唇瓣:“以后脾气改改。”
“嗯。”高潮余韵犹在,说话间穴内性器自然颤动,摩挲肠壁,这种奇妙的酥痒感与饱胀感令人晕头转向,十分满足。刑鸣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只能频频点头,忽又使劲睁大迷瞪瞪的眼睛,不放心地确认,“可我好像改不了——如果我改不了呢?”
虞仲夜微微皱眉,看似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改不了就改不了吧。”他轻轻一笑,以手臂强势揽过刑鸣的腰,使得两人耻毛纠缠,结合处更为紧密。他让刑鸣,含着睡吧。
方才那难得的松弛与安稳又回来了。刑鸣再次睡着了。
第37章
第二天刑鸣醒得晚,醒来时虞仲夜已不知去向,黑丝绒铺就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刑鸣躺着不动,腰酸颈痛,他望着很高的天花板,回忆昨晚上那场性事。
仅仅只是回忆虞仲夜的唇、手与性器,刑鸣仍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感,铃口竟不自觉地湿了,显然有所反应。那老狐狸在他身上刻下了太多独属于他的痕迹,背上的烈马、脖子上的吻痕与齿印,还有已在他股缝与腿间干涸的精液。它们如同另一种意义上的黥刑,刺文施墨,宣示过错。
一觉睡醒,理智恢复,刑鸣突然就觉得自己昨晚上这么闹,特别幼稚,特别没意思。他叹了口气,起身去向浴室。冰冷的水柱下,掰开双臀,小心为自己清理下身,许是不知节制地摩擦太久,肛口红肿不堪,碰一下都疼。
梳洗完毕,穿戴齐整,下楼时正好撞见菲比。菲比见他打算出门,便伸手拦他,说虞总让他住下,把病养好了再走。
刑鸣自己探了探额头,好像是带了点低烧,但他没答应,趁菲比没注意就溜了出去。总编室没过审选题,受采访者出尔反尔,留在这栋豪华冰冷的大房子里他灵感全无,得出去透透气。
开门出屋,新鲜的花草气息沁人心脾。刑鸣发现,在林荫间忙忙碌碌的绿化管理员不是陶红彬,而是一张新面孔。
干出镜记者那会儿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兜里常年揣着一盒烟,自己不抽,但见到男性被采访者,便会先敬上一支。刑鸣喊了那张新面孔一声“师傅”,客客气气敬上烟,问:“原来那个老陶呢?”
新面孔回答刑鸣,说是陶红彬替老乡照顾孩子去了,临时让他来顶一顶。
刑鸣继续问:“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得看老陶的老乡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停顿,思考,补充,“他老乡姓崔,儿子就是新闻里那个拿刀砍了老师又跳楼的,你说,那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不让他爹省心。”
听这人说,老陶的老乡听闻儿子要去上节目,自觉太过丢人,当场就在医院的病房里喊打喊杀,这儿子也不食素,竟跳下病床挥拳跟老子对打,惊得一众拦架的护士都目瞪口呆,说这对父子世间罕有,老子不舐犊,儿子不反哺,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主儿。
踏破铁鞋无觅处,刑鸣不由一笑,认真谢过了这张新面孔,转身走了。
没走出多远,就给陶红彬打电话,问他崔皓飞的家庭情况。陶红彬正巧在医院,找了个僻静地方跟刑鸣通话。
他告诉他,崔皓飞的爸爸叫崔文军,人说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崔文军算是两者各占一半,老婆漂亮却不贤良,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父子俩相依为命,互相搀扶着没被贫穷摧垮,崔文军含辛茹苦将儿子拉扯大,崔皓飞也一直很孝顺。
