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老师你朋友有点机智,那个老师当时旁边没人啊走廊里就他一个,他就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但是我在他后面走过憋笑憋得肚子都抽搐了。路老师,外面又下雨了,你……”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祁念正想问路楚然有没有带伞要不要一起走,便看到对方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接起了电话。
早上的时候仍是浓阳烈烈的,而这个时候厚积的雨云却顷刻聚拢,八月上旬的天气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地就会有一场短暂又气势磅礴的大雨,不多久又会骤停恢复晴明。
叶汐醇厚的声音透过话筒好像被雨声搅散了似的,有种朦胧感,路楚然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于是再次说出来的话就不知不觉也低了声音,“啊,我是没带伞……你下午就去香港出差?你昨天怎么没跟我讲,临时决定的吗……去多久啊,那你收拾好行李了?……这么快……嗯?你现在过来吗……”
祁念隔着一点距离在旁边,原本打算等路楚然电话讲完再邀请他一起走。
雨中漫步确实有点唯美,如果这场雨不那么凶大概意境还会更好一些,不过要是可以两个人因为这来势汹涌的大雨在同一把伞下挤得更亲密一点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不过此刻路楚然在电话里的语气似乎是温柔得有点过份了,尤其是那一声舌头抵着上颚从声带经由鼻腔轻轻发出来的“嗯?”,听得祁念在一旁尴尬癌都犯了,有点头皮发麻,再加上路楚然唇边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觉得看多了一眼都有种偷窥了别人的东西的愧疚感。
路楚然挂了电话之后才好像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祁念,“祁念,你还没走啊,你也没带伞吗,要不要我让朋友给你多带一把,哦对了那个朋友就是……”
“不用了,路老师。”祁念打断了他的话,堆着满脸的谢意,跟他挥挥手,“我有带伞,这就走了,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因为路楚然这二十几天都在这个校区上课,跟叶汐的公司在同一个路段相距一公里左右,上班的时间又差不多,所以他把自己的车取回来以后也没有每天开,而是跟叶汐轮流送对方上班。叶汐下午就去香港了,所以这么大的雨也没有办法送他回去,就提议过来给他送伞。
路楚然在雨幕里看见叶汐从远处走近的身影时,眼眸里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渐渐地鲜明起来。
叶汐隔着楼梯的台阶自下而上地望去与他视线相触,中途没有停留地梭巡过他笔直修长的腿,笑意更深,转眼便走到路楚然跟前了,用伞遮着他,“走吧。”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有点吵,路楚然和叶汐并排走着,沉默了一阵彼此都没有说话,手臂隔着衣服的布料在不经意间与对方相摩擦。
不平整的路面偶尔出现低矮下去积了雨水的水洼,叶汐就握着伞柄往前面递,把路楚然整个人遮掩在伞下,让他先跨过去自己再走,而且路楚然走过去的时候他宁愿自己离开伞下也让伞一直跟随着路楚然的步伐,不让他淋到一点雨。
路楚然把他这些体贴的动作默默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一直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叶汐把伞收起来,往旁边抖了抖雨水才递给路楚然,路楚然接过来以后下意识地看入他的眼睛,“那你呢?你没有伞怎么回公司?”
叶汐的语气很轻松,转开了眼睛看着车站雨篷外略微歇去一点的雨势,表情好像还有点酷,一副淋惯了不在乎的样子,“就几步路,淋不到多少雨的。”
“嗯,那你路上小心,我走了。”路楚然的车来了,想拍拍叶汐示意道别,但是手却不知怎么揽到了他的腰上,触电一样地迅速松开了,叶汐的表情很自然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似的,还翘了翘唇角朝他笑了笑。
汽车塞在一条连通金融高新区与老城区的主干道上,途中有个站在路楚然的高中附近,车站旁违章停泊了很多接学生放学的私家车。
早上他和叶汐出门的时候他们也塞在这个路段很久,叶汐的视线冷冷地往高中一扫,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很讨厌这所学校。”
路楚然表情微怔,觉得身为校友也跟着被叶汐连带着讨厌了一下,问,“为什么?”
