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哎,爹你昨个都念叨一晚上了。”小方唉声叹气的,他爹真是很啰嗦,方仲义摸摸他的头,又转而和自己夫人告言,于是这这那那,夫妻二人又相互嘱托了一会,小谢将东西都搬上了车后,就被他姐拉到一边说话去,而方仲义见同夫人说的差不多了,便又绕到马车前去同车夫说道去了。
“你真不同我一块回去?”姐姐问道。
“先不了,这不都走了姐夫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小谢摸摸脑袋,他其实上次回来是先去看的二老,所以相隔时间并不长。
“那好吧,我这一去怎么都得两个大月,你多看着点你姐夫。回头等我回来了,你再回去见见爹娘,他们也挺想你的。”
“行,我知道了,姐你路上多小心点,大外甥呢?”小谢回头喊了一声外甥,将人招了过来,半蹲下身子。
“好好照顾你娘。”
“哎哟,小舅连你也啰嗦起来了,我会照顾好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外甥小大人似的一手叉腰,一手挥了挥。小谢见他这模样,被逗得乐了。伸手就弹了弹外甥的脑袋:“哎哟,口气还不小!”随后车夫唤了人,要驾车出发了,方仲义将儿子和夫人扶上了车,甚是难舍的招了招手。
“慢点啊!”两人目送渐渐从家门处远处的车影,小谢转了头,发现方仲义的整个眼眶都红了,于是好心安慰道:“姐夫你别难过了,他们很快就回来……”方仲义摇摇头,眼角虽是拉垂着的,可嘴角明显往上翘着,摆出了一副难以使人确切形容的表情来,他语重心长的对小谢道:“我这是喜极而泣啊……”
小谢:“……”
称霸一方的主带着即将要称霸一方的主出了远门,平日里闹热的家顿时就冷清了下来,方仲义难得有次机会,正要约上几位好友喝酒叙旧,于是提前就和小谢打好招呼,关好铺子后留了银钱便让小谢自个去街上打发肚皮。
小谢昨夜没睡好,一大早又起来送人,看了一天的铺子,精神实在是不济,只想回到家中好好的睡上一觉,当然,肚子也是要顾及的,于是半路拐去了茶汤巷子里要了包芝麻酥饼,提着饼便打道回府了。
其实若按照平常,他是得了空暇就会往韩玉府上跑的,只是一想到昨天韩玉的问题,他就没了这个心思,一路上都是无精打采的,刚都到了家门口,一抬头,便对上一张如画的面孔。
韩玉立在他家门口,见要寻的人出现了,便舒眉含笑,递送脉脉眼波,小谢见到他,先是一愣,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有些措手不及。
韩玉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他将小谢的动作尽收眼底,小谢后退的动作有些刺眼,于是暗暗的咬了牙,忽就没有方才刚见到人时的那番愉悦了。
小谢没有想到会见到韩玉,他压根就没想过韩玉能来找他,怎么说呢,就是太超出先前的认知,于是不免的有些惊诧,于是便说了句傻话:“路过——哈哈,好巧……”
韩玉点了头:“路过。”一转身,竟是要走的样子,半点不带犹豫,小谢就傻怔怔的看着韩玉的背影越来越远了,一时间脑袋打了个闪电,没了反应,眼见韩玉就要走到路口,快要拐道出去时才猛然醒悟过来。
“哎哎哎,别走啊!等等等等!”说着拔脚便奔,三两下子就追了上去,双手一张,呈大鹏展翅之势横阻在了韩玉面前,韩玉面不改色,笑朝小谢道:“有事?”小谢喘了两口气,收了两翅抚了抚胸口,想了一想才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韩玉道:“出来转转,刚巧路过罢了。”
糊弄谁呢!出来转转就能从城东转到城西来啊!小谢终于拿回了脑子,明白了韩玉就是来找他的,怎么办啊,他是真的没想到韩玉上门,刚才猛地一见有些吓到。
小谢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开口吧又挺不好的,于是一出口就是:“那个既然都到这了,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韩玉见眼前的人别别扭扭的模样不禁的浮出些藏不住的戏弄意味来,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啊。”说罢,一转身就回了头往回走。小谢哭笑不得,韩玉这个人真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完全预估不到他下一刻要做什么,就像大风似的,不知什么就刮起来,是强是弱只能事后知晓。
韩玉在前还没走几步,见小谢迟迟没有跟上来,回过了头见小谢慢吞吞的走着,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于是停下步子等人近了才问道:“慢吞吞的,在念叨些什么?”
