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也不想死，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他觉得，他可能会死很久，他等一个人等那么久，好像从上辈子就开始等一样，他还想再多看两眼，否则死那么久，一不小心忘掉了，可该怎么办？
他开始经常回忆他们的过去，甚至有时觉得那会不会是自己的臆想，虽然历历在目，可是真的已经像是隔世一样陌生。
向来幸福稍纵即逝，而痛苦如影随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陆宸是有低血糖的，素来强硬的他都被折磨的憔悴疲惫，瘦了一圈，他在这一个月内只在沈皓面前就晕倒了两次。沈皓觉得，他真的不想再撑下去了，只要他撑不住了，陆宸也算是解放了一半了。他不想死，但是如果是为了陆宸的幸福让路呢？
可是沈皓没想到的是，先撑不住的那个人，竟然是沈向晚。
086.又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大清早医院就闹翻了天，沈皓甚至可以听到他平时温柔怯懦的二叔在楼下声嘶力竭的哭骂了，五哥冲进了沈皓病房，连门都不敲，也不看沈皓，冲着陆宸着急道：“陆宸，肖云来闹事了，他好像和向晚说了，向晚受打击太大了，已经送急救室了，情况很危险！”
陆宸几乎是掀了被子就往门外冲，走到门口又不放心沈皓，回头看了好几眼，看沈皓没什么反应，捏了捏拳头就跑了出去。
沈皓还是免不了动恻隐之心，沈向晚说到底也和他没什么过节，他虽然从小和向晚关系并不亲密，也鲜少见面，但毕竟她也算是他的妹妹，他也承认他嫉妒过这个妹妹，甚至一度觉得这就是个抢他男人的小婊砸。但是平心而论，她并没有什么错什么，更不该这么草率死去。
沈皓连滚带爬挣扎出了被窝，他身体上的伤已经在这些日子好差不多了，只不过心理状态不稳定，医生死活不让他出院。沈皓腿上伤已无大碍，但是长时间不运动导致他下楼也慢吞吞的。
不是他存心找虐，要是沈向晚真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他也觉得百爪扰心，就算他什么忙也帮不上，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楼下急救室亮着红灯，整个医院都好像是严正以待的气氛，门口的护士紧张地都好像不敢呼吸了。沈皓也深呼了一口气，前两天明明听说沈向晚的病情已有好转，怎么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陆宸的保镖站在急救室对面一间诊室门口，他听见里面有不小动静传来，估计陆宸在里面。
沈皓想要进去，几个保镖面面相觑，最后有人给他让开一条道。
沈皓刚打开门进去，就看到陆宸暴怒地一拳头甩到屋里另一个人脸上，那人退了好几步，停在了沈皓身边。五哥赶紧上前拉住了怒气冲冲陆宸，拍了拍他肩膀安抚他。
沈皓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身边这个被打的人，细看之下面容竟然与陆宸有几分相似，只是脸上那种显而易见地飞扬跋扈即使在这么狼狈的境地下，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种高调和风流的味道，简直和当初的沈皓如出一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上一身衣服即使皱巴巴地，也可以看出都是顶级服装杂志的封面大作，那人一双细长的眼睛也是红红的，白皙的皮肤被陆宸打得青红，捂着脸喘着粗气。
陆宸看见沈皓进来，神色僵硬了一下，皱着眉头按捺着脾气道：“这里有事，你先出去，好不好？”
沈皓没有理会他，只是看见沈祺天面色灰败的靠墙坐着，手死死攥着，一副眼镜也不知道甩到了哪里，眼底发红，很是绝望伤心的样子。
沈皓知道沈祺天十有八九是知道他和陆宸关系不简单，面对沈祺天的时候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凡他二叔能学到他爸半点的脾气，也会冲过来甩他巴掌大骂贱人。
沈皓喉头干涩，正想开口和沈祺天说句话，旁边那人突然又不知死活地迈步回到陆宸面前，拽着陆宸衣服道：“哥，我叫你一声哥！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是没有喜欢过向晚吗？你们骗我这么久，现在孩子都生下来了！难不成你堂堂陆老板要给我儿子做便宜爹？！”
