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现在手上的任务,一直围绕着一个中心:把小皇子带回去,拿到皇室权限修改核心程序。挑拨小皇子和皇帝的关系,这只是第一步,刚刚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良心发现,晚上“干活”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深更半夜趁着越贵妃熟睡,披着衣服起身,问在外间侍候的宫奴小皇子怎么样了,宫奴回禀:“尚在昏睡中。”
“这都几日了?怎么还没醒?”
“已有两天两夜了。”
“朕去东宫看看,伺候朕更衣。”
“哎,老奴这就来。”
深夜的东宫依旧亮如白昼,孤星侍卫精神饱满,如标枪一般站在门口,里面的下人一个挨着一个打盹,东倒西歪,吴高清了清嗓子,掐尖了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下人一个激灵,纷纷从睡梦中惊醒,擦干净口水,匍匐在地上。
皇帝冷哼了一声,似有不满,伺候皇儿的就是这些庸奴吗?好在进了寝宫之后,里面两个人一个孤星都精神抖擞,没有半点打盹的迹象。
三人见到皇帝,没有山呼万岁,而是跪下来静静地行了礼,生怕打扰到熟睡的皇子。
“皇儿可有醒过?”
月奴抢话道:“殿下醒过的,今天早上醒了一次。”
“可有说什么?”
月奴语塞,她昨夜不小心眯着眯着睡着了,今早上才从花奴那里听说的,花奴又是从林笺那里听说的,可恶,又要叫她出风头了。
林笺温声接话道:“殿下只说要水,我……属下就给殿下喂了一点温水。”
皇帝没说话,上前两步看了看小皇子的脸色,尚有血色,便放下了心。方踱步走到跪着的孤星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就是移植了皇儿基因的那个孤星?”
“是。”
“为什么不自称奴婢?”
林笺将头垂得更低:“是,奴婢。”
“为什么皇儿这么多年都不与朕顶一次嘴,你来了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竟敢公然忤逆朕,你说说是什么道理?”
“属、奴婢不知。”
皇帝慢悠悠地说:“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林笺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态度,只好不卑不亢道:“奴婢每日都只与殿下玩耍,不敢多言其他。”
“他与你亲近吗?”
“奴婢不知。”
皇帝转而问向花奴和月奴:“这个孤星与殿下关系怎么样?”
花奴脑筋转得飞快,正待开口,身旁的月奴已经冲口而出道:“好得过分了,自从她来了以后殿下就不要其他人伺候了,连寝宫都不让进。”
花奴连连拽她袖子,月奴甩开她,大声道:“殿下还夜夜招她侍寝呢。”
“岂有此理!”皇帝一甩袖子,怒声喝道。“吴高,去把案前供着的长剑给朕拿过来!”
“陛下,这……”
“还不快去!”现下可没有一个越贵妃可以给皇帝顺气了。
铿然一声长剑出鞘,锃亮寒冷的剑锋压在了林笺肩颈上,寒气渗进脖子里,林笺忍住了打寒噤的生理反应,她好歹也是个孤星,还是现代智慧孤星,当场吓尿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虽然汗已经湿了一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说完就大义凛然地朝着剑锋迎了上去。
第212章 死不悔改
再怎么大义凛然也掩盖不了林笺内心是真的快要吓尿了的事实,她眼一闭将脖子吻上剑锋,果不其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然后就有湿润的液体顺着侧颈往下流,没有谁大喊一声:“剑下留人!”
小皇子确然是醒了,她早就知道,他没办法睁开眼。
说来也奇怪,她贪生怕死了小半辈子,从来都是见着危险掉头就跑,自然会有人给她挡住。从前是赵清阁,后来是深居研究所,就算国家灭了,她也不会有危险,最后到了这个地方,她见过赵清阁是怎么样从艰苦的沙漠里步步求生,将她带出来,也听队里其他人说过薄珏独自待了三十年还把他们一一找回来的事实,更多的人奋战在宫里的各个战场,过往的许多年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在随时准备奉献出来自己年轻的生命。还有一部分人,大家一起过来,她从来没见过,也许已经死了,死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赵清阁说过,在这个地方,没人可以时刻保护她,她必须依靠自己。
那就当一回英雄吧,好歹自己也是为国牺牲,死了也是烈士,怕什么?
