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小姐只管问,在下必知无不言!”南宫勋如此坦率,倒显得幕晨雪小家子气了。可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敢问公子,为何如此执着?不过是为府上求一贤能之士,这满天下能用可用之人,可不单单穆先生一人!”召贤纳士而已,弄得如此不情不愿的,岂不有违初衷。
南宫勋也听出了这话中的弦外之音,“不瞒幕小姐,庆王府内虽不缺谋士,可能为我所用者却是寥寥数人,而在下是真心仰慕穆先生才学能力,若能得先生相助,自是如虎添翼!”也许只有坐在他这个位子,才能体会的出这其中的无奈和艰辛。要想守住这个在外人看来人人称羡的位子,不花些心力又怎么能成事。不然庆王妃当年也不会要了风侧妃的命。
“可如果恩师不愿,就算不得以受王府权势所迫而入府相助,只怕也是离心离德,不但不能成为公子的助力,可能还会成为您的绊脚石!”幕晨雪这些话倒是全出自真心,她最恨被人胁迫,所以就算今日委曲求全,也不会真心实意为其做事。
这些南宫勋也不是没想过,所以眼下他要的也不多,一是想见穆先生一面,二是要查清在穆先生背后可还有高人隐于其中。不然真的无法解释,幕五小姐的总总与众不同。
“在下早前之请如故,一是想与穆先生面谈,二是请幕小姐据实以告,除了穆先生,幕小姐可还有其他的授业恩师!”果然被南宫书墨猜中了,郡王爷问起了幕晨雪的师承来历。
“不瞒郡王爷,小女子除了拜恩公穆先生为师外,还拜过一位师傅,只是家师有命,未得允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所以至今连幕府之中都无人知晓此事。今日若非公子紧迫不放,小女子也不会违了严师之令,只怕以后若是他老人家得知此事,连面儿都不会让我见了!”说到伤心之处,幕晨雪竟真的难过了起来。一是有几分装模做样,二是想到了自己的前世,半真半假的倒让人一时猜不出真伪。
“是在下唐突了,可在下并无恶意,还请幕小姐见谅!”南宫勋也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可这般伤心难过,却隐忍不发反而更能搏人同情。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那便也无需再有什么隐瞒。公子盛情,小女子早已告知穆先生,要不然穆先生也不会决然离去,至今仍是下落不明。足可见先生心意坚定,断不会入王府做事,所以还请公子莫再强人所难。小女子这相代恩人谢公子体谅成全!”幕晨雪还真的给南宫勋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幕五小姐快快请起!”男女有别,南宫勋也不好强拉人起身,而这会儿院内只有幕晨雪的贴身侍婢,可芳华被留在院门处,站的与他们谈话之处有些远,且中间又隔着一棵花树阻了视线,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幕小姐言之有理,是在下偏执了。不过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怜穆先生之才。既然先生去意已决,在下自是不便再有所打扰。而幕小姐的另一位师傅,又乃隐世高人,想来也不愿入这凡尘俗世之中。今日烦请幕小姐过来,多有失礼之处,还忘幕小姐能不记前仇,他日若有在下能一尽绵薄之力之处,必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幕晨雪句句虚以应对,南宫勋倒还想再多问个几句,可这次幕晨雪言语坦诚,甚至下跪以求,倒让他有些说不出口。毕竟这事儿是自己理亏在先。只是心里感觉上像是失了一只臂膀,有些不舍罢了。
“小女子代家师和恩公谢公子体恤,若是公子无其它事情相询,那小女子先行告辞!”幕晨雪可没想过要麻烦这人什么事,她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去解决。刚才回答南宫勋问话的时候,幕晨雪也不是没想过拒不承认或借故推诿。可即便是她对南宫勋不够了解,也能从几次接触中感觉得出,这样的人很是执着。若她越是隐瞒,这人就会越放不下,不如就按他的意思给个合理的解释,倒更能令其释怀。这次她赌对了。而南宫勋却赌输了。
幕晨雪行礼后转身带着芳华离开,之前等在院外的奴婢又将幕晨雪带回了闺学之中,这才悄然退去。
幕晨雪这一离开少说也有近一个时辰,四姐儿竟然全无所觉,见她回来,还以为五妹妹是刚刚才离开,所以并未在意。而其她人更是对其视而不见,倒省了她解释的麻烦。
晚上下了闺学,和四姐儿一起先进内院给大夫人请安,今天大夫人的身子比昨日略好些,自然是要多训斥幕晨雪两句。不过有四姐儿在场,大夫人怕满屋的药气熏了女儿,也不好久留二人,就放她们离开了。