陆宸脸色青白，一把挥开他，红着眼睛又要动手，被五哥给抱住了，五哥厉声道：“陆宸，你要打完了再打，现在向晚生死未卜，你们别闹了！”
陆宸身子顿了下来，瞪着那人喘了几口气，恶狠狠地说：“肖云，你造孽要造到什么地步才够？你明知道向晚不可能受得了那种打击，你还偏偏在她身体状况这么差的时候和她说，是不是把人弄死了，你就开心了！”
肖云一下子就缩起了肩膀，机械地摇了摇头，眼睛红红地说：“我……我不知道她身体那么不好，我只是听说孩子生下来了，我、我太激动了……”肖云突然挥手甩了自己一巴掌，苦笑道：“都是我的错。”
沈皓正看得莫名其妙，纵使面儿上不动声色，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陆宸什么时候有了弟弟？这又是什么鬼？陆宸也是被戴绿帽子喜当爹的节奏？
这时沈祺天受不了了，蹭一下站起来，指着众人眼神绝望地说道：“你们……你们这些混蛋……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的女儿都快死了，你们还在这里……”
一时之间，气氛沉默下来，沈皓知道这混蛋也算自己一个，也就默默缩在墙角处不做声。陆宸退了两步，靠着医疗器械柜站着，神情疲惫。
肖云突然上前，二话不说就给跪了：“伯父，哥，我知道我混账，可我是真的喜欢向晚！我当初喝昏了头，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儿，可是我真没想过就这么甩手不管了。我知道我造孽，但是那孩子一定是我的，我求求你们别骗我了……我连亲都退了，未婚妻也不要了，我是真心喜欢向晚……”
沈祺天突然暴怒，白皙斯文的脸上神色几近扭曲，垂着大腿说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啊！我们父女到底是欠了谁的！姓陆的，你给我说清楚！”
陆宸白着脸，望了沈皓一眼，又看着沈祺天，神色挣扎，终于垂头说道：“肖云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和向晚结婚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多了，尤其是我，当时什么都不管就醉的不省人事。”陆宸深呼一口气，脸色因为愤怒有些发红，他狠狠看了肖云一眼道：“肖云当时也喝多了，他和向晚……”陆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沈祺天更难受的神色，愧疚地说道：“向晚酒量不好，那天晚上也是神志不清，她醒来以后，误以为是和我……”
肖云这时候在一旁眼睛红红的补充道：“伯父，都是怪我。陆宸知道以后已经把我揍得够呛了，可是我也不是不想负责任，那时候我都订婚了，我家里和对方家里的人，都很难交待，我一直在想办法……而且，向晚太喜欢陆宸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
“可是现在孩子都有了，我就是想和向晚说明白，我愿意娶她，一辈子对她和孩子好。”肖云声音有点哽咽道：“可是我没想到，她这么受刺激……”
沈祺天浑身无力的靠着墙坐下来，把脸埋在手里，抬起眼睛的时候满是疲惫和落寞，他声音低哑地开口：“最好向晚能平安无事，否则，否则我……”沈祺天否则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这些人，只好神色萎靡地沉默下来。
沈皓和沈祺天一样，觉得这样的信息量一下子让人难以承受，他甩了甩脑袋，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087.离开？
急救灯灭掉的时候，外籍的医生团满头大汗地从手术室里出来，看着众人的神色叹口气用英文说了一大段话，医生语速很快，沈皓这种听英语和鸟语没区别的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东西，只能听懂一个MR.LU和一个America。
陆宸深呼了一口气，看着身后表情着急而迷茫的众人说道：“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她的身体状况还是不乐观，医生建议向晚随他们回美国治疗，否则在这里拖下去，即使保住性命，也会有后遗症。”
沈向晚身体状况不太好，时晕时醒的，陆宸肖云和沈祺天都尽心尽力陪在她身边，深怕一个疏忽这人就没了。几经沟通，还是决定沈祺天和肖云带着向晚随陆宸找来的专家回美国。陆宸心中愧疚，可是沈皓现在的状态也很不稳定，他没办法去美国。沈祺天和肖云把向晚的孩子留了下来，让陆宸照看。
