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楚然的表情好像有点受挫又有点被损得忍不住想笑,顺着叶汐的话回答,“这一坨是我新鲜拉的,你想不想试试看。”
于是叶汐的神情变得有点复杂,缓慢地眨了眨眼,言不由衷地狗腿,“路老师这颗心拉得特别有抽象美,集野兽派、印象派和表现主义的大成于一身。”
路楚然笑了出声,转开了脸没管他,继续弄课件。
叶汐坐在路楚然旁边不敢打扰他做正事,于是划开手机去看朋友圈,突然在首页刷出了祁念新发的内容,
附图是两张路楚然的偷拍,从衣着上看还是今天拍的。
叶汐扬了一下眉,视线从手机屏幕过渡到路楚然在工作的侧脸,心里暗叹还是真人比较好看。
照片下面有一个之前一同到叶汐公司实习的小朋友回复,
祁念回复,
那个小朋友又回,
祁念发了个挖鼻屎,
说起来叶汐自从在香港回来之后和祁念就没再怎么联系了,他没想到再次和他有交集竟然会是因为祁念成了路楚然的学生。
在香港的那几天叶汐单独找祁念出去过几次吃饭,祁念都没有拒绝,还主动让叶汐带他到gay吧见识一下。
然而在单独相处的过程之中叶汐能感觉得到对方在回避他的亲近,而且这个小孩子后来还很坦诚地跟他把话说开了,意思是他也喜欢男人,对叶汐的好感也确实存在的,但就是感觉有点不对,而他的爱情观又是all or nothing,所以就不想和叶汐继续往那个方向发展下去了,而他身边又没有太多知道他取向的人,所以希望和叶汐能做互相倾诉的朋友,一副炮/友不成当闺蜜的样子。
叶汐的反应自然是顺应之余又留有一点余地的,只不过不能暧昧不能睡的人,也没有太过交往的价值了,所以实习项目结束回来之后与祁念的联系便疏淡了很多,偶尔互相在朋友圈点个赞,私聊就更少了。
“路楚然。”叶汐叫了他一声,他“嗯”地应了一个单音抬眼看叶汐一下,听到叶汐问,“你有个学生叫祁念?”
“你也认识他?”路楚然语气很讶异,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似乎心里其实并没有很在乎这种事情。
叶汐便也没多在意地含糊随口回答,“嗯,一个朋友。”
路楚然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意味深长,狡黠之中好像还带着点可惜,他今天课上才跟这个学生认识,谈话间觉得还挺投契的而且本身还很多相同点,真是没想到也是一朵被叶汐染指的欲海情花……
叶汐愣了两秒迅速意会他的表情,他意识到在路楚然眼中他的朋友全都是床上的“朋友”,恼羞成怒又无从解释,于是朝他扔了一个抱枕,被他接住了。
他尴尬了数秒咬了咬下唇,声音放轻了有点狠地反驳道,着急想要坦白心底话却不自觉地吭哧了一下,“我没、没跟他睡过!他是之前来我公司实习的实习生!”
“哦,这关我什么事吗?”路楚然拖长了声音语气轻巧,笑得一脸纯良无害,好像叶汐刚才的尴尬跟他全然无关似的。
他起身到吧台后面倒了一杯温水,把水杯塞到叶汐手里,长腿倚着叶汐的椅背盯着他,“喝水。”
叶汐抬起头,感觉到路楚然眼里那重压力覆压过来,他跟他对视了一阵之后有点招架不住,就没作声把一整杯水都喝光了。
喝完了水路楚然突然伸手过来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乖。”那动作神情就好像在摸一只狗。
叶汐有点羞愤,趁他转身放杯子的时候从碗里偷了他三个草莓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好像一只藏栗子的松鼠。
路楚然的视线顿时被他这种无意识的可爱模样黏住了。
叶汐对自己的可爱还浑然不觉,含含糊糊地问他,“里还会戳法语呢?”