回到内院,幕晨雪先陪着娘亲和弟弟用了晚饭,天还没黑透就借口疲累,先回了屋想一个人静静。
人才进屋,就感觉屋中多了一人。因没点灯,所以看不清来人面貌,所以并未呵斥出声,而是等来人先开口。
☆、第九十六章,多事之冬
来者正是南宫书墨,今儿他有事离府,所以幕晨雪出事的时候,才没能来得及出手相助,让其落入了兄长的手中。而且直到回府之后,这才得知此事。也顾不得身份会否暴露,天还没黑就溜进了幕晨雪的屋子,一直等到了现在。
先将屋中的烛火点燃,看着一脸懊悔自责的南宫书墨,幕晨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雪妹,今日都怪为兄安排护力不当,这才害你受惊。只是不知那郡王爷可有为难于你?”南宫书墨问的小心翼翼,就怕结果是自己所不乐见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本就不关风大哥的事,还请不要过于自责,倒是这事前前后后闹了有好几个月了,累了风大哥不说,还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的。不过我想以后那郡王爷应该不会再紧盯着我不放了!如今我们话已说开言明,就算是我死,也不会出卖授业恩师、救命恩人,想来应该不会再有人因这事来幕府打探!”幕晨雪觉得以郡王爷的身份,既已言明放弃,就应该不会再对她纠缠不清。
至于她是如何劝服郡王爷,如何被人紧逼不放的,幕晨雪并没有细说,她独立惯了,就算当初身带残疾走投无路之时,她也没想过要依靠任何人。
南宫书墨听的出幕小姐话中之意,心上人是真的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可即便如此,他仍能感觉到揪心的疼痛。
为防有人窥视,所以屋内虽有点灯,却只在门口一处。好在南宫书墨一身武功目力过人,见幕晨雪一脸疲惫不愿多说,知道此时不是细细询问的时候,既然事情能得以顺利解决,总算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且只要以后兄长不再提起此事,幕小姐就不会再因此事有什么危险。
“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想来雪妹也累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府外有人暗中相护,若是有事可随时传话与我!”与其说南宫书墨是在心疼幕晨雪,可其实他更气的是自己没有守住对幕晨雪的承诺,关键的时候什么忙都没帮上。
“好!”幕晨雪今天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着。无论前世今生,无论在她身上发生了多少灾劫祸事,她都不曾怪责过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
南宫书墨离开幕府,一路由风五相护回了王府雪梅居,“风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派人告诉我一声?”风叔善自做主,南宫书墨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生气。
今日王府之事,风五虽未提前得知消息,可在幕晨雪被人带进冷园时,他还是知道的。只是那会儿主子人在府外处理着重要的事情,若是得知此事,耽误了事情是小,只怕主子冲动之下,暴露了自己无疾在身的事实,那可就是危及性命的大事了。
到时郡王爷若不念及兄弟之情,而将事情告诉了庆王妃,旦夕之间主子即性命堪忧。所以他一直等到幕小姐平安走出冷园,主子回府这才将事情道出。
“主子若是罚属下未听命令擅专越权,属下认罚!”风五没有解释什么,这件事本就是他做的不对。即使是为了主子的性命着想,可也不能成为他违抗命令的借口。
“风叔,你我相交多年,我又怎会不知,你是一心为我着想。可幕小姐不是别人,就不算她曾救我一命,我也已经当她是朋是友,所以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无论我身处何境地你都不可再瞒我!”若是其他的手下做出此等事情,南宫书墨断然不会再留此人在身边。可这风五不同,除了侍卫的身份,更是自己的师傅。
“是,属下谨记!”主子虽未责罚于他,可风五心里仍不好过。主子心仪幕小姐他是知道的,可就算这幕小姐是可交可信之人,却不足以让主子以性命相护。
雪梅居内主仆各怀心事。怡然居内南宫勋也在和流云、隐雾商量着,“流云,以后不要再派人追查幕小姐了,既然穆先生已离开,如今踪迹全无又无处可寻,想来这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件事就此作罢!”
