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册上图表和文字相结合,简单易懂,最后几页绘制了整体平面图,个别房间,密道,设备用具,及机关有单独的拆分图,包括武器装备的使用,食品的储藏清单,食用方法和保存期限等等,十分详尽完备。长夏看完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望家,震惊得说不出话,同时也确定这个庞大的地堡完全能容纳他们,也许他们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长夏想感谢凉夜收留他们,抬头却看到刚刚还沉迷漫画的少年忽然脸色发白,大眼睛和红润的嘴唇吃惊得张得很大。在他惊叫出来前一秒,长夏赶忙捂住他的嘴。
“说好的不搞出动静免得被楼上听到呢?”手里的少年竟然开始发抖,额头冒出一层细汗,长夏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凉夜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几分钟,长夏见他似乎平静些了,放开他,替他前后顺气。凉夜抓住他的手,眼睛还是瞪得很大:“长夏哥哥!我是不是杀人了?天呐有刀直冲我刺过来,我一定要告诉少爷!”
“你怎么才反应过来?”长夏也惊呆,下午染血的凉夜冷静到冷酷的地步,却原来只是反射弧比较长么。
“我小时候生过病,落下点病根,有时候反应会比较慢,少爷说不碍事”说到这里,少年眼里泛出些泪光,“好想少爷哦,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凉夜蜷躺下来,团紧自己,不再做声。长夏叹口气,帮他盖好毛毯。
经过白天的惊险逃亡,很快陆续有人抱着毛毯在地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常年早起养成的生物钟让长夏第一个睁开眼,习惯性到厨房准备几十人的早餐。
大家死里逃生的第一餐早饭,长夏自作主张取出冷库里的冷冻鱼,做了以前店里的招牌早餐烤鱼定食。闻到诱人的香味大家纷纷起床,在充足鲜热的食物面前精神都振奋不少,等长夏介绍完地堡的情况纷纷惊呆,然后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早餐后众人自觉洗碗打扫,长夏歉意地小声对凉夜说:“抱歉自作主张拿鱼给大家吃。”凉夜摇摇头:“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吃,饼干和速食面都要吃吐了。”
长夏摸摸少年的头。
地下室里收不到广播和电视信号,即使能收到,安全起见也是不敢用的。缺少娱乐活动,早饭后大家围着暖桌团坐。同生共死过一次后,彼此之间虽不熟识却也生出了很多亲切感,在桌边闲谈中有人起头开始做自我介绍。
这些人里有几个和长夏同是霜降镇的人,受枪伤的姑娘是长夏隔壁的杂货店老板,肩膀和腿上的子弹昨天已经取出,今天吗啡效力过后,精神很好地躺在旁边听大家说话。
大都是道府内临近村镇的人,被抓前多为自给自足的农户,少部分是手艺匠人和店铺老板。一轮介绍过后,只剩受伤带大家逃出来的男人还没说过话。
男人身上的伤都被包扎整齐,盖条毛毯躺在地铺上,脸上蒙着条白色棉布毛巾,长夏认出他就是昨晚威胁要把教徒扔出去的男人,看不见脸,依然能感到他周身若有若无散发的凛冽杀气。
有人认识他,说道:“他是武道师傅,平原镇上唯一的武道馆的继承人,一家人只留下他和妹妹照看馆内生意,其他人全上前线去了,上个月边关战役时都阵亡了,妹妹也在集中营里生病去世。好端端的一家五口,唉”
众人听到不禁噤声叹气。
隔着毛巾,躺着的男人突然开口:“算上我表亲家,一共阵亡了七个人。我家的武馆传了三代,家里人人都会武艺,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了国仇家恨,我迟早要向那帮混蛋讨回来。”男人声音沙哑,像握紧的拳头,很紧。他摸了摸肩膀,又道,“对我妹妹见死不救,还有这肩上的伤,森白就给我等着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谁说道:“我们是逃出来了,剩下人的日子要更难过了吧。”
“也许我们想想办法,说不定有机会把他们都救出来。”思考一晚,长夏心里慢慢生出些想法。
医生先生听到眼前一亮,忙问:“长夏是有什么计划了吗?”