刑鸣想起三年前那期采访崔皓飞的《明珠连线》,十四岁高考状元面对镜头,撇嘴,耸肩,故作轻描淡写,问我遗不遗憾没有童年?不遗憾啊,少读两年书,少交两年学费,多好啊。
刑鸣从回忆中抽离,听陶红彬继续说下去,大约是几个月前崔皓飞偷偷摸摸带了一个男孩回家,结果被他老爹当场撞破。崔文军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不能理解带把的喜欢带把的,盛怒之下差点当场就把儿子打死。他认定这种喜欢是病态,多方打探以后,强迫崔皓飞去接受矫正同性恋的电击治疗。本来挺开朗一个孩子,自那以后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行为过激,这次能拿刀去砍老师,估摸着也是受了电击治疗的影响。
刑鸣忽地心眼一亮,让陶红彬把电话转交给崔皓飞。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地传来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依稀只能听见一句:原来您一直提起的主持人就是他呀。
再接起电话时,崔皓飞的态度终于再次软了下来,他吐露,他倾诉,他说他恨死了他妈那个贱女人,他爸为了不让他辍学,跪在地上向他妈借学费,却被他妈新勾搭上的男人百般羞辱,泼了一身的泔脚料;他说他从未怨恨自己的父亲,只是害怕他视自己为怪物,失去这唯一的亲人。
一个十七岁男孩以完全不符他年纪的悲怆口吻说,你理解不了,你们全都理解不了。
相似的情景令人不堪回首,刑鸣沉默片刻,然后一字一顿地、诚恳地保证,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们一样。
刑鸣有了任务,他得回崔皓飞的老家找到崔文军,若老子诚心谅解,儿子才上节目。这个任务随之带来灵感,刑鸣坐在回家的公车上,迫不及待地就在手机上修改选题,调整访谈提纲。
刑鸣最满意也最享受自己工作时的状态,在这个泥沙俱下的时代里扮演最单一的角色,看形形色色的人,听林林总总的事。虞仲夜说新闻工作者必须客观,他就尽量详实客观。同性恋厌恶疗法是个挺有趣的主题,牵系经济与法律,可进可退,可精可杂,比起哭哭啼啼地讲述一个同性恋者的悲惨遭遇,显然更客观公正。
完成所有调整之后,一抬脸看向窗外,才发现坐过了站。
天气不错,有风,道旁的树叶在暮春的热气中翻卷,碧油油的。
刑鸣下了公车,心情不错地徒步前行,他有自信这样的脚本能过审查,但前提是王编辑愿意点这个头。
王泊舟也是犟脾气,三十岁就敢只身上前线,扛着土枪打老毛子,能不犟吗?尽管王编辑在总编室对自己、对苏清华破口大骂,但刑鸣对这个男人仍有好感,也为自己不知轻重地呛他感到后悔。
刑鸣给台里人打电话,问来了王编辑的家庭地址,打算直接上门,负荆请罪。没准备名酒名烟,也没在信封里装塞厚厚一沓钞票,只买了一些常见的水果与营养品,以示礼节,而非行贿。
刑鸣摁响了门铃,王编辑的老婆开了门,挺面善的一个女人,穿着颇具古韵的麻纱长褂,绾着简单优雅的发髻。
刑鸣自我介绍,乖乖巧巧地叫了对方一声“师母”,问,王老师在不在?
王师母招呼他进门,笑着说,今天什么风?贵客来了那么多。
刑鸣放下手里的水果与保健品,问王师母,还有谁来了?
“你们虞台长,还是他上任以来头一回,可把这不招人疼的糟老头子给感动的。”王师母为刑鸣泡来青碧茶水,笑着调侃自己的老伴儿,但看得出,对于虞台长纡尊降贵亲自登门,她也十分欣喜。“你们虞台长好年轻,好英俊呐,完全看不出是一台之长,他前脚刚走,老王去送他了,可能俩人还得在路上多聊一会儿,你要没急事儿,就在这儿等他吧。”
刑鸣想了想,推托自己还有要事,起身向王师母告辞。
离开王家,刑鸣用手机发了封邮件给阮宁,然后又打去一个电话,告诉他把新选题与大纲抄送所有组员,总编室已经点头了,大伙儿准备准备,他会挑几个人,周一下午跟他一起出差。
因生日会疯了一宿,阮宁这会儿还迷迷瞪瞪,问:“王编辑这脾气能点头?再说,今儿不是放假么,你见着他了?”
