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不敢惊动他,悄悄在身上摸索有没有什么吃的,或者能用的上的东西,比如手电一类。然而只摸到枪套,枪不知滚哪儿去了,还有一点皱巴巴的纸头。
悄悄叹口气,不知道他们昏过去多久,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过了多久了?”要不是长冬正对着他耳边说,长夏都要听不清他沙哑的气声。
“不知道,我也刚醒来一会儿,这么黑,应该是晚上吧,毕竟理论上我们是在室外。”
长冬点点头,喉咙动了下想再说点什么却说不出来。
“嗓子很干吗?”长夏问,双手扶着长冬的脸看着他。周围乌漆抹黑,两人都一脸灰,眼睛就显得很亮。
长夏犹豫了会儿,慢慢向长冬凑了过去。在长冬的注视下,舌尖伸出来舔舔他干燥的嘴唇,一点点挑开唇缝送了进去。
长冬像饿久了似的一下就含住,一点不像受伤了,逮着哥哥的小舌狠狠吸吮。
甘甜的津液源源流进他口里,却引得他更渴了。
“哥哥的话还算数么?”良久,把哥哥压榨够本长冬放开他问。
长夏明白他是听到了,脸上发热小声说:“现在还没脱困呢。”
“我知道了。”长冬的声音听起来好了不少,他点点头,压下一点身体试图翻身。
“小心!”长夏喊,下意往后退了退,不知碰到哪里,一直硌着他的石块松动了下,竟挪出点空间来。
长冬顺利翻身坐到长夏旁边,牵动了伤处胸口一阵剧痛。
“怎么样?”长夏听到他的抽气声,手也摸上长冬按住的位置。
长冬摇摇头,哑着声音说:“我们上面应该是棵倒下来的树。”
长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摸过去,似乎是有棵树倒在一块大石上,为他们隔出点地方,挡住铺天盖地的石块。
“应该有空隙吧。”长夏说着,躬着身体开始到处摸索。
一只手向上伸了出去,抬头半天才看清,头顶漆黑一片的,是天空。
有什么轻飘飘落在脸上。
他顾不上那些,小心翼翼推开乱石扒拉出一个空隙,试着站起来。
长时间蜷着的身体浑身酸痛,但是站直了。
积压的石块树枝淹过他的腰,废了半天劲,终于把长冬也拉起来,扶着不知哪里受伤的长冬爬出乱石堆。
外面是他们从没见过的黑夜。
两人愣愣站在石碓上,一路滚下来后就掉进另一个世界一样,到处是乱石和歪斜的树,一点看不出这是他们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越过满地的灰烬和瓦砾,尽头的地平线像被扭曲了似的,一丝光线从那里折射出来。
天终于要亮了。
长夏扶着长冬翻过一个山坡,隐约能看出两边是他们以前种下的农田,田里的土都被翻出来,原来茁壮的绿苗东倒西歪。
两人一路走着,不时喊几声但都没有人应。等天色大亮后,好容易在倒塌的军工宿舍废墟里发现几个他们的人。一伙人受了轻重不一的伤,互相搀扶着继续往上走,前面就是望宅主楼,地震发生前大多数平民都躲到地堡里,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快走到时听到那边传来了说话和搬东西的声音,几人面露喜色,加快步伐,绕过废墟就见深川指挥十几个士兵搬运堵住地堡出入口的砖石,凉夜和另外几人从井里打水,到倒塌的谷仓里找吃的。
深川和凉夜运气很好,被震波掀翻后滚进一处宽敞的田地里,碎石尘土落了一身,却一点伤也没受,连夜找到十几个幸存者开始救援地堡里的人。
两拨人喜出望外汇合,长夏他们吃了点东西喝点水,也加入到营救行列里。
几十人两班倒,几乎不眠不休用了两天时间救出下面的幸存者。
地堡很坚固,即使如此依然有超过一半的人遇难,原来近六百人的基地里只剩下一百多人。
埋葬完遇难者,幸存的人站在变成荒野的基地里默哀。
几天后火山灰终于落尽,天空彻底放晴。深川和长冬等人亲自外出侦察,剩下的人留守重建。
