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幕谦为人极好面子,府中除正妻外,还养着好几位妾侍通房,儿子女儿的更是一大堆,可单靠他那点子俸禄又哪能养得起这一大家子的人。少不得大夫人程氏每个月的要拿自己的体己银子帮着丈夫养这些女人孩子,所以这女人的心又怎能不抱怨,这气自然全撒在了不待见之人的身上。当然程姨娘首当其冲,成了出气筒撒气包。
“江妈!”送走了下午还要上家学的幕辰峰,看着程姨娘睡下,幕晨雪又拉着江妈聊起了家常,她心中可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如今正“噼啪”的击的乱响。
“五小姐怎的不歇着,这病才见好的,还得多将养些时日才好!”江妈一边拿春被给五小姐掩了掩腿,一边从线篓子里拿出东西绣着。
“江妈,那天你说娘亲在程府时就和大夫人不睦,可是有着什么原因?”
“嗨,还能因个啥,左不过是大夫人小心眼,见不得姨娘好!”江妈一想起这些事,就为程姨娘不值,在程府时虽说嫡姐常有刁难,可老爷对小姐好,对姨娘照顾,这日子总算不那般的难过,可如今姨娘竟然还要靠做绣活才能吃上热呼饭,这日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好在五小姐转了性,姨娘心里也能少了些遗憾。
“江妈,你知我这一病的,不好的事儿全想不起来了,还得劳您再和我细细说说!”这江妈一心把五小姐当孙女痛着,倒是没因着这事起疑,就着前几天的话,将幕、程两府的事都细细讲了一遍。
幕晨雪足听了有一个时辰,直到程姨娘屋里传出了声音,江妈这才住了口去帮着姨娘穿衣净面。
幕晨雪人坐在床上,想着刚才江妈的那些话,活脱脱的就是一部宅斗大戏。程府原是书香世家,可传到程老爷这一代,考到了三十多岁还只得了个秀才的功名,家道中落,程府的嫡小姐自然也只能许一个同是秀才出身的幕谦。
好在这幕谦比他那个岳丈强了那么一点儿点儿,最后考上了一个同进士,捐了一个王府从六品主簿的官职。而程大小姐当初认为自己嫁的不好,也不想自己最讨厌的妹妹嫁的好,竟然求着他爹将妹妹以媵妾的身份,随着自己进了幕府。
这幕谦能一举娶得两个美人,自是不会反对。而这程氏姐妹一刚一柔刚进府时,都很得宠,大夫人程氏当然对这个妹子更是看不顺眼了。这才有了以后的处处刁难,事事难为。
至于这幕府,除了住着幕谦一家人,还有两户外人,虽未与幕府诸人同住,却是同吃在一处。一户是幕谦的胞弟,幕晨雪的亲叔一家,好在这一家简单,只有二叔二婶和堂哥三个人。而另一户是程大夫人的母亲的弟弟的女儿,如今已是个寡妇。领着自己生的庶子,也赖在幕府混吃混喝。
程大夫人碍于母亲的面子,不好将人赶出去。而幕谦这人没什么来钱的门路,平日里还要靠夫人的体己银子,所以对夫人娘家人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二人倒是厚着脸一住就是一年多,甚至日子过的比幕晨雪还好。
总之说白了就是一本烂到骨子里的糊涂账。
☆、第九章,墙外的求救声
按照一般人家晨昏定省的时辰,都是早上卯时起床后即去省视问安,亥时人定就寝。幕府反而在这规矩上却松些,也是大夫人不愿让姨娘们有机会得见老爷,所以将早上请安的时辰延后,而将晚上请安的时辰提前,所以程姨娘歇过午觉,略做些准备,就要去正院上房请安了。
“姨娘,今儿过午这天就阴的厉害,这会子又刮起了西北风,天头冷不说,您这腿还肿着呢,要不今儿向大夫人告个罪,就别去请安了!”江妈一边儿帮程姨娘梳头,一边儿劝着,她是真不愿程姨娘托着个病身子,还要去正院上房看大夫人的脸色立规矩。
“去吧,这要是不去,指不定明儿出什么幺蛾子呢!到时再累了九哥儿和五姐儿可怎么好!”为了儿子女儿,就算是让她即刻去死都无所谓。
“嗨!”江妈深深的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年了,大夫人怎的总是揪着以前的事放不下的!”