陆宸他们为了沈向晚的病情，无法悉心照顾那小孩子，于是请了好几个护工照顾。沈皓经常去看望那个小小的孩子，他黑豆似的眼睛直直盯着沈皓，沈皓知道这么小的婴儿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还是觉得心软软的。小孩子没怎么长开，皱皱巴巴地看起来都差不多，但沈皓总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满月照上的样子有些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间，沈皓默默地想，看来还真有外甥像舅舅这么一说。
沈皓抱着他，他又小又软的手紧紧握着沈皓的食指，像是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咯咯笑着。沈皓心中感叹，果然小婴儿不懂事就是好，人要是一辈子都能活得这么没心没肺，可就太好了。
沈皓想想，这孩子不是陆宸的，陆宸也就勉强算是个大伯，还真有点可惜。陆宸要是有个亲儿子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这天沈皓看望了那个小不点以后，回了自己的病房，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小腿的石膏也拆了，勉强走路也无大碍，他之所以住在医院，是陈医生坚持说，他的心理问题不轻，最好不要离开。
沈皓心想，果然，身体上再疼痛也不过个把月就痊愈了，那心呢？
沈皓回房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凌风过来了，沈皓看他神色不太对，手里提着一个手提袋，沈皓想拉他过来坐，凌风反手拽住沈皓的手腕道：“皓，伯父刚刚给了我你的护照，去英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现在快换了这身衣服。我们走！”
沈皓一下子呆住了，皱眉道：“你……你什么意思！”
凌风有点着急，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一边拿出衣服一边说：“这些日子陆宸忙着送向晚出国治疗的事，我和伯父已经和英国威尔森集团基本敲定了收购协议，到时候即使陆宸想动手，也不关我们的事了。威尔森集团会让渡一小部分股权给我们，虽然比不得以前在国内风光，但是也不会差太多。陆宸在医院布了安保，白原带着人在医院外面接应，你换了衣服就快走，把你的病号服给我，我替你躺着。”
沈皓愣住不动，身子甚至缩了缩，凌风看他这样着急的厉害，拿了衣服就给他套，边套边说：“今天陆宸送向晚他们上飞机，医院也布防不严，我已经叫了几个朋友演了一出交通事故，把他们从陆宸私人机场回医院的必经之路堵了，趁现在快走，否则等陆宸缓过这口气，大家谁都走不了了！”
沈皓敌不过凌风的力气，身上被套得严严实实，沈皓想了想问道：“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凌风冷笑道：“他能拿我怎么办？等你到了机场，我就报警，让警察护送我离开医院，我和伯父还有最后一点事情处理，我们会坐比你晚一趟的飞机，你到了机场飞机差不多就该起飞了，你千万不要犹豫，赶紧走，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应，听见没有！”
沈皓脑中一片混乱，凌风给他胡乱套着衣服，最后又给他把自己的风衣披上了，推着他道：“快走啊！赶紧走！白原在楼下接应你！”
要走了么？沈皓抖了一下，真的要离开这里吗？陆宸要是回来，发现他不在了，他会怎么样呢？
陆宸曾经说过，只要他不走，怎样都没关系，要是他敢离开，陆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是他也不是害怕，要是魏凌风和他爹都跟着走了，陆宸还能做些什么呢？
沈皓问自己，那你还犹豫什么！可是他想到，这些日子陆宸没日没夜守着他，他也不是铁打的，也会憔悴，也会虚弱，也会晕倒，要是自己走了，他会怎么样呢？
几乎就在那短短的一瞬，在离别的刺激下，他开始将他们从相遇到分离再到重逢的经历一一回放，他终于发现，如果要将陆宸强行从他人生里抽离出去，他好像真的不剩下什么了。
时至今日了，为什么没想过离开呢？沈皓，为什么你连死都想过，就是没想过离开呢？
凌风推他：“沈皓，走吧，他不值得你这样，去了那边好好的，我和你父亲都会陪着你，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也好，一个人尽管孤独了些，但却不至于痛苦。好过这样相互折磨，不死不休。
