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彭骄阳撕开了包装袋，对着正在转悠的孙功伟说道：
“我在这儿就行了，厨房里的事我比你清楚，你去外面坐着吧，好了我叫你。”
“我帮你吧，怎么好让你一个人准备……”
“不用，你可能会添乱，出去吧，我谢谢你。”
孙功伟……
算了，孙功伟也知道自己啥也不会，说不定切个菜还会把手指头切进去，倒不如去烧点热水，倒上两杯茶。
……
坐在沙发上的孙功伟时不时瞄一眼那边的厨房，听声音，彭骄阳似乎进行地很顺利，有条不紊，过了一会儿，就有引人食欲的香味儿飘了出来。
“面好了，准备吃吧。”
彭骄阳喊了声，孙功伟连忙起身去了厨房。
一看那已经盛好的面条，孙功伟真是由衷地夸赞道：
“哇，真不错，彭骄阳，以后谁跟了你绝对是好福气！”
彭骄阳拿了筷子，瞧他一眼，嘴角翘了翘，端着架子说：
“可不吗……”
被孙功伟这么表扬了一句，彭骄阳怎么觉得自己的心里甜得有些奇怪呢？
“好吃吗？”
“嗯！”
孙功伟头也没抬，有滋有味地吃着，说：
“我从小都是吃我奶奶煮的面，老人家自己手擀的，记得小时候不懂事，我奶奶有次身体不好，我还闹着要吃她的手擀面，被我妈狠狠训了一顿，后来长大懂事了，想吃面的时候经常忍着，不想我奶奶为我累到。”
“就这吃面的事，我就感受到了人长大后的变化，有时候想要的，反而不能去要……”
孙功伟抬头，隔着面条的热气，见彭骄阳不曾说话，也看不见什么表情，便笑了一下，说：
“我是不是在这儿说上道理了？跳过，跳过。”
彭骄阳闻言微微露笑：
“没事儿，听你说你家里的事，挺好的。”
……
两人吃完后，孙功伟带着彭骄阳参观了一下自己住的地方，在卧室里，彭骄阳漫步走着，看到了一张摆放着的相片，便走过去伸手拿起，端详了一阵，勾着唇角说：
“哟，这人是你吧，模样没什么变化……”
又转过身来，对着孙功伟说道：
“这是你妈妈吧，你们还挺有母子相的，改天我也想见一面阿姨。”
孙功伟站到了他的身边，摸了下鼻子，说：
“心意领了，我妈她，已经去世了。”
彭骄阳手里不由一紧，抓着相片，心里多少有些震憾，对于这种事，谁都没有办法提前做什么准备吧。
眼神静静地落在相片中依偎而笑的两人，彭骄阳此时几乎没有勇气去看一旁的孙功伟。
他竟然，失去了母亲……
彭骄阳心里轻声地念道。
……
二人一同来到了阳台，外面的雪还在下。
孙功伟倚身靠着，点上了一根烟，那呼出的烟气，在飘散的白雪中间穿过，逐渐消失。
彭骄阳竖着领子，望着楼外的世界，感觉这漫天的雪，直叫人心里也冷飕飕的。
扭头看到阳台上放着的一张椅子上，有一个iPod，耳机线被一圈圈地盘起整理好，不像是自己那样听完了歌总是揉成一团随便丢在桌上。
“我好久没用iPod听歌了，好怀念啊，你这能不能借我几天？”
彭骄阳说道。
孙功伟看一眼那椅子上的iPod，点了头。
“可以啊，我其实也很久没用它了，不小心带过来的，上次试了一下没有坏。”
后来彭骄阳待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回去了，今天下雪，店里点外卖的会很多，要早点回去帮忙。
孙功伟出门送他去了地铁口，下楼梯的时候，彭骄阳回身朝他摆了摆手，跟他说：
“行了，我走了啊。”
孙功伟也微笑着，摆了摆手，等看不见彭骄阳的身影时，孙功伟也转身回去了。
落雪的广场上，孙功伟走在来往的人群中，背影越来越远。
地铁内。
彭骄阳上来后，找了一处地站住，从口袋里摸出了孙功伟的iPod，耳机塞好，这里面只有一首歌，Coldplay的“Fix_you”
When you try your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
当你拼尽全力却仍旧一无所获
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当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却不是真正需要的