“若是家父得知,当年的那点子疼爱,会给女儿一生带来不幸,不知心里会是个什么想头?”程姨娘常会忆起当初在家的日子,她虽然是庶出,可父亲疼爱姨娘,对她自然爱屋及乌。可正是因此,她如今才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天天被嫡姐欺压。
江妈扶着梳妆好的程姨娘出了后院往正院上房而去,却没注意到幕晨雪的窗户开着一条缝,两人的话早被她听了去。可她也知,现在还不是和大夫人摊牌的时候,毕竟幕谦这个爹太不靠谱,而这是古代。一个嫡出的身份就能压死人。虽说媵妾是上了族谱盖了官印的良妾,可妾就是妾,不顺嫡妻就是罪。
幕晨雪心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只得加了件衣服,跑到院子里来吹风,这会儿的凉风倒是可以让发热的头脑尽快冷静下来。
人才站稳没一刻钟,就听见院墙外传来女人呼喊的声音,“娘,您在吗?娘!”
幕晨雪初还不以为意,可这女人却一直喊着,哪怕无人应答仍不肯放弃,她好奇心起,搬来张破梯子架在了墙头爬了上去。好在她体重轻,不然这破木梯子还真禁不住她。
院墙外一个女人看上去20多岁的年? 停┳乓患拮挪苟〉拇置薏家拢飞狭鲆⒆佣济挥校怯酶爵⒆铀嬉忡鹤鸥鲼佟?br /> 女人一见幕晨雪,先是行了一礼,“您是幕府的五小姐吧?”虽说是疑问,可眼中却带着肯定。
幕晨雪没想这人竟然认得她,可她对这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当然也不敢乱开口,只是点了下头回答了声,“是!”
“五小姐,小妇人夫家姓佟,是江妈的儿媳,佟郎他今儿扛活时被砸断了腿,家里实在没银子医治,这才不得以求到了府上,还请五小姐行个好儿,给婆婆带句话!”女人急的眼中含泪,她这也是实在没了法子。刚才她去幕府正门找人,可幕府的门房硬是将她赶了出来,根本不给她传话。
她也是实在没法子,这才想到婆婆说程姨娘被迁来了后院,也许她隔着墙叫上两声,婆婆兴许能听得见,却不想把五小姐给惊动了。这五小姐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她没少听婆婆说,所以心中难名有些绝望。
“江妈陪着姨娘去了上房,你先等等,我去给你想法子!”幕晨雪并不怀疑这妇人的话,毕竟除了江妈的家人,只怕没人会相信幕府的五小姐会住在这种下人呆的地方。
下了梯子,先是进了程姨娘的屋子,可看了一圈,这屋子里全是些笨重的家什,这些东西虽也能卖钱,可翻不出墙去。而程姨娘的首饰她是不敢动的,只得又回了自己的屋子,将自己的首饰全拿了出来,只留下三十文铜钱,剩下的全用块布包了起来,这才又爬上了墙头。
佟氏在墙外面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可她记得婆婆这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说,五小姐和从前大不同了,所以心中抱着那么一点点儿的残念,这才没抬脚走人。这会儿见五小姐又爬了上来,心下难免有些激动。
“佟婶子,娘亲不在,银子这会儿拿不到手,这是我的一点儿首饰,银的直接拿去绞了就是,至于玉的那些,拿去当铺,全做成死当,这些东西我也不会去赎,死当还能多换些银钱。不够的等江妈回来咱们再一起想法子!”说完将布包直接丢给了江妈的儿媳。
“这怎么使得!”佟氏哪里敢拿小姐的东西出去当,连连摇头想将东西再扔回院子里。
“佟婶子也知,我和九哥儿都是府里不受待见的,这些也不过是些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就算是当了,也没人会记得的不打紧。再说了佟舅是娘亲的奶兄,但就这份亲情也不能由着佟舅落下什么病根的,您还是快拿着去给佟舅瞧伤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佟氏见五小姐说的诚心,她心里实在是惦记丈夫,也就不再多说,给幕晨雪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拿着东西跑远了。
幕晨雪下了墙头,这才细细回想着佟氏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当初程姨娘给江妈赎身的时候是给了银子的,江妈还给儿子置了几亩地一间小院的,怎的如今却要扛活赚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思虑再三,见想不通也就不费那脑子了,等江妈回来一问便知。
