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壁完本[古耽]—— by:凌岫池
凌岫池  发于:2016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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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殷寂言想了想,接道,“不过走之前,我还想再去看一眼周墨。他怎么样了?”
宣央央叹了口气:“刚才我去看他,还在昏睡,没什么变化。”
“别灰心,会好起来的。”殷寂言拍拍她的肩,似是安慰着,“走吧。”
为了保持屋内的温暖,周墨房间的门窗并不常打开。两人一进屋,扑面而来一股暖意,殷寂言呼吸间,眉角不易察觉地一动。
他看了一眼内室的卧榻,上面整整齐齐地铺着一床锦被,花式纹样像是女子所用。
“你晚上就睡在这里?”
宣央央点头:“是啊。”
殷寂言感慨道:“很辛苦吧,看你的气色并不怎么好。”
“还好,其实并不累,”宣央央浅浅一笑,“除了喂药梳洗,我也没做什么事情,他就这么躺着,也没个动静让我折腾的,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我操心,说起来还比在永昼宫的时候要来的轻松呢。”
“生活变轻松了,但你的精神却变差了。”殷寂言的目光一直落在正在昏睡之人身上,“你真的很在乎他,这么担心他。”
“是啊,”宣央央也没否认,面上疲色愈显,“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等醒来的时候,他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仍是啃着他怎么也看不明白的道书;一遍又一遍嘴上说着让我不要随意去男弟子居住的地方看他,心里却暗暗喜悦;我故意喊他小师叔,他不甘示弱地顶我一句大小姐;就算知道不合适,也愿意陪着我一起做冒险的事情……”
殷寂言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看着越来越恍惚的人,用非常缓和温柔的声音细语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下吧,或许等你再次睁眼的时候,一切又会不一样了……”
宣央央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呢喃般地应了一声,很快睡过去了。殷寂言把她放到卧榻上,替她掖好被子。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站定,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的人。
他等了片刻,仍是不见动静,才开口道:“她暂时不会醒来。不过你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装睡了吧。”
床上的人眼皮下一动,突然睁开了眼睛,利落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射出来,稳稳落在殷寂言身上。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殷寂言心中的想法得到确认,却丝毫不觉得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一丝压抑和难过。
玄佾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像是看一种新鲜的事物,嘴角很自然地上弯,语气倒是和缓轻快:“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不想看见我?”
殷寂言摇摇头:“你的出现,相当于昭示了这具身体里另一个意识的湮灭。我自己并没有什么,只是替周墨和躺在那边的女孩子感到惋惜而已。”
殷玄佾稍微有些讶然。他道:“那个人的记忆我有些印象,似乎你跟他没什么关联。”说着,又失笑一声,“我和你,在天域的时候,接触的不算少,虽然你那时没有意识。我以为,至少你会向着我这边。第一次看见你化成人形的样子,也是让我挺意外的。”
殷寂言不以为意:“你活这么久,什么没见过,这世上,还有能使你觉得意外的事情,我该感到自豪吗?”
殷玄佾无所谓地笑了笑,对殷寂言硬邦邦的回话十分宽容,没有丝毫介意,还很不吝啬地夸赞:“你很不错。果真是如我想的一般,优秀且独一无二。”
“你本就该相信你的眼光。”
殷玄佾淡淡笑着,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
“昨天沈映凉来过,”殷寂言语气肯定,“是她帮你的?”