when you feel so tired but you can’t sleep
当你疲惫不堪却没办法入睡
stuck in reverse
在不幸中忍耐坚持
And the tears come streaming down your face
泪水在你的脸上滑落
when you lose something you can’t replace
当你发觉那些失去的其实再也无法取代
when you love someone but it goes to waste
当你一心一意去爱那个人最后所有感情却是一场空
could it be worse
这一切还会更糟吗？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那些灯光会引领你回家
and ignite your bones
温暖你的骨头，给你力量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我会试着帮你再次变得坚强
……
☆、春假
林丹的特别道谢还是来了。
虽然多少预感到自上次的事后林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孙功伟的心里还是一直暗暗地在祈祷着不要发生……
不过，事事怎能总如你所愿？
于是，接到林丹的吃饭邀请后，孙功伟坐在沙发上，双手无力地枕在脑后，仿佛这不是一个美女的邀请，而是一个对象为六十岁的老太太约你喝茶织毛衣。
……
捱到了那个时间，孙功伟应约前去吃饭的地点，为了不再继续没必要的误解，孙功伟没有刻意着装，去到餐厅的时候，林丹已经先到了，坐在那里朝着自己轻轻挥手示意。
林丹说天气冷，很想要吃豆捞，便约了孙功伟在一家豆捞坊吃饭，孙功伟反正意不在此，今天过去，也只是借机含蓄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希望林丹能够明白。
要说林丹还真的是在喜欢着孙功伟，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好看的衣服，连一双高跟鞋，也像是出门的时候用心挑选的，女孩子做到这样了去见一个人，很容易感觉得到她的那份好感吧。
孙功伟刚坐下，对面的林丹就说道：
“外面挺冷的吧，要是天气暖一点就好了。”
她的脸上泛着温柔的笑，微微的腮红点缀着更显美丽优雅。
“是啊……”
相比之下，孙功伟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点餐结束后，菜品陆陆续续上来，两人时不时说着话，基本都是林丹想着话题，孙功伟跟着聊，吃了一会儿之后，林丹举起了手里的猕猴桃汁，对着孙功伟说道：
“那个，我想要好好地谢谢你，上次……你的照顾，我很感动……”
听到林丹说这句话，孙功伟也不动筷了，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很是开心的林丹，犹豫了几番，开口说道：
“其实，对于我来说，那只是举手之劳，同事之间互相照顾下是很平常的，你不用特别地感谢我，换做别人，我那天遇见了也会这样做的，比如韩辉，小丘。”
孙功伟略微停顿了下，因为他注意到林丹已然陷入了沉默。
……
“我想，我们还是同事关系，就挺好的……”
孙功伟不太会说话，不懂得怎么将“拒绝”的外面好好地包上一层漂亮的糖衣，可以让接受糖果的人不用拆开尝到苦味，就只攥在手心里，或是放在口袋里。
如果有机会，孙功伟真想去学学。
……
就在孙功伟也沉默之后，林丹喝了一口握在手中多时的猕猴桃汁，然后微微地笑了笑，说：
“嗯，我就是喜欢谢谢人家，请客吃饭什么的……”
好像听到一声压抑着的颤音，林丹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
“没什么啦，我们当然还是好同事啊，不过你既然这么客气，那么下次的时候……我就不会特意请你吃饭了。”
她轻松地在开玩笑，孙功伟也弯了弯嘴角，与她说：
