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动作快点,天快亮了。”
夏小慧的耳中听到了一个细小的声音。她赶紧加快了步伐,努力跟上那两条矫健的黑影。
她不知道刚才这个声音是哪位黑影发出来的,又是怎么发出来的?隐隐觉得这可能就是江湖传说中的密音入耳。
一高一矮两条黑影带着夏小慧一路疾行,穿街入巷,最后来到了一座小院前。
两条黑影站在墙下,抬头瞅了瞅院墙的高度,估计这姑娘自己很难攀上去。俩人略一交换眼神,便同时伸出了手臂,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嗖”的一下跃上了墙头,随即又轻巧的落在了院里。
落地后,两条黑影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进屋!”
说罢,便带着夏小慧进了堂屋。
屋里的烛火亮了。
夏小慧看到屋子里的两位侠士,均是一身黑衣打扮,头裹黑巾,脸蒙黑布,只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瞅着那二人也在悄悄的打量她,夏小慧赶忙侧身行礼,颔首谢道:“大恩不言谢,请问两位侠士尊姓大名?来日定当衔草结环,以报恩德。”
“呵呵,姑娘莫要客气,我们二人乃江湖中人,不过受人委托前来救你,要谢,就谢那人好了。”
矮个侠士笑呵呵的说道,听话音像是一位女子。
夏小慧听了,又躬身施了一礼,方继续说道:“二位侠士,即便如此,小女子仍要感谢两位侠士的救命之恩。”
二人听到夏小慧的话语,不禁相视一笑。这位姑娘倒还懂礼,知道好歹,也不枉他们二人花了那么多功夫为她忙乎了一场。
“二位侠士,可知那委托者是何人?”夏小慧忍不住开口问道。
“姑娘,委托我们前来救你出狱的,乃是一位匿名的神秘人,我们二人也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矮个侠士说完,指了指堂屋桌上摆放的包袱,温声说道:“姑娘,这里面备有两套衣衫和日常用具,你先留着使用,这几日必须呆在院子里,莫要外出走动。”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面具,冲着夏小慧示意,“日后,姑娘需换个身份活着,这件东西就送给姑娘了。来,我先交教你两招。”
夏小慧跟着矮个侠士进了西间,就着烛火在铜镜前坐下。矮个侠士温声说道:“接下来,姑娘请注意看我的操作。”
说着,一双白皙的手,在夏小慧的脸上灵活的动了起来。
夏小慧惊讶的瞅着矮个侠士娴熟的手法,三下两下,她的脸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清俊的模样。
夏小慧细细的打量铜镜中的这张脸,心说,日后若带着这套面具出门,即便是遇到了最熟悉她的李嫂,恐怕也认不出她吧?
“姑娘,今晚忙了一夜也累了,你在屋里好好歇歇,过几日会有人来招呼你,我们二位也去那边屋里歇息了。”
矮个侠士说完,冲着夏小慧笑了笑,随后便出了西间。
夏小慧听到东间那边传来了关门声,心知两位侠士也回屋歇息了。一阵困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瞅瞅窗外,隐隐透出了蒙蒙的亮光。
天已经亮了。
她脱鞋上了床,顾不上脱下外衫,便带着满身的污垢和馊味,一头扎进了帐子里,拢着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当夏小慧醒来时,已是中午时分。
屋里屋外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那两位侠士已经悄悄离开了。
夏小慧一身青衫站在院子里,抬眼望着头顶上的大太阳,忍不住张开了双臂沐浴在阳光下,眼睛里不禁落下了泪水。
整整十三天,一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她都快忘了晒太阳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现在,真有一种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感觉。
对那位救了她的神秘人,也愈发感激起来。
试想,从戒备森严的大理寺牢狱里捞出死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恩人啊,您究竟是谁?
夏小慧把她所有认识的人全部想了一遍,临到最后也未能猜出究竟是哪位恩人救了她。既然恩人安排她住在了这里,相信恩人迟早都会露面吧?
想着,她细细的打量起这所小院来。
院子半新不旧的,估计有一些年头了。堂屋一溜三间青砖大瓦房,左右各带着一间小耳房,东西厢房各四间,倒是一座正正规规的小四合院。
院子的东边栽着一棵古槐树,树下还有一口压水井。西边搭着藤架,天冷叶子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褐色藤蔓,枝枝桠桠的缠绕着。
这样的小院,如果放在后世的帝都简直是天价,不知在大景朝价值几何?