“嗯?你也认识她?看来你的经历还是挺丰富的。很久之前在斩杀冥域阴司狐的时候,我们有过合作。”玄佾说着,“她用了定魂血珀替我驱除干净体内其他魂魄残留下的意识。我记得那也是冥域的宝物吧。”
明明屋里很温热,殷寂言却恍然觉得吸进肺腔内的空气都带了凉意。“那也就是说,周墨他,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是永远不存于世了。”
“……”
一时之间,全室静默。
“我很抱歉。”殷玄佾最终这样说道。
殷寂言闭了闭眼,单手捂头,晃了晃脑袋:“我第一眼见到周墨时,就发现他跟你长得极其相似,所以我才会给他更多的关注,想要保护他不受伤害。我甚至曾想,要是他不是周墨而是你的话,那就好了。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我竟然会替他难过。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了。你这句抱歉说给我不合适,应该跟那个女孩说。她叫宣央央,是周墨的……”
“我知道。”殷玄佾半靠在床头,摩挲着手指,“我说过,我对周墨的记忆有些印象,绝大部分都与这个女孩有关。他们很般配,感情很不错的样子。也只能说造化弄人,拆散他们也是不得已,我确是深感遗憾。”
“所以,你这算,是复生了吗?我遇见过苏无相,她打算帮你复活。”
“当然不,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呢。”殷玄佾有些痛苦地皱眉,呼吸有些急促,调息了片刻才接道,“魂魄,肉身,心血,三者不可少一。没有肉身,我这副人类身体支持不住多久,最多不超十五日就会溃烂而亡。”
殷寂言想了想,点头道:“普通肉身确实不行,可是符合你要求的身体,要去哪里找呢?”
“苏无相已经替我备好了。”
“是从冥域攫取?可是冥域之中,有谁的肉身能承载你的魂魄?你魂魄带有神格,除非是能与你神级相配,不然还是会像你现在这具身体一样,支撑不了多久。”
殷玄佾意味深长道:“有啊,冥域之中,有一人可与我品级相符。”
“你说……冥域之主?”殷寂言惊讶道,“苏无相只是一个殿主,如何能降伏的了冥主?”
“千年前,冥主闭关之时,截取自身两根肋骨,化出一双男女。男子掌管幽冥殿,女子掌管轮回殿,便是苏无相了。”
“苏无相竟然是冥域之主的化体?”殷寂言睁了睁双眼,有些出乎意料,“所以……”
“所以,她不需要杀冥主,只需要杀了她的'同胞'就可以了。”
“化体相杀,冥域之主也不理会吗?”
“自然是有动静的,不过那时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具体是如何。听沈映凉说,因为这事,苏无相被夺去五感,打下无尽崖下一千五百多年,方才脱离。她是为了我,受了这些苦楚。”说到这,殷玄佾的眼神似乎黯了一些,没之前那般犀利锋芒了。
“那,心血又是如何得?”
殷玄佾抬头看他,眼神带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意味。他似笑非笑,道:“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事情了。”

☆、第十九章
殷寂言顿时又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这种时候,他脑子转得飞快,一些从来不曾在意的细节竟然像是被设定好了一般,一股脑儿清清楚楚地闪现在眼前。
他突然生出一种被戏耍后的恼意,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说,要从我身上取回你之前封印阵法时,在我本体上刻下的血符咒印吧?”
殷玄佾不说话,看在对方眼里,已是默认。
“哈哈哈哈,你,你们都是计划好的吧?”殷寂言倏然放肆地大笑起来,也不管会不会招来宣府的其他人。他脸上在笑着,眼底却透出一种深刻又凄凉的落寞绝望。被姜沅瑾背叛的痛苦似是成千百倍地涌回心里,随着奔流的血液漫到全身。他发着抖,想要大哭却找不出宣泄的出口,只能将双手重重地拍在脸上,捂住整个面孔,低沉又压抑地抽噎着。
殷玄佾被他这般举动有些惊到了。他行动还不是很灵活,但仍是努力着挪到床沿最外围,轻拍着他的手肘,耐心安慰着:“你别担心,不会伤到你性命的,别害怕……”
殷寂言最后强自镇定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开沾满泪水的手掌,眼角还带着湿意。他居高而下望着殷玄佾,淡漠道:“如果会伤到我的命呢?如果需要我死才能取出你的心血,你会放弃吗?”
