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证明吗?”叶野霆歪了一下头,笑得更深,抬手绕住戎其朗的领带稍稍用力下拽,另一手攀住他的脖颈。
两人结束这个深吻分开时,叶野霆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唇角,稍显急促地喘着气,用极轻的声音道:“虽然我想我以前就已经证明过了……在你之前,可没有其他男人上过我。”他的双眼深深望入戎其朗眼中,直捣灵魂。
“我知道……”戎其朗在心中低叹,再度吻他,将他打横抱起,走向柔软床榻。
你知道在我面前你永远是赢家,因为你比我更清楚,在你之前,我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第六章
第六章
“戎先生今天好兴致,”王渊声笑着,打了个哈欠,“抱歉,我一直缺觉——戎先生工作了一天想必也累得很,不回家休息?”
戎其朗面无表情:“我的事怎么安排,轮不到你来决定。”
王渊声撇撇嘴:“啊,看来是闹不愉快了。”
“没什么不愉快,”戎其朗挪动了一下右脚,锐利的目光盯着他,“我是来要答案的。现在,你还要同我做交易吗?”
王渊声的视线只在戎其朗的右脚上轻巧地落了一下就收了回来,眼底是了然,却伤脑筋地皱着眉笑笑:“戎先生,暴力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手段。你不是个热爱暴力的人。”
戎其朗的神情端凝如水,并不为所动:“必要时候我不介意使用一下。所以,打算主动说了吗?”
这次他的手没被绑,王渊声将身体稍稍一撑,使得后背更好的靠在椅背上。
“他自己捅的,也怪我大意,二楼的锐器没全收起来,”王渊声舔舔嘴唇,笑意又不合时宜出现了——他从前也总是笑脸迎人,只令人觉得无害、可亲,绝无这样近乎幸灾乐祸的笑脸,“叶野霆用尖头剪刀,扎进一个绝妙的位置,”他拿手在右髋骨到肚脐之间划了一条线,“这片儿,他很懂,只是想流点血逼我送他去医院,找机会离开这栋房子——我真喜欢他那股得意劲儿……”
戎其朗不得不承认,这确实符合叶野霆的行事作风。
“可惜了……他不够了解我,”他挑眉,“我大学先上的医学院。”
戎其朗眉间一紧,别说叶野霆,这连戎其朗一开始都不知道。最早他手中的资料只表明王渊声有SU的心理学PhD学位,直到他几个月前对王渊声深入调查,才知道就读心理学专业前,王渊声曾上过两年医学院,后来主动申请退学。
“我还是小小地惩罚了他一下,”王渊声克制又文雅地轻弯嘴角,动动手指,“灵感是不能搁置的——我花了一些时间,用手指将当时的灵感画了下来,然后给双手消毒,亲自替他缝合。”
戎其朗看着他,双眸危险地敛了一下,唇线绷得有些紧。
“我对成果还是满意的,稍稍有些手生,但针脚意料之外的整齐,”王渊声语气温和,认真地询问,“戎先生觉得那里恢复得怎么样?”
戎其朗没回答,王渊声却明显感到周遭的气压降低了。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露出忍痛割爱的表情:“好吧,为表歉意,那幅拙作就请戎先生笑纳吧,留下也好烧掉也罢,任戎先生处置——事实上你应该已经见过,它就挂在二楼的楼梯口。”
戎其朗隐约记得那幅画,内容抽象,笔触奇特。深邃而热烈的红与蓝,波浪般起伏绵延,水□□融,看似无章而恣意地分布伸展,在黄金分割点处,聚了一星耀目的银白,宛如天鹅绒上的宝钻。
戎其朗说:“你说出我想要的,那幅画我完璧归赵。”
“戎先生果然大量,”王渊声扬扬眉,“礼尚往来,我肯定得告诉你点什么。”
“但是?”戎其朗知道他一定有后话。
“戎先生不妨耐心些,主菜之前,先来点开胃菜吧,”王渊声微微笑,“我这儿有一些戎先生从前绝不知道的事情,只是需要戎先生抛砖引玉,告诉我你和叶野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六年前黎觉的一个派对上,”戎其朗不认为告诉王渊声这一点有什么大碍,“我过去找我弟弟。”
“林白鹿一向来被保护得很好,但却心怀明镜,事事通透,难得,”王渊声突然笑着夸赞了一句,话锋又转回来,“戎先生碰见叶野霆的时候,可记得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么?”