用锋利的剑刃破开一个人脆弱的喉颈是非常简单的,对于拿着刀兵的皇帝来说,更加轻而易举,只要他的手不抖,不要往后撤,直接等着对方迎上来,然后他会感觉到剑锋一滞,碰到喉管,利刃划开喉管,血会流出来,她会倒在地上,呼吸困难,没过多久就会像一条搁浅了的鱼,本能地按住自己的喉咙,浑身抽搐着死去。
没错,的确非常简单,他虽然身体羸弱,但是他很熟悉这些流程,因为他的权势,他曾经随心所欲的杀过不少人,上个月直谏越贵妃祸国殃民的御史大夫,痛骂他昏庸不堪的老侯爷,还有一些,他现在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但他不知怎么的,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或者说是心灵感应,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在注视着他。于是扭头朝晏无垢的床榻看去。
小皇子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见他看过来,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的单薄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喉咙中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奈何身上仿佛压了千钧重担,他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他的含泪的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皇帝几乎是惊慌地扔掉了手里的剑,快步奔到了小皇子榻前,握住了他的手。
“皇儿,你没事吧?”
小皇子任由他握着,眼睛却不再看他,视线落到了按着脖子的林笺身上,林笺冲他摇了摇头,并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以口型说道:我没事,特别好。
小皇子也缓缓笑了,他看向这个面前这个流露出怜爱之态的,前一秒还杀伐果断的君主,心中无比的失望,比他滥杀忠臣、宠信奸妃更加失望,他发觉自己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
皇帝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卑微:“皇儿饿了没有?朕叫御膳房做点吃的送过来。吴高——”
“老奴在。”
“给——”小皇子用小指尖抠了一下皇帝的手心,皇帝立马把头转回来,温柔地问道,“皇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他嘴唇张合了两下,皇帝把耳朵凑了过去,仔细地听着。
事实证明小说和电视剧里那种但凡遇到的什么路人都能听清病危之人说话是不切实际的,因为皇帝听半天不知道自己亲儿子在说什么,他冲着方才沉默的那个宫女招了一下手,不耐地说:“你,过来一下,听皇儿说了什么。”
花奴小跑着上去,小皇子也冲她微笑了一下。
这次就听清楚了。
“多谢……皇上。”花奴一个字一个字的转述,“儿臣目前……还……不能……进食,夜深……不敢……打扰……父皇……休……息。”
那句不客气的“请回吧”简直呼之欲出了。
花奴亲眼看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绿,最后愤怒地拂袖而去。
太医们又被车轱辘请去东宫,忙到天亮才在晨曦中背着药囊回去休息,诊断结果是急火攻心导致的内火虚旺,又开了个温吞的新方子,东宫的药味越来越浓,赵清阁曾经打趣说这里每天都是云烟缭绕的,大家很快就要羽化登仙了。
东宫沉寂了半月之久,皇后隔日便来探望,皇帝却再也没踏进过东宫大门一步。半个月后,他偶然经过,又听到里面的欢笑声,只驻足了一会儿,宫奴问他是否要进去,他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于林笺来说,皇帝不来,乐得自在。小皇子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脖子上连条疤也没留下,用她自己的话说:“还是那么的白璧无瑕,美貌动人。”笑得小皇子差点带出了旧伤。
赵清阁和薄珏在一天晚上见面的时候听说了其中的凶险,非常捧场地把她夸了一通,那几天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原地拔高了三丈,就差成佛普度众生了。