“目前还没有很具体。”长夏答道,目光转向躺着的男人,“想问下武道师傅,这次的暴动你们计划了多久,做了哪些准备?是你们做的对吧?”
大家也顺着长夏的视线看过去。男人沉吟片刻说:“没错。我,铁匠,和几个兄弟实在忍不下去,我们发现营里巡逻兵和岗哨的排班规律,还有每月一次固定来收成品物资的运输车,提前用能搞到的材料做了些武器,找食堂里相熟的营友当天在汤里下药,前后总共用了半个月吧。那段时间你病了,本来还打算找你呢可惜,策划的人里只有我活了下来。”
“要想让上千人都平安逃出来,别说半个月,一个月都嫌仓促,从长计议吧。”
☆、雾色花园
13.雾色花园
橙光的日落时间格外漫长,到天黑的时候,长冬陆续找到四五十个幸存的战友,其中包括深川。
深川和他不在一个连队,平时交集不多,看到和深川同4 一连队的幸存士兵对他十分恭敬信赖,长冬挑挑眉,想不到这个大少爷在军队里也有这么高威望。
几十人分成若干组分头在战场一带搜寻一圈,又找到几个受了伤的小兵加入到队伍里。然而整个残存队伍竟然一个高级长官都没有,深川作为副连长已经是几十人里的最高级别,理所应当成了老大。
给伤员粗略包扎过后,众人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队伍里虽然有个通讯兵,但是通讯设备不幸被毁坏,和上级失去联络,不知道是该执行之前的命令向西跃进国境线,还是原地待命,寻找残余部队归队,同时担心敌军随时会来清扫战场。
通讯兵将他掌握的消息一一告诉大家,西面盟国的局势也正陷入被动,几百公里路途,沿途无数帝军据点,他们能不能顺利活着走到那里是个问题,即使侥幸和西面盟军汇合了,他们这点人能做的也实在有限。另外,海上防线已被全面击溃,霜降等沿海城镇甚至相当一部分内陆地区都已沦陷,平民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帝军组建了若干个集中营,将被俘的平民充作劳力,生产军需物品供应前线。
大家听到忍不住大声咒骂,许多人家乡就在那一带,很担心家中状况亲人安全。至此,残兵队伍分成两派,一部分主张听命行事,前往盟国,一部分打算见机行事,回去看看再说,还有人不发表意见,两派争持不下。
长冬皱眉,听到后面眉头越皱越紧,果断支持后者:“回去的话路上还有可能遇到和我们一样的幸存残部,至少等和上级恢复联系,搞清局势再做最后决定不迟。”
听到他的话,倾向于往回走的人数增多。众人都把目光放在深川身上,等待目前的最高长官发话。
通讯兵也看着深川,忽然想起来什么,全身上下翻了一遍,懊恼地对他说:“上个月一部分通讯被拦截,有一封你的电报前天才收到。”说着递给深川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深川展开纸条,看完微微变了脸色。电报是望夫人发来的,告诉他全家平安到达他姐姐家,除了凉夜突然跑下船,现在不知所踪。
攥紧手里的纸条,凌厉的眉眼往上一抬,说道:“长冬说的不错,与其盲目执行命令,不如审时度势,当务之急是找到大部队恢复通讯,再做决定。”
虽然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但是不管怎么走,他们目前还是在敌军的包围圈里。包围圈的范围和分布较之前有了什么变化尚不知道,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防御工事过夜后,深川当夜派出两名侦察兵去查探情况。
转天早上针对收集来的情报,一队人吃着冷冰冰的菜豆和玉米糊再次展开讨论。
“我们在这一带布下了一个营的兵力吧,就剩我们几十个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可能还有零星的幸存者没找到。倒是查到了敌人的踪迹,虽然规模不能和之前相比,为数也不少了,一旦我们暴露目标,被团灭简直轻而易举。”
深川问:“他们的兵力分布,岗哨,火炮和装甲位置和数量看到了吗?”