“下次我可以让给韩辉，他很喜欢蹭白食。”
这次，在豆捞的热气中，两人一同相视地笑了。
……
公司最后一阶段的忙碌结束后，就正式放春假了，孙功伟所在的公司比较闲，算了算大家都可以休息差不多半个多月，不过对于孙功伟这样今年刚毕业的就职新人来说，这跟以前学校里的寒暑假简直没法比。
高考后到大一开学，孙功伟放了三个多月的假。
大三期末到大四的无课期间，孙功伟基本上放了半年的假。
所以，差距感显而易见。
但，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因为没人希望自己在社会里成天放假。
孙功伟简单打算了一下假期安排，回去过了春节，然后就可以返程了，没有在那里久待的必要，如今那里唯一的牵挂也就只有奶奶了。
彭骄阳知道了孙功伟过几天就要走，说要去送他，孙功伟觉得不用这样麻烦，告诉他已经买好了票，早上就出发。
彭骄阳在电话里跟他说：
“你的iPod还在我这里，不拿回去吗？”
孙功伟在阳台上抽着烟，双眼微微地眯着。
“不用啊，你留着，我回来时再拿也可以。”
……
彭骄阳闷闷不乐地挂了电话，事后才觉得，自己只是想着再见他一面。
不过，直接喊他出来吃个饭不就可以了？
等到彭骄阳醒悟过来时已经晚了，孙功伟那天早上带着行李离开了这座城市。
……
下了出租车，孙功伟拿着行李进了小区。
回来这事，孙功伟没有跟老孙说，心里差不多已经跟这个人断绝了本就薄弱的父子关系，“父亲”这一词，于孙功伟的世界来看，早已不是那带着子女敬爱的光辉象征，它更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黑色污点。
这处小区不是孙功伟家住的地方，是爷爷奶奶住在这里。
孙功伟的爷爷先去世了，留下奶奶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前几天把回来的消息告诉奶奶时，奶奶当然是很高兴，但是听到孙功伟不回去见一眼老孙，只愿意住在这里，也是知道这父子两人的感情越来越不好。
奶奶心疼孙功伟，劝解之类的话也说过，可是都没什么用。
有时候说到最后，奶奶还会坐在那里很难受地流泪，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儿媳妇，对不起她已故的父母，自己没有做到好好照顾这半个女儿的责任，这件事在奶奶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一个难愈合的伤害？
……
好一段时间没有见，奶奶在家准备了很多孙功伟喜欢吃的菜，孙功伟进门后奶奶就先帮他脱了沾了湿气的外套，一阵嘘寒问暖，满满的是关爱之情。孙功伟去把行李拿到房间，外面忙碌的奶奶尽是欢喜，呼唤着他快到客厅吃一碗热热的芝麻汤圆。
屋子里开了空调，很是暖和，让孙功伟的旅途疲乏削减了许多。
当天晚上，收拾好行李的孙功伟，和奶奶坐在沙发上聊着天，两人一边看着电视里的节目，一边喝着泡的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灯光柔和，温暖人心。
入睡的时候，孙功伟禁不住想，要是母亲还在，多好……
☆、正式的介绍
早上，孙功伟看见奶奶买了好多菜回来，看上去很是丰富，一起跟着去了厨房，奶奶把蔬菜从购物袋里拿出来，边上的孙功伟手里端着杯热水，瞧着说：
“用不着准备这么多吧，奶奶，就我们两人，哪里吃得完……”
奶奶只笑了笑，然后便让孙功伟出厨房，这儿留给她一人就好。
……
孙功伟之后便回去了卧室，大概十点多钟的时候，外面的门铃响了。
从房间里出来，孙功伟猜着是谁来找奶奶，会不会是邻居来借个油盐酱醋什么的？
门一开，孙功伟的脸便沉了下来。
老孙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外套，那还是以前孙功伟他妈给老孙挑的。
他盯着孙功伟看了一看，那投射来的眼神像是在责问着面前这个一声招呼不打，也不回家住的儿子。
都快不像是亲生的了。