她想,如果自己能有这么一座小院就好了,她可以和李嫂做伴,过一种与世无争的安稳日子。
可惜,她现在还在死亡线上来回挣扎,未来将会如何?她自己也说不出清楚。
夏小慧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她再一次逃过了一场生死劫难,无论将来的日子有多苦,她都会咬着牙努力的活下去。
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了起来。
夏小慧进了东厢厨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她擦了擦嘴角,细细的瞅着厨房,想找点东西吃。
锅碗瓢盆、灶台水缸、案台橱柜,样样齐全。
在这间厨房里做饭倒是十分便利,可惜米缸面缸里都是空空如也,看样子已经很久无人在此做过饭了。
她回到堂屋里,在桌前坐下,打开了那只包袱,细细的瞅了瞅。
一套素色襦裙,一套青衣直裰,还有两顶帽子,针线包,手巾等物品。最后,她在包袱里还翻出了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白面饼。
她拿起一张,轻轻的咬了一口。
面饼很硬,但很好吃,隐隐带着一股葱花的香味。
夏小慧就着凉水,吃着面饼,忽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她想,穿越后自己纵然命苦,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好过一些吧?
吃饱了喝足了,夏小慧顿时有了力气。
她瞅着院里的压水井,看形状似乎在后世农村里见过,不过后世的多是铁制的,而这款是铁木结构的,略显笨拙。
她从缸里舀了两瓢水,当引水倒了进去,试着用力压了十几下,还真从地下压出水来了。
夏小慧心里一阵惊喜。
赶忙用压水井先打了两桶干净水备着,又把水缸里的陈水换掉了,重新打满了一大缸新鲜的井水。
冬天,从地下刚打上来的井水,温温的,还冒着热乎气儿。夏小慧灵机一动,决定就用这井水,好好的洗个澡。
她从厢房里找出了一只柏木浴桶,搁在堂屋里,正对着南向的大窗户。初冬时节的午后,天还不算太冷,屋里洒满了阳光,倒是充满了暖意。
浴桶里注满了温温的井水后,夏小慧脱下了里外的脏衣服,跳进了浴桶,麻利的清理起身子来。这浑身的馊味,连她自己闻着都想呕吐,真是难为昨晚的那两位大侠了。
当夏小慧收拾停当之后,又再次恢复了她那美丽的容颜。
她瞅着镜子中的自己,想想目前的境况,这副模样实在是惹祸的根源。她又瞅了瞅刚换下来的那件青衫。
那是一件男式外衫,昨晚在牢里摸着黑就换上了,当时也未太在意。
而此时,她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要不以后就改作男子打扮好了。
想着,便从包袱里取出了那套干净的青衣直裰,对着铜镜一件一件的穿在了身上。
衣衫略有些大。
不过扎上腰带后,只要把下摆收拾一下,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她又从枕边拿起了那张面具,三下两下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个清俊的少年出现在了镜子里。
夏小慧满意的点了点头。
试着来回踱着方步,模仿着年轻男子的举止和做派。心说,如果再来一把折扇,就更加完美了。
改头换面。
从此,她的人生将会有所不同。
黄昏时分,夏小慧忽然听到院子门锁开启的响声。
她心里先是一阵激动。
想着,会不会是恩人来了?
接着又有一些不安。
她不知道那位神秘的恩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营救她?
她忐忑不安的站起身来,静静的望着院子的大门,等待着那位神秘人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二十三章 隐居生活
院门开了,闪身进来了一位青衣妇人。
她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仆人打扮,手里提着一只大竹篮,上面用一块白布盖着,也看不出里面装得是什么。
瞅着来人提着竹篮直接进了厨房,夏小慧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这位妇人怎么看都不大像恩人,倒像是恩人派来送东西的仆人。
她想既然这位妇人有钥匙能打开院门,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赶忙拉开堂屋门,走进了厨房,温声问道:
“这位嬷嬷,请问您是…?”
青衣妇人放下手中的物件,抬起头来瞅了瞅眼前的这位“青衣少年”,用手指了指了自己的喉咙,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随后又低下头来继续从竹篮里往外掏东西。
哑妇?
夏小慧心里一惊,只好呆呆的看着青衣妇人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案板上就摆满了。
一小袋面粉、一包白面馒头、五棵大白菜、两个青萝卜、十个鸡蛋、一罐菜籽油、一罐盐、两包调味、两块打火石等日常物件。
一阵忙乎之后,青衣妇人冲着夏小慧侧身施了一礼,就提着空竹篮离开了院子。临了,还从外面重新锁上了院门。
听到铜锁发出的声响,夏小慧心里有些纳闷。恩人为何还不露面?看这样是打算让自己在这座小院里多住一段时间?
她想,这样也好。
除了避避风头,还可以休养一下身体。
只是这生火做饭的事,她倒是有些发憷。
瞅瞅这老式的锅台炉灶,对她来说引火都是一大难题,要想生起火来把饭做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夏小慧又瞅了瞅案上摆放的吃食,心说先吃了馒头再说。那鸡蛋若是煮不熟,生着喝也可以吧?听说这样还能保护嗓子。
想着,便洗了洗手,伸手抓了一只大馒头,吃了起来。
真香。
相比起坐牢,现在的日子简直是好过得太多了。
坐在堂屋里吃饱了喝足了,夏小慧咬了咬牙,先小心的揭下了脸上的面具,接着又脱下了身上的外衫,一身短打的进了厨房,开始捣鼓那锅台炉灶。
“嚓嚓!”