林·佛·笺在小皇子睡着的时候给他做了一堆手工,风筝自不必说,还有后世的飞行棋,连布娃娃都做了不少,都放一个房间里摆着,等他醒过来还要教点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做这些事与任务没有多大关系,一半出于感激,一半出于愧疚。
皇帝听到的笑声,就是小皇子下赢了飞行棋时候的,他天资聪慧,运气好得老天都嫉妒,玩了一个小时,就把林笺甩到了千里之外。飞行棋这种看手气的棋林笺还可以给自己找借口,但她一个性别女的孤星,居然连个布娃娃做衣服都比不过人家。她自恃自己算是手巧的了,比赵清阁和薄珏那两个只会打打杀杀的大老粗好多了,但是小皇子那双手大约天生就是拿绣花针的手,穿针引线都是一教就会,第二天连绣图案都无师自通了。两个人天天窝在院子里玩娃娃玩风筝玩棋,古今中外什么棋都下了一遍,林笺唯一赢了的只剩下围棋,原因是小皇子对白色比较敏感,看久了晃眼睛,头疼不舒服,所以叫林笺赢了半个子。
小皇子每次赢了都要笑话她,一时间东宫只剩下欢声笑语。月奴被打发去了御医房,不是林笺开的口,她的身份不方便,是花奴趁她不在的时候悄悄向小皇子告的秘,月奴愤愤不平的将这笔账记在了林笺头上。殊不知她这一走反而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林笺已经跟赵清阁和薄珏说过了,为不留后患,她们会挑一个合适的日子,把月奴悄悄地解决掉,并制造出意外身亡的假象。就在动手的前一天,她被调走了。
少杀一个人,当然再好不过。
唯一的遗憾就是,本来就身体羸弱的皇子殿下经此大病,身体越来越差,连简单的久站都不可以,没办法再练拳脚功夫了,他却并不丧气,没事就多站一会儿,累了就坐下,反反复复。
“总是会好的。”他站在太阳下笑,这么说道。
林笺想告诉他后世的科技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再等几年把他带回去,一定可以治好他,然后喉咙滚动了两下,把话咽了下去,说:“要起风了,殿下,我扶您先进去吧。”
“可是我今天才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你不是说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吗?”
“晒多了会变黑的。”
小皇子被她牵着,偏过头轻轻瞪她一眼:“你是在骗小孩吗?”
“对啊,就骗你。”
“骗就骗吧,我喜欢被你骗。”小皇子想了想,认真地说。
借着养病的借口,小皇子闭门不出有一个月了,有一件事却不可不出门去办了——他要去国子监上学,在他养病的这些日子里,不但太傅亲自登门过一次,连皇帝也派人过来传话,不去不行。
不过这一次,他多带了一个人去,他的契子林笺。
林笺不傻,知道他这个举动是对皇帝公然的挑衅,谁都知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给皇室儿女讲学的地方,少不得要谈论国策,岂容一个孤星和皇子同席而坐。看来小皇子这一个月在东宫里安安静静,只是表面的妥协而已。
因为皇室子嗣单薄,有的豪门贵族子女也放在这里上学,一团年岁尚幼的小包子们见到他身后跟着的人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太傅也用手指着他摇头连声叹息:“唉,殿下,殿下你怎可……”
但太傅没多说什么,由着林笺和他同席上课,下学后,他将小皇子留了下来,想也知道小皇子是不会让他身边的孤星回避的,便没有再费口舌,急切切地开门见山道:
“殿下,不好了,越贵妃有孕了。”
第213章 文死谏
“殿下,不好了,越贵妃有孕了。”
同一句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有不同的想法,林笺目不斜视,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心里却浮上了一丝疑惑,怎么会那么巧?这边小皇子和皇帝刚闹僵,势同水火,那边就正好怀上孕了呢?如此一来,小皇子不就在失宠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么?若是十月之后分娩,诞下皇子,小皇子就要彻底失宠了。这对林笺他们的计划来说是有好处的,但是,她却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小皇子的身上。
“贵妃有孕,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问道。
“今日寅时。”
“皇上上朝了么?”