或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就真的可以放下了，也算是解脱。
088.直教人生死相许
凌风推他：“沈皓，走吧，他不值得你这样，去了那边好好的，我和你父亲都会陪着你，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也好，一个人尽管孤独了些，但却不至于痛苦。好过这样相互折磨，不死不休。
或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就真的可以放下了，也算是解脱。
沈皓在凌风的催促下被推着往门边走，还没碰到门把手，“轰“的一下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开了，陆宸几乎是满身戾气闯了进来，一双眼睛里尽是嗜血一样危险的光，陆宸喘着气，一路跑来的一样，戒备而憎恨地盯着沈皓和凌风，像是一只怒气滔天随时蓄势待发的豹子。
“你要走？！你要离开？！”一向沉默的陆宸近乎咆哮一样，语气里满满的震惊和怒意，带着不为人知的伤心。
凌风一把将沈皓护在身后，朝着陆宸气势几乎旗鼓相当地吼道：“今天我就是要带他走！皓已经同意了，他早就想离开你了！陆宸，你不要以为你一朝翻身就可以只手遮天，你难道看不见你都把他弄成什么样了吗？！”
陆宸一瞬间像是被刺中痛处一样，瞳孔极具收缩，他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浮上痛苦的神色，声音低沉道：“不，不可以，不能走……你不能再一次抛下我了……”
沈皓愣在原地，凌风侧过头着急地对沈皓说：“你先走，出门快跑，我缠着他。”
沈皓机械地走了两步，刚一动作陆宸就阻拦，凌风气势汹汹迎了上去，挡着陆宸和他纠缠，两个人都是练过的，一时打得难解难分，沈皓“咯噔”一声打开了门，陆宸心惊，猛地抬头去看，分神之时凌风兜胸一脚把陆宸踹出好远，回头朝沈皓吼：“快走！”
沈皓刚迈出一步，陆宸掀开西服从腰间拿出一把枪，靠着墙指着凌风吼道：“沈皓！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沈皓愣住了，转过身又慢慢走了回来，他脸色苍白，包裹在凌风宽大的黑风衣里，显得虚弱，他盯着陆宸道：“陆宸，你难道真的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陆宸用枪指着凌风，脚步慢慢往门口的地方挪，凌风也跟着他挪动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陆宸背对着门的方向，一手拿枪指着凌风，伸出另一只手想关门，沈皓看见门口人影一闪，白原几乎是“噌”的一下出其不意的窜了出来，猛地从后一手勒住陆宸脖子一手机打掉陆宸手里的枪，陆宸没有防备，手中一麻枪掉落出去，陆宸一个过肩摔就把身后的白原摔了个七晕八素，正准备直起身来，凌风突然道：“别动！”
凌风捡起了陆宸掉落的枪，指着陆宸直直逼视他。
陆宸冷笑了一下，反倒像是冷静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失控了。
沈皓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皱了眉头，声音低哑地道：“凌风，你做什么！他不正常你也不正常了吗！”
凌风眼都不眨地盯着陆宸，对沈皓说：“皓，你和白原快走，别管我，你快走！”
沈皓哭笑不得，这特么都叫什么事儿啊，拍无间道谍战枪战动作片啊，沈皓轻轻摇了摇头，没想到陆宸二话不说走上来就要拉他，凌风一下子火气冒上来了，向前迎了一步喝斥道：“姓陆的你别碰他，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再走一步试试！”
陆宸目光转回凌风那里，突然冷笑，眼神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类一样，凶狠怨毒，陆宸又往前迎了一步，直直对着枪口道：“有本事你来，你想带走他，除非我死。”
凌风几乎瞬时就恨得牙痒痒了，抓着抢的手青筋毕露，胸膛起伏，面色不善。两人正僵持着，突然走廊一阵凌乱喧腾地脚步声，震得天花板好像都能掉下来，顷刻之间，一群人堵在病房门口，几个人看见这阵势，立马冲进来，凌风喝道：“再走一步我一枪毙了这姓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