小谢一脸郁结对韩玉道:“你瞧没瞧见我刚上手上提的饼……”
芝麻饼是不会凭空消失的,只是因为小谢追韩玉时太过激动,手心一松就将饼落在了家门口,碎是碎了些,但是不怎么打紧,两人进了家门后,小谢将人带到厅中后就跑到灶房烧热水备着沏茶,本来家里是请了个老妈子来帮衬的,前些时日说家中出了些事告了长假要等年后才能回城,加之家中母子也去了,于是只好事事自己动手。
韩玉坐下来之后安静的看着小谢前前后后的忙活,提着热水来沏茶的时候还用眼神安抚了一下韩玉。
“马上就好了,别急。”
韩玉看在眼里,默念道:不着急,一点儿也不着急,毕竟这一日一夜都等过来了。
☆、春归(五)
韩玉在情爱方面并不是个生手,是曾有过一二相好的,但也只是相好,以美色以性情为本,求的是快活,对方也是红尘里打滚了几轮的过来人,都有各自的取舍,至少在场面上装作看的开。况且说实在的,韩玉疯名在外,那曾经的一二相好也算是有点性情,没有什么顾忌,只是也没真的下定过决心想过要同韩玉长久。
所谓癔症说的好听些就是韩玉他得了个不太寻常的病,且不大有完全治愈的可能。说的通俗直白些就是韩玉这人算是个疯子,? 呐旅挥兄苯游:λ姆剑傻降资歉鲆迹鼙Vに蟛换岱⒎枭巳四亍?br /> 像小谢这样能够锲而不舍,再三找上门来的人在韩玉的世界里从未有过,又因都是男身,所以至少在两人初识的那段时间里,谁都没有想过同对方的感觉会变迁成如今的模样,亲都亲了,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再扯到朋友情谊上实在有些自欺。
杯中的热水将卷缩成团的茶叶舒展开,冒着微弱的水汽,初秋一过,暑气渐渐减弱,风又不大乐意来,天气闷燥,人的心烦意乱便多了起来。小谢看着韩玉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杯中的茶水,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韩玉垂着眼,面色如玉,眸子漆黑而眉色不浓,显出些恬淡的气质来,当得上是副活着的美人图,小谢看了一眼,将眼神移到别处,再看一眼,又转换了视线,一眼一眼的看,却不一直看,韩玉怎么会不知小谢的举动,只是心里也在计较,他人都在这里了,不怕小谢跑了,所以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一时气氛凝成一道屏障,小谢只觉得自己腻腻歪歪的,浑身都不对劲,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是有劲使不出来,憋着又很难受,再看一眼韩玉,他却是没有一丝不自在,一抬眼对上了自己,嘴角翘了上去,朝自己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几乎称的上明朗。就这样,小谢的心偷偷停跳了一拍,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韩玉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以前从未见过韩玉这样笑过,比起刚相识的那会韩玉那种漫不经心好似什么都不入眼不入心的模样,现在的韩玉,怎么说呢,就好像以前是画上的人,而现在却从画中走了下来,真实可触,不过相对的,自个则变得扭扭捏捏起来。
韩玉还在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眼看着水快下去一半了,小谢抓住这个借口起身要去加水,韩玉道了声多谢,看着小谢强作镇定的转身出去,若有所思起来。
这家伙看样子并没有觉悟啊。韩玉有些为难,他并不希望造成让对方为难的局面,可让自己退一步也是不愿的,再说了,明明先来招惹自己的是他,怎么如今倒是自己在这里优柔寡断起来了,不过这滋味倒是……很要命,时时刻刻的吊着心,安宁不下来。
小谢明显是磨蹭了一会才将回到厅中,韩玉还是原来的姿势,温言道:“回来了。”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这时门口传来几声慷锵的叩门声,咚咚咚的震了一下两人,随而听到门外的人喊着:“小谢兄弟,在不在家!小谢兄弟!”