一行人带着武器小心在千疮百孔的荒野里前行。围绕基地建立的城墙大部分都已断裂倒塌,到处都是碎砖石和铁片。部分雷区被引爆,不知道面积大小,保险起见他们绕过雷区走了些难走的路,大概走出两公里后,到了帝军驻扎的营地附近,然而眼前看到的,让他们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放眼望去除了他们一个活人也没有,遍地都是碾碎撕裂的帝军残肢,砸到稀烂的战机残骸,装甲车碎片。流干的血和泥土灰烬混合,风一吹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最难以置信的却不是这些。
即使是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微笑的深川,对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断崖和深渊,不禁也有些发愣。
“这是地震震断的吗?”半晌,有人呐呐的问。
他们走过去一些,不知碰到哪里,一颗断头骨碌骨碌朝断开的大裂谷滚下去。
原来相连的大地横出一道百米宽的沟壑,两边笔直的断崖望不到底。
“跟大规模火山爆发也有关系吧,本来就在不稳定的火山地震带上。”
“火山爆发引发的地震和海啸共同作用吧,大自然可真了不起。”
“能活下来真是太幸运了。”
同行的几个侦察兵低声唏嘘。
长夏在千疮百孔的修罗场看了一圈差点看吐,小声对长冬说:“这么大的破坏力,得死多少人。”
“要全军覆没了吧,那么多的飞机坦克,一瞬间就全完了。”
有人问:“这次帝军真是元气大伤,还会来找我们麻烦么?”
“暂时不会了吧,他们也是好几个月才调来这些人。”
深川听着他们感叹,视线越过裂谷,另一边的景象也和这边差不多,惨烈不堪,毫无生气。
“好像有声音?”
准备回去时有个小兵忽然说。
顺着声音走过去,扒开上面的乱石,几个帝军士兵叠罗汉似的趴着,声音就是从他们下面传来。最上面两个人尸体都开始发僵,再下面一个人后心倒是热的,看起来还有口气,他之下还有一人,翻过来后大家一愣,居然是森白少校,被士兵层层护着压在身下,惨白的脸上眉头紧蹙,腿脚似乎受了伤,呼吸倒是无碍。
士兵向深川请示俘虏是就地处决还是带回关押,深川道,俘虏等级较高,先带回去再说。还有一口气的小兵在路上就断了气,只剩森白一人倒是方便携带。
一百多人风餐露宿几天搭出一套简易棚屋,大家临时一起混住,再各自安排分工,开始第二次重建。
房屋全部损坏,但倒塌的砖石树木都是现成的,分拣后直接取材使用。让人头疼和心痛的是粮食问题,眼看就要收割的农田毁于一旦,只能剖开土地看看有没有快要成熟可供食用的部分,幸运的是谷仓和地堡储存的余粮大部分都能收捡起来,山上的泉水和水井同样都可取用。
断断续续又有几次余震,规模时大时小,影响了重建进度。所有人再次忙得不可开交,深川和长冬重新考察建设地点,修建工事,长冬还要重新设计制作发电和通讯设备。
两个月后,漫山遍野的瓦砾碎石终于被清理干净,房屋,炮塔,瞭望哨,依照山势错落有致分布,围绕着中间最高点的圆筒形混合建筑,更坚固抗震,五层高的楼里有住宿区,种植区,中空花园和屋顶剧场,学校,训练中心,地下储藏室和防空洞等垂直分布的不同分区,并设有枪眼炮口,一栋楼里集齐所有功能。
每个家庭单位可以选择一套房间,不想住在大楼里也可以在外面的农场自行搭建。
工事组在原先一些损毁房屋的基础上修建了供人休憩的小木屋,或者儿童转椅和滑梯,漆成缤纷的五颜六色,沿着山势点缀其间。
在竣工搬入新家前一晚,所有人围在清理干净的空地上联欢。再一次共同经历灾难后,许多年轻男女间暗生出情愫,天黑后就各自找地方发展感情。
长夏和长冬选了一套两层套间,分配住房的时候,长大一些的小猫颠颠朝两人跑过来。小猫加入了童军队,白天的活动都和小伙伴一起,晚上还是和长夏一起住,这次也习惯性找向他,跑着跑着却突然停住了。
在两人和队伍汇合后,长冬就认为哥哥的口头承诺自动生效了,两人理所当然住一起,看到有个小不点还想插入他们,皱眉很有些委屈和不满的向长夏问了心里忍耐已久的问题:“我才走了多久,你就去养别人了?”
