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希望是很快。
当天夜里，秦家一家子先动，两辆马车顶着素色顶棚，一车拉人，一车扯着家当。
“大嫂，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秦墨清点完所有东西，手里头抱着秦笑，抬眼看向大门口的小径尽头，“大哥咋还没回来？”
林巧云见众人都上了车，这才做出了解释，“你大哥今晚不跟你们走，要等三天后，百姓撤离之后，官差才会一同撤往深山。”
什么？
秦墨皱眉，看着面前神色平淡的林巧云，露出了探究，“大嫂，大战在即，大哥不同我们走，该不会要留下吧。”
☆、790.第790章 媳妇你真漂亮
秦墨在衙门做主簿，自是晓得近来无圣旨下发到青城，这撤退命令从哪里出来的，一直令他心下不安。
眼下秦汉不走，他便有些担心。
林巧云瞅他不信，便笑着拍拍他怀中娃儿的小脸蛋，轻声解释，“放心，我会留下，等着他一起走。”
“大嫂也不走？”秦墨闻言又是一愣，这回眉头皱得更紧了。
瞧他像端详犯人一样瞧自己，林巧云噗嗤一笑，拍拍他的后背，“行了，秦家是大嫂的责任，不会舍下你们，等到你们大哥，我就过去找你们。”
闻言，秦墨才松了一口气，诚然，他极为清楚秦家人在林巧云心中的位置，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不会舍弃。
临上车前，他还特地又嘱咐了一句，“那大嫂在城中万事小心。”
“诶。”林巧云笑着点点头，停在家门口，看着车轱辘咿呀咿呀碾过青草地，马车素色顶棚慢慢消失在小径镜头，两边道路枯黄的草地被风卷动，微微摇晃，点缀成这个冬日凄楚的背景。
林巧云自认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却在这一刻忍不住风花雪月，狠狠落了一把泪。
再见重逢，不知几时。秦家兄弟如今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汉，她想，她可以放心了。
秦汉是在夜幕深沉的时候才从衙门回来，百姓们不愿意撤离，钉子户比比皆是，解释折腾了一天，颇为头疼疲惫，他加快脚步拐进小径，揉着眉间的手一顿，抬眼就见到家门口那盏泛着橘黄色灯光的灯笼，以及撑着伞，守候着的女子。
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蓦地变成了会心的微笑，他大步走向那伞下，伸手接过了伞柄，垂眸低语，“咱们回家吧。”
屋里早已没有光亮，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等一下，我去下碗面。”林巧云暗怪自己光顾着等人，没有给在外辛苦一天的夫君准备晚餐，提着裙摆，撵?7 挪阶泳腿ピ罘棵睢?br /> 刚挂起了灯笼，亮起了灶台，秦汉后脚也跟着进来了，他瞅着林巧云蹲在地上整柴火，雨雪天气，柴火潮湿，很难点着，他也蹲下，顺手接过了打火石，“我来。”
“恩，我去切菜。”林巧云转身就去洗锅碗瓢盆，拿起了青菜，娴熟切碎下锅，这时候，下头的柴火已经点着，她让秦汉在小凳子上坐着。
从切菜到下面，秦汉眼睛始终一动不动，追随着自家媳妇的身影，看她掀开锅盖，被热气蒸腾到，寒冷被缓解，舒服地舒展眉心，看她撩起耳畔青丝，捏着小勺子调味，那侧脸一直带着笑，那笑意似乎会传染，让他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盛好一碗面，林巧云一转身，就见着汉子坐在小凳子上咧着嘴角，她蓦地噗嗤一笑，“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秦汉想了半天，突然来了句，“媳妇，你真漂亮。”
漂亮……林巧云黑线，原来想半天是在想曾经教过他的现代用语。
☆、791.第791章 给大家走的机会
那是有一次，俩人闹了别扭，她要秦汉说甜言蜜语哄她，结果木头疙瘩整半天，也就一句，“媳妇，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林巧云当场差点气吐血，敲着他的脑袋就教育，“女人生气的时候，你难道就不会夸夸她吗？”
“夸？”秦汉在炕头上被扯着耳朵，一手还得扶着媳妇的腰，以防她摔下去。
“恩，比如……”林巧云傲娇一抬头，扬着下巴，厚着脸皮，“夸我漂亮。”