小谢一听声音和韩玉说道:“是魏大哥,我去开门。”说罢转身去给魏侍卫开门去了。
魏侍卫敲门时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的,不过在看清楚是谁之后,魏侍卫不由吆喝了一句:“太巧了,真要寻你呢。”
韩玉听罢后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小谢问了句:“魏大哥可有什么事?还要去韩公子?”说罢,望了一眼韩玉,不太明白。
魏侍卫道:“路上碰你姐夫了,他和我说你一个人落了单,我想着明日休息就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得意坊听书,听说那来了位先生专讲江湖轶事,这几天都爆了场,可热闹了。”转而又对韩玉道:“本想着去知会你一声,没想到巧了,这下就不用赶场了。”
韩玉也是得意坊的常客,只是近来不甚关注,也就听不到有什么先生,小谢是知道都城有那么个地方,可从未去过,一听魏侍卫那么说,不免有些心动了。
韩玉一看小谢的模样,知道他是想去,于是朝魏侍卫道:“现在这个时候好位子可还有?”
魏侍卫摆摆手道:“坊主知道公主喜欢听就送了雅间的票子,结果被郡主碰上了就又白给了一间,就是郡主让我来喊人的,白日公主去听过了,咱们听晚场,估计这回郡主都在里面坐着了,去还是不去,你两快给句话。”
韩玉一听这是什么都齐了,转而用眼神询问了小谢,小谢此时也弄明白了情况,欢呼道:“去,当然去!”好不容易没人管束了,又有雅间听书,干嘛不去了,而且这样一来又能将烦心的事再拖一会,实在是中了下怀。
韩玉见小谢明显雀跃起来的脸,嘴角也勾起来了,他从坐上起身抚了抚衣袖,眼神扫过二人道:“那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评~~~都没有人看,好伤心~~~~嘤嘤嘤T0T
☆、春归(六)
“为了一个无心之人附庸风花雪月,不惜抛却一切,他走的,已是末路。世间万千珍宝看遍,唯独一双没有犹豫的眼,既无畏,也无后悔。当决绝与纯粹相对,即使血肉飞溅却甘之如饴。今个老朽讲的这一出,正是那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修罗堂堂主唐谦与南疆瑶族后人苏麻的一段纠葛,话说那修罗堂……”
韩玉拖着腮微微出了神,也没有将心思放在说书人的故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郡主和魏侍卫倒是听的认真,这两人从未入过江湖,却都对江湖有着向往,自然不肯错过。唯有小谢一人吃点小果喝着茶水,是个真正凑热闹的态度。
韩玉回过神来,正见小谢往嘴里塞下一个白糯米豆沙团子,腮帮子鼓鼓的看着难以下咽,便下意识的递过去自己的茶杯到了小谢的口边,小谢耳朵里听着,嘴里塞着,见有水就低头就喝了下去,喝罢之后,抬起头对韩玉那么一笑,这笑说是明晃晃的甜美也不为过。
笑完后的小谢继续听说书人讲故事,韩玉别过头,不自在的咳了几声,给自己倒满了茶水喝了下去。他对说书人的这段故事略有听闻,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加之他心思另有别处可思,所以越加的心不在焉起来。
韩玉这厢心不在焉,郡主和魏侍卫听的是太过入迷,二人表情皆随着故事的起伏呈现出不同的模样,让韩玉看着很是无语,默默的将视线移开,又放到了小谢身上。
小谢吞完些瓜果团子后,这才算是认真的听故事,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韩玉总觉的小谢也有些心不在焉,眼朝下看了看桌上半空的茶点盘子,这才想起来小谢似乎是没有吃饭便来了,自然是肚子空空。
稍过片刻,雅间中有侍人来扰,在韩玉耳边轻声几句,待韩玉点头便悄然离去了,小谢扭过头轻声道:“怎么了?”