“主子,那幕五小姐当真不是妖孽邪物所变?”流云这些日子也查了不少,自打穆先生离开蓟县以后,点心铺的生意不但未见受损,甚至比以往经营的更好了。就连那城外的田庄,他也打听了。这才短短经营了几个月,就已然有了收成。若是幕小姐身后再无高人指点,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幕小姐绝非人类。
“流云,你这说法可与平日言行相悖!”这回连隐雾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妖长啥样儿呢。
“可这些事情,属下是实在想不通!”流云看向郡王爷,今日在冷园内主子和幕小姐谈了什么,只有当他们二人知道。所以流云要想为自己解惑,就只能请教主子。
其实谈话内容,南宫勋大可以告诉流云,没有人比流云和隐雾更忠心的了,可就在他张口欲说之际,脑中一闪而逝的,却是幕晨雪被逼无奈难过失落的眼神。若非受他逼迫,幕小姐也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出来。
“算了,当初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竟惹出这许多事端,如今想来,还是我过于执着了!”主子突然自责起来,让两个侍卫有些无所适从。
“好了,这些日子让你们跟着我胡闹了一阵,眼见立冬将至,院里府外的事情也渐多了起来,各府该打点的,按照往年的份例都一一备上,特别是给京城送的礼,将礼单先拿给父亲和母亲过目,确定无误再发出去!”收了心的南宫勋,倒也是拿的起放得下之人,竟然真的再没提起此事。
庆王府内算是偃旗息鼓,幕府内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立冬,大夫人、方氏、三姐儿和马姨娘四个病人,总算是都渐渐的好了起来。特别是方氏,娘家总算是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给她送来了一些年礼和银钱,虽然不多,可至少不再囊中羞涩有存银过年了。
曹扬铭自打和幕煜因送冰一事吵了一架后,感情比之前更见淡薄,甚至幕煜见了他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就会托词离开。所以曹扬铭每每看见幕晨雪,总是臭着一张脸,没有放晴的时候。好在两人一个读着家学,一个上着闺学,倒是不常见面。
☆、第九十七章,无关之恨
其实在整个幕府中,最恨幕晨雪的并非那个借住的曹姓表哥,而是三姐儿幕兰婷。看着每天跟着四姐儿一起去闺学上课的五姐儿,三姐儿恨不能把她从马车上拉下来,然后狠狠的教训一番。只是大夫人罚她禁足在屋三月,怕是要等到过节过年,或是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她才能得以出屋。
而被罚了月例的马氏,本来出身就不好,娘家在哪里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这又一下子少了半年的月例,甚至连一向疼爱自己的老爷也不来她的屋子了,心里更是悲凉。可等到身子大好开始去上房请安时,看着连一向不讲究穿戴的程姨娘,身上都多了几件新衣,甚至连首饰的花样儿也比以前多,更是嫉妒怨恨的又将几人一一诅咒了一番。
这自打后院生活安定了以后,幕晨雪想着娘亲当初为了养活自己和九哥儿,把值钱的衣裳、首饰都变卖了,这才请人帮着订制了不少,也算代原主弥补对娘亲这么多年的亏欠。只是在马氏眼中程姨娘的变化,其实根本微不足道。程姨娘知道大夫人善妒,所以请安的时候从不穿太好的衣裳戴太好的首饰,可即便如此,马氏还是注意到了程姨娘与往日的不同,可见在她心中,早已将程姨娘恨之入骨。
不过这些对于被刺绣花样子搞得头晕脑涨的幕晨雪来说,眼下根本无力去关注。自打进了闺学,幕晨雪除了早上不用去给大夫人请安这一点外,竟是没过过一天顺心的日子。