漂亮？
汉子纠结得拧着眉毛，尽管不晓得这新鲜词汇是啥子意思，可为了媳妇高兴，也老实开了口，“恩，媳妇真漂亮。”
林巧云只说过一次，没想到他便记住了，此情此景，说出来，倒是多了几分缅怀味道。
俩人握在灶房小桌前，吃着面，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就好似当日秦汉洗手为她做羹汤一般。
这一天晚上，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做太多的温存，将小院落锁，他们径直去了西北大街，此时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虎府堂内，召集而来的，都是斧头帮的骨干成员，满满当当数百人，连花园都塞得满满当当。
林巧云跟秦汉从正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起身，齐声高喊，“老大好。”
这声老大，既是喊秦汉，也是喊林巧云。
秦汉领着林巧云坐上主位，招呼众人坐下。
“基地那边空出来了吗？”林巧云侧脸，问着身旁的吕氏。
“兄弟们都已经进城，基地那边留给百姓避难，正好。”吕氏如实回答。
“如今青城里头，斧头帮的成员，加上这七千人，正好是一万四的数量，足以组建起一支正规军。”戚光在右侧报上人数。
秦汉这次却是摇头，“兄弟们熟练于攻击，却不熟悉青城的防守。我已经跟肖大人打了招呼，让兄弟们随着守城士兵一起加强防守。”
坐在下方的胖虎眼睛一亮，“肖大人同意了？”他可清楚那位大人多爱惜羽毛，又固执得要命。
“恩。”秦汉点了点头。
这时候，林巧云突然起身，立在堂中，惹来了众人的目光，便听着她清淡的声音清清朗朗，“两日之后，匈奴的铁蹄就会攻向青城，这将是我们最强大的敌人。这是一场生死一线的战斗，我虽是武帮之主，却无法替你们的父母兄弟担下你们这条命，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们当中谁若是要走，我林巧云绝不拦着，你们可以到我这里领一份盘缠，保护着家人，躲过这场战争。”
她突然放了命令，给了大家走的机会。
诚然，一万多人，她不会狠心捆绑，让所有人扣上武帮的大帽子，陪着她面对腥风血雨。
场面一度陷入无尽的沉默，因着这一番话，大战的血腥气息登时就蒙上了心头，所有人沉下了心思，垂眸不语。
旁边桌子上，赫然堆积着小山包一样的财宝，只要谁愿意，立刻就能分得一杯羹，领着家人，避过风头。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终究没有动。
☆、792.第792章 莫让她再苦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出了声，“咱不走，青城是我的家，是兄弟们的地盘，凭什么让给那塞外野人，若是青城都守不住，一家老小，迟早也得死在匈奴手里。我不走，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对，青城如果被攻破，还谈个屁避难，到哪儿都得被匈奴追杀。”
“没错，朝廷放弃青城，我们不走，要死，也要战死青城。”
战死青城。
一人动，而众人皆动，最后竟是所有人都被激起了斗志，纷纷响应。
林巧云见着堂下内外，所有弟兄眼中的坚定，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举起了手臂，掌心收紧，握成拳头。
“所有弟兄听令，三日后，随我一同，死守青城！”
死守青城！
那一夜，在虎府，这个曾经恶名彰著的斧头帮老窝里，林巧云领着所有人立下誓言，为自己的家园，勇敢战斗。
翌日，青城已见萧条，家家户户，不管愿意不愿意，全部都由官差监督离开，所有曾经热闹的商铺都关紧了铺门，摊贩的木板车停靠在房檐下，无人问津，街上三三两两行人，皆是面色低落，拖着脚步慢慢往城门口走。
一个繁华之城，在短短两日之间，翻天覆地，变成了一座荒城。
肖文站在城墙上，望着自己统领的子民像是难民一样逃亡深山，内心不可不酸楚。他侧首望向身旁，迎风而立的女子，精致的面孔看不出悲喜，“这是最后一拨百姓了，城里已经清空。”
“恩。”林巧云微不可闻应了一声，随后收回远眺的目光，淡然转身走下城楼，冷风撩起她的发，飘飘扬扬，她沙哑的声线随风飘散，“那就召集人员，开始吧。”