“……”
不寻常?整个派对都沸反盈天、喧嚣疯狂,戎其朗只记得自己反感无比。
男女们个个面上戴着动物面具,仅露出半张面孔,年轻的身体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或是自己的节奏摇摆着,彼此碰撞挨挤,甚至抚摸亲吻,大笑声、大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酒液被狂摇之后喷入高空落下来,洒了戎其朗半边头发、肩膀。
在场唯有他露着面孔,一身板正的手工西服,身上被酒打湿也仍一张扑克脸,沿着露天泳池拨开人群穿梭着,因为不高兴身上几乎有股可怕的气息,嗨高了的年轻人无一生惧,甚至嘻嘻哈哈地拉他来玩,许多人的状态明显就是用了助兴的玩意儿,惹得他脸色更是难看,他甚至看见有人将光明正大摆在精致碟子中的“糖果”丢进酒里,再一饮而尽。
戎其朗沉着脸,把他们一个个挡开,只管边往里走边搜寻着林白鹿的身影。
一个大象面具的男孩搂着另一个露着大白长腿、青春靓丽的女孩大摇大摆走来,与戎其朗狭路相逢,夸张道:“哗!这是谁,不守规矩就进来,得罚!”女孩咯咯笑个不停,他大着嗓门儿呼朋引伴,“兄弟们,别愣着呀!”
离得近的有两个年轻人张牙舞爪扑上来,带着恶作剧的坏笑:“下去吧——”结果,戎其朗身材强悍,根本纹丝不动。他深深皱着眉,伸出两臂将两人一左一右拨开。
然而就在其中一人身后,有两人正站在泳池边相谈甚欢。方才试图推戎其朗下水的男孩之一连退几步,长发的那位丝毫没有准备就被无辜殃及,一声没吭便撞进了泳池里,溅起大片水花,伏在泳池另一边远眺风景的女郎们也惊叫着回头。
那人对面的短发姑娘一愣,接着就毫无形象地狂笑起来,男孩身形一顿,一脸不知情地往身后看去。而几个亢奋不已的年轻人自主加入“游戏”,以各异的姿势高声欢呼着重重砸入泳池,刻意用人肉深水炸弹制造浪花——戎其朗乍然看清,其中有个刚扔了面具的,就是黎觉。
掉下水的那位刚从水下仰着脖子冒出头来,咳了一会儿,接着喘定,双手束着湿发随意一拧,泳池里口哨和起哄声早就响成一片。
黎觉的兴奋明显是不正常的,他大笑,随便捧住身边一个人的脑袋就对嘴响亮地亲了一下,完了又要来亲被人撞下水的那位,被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无情推开,竟也不恼,扭头闹别人去了。
无辜受害者推开了撒疯的黎觉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摇摇头露出无奈之色,弯着嫣红嘴唇宛然带笑,绕开那些嗨翻天的疯子们,自己划着水朝岸边靠近。
那人戴一张斑马面具,仅凭露出的那半张脸就可知其人容貌之盛。
戎其朗在看见人落水的时候就生出一丝尴尬,毕竟伯仁因我而死,不能无动于衷吧,况且还是个女孩子。
他利落地脱了西装外套,预备给浑身湿透的女孩儿遮挡身体用,屈了一膝在池边蹲下来,另一手已然递了出去。
对方已经离得近了,恰好正将面具推起来,露出了高挺鼻梁和墨色长眉,含笑看了戎其朗一眼,拉住他的手借力。
一声“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出口,戎其朗终于得以清晰地看到对方完整样貌,才迟钝地意识到,此人胸前平坦不是因为瘦,而是因为性别。
当然,他还是将对方拉上岸,沉声道:“不好意思了。”
对方却调笑意味浓郁地看看戎其朗手中的外套,声线意外磁性:“外套湿了?”