“这个”长夏为难的看看茫然无措,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的小猫,对长冬说,“小猫还这么小,没有别的亲人了啊。”伸手揉揉长冬的头,“你看他像不像你小时候就一起养他吧。”
哪里像了。长冬想,然而好不容易和哥哥有了进展,哥哥的心愿还是要满足的。只好各退一步,让小猫跟他们住,但是他要当即宣布长夏的所有权,一把揽住哥哥的腰亲了下去。
所幸两层的套房很宽敞,小猫住在楼下的房间,楼上是主卧和工作室。
晚上长夏和长冬躺在新床上,长冬很想再更近一步地搂住哥哥。
长夏心跳的有点快,他知道长冬在想什么,话已说出口没有退路,他倒是不后悔就是觉得有点别扭,长冬的视线让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转念又想自己既然答应了长冬,再这么别扭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悄悄抬起视线。
不想长冬一直低头看着他,两人目光正碰上,长夏脸上一红,心跳更快了几拍,还是没忍住又低下头。
头顶传来长冬的笑声,两人离得近,长冬的胸腔震得他一颤。
“哥哥不用急,我们慢慢来。”长冬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嗯。”长夏声如蚊讷,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手干什么呢?”
“呵。”长冬又笑,放在长夏屁股上的双手握紧了点,“帮哥哥适应一下,今天就到这里为止。”
长夏逃不开,被弟弟的手揉捏着,浑身过电一样起了一层战栗,勉为其难点点头。
每个人都得到了合适的房间,连俘虏也是。
森白少校被关在地下室,因为是新房,一点潮气和异味也没有,干爽干净,墙角一张床垫,上面有成套的床单被褥,还有沙发桌椅,旁边自带一个卫生间。除了带着手铐脚铐,其他待遇都很好。
长夏是这样以为的,只有天给森白送饭时看到武道正在用他泄yu。
他吓了一跳,下意没敢惊动里面的人,放下包好的便当盒就走了。
(省略一段肉)
长夏再来送饭时变得很小心,确定里面没有别的动静才用钥匙打开房门。
森白蜷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床单不知下面有没有穿衣服。
长夏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就想退出去,床上的人忽然开口问他:“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长夏楞了下,想起曾经他在集中营里威风凛凛如今沦落成敌人的玩物,不禁有些感慨和唏嘘,回道:“你是指战况吗?”
森白点点头。
“帝军上次损失很大,其他战场受到牵制,牵一发动全身,不太乐观。”
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的人似乎意味不明笑了下,说了句“是我的错”,也可能没说,声音太低,长9 夏没听清,问他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再没回过。
自从基地和半岛割裂后,风变得很大,深川派人每日到断崖边巡逻,对岸始终风平浪静,不见军队也不见平民。
一日轮到长夏和长冬去时,长夏惊讶的发现和裂谷对面的距离明显更大了,以前望不穿的谷底,现在能看到河一样宽翻涌的海水。
他们在离整块大陆越来越远。
崖边的石块被风吹得愈发尖利,曾经铺满地的尸块也被他们清理过,现在只有焦土和碎石,偶尔能看到一些血迹。
长冬喊他小心一点,他们可以回去了的声音被风从耳边卷过去。
风很大。
他们穿上了秋装,风一阵阵从崖边涌上来,长衣长裤被吹得贴在身上。
长夏低头向下看,下面是万丈深渊,和对面却只隔一条马路。
并不是不可逾越的距离,他却觉得自己回不去了。
“没听见么?喊你也没反应。”长冬从后面抱住他,把他从悬崖边拉回来,“回家了。”
长夏转头,看到长冬身后树林褪黄的山上新建的白色圆形大楼。
很奇怪的景色,一边是寸草不生的悬崖峭壁,一边是人工建立的生活乐园。
几十年后崖边会被风磨得更加尖利,树木倒向一边,离大陆越来越远。但另一边,长夏握住长冬的手,走向回家的路,他们走向的这边,即使离大陆越来越远,也会生生不息吧。
直到千年万年。
全文完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