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虚拟中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在这个熟悉的怀抱中落了下来。
“我方才在那个世界里，每一天都在想，一辈子怎么会那么长。”
第139章 最庆幸的事
薄珏的情绪不太稳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镇定，但打不起什么精神，那个老师似乎不是第一回给人做模拟了，房间里配备了舒适的单人床，还有助眠药，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小时的用量。薄珏需要从颓唐中抽离出来，对赵清阁叫她睡一觉的建议没有异议，很快便合衣而眠。
赵清阁在她睡着后，轻手轻脚地开门，在隔壁的办公室找到了老师，老师不意外她过来，指着自己手边的椅子笑道：“来，快坐下。”
“有什么事问我就直接问吧。”老师和蔼的说。
赵清阁也不拐弯抹角了，她目光直直地射向老师：“在机器启动之前，您是不是改动了什么参数？”
“这话从哪儿说起？”
“虽然我不能否认她模拟中的我的确可能是成为契主后的我，但之后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正常，就好像……”赵清阁眉头一凝，努力地从脑海中想出合适的措辞，“就好像是刻意导向一个更加糟糕的结局。如果真的是出于本人意志，探寻出最隐晦的遗憾，从而在梦中获得重来的机会，那么这次重来的结果，为什么会如此惨烈？”
老师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嗯，你继续说。”
赵清阁一鼓作气道：“所以据我猜测，您要么是在一开始就改动了参数，让深陷其中的人根本无法按您说的那样得到弥补的机会，要么就是这台机器根本就不是你先前答应我的那样。”
老师不正面回答，避重就轻的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遗憾？”
“后悔的事情。”
老师点点头：“对，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最想回到某个时刻去改变某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永远都不能回去。比如你曾经伤害了某个人后来形同陌路，比如你深爱之人死去你却离她万里之遥，有很多比如，那些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叫做遗憾。”
赵清阁云里雾里：“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老师笑了一下：“因为遗憾这件事情是没办法弥补的，能够弥补的就不叫遗憾了。每一时每一刻，你都会有后悔的事情，大到生离死别，小到磕牙打屁，今天买了菠萝味的雪糕没有买草莓味的，钱花完了，菠萝的不够甜要是我买的是草莓味的就好了，像这样的事是不是经常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哎，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大多数学生——无论我们当时做出什么的选择，事后都会后悔，觉得那条没有选择的路风景更好。”
老师突然感叹道：“人不过是一团碳水化合物组成的皮囊——哦，动物也是一样——人觉得这样太随意，太不敬畏生命，于是想了个好听点的词，叫做‘血肉之躯’，但血和肉它们都是死物，遵循规律在机械的运动，没有真正的意识，那皮囊之下我们的意识是如何存在的？人为什么是人？人为什么会有感情？人为什么要有道德？人为什么要建立法律？拥有感情、道德、完整法律体系的就一定是人吗？还是说要拥有这样一副臭皮囊才是人？”
赵清阁：“……”觉得老师好像脑子不太正常怎么办？
老师洞察地睨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吃错药了，现在都在说胡话？”
赵清阁：“……没有，您说，我听着。”
这老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工夫练得登堂入室炉火纯青，老神在在的说：“动物在一次次失败的捕猎当中学会正确制敌的方法，人在一次次无法挽回的遗憾学会怎么走后来的路。就算我今天让她走了一条毫无缺憾的路，到最后还是会殊途同归，她会有新的遗憾，这个叫做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聚，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分开。也许你们今天还在一起，明天就天各一方了呢。”
赵清阁：“……”
赵清阁起来彬彬有礼地鞠了个躬：“老师我先走了。”
老师朝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好好安抚你契主，那个机器也可以借你用，参数原封不动不用改，直接戴上就好。用完了帮我把门关好，我一会儿要出去和人约会。”
赵清阁又鞠了一躬，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脚步倏地一顿，扭头问道：“等等老师，您这里的模拟是不是有备份硬盘？”
老师没料到她想起这茬事忽然杀了回来：“……”
“有还是没有？”
“……有。”
赵清阁冲他温良恭俭让的笑了一下：“您能陪我去一趟房间，教我怎么取出来吗？谢谢老师。”
老师后槽牙有点痒：“应该的应该的。”
赵清阁确认过没有其他备份，才放心的放老师走了，她坐在薄珏床边，沉思了半晌决定不把她被老师阴了的事实告诉她，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过程不重要，这次又惹她难过了，回去多透支点情话哄一哄；听说天元网上锦轩老板娘因为换季在打折促销，下午带她去逛逛，反正那群雏态们有的闹；上次司徒小兔还给自己推荐了一家叫什么蓝岛的甜品店……
谁说情侣不能过雏态节来着？
要做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她从终端里调出便签，一项一项的列了上去，逛街、看电影、吃甜品，飞天游乐谷好像出了个极限悬崖蹦极的游戏项目，还没几个人赶去挑战，还有……