戎其朗一噎,还是顺阶下了:“酒。”
他定定地看着戎其朗,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哦,你不记得我了。”
“恐怕你认错人。”戎其朗微微敛眸,他确定没有见过此人。
他笑而不答,只道:“我是叶野霆。”身上湿透的衣衫已被扯下,他随手丢开,光着上半身走了。
也和戎其朗以为的不同,他并非真的很瘦,瘦而不弱才是,不过肤色倒确实白得扎眼。他似乎很受欢迎,走开后许多人都围过去想同他说话。
“哥?你怎么来了?”林白鹿的声音突然传来,戎其朗扭头,看着他匆匆走来,面带诧异地摘掉脸上的企鹅面具。
戎其朗脸一沉,年轻人固然贪玩,但他还是生气了,压低了声音道:“这样的聚会你也来厮混!”
林白鹿低头讷讷,小声道:“黎觉邀了我好几次,这次直接被硬拉来了……”
戎其朗问:“沾了什么没有?”
林白鹿立刻正色保证道:“绝没有!我发誓!就喝了一杯,自己亲手倒的。”
戎其朗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那玩够了没?”
林白鹿观察着他大哥的表情,自觉地点点头:“这样的派对我也不喜欢,不会来第二次。”戎其朗满意了,轻按着林白鹿的肩膀带他离开。
……
从回忆中出来的戎其朗看向王渊声,陈述道:“……他在那之前就见过我。”
王渊声轻轻鼓掌:“戎先生自己想到了。”
“什么意思,”戎其朗原本重心下压,现在不由将身子直起来一些,“那次见面应该只是巧合。”
王渊声点头:“没错。但之后种种恐怕就不是了。”
戎其朗冷哂一声:“别卖关子了,直说吧。”
“他早就见过你了,”王渊声微微笑,“远比你记忆里的要早得多,他也远比……你所知的更执着。”
……
六岁的叶野霆站在树荫下,静默而专注地看着不远处,戎其朗正陪着那个找不到爸爸的小男孩坐在卡通长椅上等他哭完。
年轻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淡,但显然是耐心的,丝毫不因孩童的哭闹而烦躁。
此刻那个男孩儿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死拽着戎其朗的衣角,由嚎啕大哭到抽抽嗒嗒,豁着的嘴渐渐扁了,涨红的脸也不怎么红了。
他哭得可真丑。叶野霆在心里想。
如果我哭起来也那么丑,妈妈是不是更不喜欢我了?他继续想道。
一个和戎其朗长得极为神似的女孩儿带着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子从过山车上下来,小男孩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去玩儿一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着女孩的手往入口拽,女孩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毫无压力地拉着撒娇耍赖的小鬼朝戎其朗走去:“喂,管管这倒霉孩子,都带他坐了五回了,再下去老娘要吐了!……咦这小孩儿谁啊?”
戎其朗淡淡看了他俩一眼,道:“天若,说话别那么粗俗。”
戎天若不以为意地扬扬眉,一脸嫌弃地将林白鹿往戎其朗那儿一推:“去去,缠你哥去。”
林白鹿蹭到戎其朗身边去,看看涕泗纵横的小男孩,大眼睛望着戎其朗好奇地问:“这个弟弟怎么啦?”
“跟他爸爸走散了,”戎其朗答说,“走吧,去服务中心。”说着站起身,将小男孩抱到地上,小男孩赶紧攥住他裤管,眼巴巴地瞅着他。
原来他刚刚坐着没走,是在等他们啊。叶野霆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也看明白了。
林白鹿笑眯眯,主动拉住小男孩的手:“来弟弟,我拉着你!咱们带你去找爸爸,啊。”
那小男孩转头看向他,有点愣愣地点点头。于是两个小鬼跟着哥哥姐姐准备去服务中心。
戎天若把这幕看在眼里,忍俊不禁:“这小子。”
林白鹿卖了乖,讨好地问戎其朗:“哥,一会儿你陪我再坐一次过山车呗?”
