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俩都能中招,冉雍看向外面那女子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不耐。那女子一个甩袖,腰肢款款扭动着向前?0 殖牛嚎闪呛煅毡∶疾。肽钏 ?br /> 这句被她唱腔一拖,那些村民脸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那女子低头间不自觉的笑了一下,看上去甚是娇憨。宽大的戏服在她身上,倒更让人觉她窈窕。
可是在冉雍眼中,这人身上附着一个黑影,浓烈的煞气正从她的背后渗出,那些煞气缓缓化作人形,一个个又附在了村民身后。他在蔺言身后看了看,果不其然,他身后也有一缕黑气涌动。信手掐了一个决,空气微微震荡一下,蔺言额上有些汗珠,身体却轻了不少。
“难怪这地方这么诡异,煞气都浓的化作实质控制他人。山水走向又是大凶之兆,真是块极好的炼尸地。”冉雍难得又补了一句,“不怪你俩都能中招。”
蔺言佯咳了一声,他怎会听不懂冉雍言下之意。这女子其实不过是将人心底一面激发出来,趁人不备加以控制。不过恢复神智后的蔺言,饶有余味的回想着刚刚,轻轻在冉雍手心挠了挠。
女子察觉到他们恢复如常,心中更生不悦。这一次她声调起的更高,鼓声也一迭加一迭,她随着鼓点走动,倏而站定,袖挽身前,眼波流转望着冉雍,用袖拭泪唱道:你——你是否还记得我薄命人?
冉雍自是不吃她这一套,女子眉头紧皱,戏台上鼓声已停。她敛袖遥遥一指,正是他们所站的地方。那些村民受到蛊惑,猛地站了起来。而门外的咕嘟咕嘟煮沸的水声更大了。
蔺言率先反应过来,他带着冉雍往后一退,那些村民拉扯着乌线不放,甚至撕咬,他们双目逐渐变得猩红,口中喷出的白气也带着难闻的腥臭。
涂山听着乌线发出的嘎吱声,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他脑袋里浮现是那个划痕的主人。她是不是也是误入这里,以为是好心的村民收留她。但是午夜时分,这些发狂的村民就这样冲进宗祠,将她活生生的分而食之。
在遇到这些之前,涂山从未想过蚕食同类。他和冉雍相遇时,人界还是一片鸿蒙。再后来天地初开,天与地分离,于这之间诞生了人界,人界不同于三十三重天,他们有山水四季,有夏日蝉鸣燥热酷暑,也有冬日寒雪劲风枯草。
涂山诞生于此,他和冉雍相遇更是偶然。可是那时人类协作猎杀猎物,一同分享。他们弱小,唯有互相依靠才能抵御野兽。可是如今打断他思绪的,恰是那些他们所教导过的——现在张着口想要吃掉他们。
涂山咬牙看着远处戏台上的那个女子,就是这个人,将他们变成了这样。他总觉得自己所深切热爱的人界,像是被一点点敲碎打破,露出了内里的不堪狰狞,那种从骨缝深处颤栗开的疼痛,让他难过到脑袋发热。
不等涂山发难,冉雍反手又是一记:“不要被她迷惑了心神,她就是为了引你出去。”
虽然冉雍并未觉得这女子有何高深手段,但是从现在看蔺言和涂山都下意识的中了招,他总觉得还是小心些为好。
不知何时那女子见攻不破乌线,竟主动拿起了鼓槌,一下接一下的击打着。随着她一声鼓起,更为疯狂的举动出现了。那些人见进不到宗祠中,竟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边的人身上。
第一个人扑杀到娟子身上时,娟子只觉得脖子一凉,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随后是剧烈的疼痛。她看到平日里待她极好的叔伯婶婶们,有的在拉扯着她的胳膊,有的则咬住她的大腿,她感到浑身都似散了架。但是他们全然不顾自己的哭喊,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撕碎了。
而后,也确实是这样的。
温热的血淋在他们身上,村民更是红了眼,现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进食,和不断的吃。禽类牛羊和活人在他们眼里,应该无甚区别了。
涂山默默捂住自己的眼睛,可耳边全是咀嚼的声音。蔺言早在他们动作之前已经捂住了冉雍的双眼,他呼吸喷在冉雍耳边,看着那个女子的眼神中已带上了杀意。
蔺言咬破手指,单手起了一个复杂的势。随着他动作越快,指上的血慢慢不见,空气中粘稠的飘起一阵血雾,恰如滴水入海,蒙蒙的融作一片,空气中炸起了一层火花。村民的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他们脑海里响彻的唯一一个声音,杀了她。
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转身,目光呆滞的盯着那唱戏女子。女子有些慌乱的击鼓,鼓声越来越急,却没拦下他们半分。
在前头的人已经爬上了戏台,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她听来,像十殿阎罗催命符。她急的眼泪都快出来,身后黑影当头兜下,无数脉络一般的黑气拉扯着村民,他们的脚步生生一顿,体内像有两股蛮力在拉扯角斗。
那些黑气翻滚沸腾炽烈如浆,血雾却安静的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前行,两军相遇,黑气接触血雾后,被消弭吞噬。村民们又恢复了动作,而血雾就像一只贪食的异兽,在黑气中肆意吞咬。
三五个村民率先爬上了戏台,把那女子围住,他们口水滴答,看她就像一块极其美味的珍馐,必须马上入腹!