她拿起两块打火石,相互摩擦了一会,终于擦出了小火星。可惜,准备的不够充分,那根木材也太粗大了,未能成功点燃。
夏小慧想了想,在厨房里找出了一把劈柴的小斧子,把那根木材从中间劈开,又从院子里捡了一小段枯树枝和干树叶,兴冲冲的回了厨房。
“嚓嚓!”
这一回打火石蹦出的小火星终于引燃了干树叶,她赶紧把枯树枝搁上去,火苗慢慢的升了起来。
啊,成功了!
夏小慧心里一阵欢喜。她小心的竖起一根木材,慢慢的引燃了,待木材烧透了,才放进了锅灶里,然后一根一根的往里面添加木材。
灶台里终于生起了第一把火。
她把大锅坐在灶台上,添了半锅水。想着,先烧点开水吧,大冬天里总是喝井水也不大好。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夏小慧烧出了穿越后的第一锅开水。
她舀了一大勺,倒入碗中,吹了几下,就先喝了两口,尝了尝
真甜。
这水质很好,不苦不涩,隐隐还带着一丝丝甘甜。她把事先备好的黑陶瓦罐搁在灶台上,一勺一勺,把开水灌入了瓦罐中。
提着水罐进了堂屋,夏小慧有了一种过日子的真实体验。坐在桌前,她抱着暖烘烘的瓦罐,开心的笑了起来。
亲自动手丰衣足食,好有成就感啊。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这才想起,刚才集中精力忙着摆弄打火石,竟然忘了堂屋的条案上还搁着两个烛台。
若是先打火引着了蜡烛,再生灶火,是不是更方便一些?不过,今儿她倒是学会了一招,如何生火做饭。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为此发愁了。
夏小慧端起烛台,又进了厨房。
她就着烛火,把那十个鸡蛋洗干净后,全部放入了大锅里,又舀了一瓢凉水,盖上锅盖准备煮鸡蛋。
晚上,夏小慧躺在帐子里,拥着一床大棉被,舒舒服服的进入了梦乡。
她想,她的好日子终于开始了。
就这样,夏小慧在院子里独自生活了半个多月。
在此期间,她一边琢磨着,一边实践着,终于学会了生火做饭、烧水打面糊、用铁锅炒菜等家庭事务。
这样的生活,虽然很寂寞,但很安稳。
她的心里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哑妇每隔三日,会提着竹篮送来一些吃食。虽然她无法开口说话,可看着夏小慧的目光却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到了第二十日,平静的小院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
一大早,哑妇从外面开锁进了院子。
这一回她没有提着竹篮送吃的,而是走上了台阶,轻轻的敲了敲堂屋门。待夏小慧打开房门后,她侧身行了一礼,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密封的小竹筒,递给了夏小慧。
夏小慧想让她进屋,她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待在廊下候着就好。
夏小慧心知有事,也顾不上多让,就回到了屋里。
她坐在案前用木片刮下了封蜡,拧开了小竹筒。对着书案,轻轻磕了两下,竹筒里掉出来一卷小纸条。
她掂着纸条,小心的展了开来。
“请跟着来人出门,有事相询,阅后请把竹筒还给来人。”
夏小慧瞅了瞅纸条上的字迹,一笔蝇头小楷,遒劲有力。她想,这是何人所书?难道是那位神秘的恩人?
想着,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
等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见面了吗?
她合上小竹筒,站起身来。
快步进了西间,对着铜镜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瞅瞅脸上的面具再无破绽,这才出了堂屋门。
见到哑妇,她把小竹筒递给了她。
哑妇伸手接过了小竹筒,轻轻拧开,在手心里磕了两下,见里面是空的,便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夏小慧,同时掌心朝上伸出了右手。
夏小慧一愣,这是干嘛?
随后她便明白了,哑妇是想要回纸条。
她赶紧返身进了堂屋,找到了书案上的那张纸条,团成了一团攥在手心里。回到廊下,她把纸条递给了哑妇。
哑妇接过纸条,看也不看,一口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便吞咽了下去。
这一幕,看得夏小慧目瞪口呆。
她隐隐感觉到了,哑妇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训练有素的组织成员。
这么一想,她心中一凛。
那位神秘的恩人难道也是组织中人?
想想也是,如果恩人只是一介普通人,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能量把她从狱中捞出来?一想到组织,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那位风流倜傥的锦衣公子。
这位神秘的恩人,不会就是昔日的那位年轻公子吧?
夏小慧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如果恩人真的是那位公子,他一再救她害她,这究竟算什么?
她垂下了眼睑,迅速掩下了内心的情绪。
当她抬起头来时,眼里已无任何波澜。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她想,目前只能先走一步是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