“大学的时候修过一门,其实说得不是很好,吓吓不会的人还是可以的。我还修过几个学期日语,日语和中文相通的地方比较多,所以学得比法语好。”
叶汐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日语我也会一点,就那一点。”
路楚然很无奈地看着他,“你要点脸好不好,你从小黄片里学来的那些就不要说出来丢人了。”
“被你发现了,不过我也不是只看小黄片啊,动漫我有时候也看一点的。”叶汐笑着挠挠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路楚然眼睛注视着他,忽然把手伸过来抚了他的脸一下,叶汐顿时定住在了座位上,笑容凝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听到他说,“你脸上还是很烫呢,应该还是有点醉,虽然脸色看着不怎么红。其实你这个人就是不会脸红的吧,所以整天死不要脸的。”
叶汐觉得自己脸上蓦然又滚烫了几度,想要说的话一下子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喝多点水,吧台里有蜂蜜,自己冲来喝,可以解酒。”
叶汐点点头,拿着杯子起身去吧台找蜂蜜了。
他发现路楚然好像特别喜欢塞他喝水,这让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小学因为要把钱省下来所以三块钱一瓶水他分三天喝的时候。
人就是这样,越是没有什么越是想要什么,所以没有水喝的人反而越想容易口渴,叶汐那时候就经常想喝水喝不到。
因为学校的直饮水好像饭堂的洗锅水一样喝起来有一股怪味,学校里除了特困生没有人会接来喝,所以叶汐不敢喝也不想喝。
可是他又口渴,有时候嘴唇渴到干得起皮他就牙痒痒去咬嘴皮,经常咬着咬着就出血了唇纹上一道道血痕,看上去好像刚刚吸完血一样。
想起来好像很心酸,叶汐心里苦闷地一笑,他在想自己小时候真的完全没有人关心吗,童年回忆尽是凄惨吗,好像也并非如此。
他还是能够想起别人对他的好的,不过可能是不好的回忆太稀松平常了,所以稍微好点的就特别弥足珍贵特别清晰。
叶汐记得最多的是关于爷爷的回忆,小学的时候逢年过节回家里吃饭,爷爷都会偷偷给他塞钱叫他收好不要让小叔小婶发现,他那会儿长那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但是他也记得爷爷眼角湿润着和他说抱歉他不能照顾他。
当时的叶汐特别懂事地说,“我知道的,爷爷不用担心我,要自己保重身体,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知道爷爷没有骗他,也不是想推卸责任,他是能够理解的,因为爷爷没多久之后痛风发作要常常去医院复查,平时腿脚也不太灵便出入需要人扶着,于是小婶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在家里全职负责照顾爷爷和两个堂弟的起居,从那时起爷爷就再也没法偷偷给他塞钱了。
其实,叶汐也没有多贪心,钱够用就行,他对生活向来很知足,没有奢望能有多么幸福温馨的家庭,或者多少个宠着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家人,他也可以做到面对河神的金斧头银斧头不为所动就要自己的那把铁斧头,可就是这样了上天也没有因为奖赏他的忠厚善良而宽待他一点,仅仅是在他口渴的时候提醒他喝水的一句无足轻重的关心问候也没有留给他。
他有的从来就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逛,用之不尽的课后自由,沉默地看着别人的水瓶咬着自己的嘴皮,然后没痛觉似的舔自己的血,如此而已。
叶汐回过神来,目光沉了沉像是跌进了深潭里一样褪去了温度,他懒得去思考为什么路楚然要提醒他喝水,他只觉得有一些长久以来缺失的感受倏然的不经意之间得到了弥补,他只是礼貌上想要对这个弥补他的人好一点,“路楚然,等会儿下班了以后我请你去水疗?”
“水疗?我是乖孩子来的,不去那种地方。”路楚然的注意力还放在电脑上,眉头微微蹙着,冷淡的神情就无意之间带了点嫌弃。
“什么啊,路老师,那是正经地方来的,你自己没见过世面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东西就说人家是那种地方。”叶汐咬咬牙,觉得应付这个难以取悦的男人真是有点心累。
“唔,”路楚然努力地表现出很不敷衍的考虑状态,还是转过来摇摇头,“没去过,不想去,早点回家吧,你家窗户还没关上,被贼惦记就不好了……嗯?”