侦察兵:“看到了一些。”
“画下来。”
侦察兵在脚下的雪地上画了幅简易地图,标明他们和敌军各自的位置和兵力等。众人看着对比鲜明的人头和火炮数量,不约放下了饭碗。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小声抱怨:“这简直没法打”
没人出声反驳或是附和,但沉默本身就是种默认。
“正面防守或进攻或许不行,但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这些,我们只要在他们的防线上制造个缺口,突围出去就是胜利。”深川半勾唇角说,讥诮的笑平时看来或许惹人厌,在眼前的情势下倒像是自信的象征。
许多人自己都没发现心里竟踏实了些,疑惑地问:“怎么突围?那些混蛋以连为单位拉开战线,我们就几十人,几门大炮和迫击炮,弹药不足,没有装甲”
的确,前一天凑起队伍清点人数后,大部分人都是炮兵和步兵,即使有个别装甲兵,却也没有完好的坦克和装甲车可用,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中间多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大概这也是之所以能够幸运存活下来的一个原因。
“人少也有人少的优势,就是机动性强,而且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些正是我们现在需要的,至于火力和弹药”深川在这里停下来,火力问题也正是他在思考的。
“我可以试着对我们的火炮做些改进,配合你的战术提高整体机动性。”长冬说,对深川望过来的视线不以为意,顿了下又道,“如果能找到通讯设备,哪怕损坏的也可以,我试一下看能不能短时间干扰对方的联络讯号。”
两人接着探讨了些细节问题,最后具体分工到队里的每个人,还给这次行动起了一个名为“雾色花园”的行动代号。
收集和清点武器装备,分配物资,侦察巡岗,人人小心翼翼忙碌着。长冬将武器集中起来针对性改造,主炮扩膛,修改膛线,增大药室容积加大火力,调整复进机构提升射速,改善底座灵活性和旋转角度,锯□□管提高机动性和威力等等。
日夜不停忙了两天后,“雾色花园”正式定在转天天亮启动。前一夜最后一次开会,深川又强调一遍各项细节,各阶段的联络信号,每个人的位置与职责等注意事项。当夜他和长冬负责守夜,让其他人好好休息一晚。
夜晚星空灿烂,两人靠着掩体,冻得快没有知觉。一片寂静时,深川突然问长冬如果明天行动失败,他有没有什么遗憾。
长冬认真想了想:“想做的事都做了,没什么奢望和遗憾了。”顿了下又道,“有件不放心的事,要是能亲自确认下家人安全就好了。”
“你还真是容易满足啊。”深川轻笑,“说出来让你安心,你的信我帮你寄掉了。”
长冬反应一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把抓住深川的衣领。天寒地冻,他的动作倒很灵敏。
习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笑了声,不慌不忙挥开他的手:“你是白痴吗?我是在帮你。”
“你!”长冬忿忿松开手,颓然坐回地上,“他看到只会更恨我吧现在都无所谓了。”
“呵,把自己哥哥迷jian了,你还想寻死觅活。”深川掏出两支烟,点燃,递给长冬一支。饭都快吃不上,不知他从哪里搞到的这种奢侈物资。“你至少让他了解你的想法,让他知道弟弟为什么会惦记他的屁股。”
“那又怎么样?他怕是看都不看直接扔了或撕了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最难的部分你都做了,接下来还能怎么样,说不定他能慢慢接受你呢。”
“不可能。”
“现在这种世道,每天不知死多少人,和活下来相比,被自己弟弟睡了算得了什么。”
长冬的脸浸在烟雾里,良久说道:“到处通讯中断,更可能的是信根本送不到他手上。”
后半夜刮起风,两人抽完烟站起来活动手脚,轮流去找地方解决个人问题。两人都是身高手长,深川意味深长笑笑,问长冬:“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
“cao自己哥哥。”
“”军队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壮年男性,荤段子就像下饭的作料到处都是,再脸嫩的年轻人进了兵营也能练得刀枪不入,然而轮到自己时,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长冬还是不禁皱眉,但是想到问题的答案,那夜怎么一遍遍把哥哥吃干抹净,忍不住笑了笑,“哥哥很棒。得偿所愿的感觉当然很不错。”
深川听到不知想起什么也笑了,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对你哥的心思的?”