殷玄佾微微仰头看着他,眼神中是深深的悲悯和不容情谊的决绝。
殷寂言无意识地点着头:“你会舍弃我。你们都这样。蔚苍雩需要我的死,他才能得到解脱;姜沅瑾需要我的死,才能有生的机会;明渊圣地需要我的死,才不会全境覆灭;而你,也需要我牺牲,你才能有机会复活。”
一句一句,让他眼中的光芒渐渐被湮灭,最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寒冷。
“你见过蔚苍雩?他还活着?”殷玄佾的眼底瞬息有一丝精芒闪过。
“是啊,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是蔚苍雩帮我复生的,将近十年的时间,拼拼凑凑我的魂魄。九霄赤雷,天谴之下,我还能重生,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他救活了我,可是无相封灵阵还在,他还被束缚着,没有得到解脱,你说他是不是活得太久,活腻了,傻了?”
这里头的缘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讲得清楚,而且殷寂言似乎也不想细说,故而殷玄佾并不十分明白其中的关系。但零零散散的,从他的话语中,他已经大概知道了他想要了解的事情。
“姜沅瑾,我在那个人的记忆中看见过,他是蔚苍雩的人吧。”
“周墨,他有名字。”不知为何,殷寂言更加对周墨的境遇感同身受起来。同样是被利用,没有权利选择的人生。因为他人的生死而存在于世,失去价值之后,被毫不留情的泯没。
“好,周墨。”殷玄佾竟也耐心地重复一遍,“我知道了。”
人都没了,抓着一个名字不放没有任何意义,殷寂言知道这一点,但他仍旧执着。
“姜沅瑾,”殷玄佾再次提及,“你对他,很上心。你说你之前死过一次,是跟他有关吗……”
“说这些无关的做什么?”殷寂言硬声打断他,将话题转回最初,“你不跟我说要怎么取血吗?要是晚了,你可就要七窍流血地烂死了。”
对他明显带着不满情绪的话,殷玄佾是不予计较的。
“你去天慧山,找一个叫姜媱的人。她会替你将我的心血与你的本体分离的。”
这是殷寂言第二次听到天慧山这个地名了。而姜媱,他亦曾有耳闻。
天慧山坐落于宣尧山附近,比不了宣尧山来得壮阔绵延,却也是一处神秘危险之地。山里有一处剑庐,里面住着姜氏最有名的铸师,便是姜媱。姜清和的冷月剑,姜沅瑾的冰碎刀,姜扬黎的双剑,都是出自她手。有人说,姜媱为了铸刀剑,舍掉了自己的一只眼,一只耳,毁了容貌。但姜媱从来不踏出天慧山,而永昼宫的弟子也被勒令没有得到允许,不得擅自接触姜媱。
“这是沈映凉同你说的吗?”殷寂言突然道。
殷玄佾也没隐瞒:“是。”
“也是她说,过程中不会伤到我?”
“我有问过,她也向我保证。”
殷寂言哂笑道:“你信她吗?”
殷玄佾停顿思忖了一小会儿,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瞒你。说实话,沈映凉此人,并不值得信任。”
殷寂言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很久前我曾与她合作过,这个人心思缜密,一手算计。但那是有别的目的,在这件事情上,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你。还是说,你们之间有过仇怨?”
“……没有吧。”
“那就不用担心,欺骗我对她也没有好处……”
“就是之前相杀过一架而已。”
“……”
殷寂言离开的时候,殷玄佾第二次对他说:“我很抱歉。”
他将手按在门框上,顿了一会儿,才拉开门。
“你若是真的觉得抱歉,那就对那个女孩好一点,至少,别让她太难过。”
沈映凉一步一步走向姜媱,熔炉中燃烧的旺火渐渐映亮她苍白又疲惫的脸庞。
姜扬黎不自觉地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这个极其漂亮的女人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他腰间的双剑突然发了狂似的嗡鸣,他还未来得及控制,便已然脱出剑鞘,直指她而去。
沈映凉眼神一闪,霎那间本能地挪了一下身子,后又硬生生地止住,任两柄利剑一左一右穿透她的肩胛骨,后冲的力劲把人连带着向后拖拽,生生将个人钉在墙上,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一袭蓝衣瞬间洇出大片暗色。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这下更透得跟纸一样,唇上血色退去,颤抖着发着白。
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姜扬黎也像被定住了一般,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景象。沈映凉的双臂根本无法抬起,他也傻站着不动作,直到双剑自动从她体中飞出,他才回了神。
沈映凉软软地沿着墙壁滑下,带出两道深红血迹。姜扬黎下意识想要去扶,那双剑却忽然冷不丁地重重落在他脚前,硬是逼住了他的步伐。
沈映凉坐在地上艰难地喘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一长一短的剑交融合并,极光闪过,一个虚浮着的人影出现,双目狭长,五官深刻,颇具巾帼之气,长发艳红,飘在空中似正在燃烧的火焰,一双金红的瞳仁,带着极其盛怒之意。
“阿铃!”沈映凉强忍着痛,依旧笑靥如画地叫出这个许久未曾出口的名字。
棠铃怒极反笑,喝道:“闭嘴!谁准许你这么叫!你也配?!”