也许是大夫人上午教训过了程姨娘,也许是她今儿心情还算好,程姨娘晚上去请安时,大夫人竟然没有难为她,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叫她回了后院。
人才进院子就让幕晨雪扶着进了屋,“江妈,刚才您儿媳找了来,说是佟舅扛活儿时砸伤了腿,要您早些回家看看呢!”幕晨雪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江妈看。
江妈初听时吓了一跳,可转眼就恢复如常,“她倒也是的,跑幕府上来闹腾,吓着五小姐了吧,想来也是没什么大事的,老奴先去灶房里烧火煮饭,等姐儿和哥儿吃了再回也不迟的!”江妈嘴上说的轻松,可紧握的双拳,颤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她。
“江妈,都这会子了,你还不愿和我们说句实话吗?您是不是把田地卖了?全用来贴补了?”幕晨雪这话说的江妈再也撑不住了,哭着坐在了地上。程姨娘吃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先是将江妈扶了起来,安置在杌子上,这才在她边儿上坐了问话。
☆、第十章,忠仆
看着无力坐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乳娘,程姨娘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先将人扶起来坐好,这才一脸不忍的问道,“可是之前五姐儿病着时候的事,那会子你说不用担心药钱,说你这几年多少还攒下些私房。我那会儿子就疑心,这些年你处处贴补着我们娘三个,又怎能攒下那些银钱的,原来是把地给卖了,这么大的事,你怎的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嘴上虽是抱怨,可却紧拉着江妈的手跟着哭个不停。
“娘,眼下要紧的是佟舅的身子,你要是哭伤了身子,江妈还怎能回去照顾佟舅。有什么要紧的话儿都等明儿再说吧!姨娘手里可还有银子?都先给江妈拿上,再怎样也得把伤先看了!”幕晨雪知道这会子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先给伤者治伤才是大事。她心里急,恨不得自己出府去给人医伤,至少还能省了看病的银钱。
“对,对,看我这糊涂的!”程姨娘忙拿帕子试了泪,起身翻着自己的妆奁。她哪里有什么现银,不过手里还有几件银首饰罢了。
“姨娘和五小姐心善,老奴都知道。可就算是再不继的,也不能拿姨娘的首饰去给老奴那不争气的儿子治伤啊!别说只是些皮外伤,就是死了也是万万不能拿主子的东西去添补啊!”看着一片真心待她的程姨娘和五小姐,江妈哭的更伤心了。
“江妈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待我亲生女儿般,就是待五姐儿和九哥儿也跟亲孙子没什么两样的,奶兄他为着五姐儿能看病吃药的,连地都卖了,要不也不会伤了腿还没钱医治。若是我今儿不管,那可真是丧了良心。再说,这些个东西也算不了什么,不过都是些个身外之物罢了,用得其所那才不枉它们在我手上走上一遭不是!”程姨娘是真心拿江妈当亲娘敬着的。
“姨娘,这东西就是给了老奴,也出不了幕府的,只怕让门房当家贼拿了,到时姨娘连这些个东西怕是都要保不住的!”江妈每次进出门房,门房都会仔细翻看她手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包起来也有一小包了,身上根本藏不住的。
“这可怎么好的?”程姨娘也犯了愁,门房那边她又说不上话,只能站着干着急跟着抹泪。
幕晨雪倒是冷静的多,“这会儿也不早了,江妈还是早些回去,这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她已经将自己的首饰传了出去,至少也能换个二、三两的银子,看病抓上二、三副药,撑个两三天的,怎么也够了。至于以后的事,她总是还得另想主意才成。
江妈也惦记自己的儿子,想了想这才点头应了,程姨娘虽没将所有的银首饰都给江妈,可也将手上的银镯子拿布包了硬是塞给了江妈,“这会子我心里头乱,也想不出什么法子,这镯子你先拿去,怎么样也得先把奶兄的伤看了!”