刑鸣如实答:“没有,没见着。”
阮宁愈发不可思议:“老大,你怎么做到的?”
刑鸣突然笑了。他极难得有这样大开大合的情绪,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笑出声来,惹得周围人频频对他注目。
“没什么。”刑鸣仍然在笑,笑得明眸皓齿,像个受了宠的小孩儿,“广结善缘吧。”
第38章
待工作都安排妥当,刑鸣又恢复平日里冷声冷气的说话腔调,问阮宁:“生日会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特别有意思。”阮宁接连报出几个名字,这些名字近些年频繁出现在东亚台各档热播的选秀节目中,或任导师,或任表演嘉宾,还有某英国流行男团的前主唱,曾经红极一时,单飞以后还从未在内地露过面。
群星熠熠,小小一个生日会都快赶上春晚了。
刑鸣不禁思忖,这些摇滚巨星、民谣天后看来都不是东亚的资源,而是骆优自己的人脉。不知骆优的身家背景之前,还以为是他占了东亚多大便宜,如今看来,这些年,到底是东亚捧出了骆优还是骆优成就了东亚,还真不好说。
刑鸣胡思瞎忖的时候,阮宁继续说:“这些人都是骆优的朋友,好像是要趁这机会跟咱们明珠台谈合作,可虞总从头到尾没露面。”
好好的一场商业谈判被自己搅合了,刑鸣突然汗颜于自己的幼稚,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他让你给虞老师拿东西,拿了什么?”
“一块朗格表。”阮宁啧啧地叹,“二十几万呢。”
刑鸣陷入短暂沉默,他对名表豪车不感兴趣,只是不明白,骆优自己的生日为什么要给虞仲夜送东西?
“老大,”阮宁听见那头刑鸣不说话,自己说下去,“我发现骆优这人也没瞧着这么平易近人,挺有点笑里藏刀的意思,虞总昨晚上没露面,他人前带着笑人后一直挺阴沉,我还偷偷看见他甩脸子给老陈,老陈跟孙子似的都不敢吱声。”
挂了阮宁的电话,刑鸣便抛骆优于脑后,致电苏清华,跟他说了说自己的新选题。他计划周一下午带一组人出差,剩下的人得留守台里赶制节目,五一前得出三期成品,时间紧迫催人命,只有苏清华坐镇组里,他才放心。
周一清早,刑鸣开车去接苏清华,载他进了明珠园。
刚踏进大办公区,阮宁就通知他去总编室,笑嘻嘻地递眼色,说王编辑要见他。
刑鸣揣着自己的新选题与大纲去了,毕恭毕敬地递上去,然后站得笔管条直,静待对方教诲。
“周六来家里,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听师母说您在忙,不敢耽搁您的时间。”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王编辑推了推眼镜,细细审阅刑鸣带来的大纲,问,“这大纲改得不错,9 自己弄的?”