长冬看着天上雪亮的星星陷入回忆:“强烈地意识到也是成年后,但是回想起来应该很早就有了吧。小时候喜欢看哥哥做饭团,哥哥的手很漂亮,上中学时经常梦见哥哥用手帮我但那时还很迟钝,所以没能及时抑制住自己,后来意识过来已经晚了。”
忽然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过了会儿,深川拍拍旁边的人:“睡着了?”
“没有。”
“你怎么不问问我?”
“一定要问吗?”
“嗯,这是命令。”
“好吧,你说吧。”
深川满意点头:“得偿所愿的感觉真是很不错。虽然看起来不甘不愿,但也乖乖听话了,心里肯定是愿意的。毕竟那么小时就送到我身边来了。”
“你说谁?”
“我家小仆。”
长冬:“那么小是多小?”
“第一次见他还在襁褓里吧,不过那时我也小,不太记得了。他爸妈都在我家工作,凉夜两三岁时也常住我家了。月姨,就是他妈妈,把他教得很好,两三岁的小孩走路还不利索呢,他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要为我端茶倒水,很是乖巧。有什么事喊他过来,跑得比麦田还快。”
长冬:“麦田?”
“以前养的小狗,后来带它去山上玩时跑丢了,再也没回来。”
长冬:“”
“我那时有点没轻重,喜欢逗弄他玩,有时交给他些超出他能力的任务,看他努力去完成的样子不知怎么就觉得很开心,真是恶劣啊。”深川愉快地笑笑,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有一次害他生病了,病好后落下了病根,遇到大的情感起伏时反应会比常人慢。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对他负责比较好吧,就照顾他一辈子好了。”
“是他照顾你吧?”
“呵。”
再次沉默下来时,有个老兵来换他们的岗,让两人在天亮前多少也睡一会儿。
两人在散兵坑里躺下,各怀心思匆匆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透出点白光,所有人自动醒来。深川点了遍人数,算上后两天零星找到的幸存士兵,一共67人,人人看起来英勇严峻,却不知有多少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积雪表层结了冰,道路很滑,怕被发现只能弯腰匍匐前进,还带着改装后□□,机关枪,迫击炮,火箭弹,手榴弹,火药,军刀,还有所剩不多的药品和干粮。每个人超负荷行军,艰难行进着。
他们选中的进攻目标是一处位于树林里的帝军阵地,一侧锋线展开至空旷的坡地上,翻过去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谷,方便隐藏踪迹。
刚进树林里值岗的敌军就发现了他们,战壕内的机关枪马上开始仰角射击,瞬间弹如雨下,前行的队伍里当即有人被打中,子弹从后颈射入大腿射出,血花溅在雪地里异常刺目。其余人咬紧牙关从同伴的尸体旁穿过,只要活着就一刻不能停止前进。
好在天还没全亮对方准备仓促,加上树林混淆视线,帝军判断不出他们有多少人,炮火大面积撒开,并不集中。
直到行进到深川满意的距离,一队人冒着枪林弹雨停下来布置火炮。校准后火力齐开,激烈交火一阵,敌军的坦克,大炮和步兵全部出动。深川等人虽然在火力上出于劣势,但是成功击毁了对方的一个装甲观测站。
长冬拆了一台损坏的电台做了一个宽频干扰器,见时机差不多,收到深川的手势时开启干扰对方的联络讯号,随后带领一个小分队火速转移阵地,留下深川和剩下的人继续开火吸引注意。
这是他们早就定好的战术计划,选定一面假装正面进攻,骗得对方集中火力后,迅速转移到侧翼快速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