“是啊,江妈也别推了,还是先回家看看要紧,有什么等明儿回来了咱们再商量着!”幕晨雪也跟着劝,江妈这才将东西仔细揣进里怀里,抹了把脸出了幕府。
等江妈一走,程姨娘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哭倒在了床上,“都是我害了乳娘!如今还连累了奶兄,若是奶兄的腿真落了残疾,我可拿什么还这份情啊!”幕晨雪怕她哭伤了身子,紧着劝了两句,程姨娘也是太伤心哭的狠了些,虽被女儿劝着,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江妈出了幕府一路小跑着从东坊回到西坊靠近城墙处租住的小院,见院门留着条缝,就知儿子儿媳已回来了,忙推了门进去,就见儿媳正在灶房里忙着煎药,也没细问就进了屋。见儿子的腿上缠着厚厚的一圈布,心下一紧,抖着声问,“儿啊,这腿伤的可重?”
“娘,您回来了!”江妈的儿子叫佟江,当初江妈进程府给程家庶小姐当乳娘时他才不到一岁,是佟家老太太一手将他拉把大的,不过佟老爹也算是有良心,知道佟家一家子能活,全靠着江妈的月例,所以给儿子取名的时候用了江妈的姓。好在佟父病逝的时候佟江已长大成人,江妈这才能一直留在程姨娘身边。
“娘,儿子不碍的,虽伤了骨头可却没断。大夫说了,‘好好儿养上三个月,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佟江对幕府没什么感情,可对这个奶妹程氏还是多少有些情份在的,毕竟吃着同一个娘的奶长大的,而且当初程氏出嫁的时候还还了江妈的身契,这可是莫大的恩情了,所以五小姐生病,江妈说要卖地,他也没觉得怎样。
“怎的这般不小心的,大夫可还说了什么?”江妈絮絮叨叨的问了一气,这才安心,正巧儿媳妇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忙就手接过,亲自喂儿子喝药。
“娘,还是儿媳来吧,您走的急,不如上炕歇会儿!”佟氏对这个婆婆可是当亲娘敬着的,一是因着婆婆是个见过世面大宅门里出来的。二是家里往后的日子可还得指着这个婆婆呢。三来江妈向来与人为善,对这个儿媳也是不错的。
“累倒是不累,我看着那灶头上还有着两副药,你这哪来的药钱,药铺如今也能赊账了不成?”知道儿子不会落下残疾,江妈这才安心,脑子也没那么乱,心里明白过来,自然想的也就多了。
佟氏一听江妈问起,也不敢坐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娘,都是儿媳的错,娘要打要罚儿媳都甘愿的!”
“这是怎的了?赶紧起来说话,这会子地上可凉的紧呢!”江妈将药碗递给儿子,这才扶起儿媳。
“错不错的先不论,无论什么事,都不准瞒着,先把话说明白了!”佟氏原以为幕府五小姐会把赠首饰救急之事告诉婆婆的,可看着婆婆一脸的疑惑,就知人家五小姐根本什么都没说。可既然这错她已经认了,这事儿婆婆早晚都会知道,还不如由她说出来还好些。这才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讲了出来。
“啥,你说是五小姐让你拿首饰去当的?”江妈心里愧疚的难受,虽说如今五小姐变了,对身边的人也比从前宽厚,可却没想到五小姐竟然瞒着所有人,就将自己全部的首饰给拿了出来,还吩咐着一定要做成死当。这恩她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不过这东西当已经当了,现在怕是拿也拿不回了,而且银子已经花光,江妈想着等明儿见了五小姐多磕几个头,以后好好伺候程姨娘来报恩。
☆、第十一章,管事
这一天事情接二连三而至,幕晨雪一时间感觉身心俱疲,可眼下江妈已出府回家,晚饭就只能她和程姨娘来准备。可程姨娘腿还肿着呢,只得自己来下厨。好在这些事前世都是做惯了的,晚上随意弄了个四菜一汤,等九弟下了家学三人简单吃了一些,也没多说什么就各自回房去歇着了。
做了一夜的梦,天蒙蒙亮时幕晨雪就醒了,早饭煮了些粥,蒸了两样点心。这才叫九弟幕辰峰起床,吃了早饭目送九弟去了家学,这才端着一盆温水进了程姨娘的屋子。
“娘亲昨儿晚可是睡的不好,眼下都有黑青了!”幕晨雪一边儿拧着巾帕,一边儿关切的问着。
程姨娘昨儿夜里几乎就没怎么睡,直到月亮西沉时分才迷了一会,听得院子里有了声响就起了身,可却没有出屋门,怕儿子见了她这副憔悴的模样担心。这会儿被女儿问起,想着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也不用再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