薄珏按时按点醒了过来，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摸到了一片冰凉柔滑的衣角，眼皮底下的眼珠转了转，缓缓睁开了眼睛，赵清阁正低着头在空气中写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后来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在屏幕上记东西。
床嘎吱响了一声，薄珏坐了起来，从背后搂住了女人的腰，带着轻微的鼻音问道：“你在写什么？”
“下午及晚上的行程安排表。”赵清阁非常自然地转头在她滑腻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今天不是放假吗？带你出去玩。”
薄珏享受得眯起眼睛：“人家都是契主给契子买买买玩玩玩，怎么到你这里全反过来了？”
赵清阁坦然道：“因为我没什么喜欢的。”
薄珏：“哼。”
赵清阁顿了一下，说：“除了你。”
薄珏把她的脸扳过去，让她的视线锁住自己的脸庞，严肃地打量了一圈：“嗯，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以后要再接再厉啊赵同学！”
赵清阁下巴点了点，一本正经道：“我会努力的薄同学！”
薄珏赖在她身上，黏糊糊地问道：“我今天戴的那个头盔是干什么用的？怎么好像是专门治我心结的东西？”
赵清阁也避重就轻，答道：“就是一款可以探索你内心最遗憾的事情并且给你按照自己设想重来的机会的机器，高科技，刚研究出来不久，可能还是有一点……不太稳定。”
“怪不得我变成契主了……”薄珏眼睛一亮，把赵清阁拽起来，跃跃欲试道，“你去试一试吧，我想看。”
赵清阁眼里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不过薄珏按着她坐下的时候却没有拒绝，口里只是道：“我没什么好看的，肯定要让你失望了。”
薄珏自告奋勇地帮她戴头盔，兴奋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我还能看到你心目中的我呢，一定漂亮又有才，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赵清阁笑容微妙：“在你的虚拟世界里我的确‘爱’得你死去活来。”
薄珏老脸一红，喝道：“你不要说话。”
赵清阁神态自若道：“回家也可以。”
薄珏把头盔往下一按：“你闭嘴！开始了！”
经历过同样的扫描程序，赵清阁头一歪，陷入了意识抽离的昏睡中。
薄珏瞪大了眼睛看着始终漆黑一片的屏幕：“怎么会这样？”
赵清阁刚睡下不到五分钟就清醒了过来，她将头盔一摘，眼角狡猾地一弯，笑得胸有成竹：“我就说会让你失望的，虚拟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真人。”
“为什么？”薄珏嘟起嘴，有些赌气的问道，“你从苏醒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过的事吗？”自己在虚拟世界里挣扎了这么久，眼前这个人却什么都没有。
赵清阁认真道：“没有。”
薄珏不甘心：“比如说谁借了你的东西没还，你后来后悔借给人家了，这样的小事都没有吗？”
赵清阁：“……”
她决定打断薄珏这个话茬，拉着她的手强行拖了出去：“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去约会了。”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去了。”
赵清阁简直拿她没办法，只好解释道：“不是说我没有过后悔的事情，但是我很少会去想以前发生过的事，过去无可改变，而耽于过去只会拖慢我的步伐，我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她想了想，怕薄珏猜来猜去的又徒增烦恼，决定说得更直白一点：“如果你当初选择去星河，分道扬镳从此陌路，那才会是我一生的遗憾。错过的雪糕第二天可以攒够钱一起买，一旦当时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错过的人就再也没办法找回来了。”
她拍拍薄珏的脑袋：“最遗憾的事情没有，最庆幸的事情是开学典礼那天见到你，懂了吗？”
……
一离开教学区没多远，吵吵嚷嚷的声音又充斥在耳边，这群雏态仿佛不知道累，二人自觉地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路过一个雪糕店，赵清阁停了下来，问薄珏：“你想吃什么？”
薄珏：“啊？”她不是很喜欢吃雪糕，而且记忆里赵清阁好像对这种东西完全无感。
赵清阁又问了一遍：“想吃什么口味？”
薄珏虽然不想吃，但也不好拂她意，随手指了一个橙色包装的：“菠萝吧。”
赵清阁说：“那我要个草莓的。”
薄珏一脸莫名，赵清阁居然微微的笑了一下说：“这样就可以换着吃了。”
薄珏：“……”
不管了，反正你一口我一口的甜蜜蜜求之不得。
两人买完雪糕后特意寻了条僻静的小路，不是本校学生绝对不知道的小路，她们可不想甜腻腻的时候哪里窜出来个人“烧烧烧”。薄珏张嘴在赵清阁手上的草莓雪糕上叼了一口，还没容她仔细咂摸出双重甜味，目光被不远处的一双人应给牢牢吸了过去。
“诶，赵清阁，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林笺？”
“哪儿？”
“就那棵银杏树下面，左边，穿黄衣服那个，看到没有？”
“看到了，确实是她，但她身边那个人我好像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啊啊抱了抱了！”薄珏激动得险些叫出声惊扰到前面那对难舍难分的玉人，连忙压低了声音，“你说她们下一步会不会亲上去？”
赵清阁说：“不知道。”
在薄珏炽热的目光注视下，那两人的脸不负众望地贴到了一起，而且太过投入根本就没发现远处有人正观望着。薄珏拉着赵清阁就冲了上去！
第140章 赴约
洛珂睡了两个小时，下午出门前对着镜子好生打扮了一番。她不是会在乎外表的人，但临出门一脚却总也踏不出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她从终端镜面反光中看到自己的脸，琢磨了五分钟决定重新洗头洗澡，再换身衣服。等她正式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了，这次她没有等林笺主动联系她，而是先主动问好了她在哪里，直接过去找人。