……
老孙拉开门，绕过孙功伟走了进去，进屋之后，嗅了嗅鼻子，扭头望向了厨房。
回过头来，看着关上门的孙功伟，问道：
“来几天了？”
孙功伟走到沙发边坐下，开了电视，无视问话的人的存在。
奶奶在厨房里也忙好了，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盘菜，喊着孙功伟来吃饭：
“小伟，吃饭啦……”
话音刚落，也瞧见了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妈。”
老孙唤了一声。
“哎……你来了啊，那，留下来一起吃吧。你坐，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
那锅汤已经煮好了，这么说只不过是想给二人多说几句话的机会。
等奶奶走了，孙功伟先说道：
“你和钟蕾的事，奶奶还不知道吧。”
老孙的视线落在背对着他在看电视的孙功伟身上。
又听他坐着不动地说：
“要是奶奶待会儿听说了你新交了个……嗯，可以做她孙女的小女朋友，你说她会不会替我妈觉得宽慰啊？”
孙功伟至始至终都没有转头去看老孙的脸色，只知道他过了一会儿就开门离开了，那关闭的门声也引出了回避着的奶奶。
“小伟，你爸走了啊？”
孙功伟从沙发上站起，嘴角微微勾起。
“咱们吃饭吧，奶奶，我可等着尝尝您今天的手艺呢。”
……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晚上，和每年一样，孙功伟的叔父和小姑带着家里人赶回来，和一大家子的人聚在一块儿吃年夜饭，饭店依旧订的是老地方，早半个小时，小姑就来把孙功伟和奶奶接走出发了。
这一天的晚上非常好看，到处的街道和商店都亮着彩灯，布置着迎新的装饰物，从车窗向外面看，只觉得目不暇接，置身一片幻彩的海洋。
等众人到的都差不多了，环顾一下宴席，只差老孙了。
小姑以为厂里事忙，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二孩说道：
“老大怎么还不来，让妈等得心里着急。”
叔父看了看时间，回：
“应该马上就要来的，刚才跟我通过电话，厂里没什么要紧事。”
就在大家一齐等了约莫十五分钟后，那边的门被人推开了。
先进来的是老孙，再跟着，进来了穿着杏色呢大衣的钟蕾。
……
屋子里最先从静默中说话的，是站着的老孙。
老孙在大家面前，牵过一旁的钟蕾，介绍道：
“她是钟蕾，你们也见过一两次面的，我一直想着把她正式介绍给你们，她现在，是我认真考虑再婚的对象……”
在座的人全都被震住了，接着，沉默中听到孙功伟发出的一声轻哼。
孙功伟站起了身子，桌上的酒杯被他拂手摔在了地上，清脆声乍响，惊得旁边的小姑紧了紧怀中的孩子。
接着，外间的服务员进来了，看着那摔碎的杯子，和满室人的寒冷气氛，一时间也迟疑地不敢上前。
不再多留一分钟，孙功伟立即从里面向外走去，走到老孙的身边时，被老孙伸手一把拉住。
孙功伟咬了咬牙，转过身来就朝着老孙的脸狠狠打下了一拳。
席间顿时一阵慌乱，靠着最近的钟蕾随即去扶地上的老孙，而孙功伟迈步离开再无回头。
……
接着要办的事就简单得多了，孙功伟打的回去收拾行李，衣服来不及叠好一件件塞到箱子里，最后拉上拉链揣上皮夹，孙功伟就带着行李出了门乘电梯下去。
这天晚上的出租车都不愿意走长途的，孙功伟朝着拦截的一辆车的车窗里连着抽出了十几张百元钞，被暴脾气的司机骂了句有毛病啊，再很是气愤地把那些钞票给用力回扔了出来。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神经病！”
气瞪眼的司机刷一下关了车窗，嘴皮子继续骂骂咧咧地动着，车子一开，飞快地擦过了路边的孙功伟。
卷起的风将地上的钞票吹得乱跑，周围的行人都侧目张望了过来。
当然，也有趁机去抢着捡钱的。
孙功伟露着的手已经通红，拖着行李箱脚步滞重地走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