沈映凉还是虚弱,好声好气道:“你别这样,阿铃。能这么叫你的只有我了,你只有我,阿铃……”
“闭嘴!你这个只会背叛的女人!”棠铃浮在空中气得发抖,奈何这个状态根本不具有伤害力,她真想变回双剑的形态,在沈映凉戳出成千上万个血窟窿。“我真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做出那样的事,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也好,省得我追到天涯海角!”
血流不止。沈映凉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双肩一抖一抖,更多的液体从伤处涌出,她的脸上露出难以控制的痛苦之色。
“死到临头还这么乐,沈映凉,你真是个疯子!”
沈映凉吸着凉气,颤抖着自顾自笑了一会儿。许是实在难再忍,她终是止住了,眼神中含有许多复杂之意。
“阿铃,我们多久没见了。”她轻声问道。
棠铃十分不客气地恶声道:“你想说什么?又想花言巧语欺骗我?”
“一千五百三十七年。”沈映凉喃喃着,“我们这么久没有见了。我很想你,阿铃。没有你的冥域,让我待得想要发疯……”
“沈、映、凉!”棠铃似是被激怒了,身体倏然扭曲,从中分裂开来,刹那间化作两把利刃,流星般闪着冷光朝沈映凉袭去。
在剑尖即将触及时,沈映凉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跃起,精准地避开每一次致命的锋芒。她闪躲了几回,突然抓住姜扬黎,将他拉作挡剑用。
姜扬黎瞟见抓着自己手臂的血手印,面上虽是镇定,心里却发着怵。“放开我!”他想甩开沈映凉,挣了几下竟发现无法挣脱,前一刻还看似奄奄一息的人竟然仍留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迅敏的反应。不仅如此,沈映凉的嘴也不闲着,噼里啪啦地说着:“阿铃,你别这样说。一千多年你都没忘记我,久别重逢你这样激动,我其实挺高兴的……”
姜扬黎本就一头雾水,这下更是觉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脑子有问题。两道剑光越刺越凶,姜扬黎眼看着剑刃堪堪从自己脖子边擦过,锐利冰寒。他终于忍不住高喊道:“阴司狐,你先停手吧!”
他这么一喊,双剑的行动瞬时缓下了不少,随后华光闪烁,迅速合并又化为空中浮影。沈映凉却还没放开他,将目光在姜扬黎身上饶了一圈又一圈。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苍白而虚弱,笑起来仍是犹如魅妖般有着惑人的风情:“你跟他在一起多久?听说有二十年了?长得还可以,可比起我,差远了吧。”
“……”这个女人脑子有病!姜扬黎再次在心里叫着。
“废话少说!”棠铃厉声道,“这次你又想做什么?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图谋的?呵,还是说想斩草除根,要将我彻底灭了么!你就这么恨我,想要我死?”
沈映凉抿了抿嘴,道:“你怎么这样想呢?”语气听上去还有一丝丝难过。
姜扬黎突然感觉背后一沉,原来是沈映凉一放松,将身体大部分重量全支撑在他身上。看来她的伤果真不轻,还是难以支撑。
“我怎么会恨你呢?明明是你恨我入骨,一见面就想杀我不是么?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是我对你的心意始终都没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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