“怎么了?”叶汐顺着路楚然朝他身后望去的目光向后看了一眼,又回过头问他。
路楚然眯着眼睛,路面太暗了,而且距离有点远,他还是分辨不清,“你看看对面马路那车上下来的是纪洱么,我近视有点看不清,就看得出来轮廓是个人。”
叶汐早就觉得路楚然有时候看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了,还觉得有点性感,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只是近视看不清,顿时有点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他回头认真看了一眼对面,纪洱从车上下来,跟后面的人说了什么话,然后驾驶座的人就跟着他下车又把他塞回去了,那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也不像跟纪洱有发生了什么争执。他转回来笑了笑对路楚然说,“就……纪洱和他的前任啊。”
“哦,那就别管他们了,纪洱的事情我最不爱管。”路楚然的脸上忽然有点恶作剧的孩子气,直视着叶汐的眼睛促狭地弯了弯眼角。
这天店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冷清,也许是体育馆附近有球赛看,人们不是在体育馆附近就是在家里看电视直播,都不出门了。
所以两个人坐到九点,纪洱还是没有回来,他们就提早收拾东西关门了。
回到路楚然家里还不算很晚,于是叶汐提议看点电影再睡觉,他从木架上取出《与莎莫的五百天》的碟盒,“看这个好不好?”
路楚然调好了投影仪站到他旁边来,看了一眼封面毫不犹豫地把它放回去,没带换气地说了一堆,“不看,女主角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跟那个男主角搞来搞去还说自己不相信爱情只是你想的太多了,最后跟别人结婚了又跟那个男主角说我不相信爱情只是因为你不是真爱,遇上那个对的人就相信爱情了,那简直都不是欠操的范畴了,是报复社会,我不看。”
这是有多大的仇,看一遍就能把剧情都背下来了?
叶汐对于路楚然对女主角的评价感到有点心虚,闭嘴不敢答话,然后就眼看着路楚然取出了它旁边的那盒《鬼影实录》,顿时背脊僵硬了一下,偷偷地咽了唾沫,“看恐怖片?”
“你害怕?”路楚然问。
“我不害怕,怕什么啊,都是特效而已,我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也看恐怖片,不过看港产的比较多,国产的恐怖片老是到最后就说是幻觉或者神经病什么的,因为要符合自然科学的世界观。”
叶汐坐到地毯上,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火机还没摸出来就被路楚然眼疾手快地抽走了,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路楚然,由于路楚然手速过快,他有点惯性地嘴还微微张着有点撅起来隐隐约约好像有点索吻的意思。
路楚然把视线从他的嘴唇上迅速掠过又转开,一本正经地敛着表情问他,“在地毯上抽烟跟在被子里放屁一样缺德,你没听过吗?”
叶汐不敢反驳,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觉得他善于混淆黑白的能言善辩人格仿佛遇到路楚然就离家出走了似的,让他很是郁闷,只能每次低眉顺眼地被噎得哑口无言。
电影的诡异音效出来的时候,叶汐又开始心绪不宁了,不自然地动了动下意识地开口说话,“嗯,你知道么,我以前看《见鬼3鬼蜮》的时候看到最后哭了。”
“是么,吓的?”路楚然平淡地应了他一声。
“不是啊,才没吓到,那部到后来一点也不恐怖了突然开始煽情,就是里面有个一直在鬼蜮里带着女主逃难的神秘小女孩,后来一步步揭秘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几年前被女主打掉的孩子,已经被女主遗忘了所以出现在鬼蜮里,她一直没忘记女主,也一直很委屈很不明白为什么女主不要她,然后就哭着喊女主妈妈,那一幕真的特别戳人,然后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哭了……”叶汐向着路楚然的方向全神贯注地对着他介绍剧情,眼角都没有扫一下投影上正在播放的鬼影实录。
路楚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突然转过来问他,“你有gv看么?”