暴风雨来临之前，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下了城楼，却见到胖虎沉着脸站在城墙边上，见到林巧云下来，便大步走上去，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老大，我不走，你说过，我是斧头帮的老大，我要跟兄弟们一起守卫青城。”
“胖虎。”林巧云顿住脚步，一双清澈瞳眸直直望进他的心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极轻极淡，“你是彩蝶的夫君，也是我的家人。我彩蝶妹子苦了半辈子，遇着你疼惜，是她的缘分。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娃，你想看着娃儿出生，我也希望她生产时候有你陪伴在身侧。胖虎，莫让她再苦下去了。”
莫让她再苦了。
胖虎眼眶蓦地涨得通红，狠狠闭上了双眼，抬手抹了把脸，终是被这句话说服，“好，我走。老大，只要东北军的援兵一到，我立刻放信号通知你们。”
“好。”林巧云原也只想撑到东北军抵达后山，行成堵截之势，他们便也可以功成身退。
最后留下的，也就只剩下肖文跟鮑氏，郑氏带着两个公子进了深山，戚光夫妇，秦汉跟林巧云，以及满城士兵跟武帮成员。
“关城门。”鼓声响，城门落。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中央大街上，等待高台之上，林巧云跟秦汉的部署。
☆、793.第793章 求一句承诺
高台之上，秦汉一袭黑衣似铠甲战士，威风八面，林巧云一袭白衣似圣洁雪花，淡雅如菊。
“全城将士听令，从现在开始，青城的城门，就是我们必须守下的生死关。”秦汉扬声，硬朗面容如刀削坚韧，他举起手中兵器，坐下统一部署，“全城兵力分为四个分队，一支分队负责弓箭驻守城楼，一支分队负责城门抵御，另外两支分队，左右藏于中央大街两旁，夹击匈奴。此番带队，将由我，肖大人，戚当家……”大掌所过，将每一队的领头人一一介绍，待到最后一位之时，他面上冷硬的线条，不禁柔和了下来，执子之手，一黑一白相携走出，“最后，是我的夫人，林巧云。”
高台上的风冷冽，林巧云俯瞰底下一万将士，想起了小镇遭遇山贼的那一晚，她立于高楼，眼见着敌方侵袭，手中可以依靠的却只有一方铜锣。
如今，尽管战争再次降临，可她已经不是一个人，掏出怀中的白布条，扎在额头，精致的脸上形成了刚强的棱角，“战死漠北的弟兄还在天上看着，明日，我就会带着你们，为漠北的亡魂，以匈奴的鲜血偿命。”
话音落下，场下所有武帮弟兄也绑上了白布条，应下铿锵的一声，“是，老大。”
一万多人齐齐发声，场面不可谓不震撼，也是直到这一刻，肖文才惊得僵硬了表情，内心既是感慨又是矛盾。
比起为了家乡付出了一切的林巧云，他这个青城府尹，做得太过失败。
部署完成，所有将士都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台之上，林巧云将一个小盒子交到秦汉的手中，“这是当初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今天我把它交给你，战争平息了之后，我们汇合，你再将它还给我。”
以往看电视剧，林巧云一直不明白，男女主角为什么喜欢把一件信物反复送来送去，矫情约定好下一次。
可是重生一次，她终是明了。
真正寄托的是一份希望，是因为害怕送东西的人不来，所以求一句承诺。
秦汉摸着掌心下竹盒，因为被反复摩挲，棱角早已温润平和，他心下一动，禁不住上前，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亲吻她的发梢，轻声落在她的耳畔，“答应我，你也一定要活着。”不求不受伤，只求活着留下一丝希望。他曾经答应过林巧云，不会再舍弃她一人独自战斗，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劝她走。
再苦再难，也请你一定要活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第三日，青城又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细雨夹着寒气，呼吸之间全是白色水汽。