“以前小学的时候我数学老师跟我爷爷说我在班里成绩跟不上拖后腿,要我周末到这里上补习班,以前我们数学老师在校外一个补习机构兼职,那机构周末就在这所学校开课,你知道你们当老师的那些说辞的,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小学是扎基础的时候跟不上对以后影响很大,就是想赚外快嘛。”叶汐语气有点不屑,转开了脸,嘟囔了一句,“其实我成绩不差,我是故意考差的。”
路楚然却懵然,好像完全听不懂,“嗯?还有这种老师?我没遇到过。你为什么要故意考差?”
“大概是想要被人关心吧,以前那些事情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叶汐说,刻意回避着不愿提起的细节。
“嗯?……”路楚然迟疑地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变化,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我小学的时候我数学老师都是跟我妈说,你儿子成绩很好,去上个奥数班吧。”
叶汐摆出一幅很嫌弃的样子,“哦,原来你就是传说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动不动就学个奥数用鸡兔同笼来碾压同龄正常小孩智商。”
“我也不是啊。”路楚然连忙否认,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拧着眉毛一脸不堪回? 椎厮担澳阋晕兀率蛑笔俏业耐暌跤昂妹矗倚∈焙蜃鲐尉突崦蔚阶约涸谧霭率猓饨磺丝墒瞧ǘ继欢赐晏饽棵H坏乜醋藕诎寤骋梢幌氯松缓蟀牙鲜Φ拇鸢赋吕淳拖驴瘟恕!?br /> 叶汐被他逗笑了,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他有点可爱,这真是有毛病吧,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一米八六大老爷们,他老是觉得人家可爱,可能是眼睛自带滤镜了。
“这是我和纪洱的高中,他和何燊就是高中的时候在一起的,当时只有我知道,不过后来就变成全世界都知道了。”
“那看在校友很好的份上我以后不讨厌这所学校了。”叶汐和路楚然对视了一眼,绽开浅浅的笑容,在阳光里尤其耀眼,“纪洱早恋了你竟然能不受影响,自控能力很好啊,你不会是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吧,和我一样纯情?”
“你纯情,你和我说你纯情?”路楚然一脸Excuse me,然后语气平平淡淡地道,“我也谈过恋爱啊,只是很久没有再谈了而已。”
“初恋吗?被伤得很深的样子,男的还是女的啊,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幼稚,关你什么事,就不说,憋死你。”
叶汐把路楚然送走以后就和回公司和经理一起出差了,这个决定其实是临时起意的。
总经理早上例会的时候说要带两个人到香港总部开年中会议问谁有意愿跟他一起去,叶汐没多犹豫就决定要去了。
一方面他确实比较欣赏总部那边的人的工作氛围,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是时候要离开路楚然一下留给他一点空间。
他在路楚然家住了半个月,每天都见面,从早上第一杯蜂蜜水到晚上的那一句晚安。
距离足够近了,这种亲近已经到达了没有遐想余地的临界点了,所以当下的阶段就极其需要一点留白的距离来调和一下。
光是黏在一起是不足以催生出暧昧的,一定要有寂寞的讯号来提示想念。
暧昧的美妙之处在于什么地方呢,那就是,既不成全他,也不放过他。
让他远离自己,却又远远地用想念牵引着他,就好像放风筝一样,等一阵风过来了心情飘高了以后,又骤然刹住看着它消沉地低落下去,人心叵测不断折腾。