戎其朗垂头看了看他:“可以。”
林白鹿高兴极了。
四人离叶野霆越来越近了,叶野霆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抿了抿嘴唇,然后迈出了脚步。
戎天若先注意到了叶野霆的靠近,但没有过多在意,只当是个路过的漂亮孩子,脚步未停,却见叶野霆径直走向戎其朗,眼神隐隐殷切,仰头说:“我……”
“小霆?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时走来一名脖子上系着丝巾的女人,容貌不多出众,气质却绝佳,穿着也很有品味,只是她的声音……显然那是声带受损后留下了不可逆的影响,令人惋惜。
她的表情语气既不嗔怪也毫无走丢了孩子的焦急,正是叶野霆的母亲夏夜。
戎其朗方才没有留意到叶野霆想同他说话,此时也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臂开外站着的这个孩子,叶野霆只来得及与他短暂地对上了目光,戎其朗就已经收回了视线,四个人走了过去。
倒是戎天若在当时,多看了一眼这对母子,但接着也就将头转了回去。
我还没说完呢……我的妈妈不见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叶野霆怅然若失地看着戎其朗的背影,夏夜走近了。
“妈妈在跟你说话呢。”她说,声音嘶哑如粗砂纸。
真是不走运,他心里想。
“小霆?”夏夜已经走到跟前,叶野霆轻车熟路,乖乖地垂头认错:“对不起,妈妈,我走开了。”
夏夜细细地端详了他几眼,将一盒冰淇淋递给他:“甜筒化了手会脏,还是吃这个吧。”然后她伸手,动作优雅地替叶野霆整了整衣服,重新盖住他后领处露出了一角的瘀伤,并轻柔地将衣褶抚平。
叶野霆接过并非是他想要的甜筒冰淇淋,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喜欢,挖了一勺放进嘴里,露出笑脸,对着母亲甜甜道:“谢谢妈妈,妈妈最好了。”
夏夜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反应,眼匝肌肉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表情似乎阴沉了下来:“……不要假笑。”这几个字几乎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叶野霆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肉体上在刹那间就已经感到了痛,他睁大眼睛,努力表现得真诚,小声而委屈地说:“妈妈,我没有。”
夏夜姿态得体地蹲下来,右手放在叶野霆肩上,轻声细语一字字说:“不要违心地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像你爸爸一样!你这个小骗子!”语气森冷。
叶野霆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不想让肩膀待在夏夜纤细柔美的指掌之下。
夏夜笑了笑,已然收敛了自己的失态,不知是以讽刺还是别的什么心态温声道:“好吧,既然你要装作喜欢的样子,那就好好的装到底,好吗?吃完了,妈妈再给你买。”她抬起右手,摸摸叶野霆的脸颊。
叶野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不错,只好垂眸藏起眼中的无策,点点头。
夏夜又摸摸他的头发,夸赞道:“乖孩子。”终于站起了身。
关于那天,叶野霆一直深深记得两件事。
一件是他吃了太多冰,以至于吃坏了肚子。
另一件,是那个人的双眼——只那一个轻轻扫过他身上的漫不经心的眼神,叶野霆就在心底将那双沉静的眼记了许多年。
☆、第七章
第七章
“我说,不如养个什么动物吧,”戎天若才从自己的工作室回来,悠哉悠哉地摔进沙发里,舒展开修长手臂,头一扭笑眯眯盯住叶野霆,“你看,他不在,你一个人多无聊啊。”她穿一件珠灰色的真丝连体衫,搭配的首饰是珍珠的,衬得皮肤格外白皙柔润——如果不说话带着笑,整个人都敛了锐气,显得文雅又温和。
戎天若有意不让人高兴的时候,总是能不带一个脏字地叫人不爽;而曾经的叶野霆说话从无顾忌,很多时候就具有一定杀伤力,再带上攻击性,就没法善了了。
当初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平常一对上虽然没有过重火药味,但那份不待见总是明摆着的。
戎其朗一直很担心他俩矛盾加剧整出大事,也确实见过两人冷嘲热讽几乎就剑拔弩张的局面,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就这样以不友好的关系维持了数年广义上的和平。
叶野霆彼时正在看一档人文节目,这期确实也有点意思,他的表情还挺专注。等戎天若说完了话,他才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说:“不是有你了么。”
戎天若拊掌哈哈而笑:“还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你到底是不是真失忆了?”
叶野霆道:“失忆不影响我判断你对我的态度。”
“不友好不代表是敌人嘛,”戎天若勾勾嘴角,声音放低些,“你我以前还协作过呢,虽然你应当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