蓦地，一簇巨大的烽火从城楼上燃起，后边城门外，轰隆隆传来铁蹄声，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声席卷而来。
远处蜿蜒到近处，全都是黑泱泱的异族服装，匈奴凹陷的瞳眸像是从丛林中窜出的狼，带着野性的凶残，以及即将进行厮杀的血腥快-感。
秦汉的声音在轰鸣声中清晰可闻，“放箭！”
☆、794.第794章 守城
羽箭射出第一拨，为首的匈奴骑士倒退了数米，却是很快反应过来，采用盾牌抵挡。
“哈哈，你们这些虚弱的大秦人，对战的方式永远都如此单一，还把破解之法留给了敌人。”对方人群中响起了大声的嘲笑，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大秦语言，耀武扬威，晃悠着手里头的盾牌。
显然，这是他们攻占菀城时候在城内搜刮来的，用大秦的防御武器抵挡大秦的攻击，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羽箭过到第二轮的时候，匈奴不退反进，队伍已经挪到了城墙下，那边号角一下，武士们架起了云梯，准备攀爬上高耸的城墙。
眼见着匈奴队伍已经开始上了云梯，数十条云梯半道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这时候，城楼上的鼓声响起，秦汉扬声下令，“停止羽箭，倒油。”
一声令下，在匈奴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停了羽箭，接着便是一盆接着一盆的油，沿着云梯倾盆倒下。
手脚手滑，很多匈奴人抓不紧云梯，摔得七荤八素，在底下叠罗汉，城墙上的大秦将士们笑成一团。
匈奴领头人气得直骂娘，直接在下面大吼大叫，“都给我上去，上去把大秦的弱夫砍了，你不杀了他们，明年的春天，咱们就都得死。”
或许是受到了生存的威胁，所有匈奴兵都接着前仆后继，踩着底下人的身体，一点点爬上滑腻的云梯，眼见着终于快要到头了，城楼上的鼓声再起。
秦汉冷冷扬起了嘴角，“点火。”
所有隐藏在大秦士兵脚下的火把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沿着云梯点头，扔下云梯底下的士兵。
“啊！”火舌迅速绕着云梯，窜向上墙的士兵，凡是身上沾上油的人，无一幸免。
惨叫声，比之之前进攻时候的咆哮，还要震耳发聩上三分，绕着灰蒙蒙的天空，久久回荡在众人的心里。
所有大秦的士兵站在城墙上，看着一具具鲜活的身体在焰火中被烧成灰烬，一点点被火舌缠绕着无法脱身，最后倒在地上成了一片焦黑。
他们都是守城的将士跟斧头帮的成员，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面临过真正的你死我亡。
而今日，这场火烧云梯的盛宴，将为他们拉开血战的帷幕。
“退，快撤退！”云梯尽数被烧毁，所有底下的士兵都被火舌困住，对方领头人骑着连忙后退，生怕被那恐怖的火舌所吞噬。
诚然，火攻比石攻更加可怕，而秦汉不疾不徐，经验老道的防御，仿佛将他们当做猴子在耍弄一般。
可是，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匈奴兵马被火势困于城外，慌忙退后的当口，城墙上的秦汉在众人不备之际，手持弓箭，拉动羽箭，直接出手快如闪电，在所有人料所未及的时候，一口气正中红心。
“王子，王子受伤了。”对方兵马见马上领头人胸口被羽箭穿过，登时惊慌失措大喊起来。
擒贼先擒王，匈奴王子受伤，所有士兵全部紧急撤退。
☆、795.第795章 算错了时间
秦汉望着节节败退，已然退出三十里外的匈奴兵马，眯起眼睛不禁思量，“原来，刚才那个人，是匈奴王子。”
敌军败退，首战告捷，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头顶着冬雨也不再觉着寒冷了。
“今日不会再战了，挂旗，回城休息。”秦汉摸着肩膀上冰冷的铠甲，心知久战能拖延时间，可是青城将士们的身体未必受得住。
得了休战讯号，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大喜。
林巧云领着鮑氏跟吕氏架起大锅灶，给将士们熬粥取暖，天气灰蒙蒙，众人的心里却难得一片敞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