叶汐整个下午都和经理呆在总部,前段时间他带着实习生过来这边,仅仅一个星期就已经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了,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老前辈们很欣赏他的能力都很看好他,女同事都沉迷他的颜无法自拔,剩下那些丑矬的男同事似乎也为了证明自己有相同的男性魅力拼命和他拉近关系。
下午散会以后,叶汐又参加了总部的聚餐,他最擅长在人群里调动气氛,向来是聚光灯下最受瞩目的那个人,似乎他的生命力就蕴藏于此。
拥挤的地方,热闹的场合,不断和陌生人产生联结,只有这一些才能遮掩住他身上那点不为人知的黑洞一般的孤独阴暗,让他成为众人的眼里发热发光的恒星。
聚餐散场以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他陪同经理回到下榻的酒店,终于夜深人静了才重新剩下他一个人,手机屏幕在他手里亮起。
对方很快就答复他,
对方说,
叶汐把地址发过去,半个小时不到Anson就来到了,进了房门就很自觉地去浴室做准备工作。
叶汐握着威士忌的酒杯,浓烈的麦芽香气萦绕在鼻下,倚着酒店几乎与墙同高的落地玻璃,思绪沉溺在维多利亚海港的的夜色中。
没有云的夜空像漆黑的绸布一样,璀璨的城市光点镶嵌其中,好像隔着窗就能幻想出此刻彻夜浮华紫醉金迷的喧闹,每一个角落不眠不休不醉不归的吵嚷,可又好像觉得自己在这铺天盖地的熙攘之中变得尤其渺小和虚妄。
叶汐突然在想,路楚然要是望着这片夜色会想到什么呢,哦,他一定会拧着眉头转开眼睛说,“太高了,不看。”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路楚然的恐高症严重到连在家里换个灯泡都要打电话找人上来帮他,他问过路楚然既然恐高如此为什么不住二楼,路楚然又说,比起恐高更可怕的是蚊子,真是个麻烦又难伺候的男人。
正是因为如此,自从他住到路楚然家以后,每天晾衣服收衣服的工作全都被他承包了,路楚然几乎没踏出过阳台。
想到阳台,今天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路楚然有一条挂在角落里破布一样干巴巴不起眼的裤子,那裤子的款式不难看,但就是一股低劣的染料味,而且布料还硬得硌手,肯定是淘宝上被骗了买的。
路楚然的品位确实比很多人都要好,而且他会搭配,能很好地衬托他的气质。
叶汐有时候不确定他的取向就是因为他审美方面不像他在这个圈子里面接触的其他人,买的衣服要么死贵死贵,要么死gay死gay,再或者一边死贵死贵一边死gay死gay,反正就是搞不清什么才适合自己似的。
至于这条又臭又硬又劣质的裤子会被晾在角落里,估计也是路楚然那天脑子被门夹了一下才会买回来的吧。
他这种凡事都要分析一通的死理性派也会有这么头脑发热的时候么?
Anson从身后的拥抱打断了叶汐的思考,叶汐放下酒杯刚转过去嘴唇就被吻住了,随即不断地加深,口中的酒气随着津液和呼吸过渡到那人的口中。
叶汐推着他往床边去,稍微一用力便带着他跌落到松软的床褥里,撑起一半身子压着他,缠绵的吻辗转往下,沿着喉结落到锁骨,眼前的人颈窝里一阵浓浊的香水味充斥在叶汐的呼吸里,他不禁微微眯了眼眉头微蹙好像不太适应。
叶汐摇摇头,尝试把多余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他觉得一定是因为酒精麻痹了部分思维,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在别人身上毫无预兆地想起路楚然怀内清新的沐浴露香味。
叶汐又重新凑近去吻眼前的人,可是那阵香水的气味不断在干扰他的思绪,让他怎么也没有办法投入。
最后他有点受不了地起了身,带着歉意半搂着人,“对不起宝贝,我突然想起我明天一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还有一份文件要处理,今晚不能留你了。”
“叶汐,我都准备好了,你就不能……”
叶汐再次道歉,面对眼前的人不解的目光随口丢出一个谎言,“对不起,我可能今天过来的时候有点匆忙了,休息得不太好,能和你见面我真的很高兴,但是现在真的有点头疼不舒服,如果今晚不能把你照顾好我会很内疚的,所以就原谅我这一次失陪,好吗?”