“也不算自己弄的,还是照您老的教诲,一点点完善的。”
话一出口,刑鸣就发现自己是真变了,变得皮实了,也踏实了。以前他不屑向人低头,即使偶尔低头,也都带着狡黠的算计与野心——低头意味着妥协,妥协意味着示弱。他比死还不愿意。
但他现在居然愿意了,仍以笔直身姿等着对方开口,诚恳而谦逊。
俄而,王编辑摇头,叹气,说选题还是太过艰险,但这世界到底是你们的,你们年轻,放肆,不服输又不怕死,没准儿真能闯出来。
然后他又点头,挥手,说行了,就定下这个选题与大纲,我祝《东方视界》马到成功,一鸣惊人。
刑鸣退出总编办公室,还在门口就克制不住内心激动,使劲握了握拳头。人没来得及走远,就听见里头的王编辑跟同事瞎吹,口吻洋洋得意:“这烟是虞叔从英国给我带回来的,就前天,他还亲自给我点上了……”
刑鸣笑了笑,心说这人的脾气也有意思,老小孩儿似的,只能顺摸,不能逆捋。
回到办公室,将任务分工完成,便推着苏清华的轮椅,带他去明珠园里转转。
苏清华有些年没踏入明珠园了,一直皱着眉头眯着眼,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太认得。明珠园竟与这座城市一样,一半还维持着创台之初的古朴优雅,一半已随时代发展,化作钢筋铁骨,面目全非。刑鸣推着苏清华漫无目的地闲逛,带他看花,看树,看那些颇具年代感的建筑和近两年才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
半路上,刑鸣看见苏清华的皮鞋鞋带散了,便跪在他的身前,低头替他系上。
系好鞋带,刑鸣仰起脸,自下而上地望着苏清华。他有的时候不敢看他。苏清华本质上是个情绪很澎湃的人,极易大悲大喜,可他的烟灰色眼睛天生十分忧郁,受伤之后,脸上也常有一种悲壮而凄凉的神情,令人不忍卒睹。
许是今天阳光不错,密匝匝的光线从树枝间筛下来,照亮鬓边白发、眼角细纹,令这张饱经沧桑的面孔格外宁静安详。刑鸣静静看着苏清华,思绪不由回到十多年前,自己的父亲与这个男人抱着吉他弹唱:在这黑夜之前, 请来我小船上……
苏清华也微微低头看着刑鸣,突然他正视前方,神色由平静转为异样。刑鸣站起身,转过头,发现虞仲夜正朝自己走来。
虞仲夜与苏清华是老相识,难得见面,便留他一起吃晚饭。
光是想想三人同桌的场面,刑鸣就觉得尴尬,虞仲夜兴许不介意一次次被人点着鼻子大骂,但苏清华未必能自在。
何况他心里有鬼,纸包不住火,虞仲夜每每望向他的眼神,常烫得他皮开肉绽,好像下一秒就会自己燃起来。
刑鸣不想去,推说要出差,事实上他还真是要出差,但虞台长的态度不容分辩。
这次换了个地方,不是麻子老板的红色大棚,而是一间日式居酒屋。
进门便是暖融融的橘色灯光,乍一眼以为店面不大,往深了走才发现别有洞天。概念厨房敞开可见,别的地方倒是典型的日式风格,古朴又高雅,文艺点的形容就是有一种俳句的格调,一看就知道消费水平不低。
人不多,非包间的地方坐着一些食客,正在用日语交谈。
这儿的老板是日本人,一口汉语却比不少中国人还流利。看上去他一早就认识明珠台台长,热情地引三人进包间,问虞仲夜,要不要把他藏这儿的酒取出来?
虞仲夜问苏清华的意思,苏清华便说:“虞台长人太金贵,酒太好,估计是喝不惯我们普通老百姓爱喝的酒。”
“何必当着你徒弟的面说气话,”虞仲夜表现大度,轻笑道,“陪你就是了。”
居酒屋里没有苏清华喝惯了的那种白酒,老板特意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回来。苏清华年轻时长得中不中、洋不洋的,老了以后又伤又病,就只剩楞楞瘦骨,平日里那点老毛子基因不显山露水,可一上酒桌就厉害了。
90度的伏特加不在话下,70度的老白干又算得了什么,话没聊几句,菜也没上桌,两人接连碰杯,已喝了大半瓶。
气压很低,气氛怪异,这两人显是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刑鸣口干舌燥,混身骨头错位似的别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俩老东西不痛快,干嘛连累自己也不自在?他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起身想给自己也倒杯白酒。
虞仲夜出声拦他:“你不准。”倾身向前,抬手抚摸他的额头,探查他的体温:“你烧还没退。”
这个男人的手势很奇妙,带点情欲的意味,手指从他额头滑向太阳穴,又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滑向他的下巴,温热的指腹引发一串细微电流,刑鸣反倒打了一个寒噤,赶忙扭脸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