叶汐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语气很轻快有点兴致勃勃的模样,“有啊有啊你有兴趣吗,我有欧美的还有日韩的,还有几部3p的……你不要这样看着我,3p那些是别人发给我的,我没那么重口。”
路楚然冷漠地打断他,“不是,你好吵,我没法入戏,你害怕就去房间里看gv自己撸好么,我不笑你。”
妈的,什么叫“你害怕就去房间里看gv自己撸”,还“我不笑你”,少看不起人了。
叶汐本来有点坐不住,被路楚然一说反而偏要与他作对似的安安静静待在他旁边陪他看完了整部鬼影实录,他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暗暗捏着手心忿恨地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的主动权在我手里,我就让你天天陪我看动画片折腾死你。
叶汐是真的不喜欢看恐怖片,所以就算认真他也看不进去,但是路楚然就坐在他旁边,若是侧耳去听还能听得到他温热均匀的呼吸。
所以叶汐也没有觉得害怕,只是他会时不时地就分神到旁边的人身上,那个人大概是不知道的。
他故意靠后坐了一点挨着一个巨大的垫背使自己的姿势看起来特别惬意,从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和后脑勺,脑海里的东西混乱地穿插在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臆想之间,连电影什么时候放完的都不知道。
路楚然关了投影收拾好碟盒一回头看到叶汐困得两眼发直的模样,神情懵懵懂懂的,忍不住凑过去逗他,手心摸着他饱满的额头把他额前的软发往后一拨,后又把他头顶上的头发揉乱,“怎么了,吓傻了么?胆小鬼。”
叶汐想起身反击但是腰挨着垫背久了有点软使不上力气,简直就如同被路楚然摁着动弹不了一样,他只好去抓路楚然的手腕,神色坦然地出言调戏,“是不是吓傻了你就抱着我睡觉?”
“吓傻了我就找到地方安置你了,精神病院应该还有空床位。”路楚然被抓住手腕之后就没跟他较劲了,站起来踢了他一脚,“松手。”
叶汐借着路楚然的力起来,腿维持着一个姿势太久麻了,没站稳晃了一下差点撞进他怀里,还差点把直挺的鼻子磕在他嘴上。
叶汐怕会摔倒似的,攥得路楚然的手腕更紧了,他低头垂着眼睫勾着唇角轻笑一声,呼出来的热气尽数喷薄在路楚然的颈窝上,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才松开了手指在他耳边轻声道“晚安”,然后转身回到房间里。
路楚然若无其事一样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叶汐攥紧过的地方还有点疼,在叶汐撞过来的一瞬间之前他从来没有那么近距离看过叶汐,那双好看的眼睛近得连浓密乌黑的睫毛都能根根分明地被分辨。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突然吓了一下,路楚然的心跳莫名失了节奏。
☆、第13章
“路老师,你以前在我们学校有被历史科长教过吗?”已经下课了,路楚然故意收拾得慢条斯理,其他几个学生都走了,只有祁念在原处等着他收拾。
这个时段是正午,即使不是本校区的师生下课了一起涌出来,也会是其他附近写字楼的白领午休出来吃饭的时间。
这种场面就仿佛回到高中时候月考的下午,考试结束铃声一响起半个年级的人都会从课室里涌出来百米冲刺一样的速度去占茅坑,剩余另一半的人则是去饭堂排队打饭,总而言之你觉得哪里有需要哪里就要排队。
高中时候的路楚然就不喜欢跟在人群里扎堆,他觉得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氧气被分薄了呼吸都困难,而且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不同人身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还很压抑。
所以他总是收拾得慢吞吞,然后趁着这个人少的时候在图书馆自习室找到很好的位置,逆着人的惯性思维去做事就可以避免拥挤。
“历史科长?姓王那个?有啊,他还蛮厉害的,据说只要是他带高三那年我们学校文综都会全省第一。”
“嗯嗯,是啊,不过我想说的是有一次我从厕所里出来看到他刚下课捧着电脑经过,然后听到他噗的一声放了个屁……”
“哈?那他什么反应,有没有去看旁边的人,以前我有个朋友跟我说他每次在电梯不小心放了屁就会去看旁边的人,谁最丑看谁,大家肯定不会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