“哦……”
“把衣服穿好,晚上有点风,别着凉了。”
叶汐把依依不舍的Anson送走了之后,到浴室里冲了一下身,洗掉身上沾染到的香水气味,然后裹着浴袍平躺在床上表情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他突然有点想问问路楚然在做什么,但是他觉得这样的举动没有必要,他又不喜欢路楚然,为什么要干涉对方独处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他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关心这个男人。
但是路楚然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路楚然,路楚然是很特别,但也没到那程度,要让自己这样惦记。
明明那个人不能抱不能亲,矜持得在家都要穿长裤恨不得腿毛都不给叶汐多看一条,之前又冷漠得三番四次出言要把他赶走,可是这些,所有的他的疏离和拒绝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他塞自己喝水的时候眼底流露出的那种关切的神情。
喝水……
叶汐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倒了一杯水喝,站在放着水杯的桌旁,继续走神。
明明那个人在自己家门口那种厌烦的情绪和剑走偏锋的人身攻击还言犹在耳,可转念之间,他偏又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说“你看,是彩虹”的时候那柔和的表情和温热的手掌心。
那些以前错过的幼稚和天真,现在我来补偿给你也可以,我来给你看彩虹。
为什么要对我说出这种话啊,主动靠近你释放暧昧的人是我,为什么不被动地接受却又给我另一种善意,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
叶汐放下水杯心情很矛盾地划开了手机,还是忍着没去戳开路楚然的对话框,却点开了朋友圈,看到了祁念的内容。
叶汐把床边的台灯关了,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嗤笑了一声,闭起了眼睛。
☆、第14章
三天之后叶汐回到路楚然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刚刚黑下去,光线还没有彻底在天边消隐,一阵夏天气息的微风拂面,吹开叶汐额前的软发。
空气里好像回荡着一阵小提琴的琴音,协奏着钢琴的旋律,仿佛连时间也变得悠扬漫长了。
路楚然还没有回来,可能是在“to be continued”,也可能是在父母的家,叶汐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今天有什么计划,这个人看似枯燥实则孤傲,轻易不允许别人了解他,叶汐是知道的。
叶汐摸着黑“啪”地一声开了客厅的灯,这里一如既往地干净整齐,如同他第一次到来的时候一样,好像从来没有过他的生活痕迹。
他出差了三天,和路楚然没有联系了三天,路楚然也没有主动来找他说任何一句话,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到现在,即使路楚然愿意回应他的每一句话,也从不主动和他说话。
他发现他的存在可有可无似的,如同一缕被吸入肺部的烟,来过又走了,没留下什么存在过的印记就被呼出在空气里稀释开来。
他知道路楚然本身就不喜欢关注别人的生活,路楚然是那种很清楚自己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的人,所以他只关心自己在乎的事情,而自己大概还远远够不着那个位置。
叶汐把行李里面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之后去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以后穿着一条高中的校服短裤,因为之前带去香港的那套睡衣洗了,他没有别的居家裤子穿了。
他从高中毕业之后还长高了一点,身材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开始健身了肌肉比以前结实了一些,校服短裤还跟以前一样合身,而且他穿着还是如同当年那么好看。
人不都是这样吗,小时候装成熟偷穿大人的衣服,老了之后装嫩又去穿校服,渴望得不到的,怀念回不来的,都不过如此罢了。
叶汐一个人在客厅里无聊了片刻,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又掐灭了,觉得干什么都一样的无聊没有意思,而且他肚子饿了,胃部在隐隐抽痛。
他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要叫外卖还是在家里蒸蛋羹,他就是喜欢吃蒸蛋羹,滑溜溜的又香甜又下饭,以前都听别人说蒸蛋羹是妈妈的味道,他不知道他母亲在生的时候会不会做蒸蛋羹,反正妈妈是没有的了,妈妈的味道还是可以有的。
念及至此,他倒了点水到锅里烧热,又去冰箱里取出一颗鸡蛋磕在碗里拌匀,等水烧开以后他往水里丢了个蒸架把那碗蛋液放上去,还学着美食节目里的人挺专业地往碗上面盖个碟子,然后再把锅盖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