“自昨夜起,便在贵妃宫里呆着,至今未出殿门一步。”太傅长叹一声。
小皇子晏无垢停顿良久,朝太傅深深一揖,俯首郑重地问道:“老师,请问学生应该如何做?”
太傅忙一步上前,扶起他的手,道:“殿下快快请起,真是折煞老夫了。”
晏无垢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太傅微微叹息道:“微臣不敢欺瞒殿下,本来皇上只是贪图些享受,政事懒散,自打越贵妃进攻以后,皇上就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宠信谗臣,谋害忠良,若是一年前,殿下登高一呼,朝中或有人可响应,以清君侧。但是现在,有耿直死谏者,已经埋骨黄泉,有早早归隐田园的,剩下的多是些明哲保身之徒,内阁大臣间又相互倾轧,没办法再聚集起来啦。”
“没有别的办法吗?”
“为今之计,只有豁出去我这把老骨头了,好歹我也曾是皇上的陪读,希望他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太傅的目光愈发坚定起来,“文死谏,武死战,臣回去交代过家人,明日便去面见陛下。”
他这番话明显就是做好了有去无还的准备了。
晏无垢胸腔激荡,向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落泪道:“本宫代所有天宿国子民叩谢太傅高节。”
太傅撑着一把老骨头,也跪了下来,道:“温某也谢天宿有殿下这样的皇族,温某会在天上看着殿下有朝一日继承大统,重整天宿。”
两人相对叩拜,为彼此间最真挚的托付,也是对一个国家的向往。
太傅抬起头,眼里也有了浑浊的泪水,一个白发苍苍,一个不过总角,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彼此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说一句话,沉默地告别了。
林笺没有经过君主统治时期,甚至在历史书上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叫人难以想象的忠诚,对于现代天宿人来说,这和愚忠没什么两样,如果是她,她会除掉对国家利益有损的人,直接杀掉罪魁祸首——皇帝,建立新的秩序。
以她现代人的大脑,更不会明白晏无垢落下的眼泪是为了谁。她只知道,皇帝必然没有听从太傅的建议,否则四年后的政变,又是如何爆发的呢?宫中蛰伏着的势力像一头沉睡的狮子,等着这个国家彻底烂到根子里,无药可救了,再猛然扑起,一举吞并。
她只是觉得这些固执的人有点可怜,但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可敬。
小皇子和林笺一路无话地回了东宫,因为心情沉重,小皇子用过膳食,早早地就上床歇着了,还特意差花奴点了助眠的熏香,林笺身体构造异于常人,熏香对她没什么用,到了子时还是精神奕奕的,悄悄掀起床帘,轻手轻脚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她的脚步声愈发地轻盈,不得不说自从接受改造以后身体素质比以前好了很多,否则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宫里跑来跑去还不怕被人发现,她到达那座废弃的冷宫的时候,那两口子正依偎在一块大石头上说悄悄话,手搂着腰,手又按着手的,仿佛根本没看到她。
林笺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们身后,手伸出去,用力一推。
——推了个空。
那两个人出现在她身后,一人抓住她一边肩膀,将她提了起来,薄珏故意道:“何方小贼,鬼鬼祟祟,你可知你面前,不,背后站着的是谁?”
林笺:“知道啊,现在说话的世界上最自恋无耻的人,没说话的那个世界上最没有原则、最重色轻友的人。”
薄珏道:“你把那个无耻去掉我就放你下来。”
赵清阁:“我没什么意见。”
薄珏道:“那行吧,我也没意见。”
林笺摆脱了那两只手的禁锢,转身过来气呼呼道:“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告你们虐待雏态!”
两人同步回了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三人简单的把最近身边的动态汇报了一下,林笺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道:“越贵妃是真的怀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