韩玉道:“无事,坊主请我结束后留一留,有事要谈。”
小谢虽不知因为何事,但也只能点点头,不再问了。事实上他暗地里一直关注着韩玉,只不过两人自从今日相见后都不由的矜持起来,越发的显出两人之间浮动的暧昧气息,两人都心知肚明。
过了许久,堂下台子上的说书人一拍案,将此场结束了,于是乌泱泱一大片的人起了身,从大门口相继而出,赶着回家梦回周公去了。
再观雅间之内,只见郡主和魏侍卫二人都红了眼眶,各自用衣袖都抹了眼,还在故事中未恢复过来。韩玉问了问二人,得知他们顺了道,用不着操心,于是扭了头对结束后就没出过声小谢道:“你在这坐一坐,等我出来。”
小谢点了点头,答应了。
得意坊处在茶汤巷子的最中央,是都城中最大的一处茶楼,共有三层,一二层为堂下堂中,用来迎客,平日除了本家艺人固定的曲目弹奏外,也会请些江湖艺人来坐堂。三楼装点的富丽些,天地玄黄分隔出来,供人议事,后来因效益不大好,坊主便想了个法子,和书画商人合作,成了处书画交易的地,于是连带的认识了许多文人墨客,偶然也会邀人办些书画笔会。
韩玉也是其中之一,书画虽然一般,不过诗作的不错,加之对书画赏鉴的眼光高,在圈中也颇有些名气。当然,点评时用的不是真名,且真身除了知府和坊主外无人知晓,坊主是个生意人,对于韩家这种后台硬朗的关系户自然是乐于来往的,他也知道若是韩玉要是用真名示人,怕是无人愿听只会闹哄哄的使得韩玉又多了项让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知府是个留着两撇扎眼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本来在朝京好好的当着京官,两年前在帝宴上喝醉了耍酒疯被发配到到这儿来,又因幼时被马吓过,不敢坐马车,在牛车上晃荡了将近半年才赶到都城上任,且至今没有能回京的苗头的那么一个不太像官的官大人。他写的一手好草书,曾匿名放了几幅在得意坊楼上,结果被韩玉看到,深得韩玉喜爱,于是便追究出了真人,也促成了二人的一段交情。
韩玉离开雅间刚走到楼梯口,迎面而来一位青衫人士,正打着哈欠走来,韩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便停下步子,待人走近了才道:“大人也来听书?”
“什么叫也来听书,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知府用扇击掌,很是不满韩玉的话,不过口气轻松,显然不是动气。
韩玉面色不改道:“夜场熬神。”
知府摇摇头道:“这位说书先生老夫可是怂恿坊主了好些时日,盼了许久才请来的,午后错过了一场已是心痛,还怕什么熬神,哎,不过熬神也比不得这听后伤心,这二人的结局着实让人唏嘘啊,若是苏麻聪明些能查清真相,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韩玉虽知道个大概,可到底没仔细听,只好道:“可是苏麻不够聪明?”
知府又道:“这世上聪明二字实在不好定论,你看唐谦聪明吧,可他却折在苏麻的手上,可若是说苏麻比唐谦要聪明,那又为何连性命都丢了。”
韩玉道:“那大人有何见解?”
知府道:“情不可测啊,叫人望而生畏。”
韩玉又道:“怎么说?”
知府笑道:“情之一字是难关,心狠手辣的聪明人尚且都全军覆没,何论我们这些世俗凡人。”
韩玉笑道:“既然都是世俗凡人了,还怕什么呢。”
知府眯了眯眼,捋了捋他的两缕小胡子笑道:“是却胜先生看的开。”
韩玉回之一笑,同知府一前一后上了得意坊的三楼。
☆、春归(七)
夜场散去,原先满座的堂下空荡起来,几个坊中人收拾起座椅板凳,磕磕碰碰间声响都能荡起些回声。
小谢独自一人呆在雅间,他困顿了一天,回家碰到韩玉给刺激了一番,才精神到了现在,如今闹场一散,又没什么好打发无聊的物件,没多久就打起来哈欠来,打的泪眼连连。
在二楼收拾的坊人不知此间还有人,直接撩起竹帘,看到小谢连忙歉声连连的后退了出去,小谢起身后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只好跌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