她喜欢练字读书,琴艺虽平平,可至少弹的并不难听,就连需要脑力活动的棋艺,她也学的有模有样。可唯有这刺绣,只要一拿针,她就犯困,别人一堂课下来,能绣一朵花,她一堂课下来,连个花边儿都绣不好。自然没少挨绣娘师傅的罚。可这些她又不能和娘亲或是弟弟说,只得强颜欢笑,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甚至还会捡些闺学里有趣的事,说与娘亲解闷。
幕辰峰抄了这些日子的书,每天睡前,都会去书架前晃一晃姐姐送给他那个用竹子做的存钱筒,多少有些明白姐姐所说的“积少成多”的道理。如今他多的不只是存钱筒里的铜钱儿,更多的是从书本中学到的道理和知识。
大夫人病好后就开始忙,所以田氏一直没找到机会将五小姐夜闹上房的事告诉夫人。这倒让程姨娘得了空闲,如今不用天天去侍疾,难得有空儿坐在屋子里和江妈聊起了家常,“奶娘,当初五姐儿建屋子时,非要给我这屋子弄两个火墙,我还说不用,这会儿才知这火墙的好来,屋里不用点炭笼,少了烟灰,却还一点儿都不冷的!”
“五小姐最是心疼您了!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江妈自打入了冬,也不家里幕府两头跑了。府里事多,程姨娘每天要去内院请安,都是过了午才能回来休息,眼见要过年了,她也是担心主子累着,大过年的生病,可是要给府里召晦气的,所以成日里守着程姨娘,殷勤照顾着。
主仆俩吃着瓜子喝着茶,直聊到晚饭时辰近了,这才各自去忙。
自打入冬,各府走动越来越频繁,大夫人虽是大病初愈,可她不愿大权旁落,只得强打起精神料理着府中诸事。好在幕谦的官职不高,往来走动的多是同级之人,只是要送的礼就多了,但凡是能攀的上交情的上官,大夫人都会给备上一份年节礼,而且这礼有轻有重,分寸拿捏也由为重要。
幕晨雪一边儿喝茶,一边儿听娘亲和江妈说起备礼之事,越听越觉得这幕府根本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明明整个府邸都快被掏空了,日子过的也并不好,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而是硬要跟别人拼什么面子,讲什么排场。也难怪大夫人性格如此扭曲,若是换成她有这么一个爱面子的丈夫,只怕也不会比她好多少。这么一想,倒对大夫人的恨少了一些,同情多了一丝。
“娘亲,咱们过年会回程府吗?”女儿嫁出去讲究初二回门,幕府如今并未有姐儿出嫁,所以初二的时候,大夫人应该会带着她们回娘家程府去给外婆请安。幕晨雪问这些倒不是真的想回程府,既然那个最是疼爱娘亲的外公已经不在了,而那个坐在主位上的外婆又不是自己的亲外婆。她问起此事,也只是常听娘亲说起自己的亲外婆,毕竟她是后来的,并没有见过此人,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会的,只是往年你和九哥儿都是跟着大夫人回程府的,娘亲的身份低,是不能回程府省亲的!”看着娘亲满眼的落没,幕晨雪嘴上虽什么都没说,可却将这件事儿放在了心上。
等晚上程姨娘歇下,幕晨雪找来江妈,细细的打听起外婆的事。
“五小姐,老夫人如今早已经不住在程府了。自打老太爷离世,大夫人又强拉你娘做了这幕府的贵妾,老夫人就心灰意冷,用自己的嫁妆建了座庵堂,离开程府带发修行去了!”幕晨雪真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外婆虽然听着柔弱,没能护住自己的女儿,可也有几分气性,不甘愿如此寄人篱下的讨生活过日子。虽说青灯古佛冷清了些,可也比天天看着别人的脸色受着闲气过日子要强。
又和江妈聊了两句,见她眼皮泛沉,忙叫来芳华服伺江妈去休息。而找来九哥儿,姐弟两个商量了有近一个时辰,这才各自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