林笺约她在学校一条少有人知的幽僻小路会面，就在那棵最大的银杏林下等她。
经历了上次失控之后，两人对彼此的心意都心照不宣，心照不宣的牵手拥抱和接吻，心照不宣的不提未来，甚至绝口不提即将到来的明天。她们不像薄珏二人，一个迟钝得迟迟认不清自己的感情，一个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她们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两相权衡，从而做出对自己来说最合适的选择，没有那么多猜疑和试探，谁都知道她们没有时间了，在一起还来不及，怎么忍心让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占据。
洛珂比她略高一点儿，所以抱着林笺站到了地势高一点的地方，四目相对，林笺慢慢伸手环住了她的背，对方得到她隐晦的暗示，干燥的嘴唇贴了上来。
为了让体内的激素水平暂时不要那么快上升，二人的唇瓣只是轻轻地贴着，浅尝辄止，没有进行深入的动作。她们不能进入成人仪式，这也是另一个方面的心照不宣。
软软的舌尖在滋润她常年干燥的唇瓣，洛珂搂着对方肩膀的手臂慢慢收紧，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阵苦涩，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等不到明天了，无论是哪种意义上的。
“林，”她主动将二人的距离拉开，手仍旧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们——”
她话音顿住，猛然扭头。
一个银色长发的女人双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冲她没什么正形地一点头当做打招呼，脸上挂着满满的揶揄之色：“你好啊，林同学她家的。”
洛珂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收敛了神色，眯起眼睛仿佛看不清眼前人似的，抱歉的说：“你等一下，我高度近视。”
说罢她从随身口袋里摸出一副鞋底厚的眼镜戴上，规规矩矩的扶了扶，谦逊道：“这位同学，你好。”
薄珏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位同学有点眼生，不知是哪个学院的？”
洛珂不紧不慢道：“哦，我是计算机系的……”
林笺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接话道：“是我一个同系的学姐，你不认识很正常。”
学姐是真学姐，不过是已经毕业留校的学姐。
薄珏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刻意拉长了语调问她：“是……么？”
“当然是！”林笺斩钉截铁。
薄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一起吃饭时，林笺分明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在一起的人，那么今天这个学姐是谁？她转移了目标，还是说另有隐情？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的赵清阁冲薄珏递了个眼色，薄珏往旁边一让，让她直接对上洛珂，赵清阁彬彬有礼地冲洛珂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林笺最好的朋友，听她提起过你，很高兴今天可以见到真人。”
洛珂眉目不惊的回握：“赵同学是吗？你好，很荣幸可以见到你。”
她一触即放，想要抽回手，却没抽出来。
赵清阁冲她极轻地挑了一下眉，加重了力道，直到看到她露出痛苦的神色，才松开手，指尖光明正大地滑过她五指指腹，像极了有权有势的登徒子调戏手无缚鸡之力的俏佳人，若不是她已经有了伴侣，旁人非以为她在故意调戏不可。
林笺捧过洛珂被握出指印的右手，担忧之情直白地写在脸上：“你怎么样？疼不疼？”
洛珂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林笺扭过头，无奈道：“清阁……”
赵清阁“嗯”了一声表示疑问，林笺带着祈求之意说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赵清阁依旧是一声简短?8 摹班拧保酉咂骄驳卦谒橇┲溴已擦似蹋担骸拔一挂献湃ピ蓟幔筒淮蛉拍忝橇恕１＄澹颐且换岫ツ某裕俊?br /> 薄珏赶紧说道：“我想吃食堂那家新引进的地球星美食烤冷面、鸡蛋灌饼、煎饼果子、香锅和麻辣烫！”
“那就走吧，还等什么？”
林笺感激地看了赵清阁一眼，赵清阁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拉着薄珏的手快步离开了。薄珏原本只是随口一提，说着说着口水都快流了一地，和训练馆一样，御天的食堂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常年设有值班人员，为的就是满足在任何时刻都有可能因为训练量太大饿肚子来就餐的学生的需求。
今天放假，就算是过了正常饭点，也有一大批人在里面就餐，其中更大一部分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借着用餐之机躲一躲外面的雏态，薄珏试探性的问了一下赵清阁她可不可以把想吃的全都点下来，赵清阁反问道：“你说呢？”
薄珏立马泄了气：“那我就只吃烤冷面和麻辣烫好了。”
赵清阁食指在额头上点了点，沉思了一阵，道：“这样啊，那我就买煎饼果子、鸡蛋灌饼和麻辣香锅好了。”
薄珏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喜道：“啊！你怎么突然这么好！”
她觉得言语无法表现她的感动，当即扑上去给了她一个熊抱，抱着蹭蹭一直不撒手。赵清阁身上挂着一只人形树袋熊，走到了地球星食品专区，除了点了说好的五样之外，还加了两罐500ml的菠萝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