女子转身欲逃,可是戏台上哪有什么可容她逃的去处。她只能看着村民步步紧逼,欲害人者,必受其害。天道轮回,虽有早晚,却不可逃。女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入口。
随着女子的死去,那种咕嘟的水声渐渐停止。无数摇摇晃晃的村民步履蹒跚的回家,他们不会记得自己的罪行。而涂山永远都会记得他们的眼神,那些拿人和食物无异的眼神。
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光骤然而起,穿破云层。缠绕在门上的乌线散开,那戏台还在门口,村民也开始劳作,他们衣服上毫无血迹,虽然破旧却浆洗的干净。
你永远不知道这张人皮下被凿空成什么样子。蔺言几人从宗祠中走出看着那些挥舞着锄头的村民,脑海中第一呈现的,居然是他们垂涎着口水的样子。
他们在小路上遇到了陈伯,陈伯见到他们转身就跑,被涂山逮个正着时也只能连连摆手不敢说话。最后只能百般威胁才撬开了他的口。
“作孽啊!作孽,他们早来没有这种梦游的习惯的。”陈伯一张久经年岁的脸似乎更加苍老了。他抽出烟袋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他们昨晚犯病,想来你们也看到了,但是从前我们村不是这样的。大约是十年前,那个唱戏的来了这,我们这才开始了。可是现在她都死了那么多年,怎得还对我们村纠缠不休啊!”
说到最后陈伯狠狠抽了一口烟袋,烟草让他得到了些许舒缓,可是蔺言疑道:“你是说,那唱戏的早就死了?”
陈伯吐个烟圈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回了一句:“可不是吗,多好的一副嗓子啊。真是可惜,死的时候正是好年纪,还是我们村的几个小伙子给她连夜收的尸,说是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下了山,她死的时候穿的都是一身戏服。”
陈伯话中不无惋惜,只是这话经不起斟酌。梦游,哪个可见梦游是要食人拆骨的?再说雨天路滑,那戏子就是偏有急事便真的这般急切要下山吗?
蔺言听他想早早结束这话题,显然是有些隐瞒,他有意一诳:“梦游的情况,可是那女戏子死后才发生的?”
陈伯面露难言,终究是点了点头。
这就耐人寻味了,蔺言道:“你说这女戏子早已身死,可昨晚我们分明见她搭台唱戏,陈伯你给我们讲的这个故事也未免太过蹩脚。”
陈伯脸色蓦的惨白,“你是说,你——你昨晚见过这人?”
蔺言笑笑,“可不是,那出唱的是记不得了,不过也无非是些情情爱爱。倒是陈伯昨晚不见你来听戏,是你不好这口,还是说陈伯找到了治疗这‘梦游’的办法?”他话锋一转又问,“咿,昨儿见过的婶子今天没来农忙,她——难不成是病了?”
陈伯汗如雨下,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蔺言的话挑中了他最为隐秘又觉可怖的事。病了?只怕是被吃了扔了,尸骨都不定在哪儿!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的妻儿老小都在这,都有这般怪异的病症,一发作起来拦都拦不住。
可是他现在更加惧怕的是——一个死了近十年的人,怎可能死而复生!想到那女戏子登台唱戏的样子,他忽的双股战战,汗毛倒竖。
作者有话要说: 取得是越剧里的香笺泪(づ ̄3 ̄)づ
12.2过生日啦,开心的抱住自己~
☆、五十五章
涂山见陈伯脸色难看,所说的话倒不像是假的,有心想告诉陈伯那唱戏的已经被村民们分食。不过蔺言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压了下来。
“不过要是婶子病了也别怕,我这可是有位顶好的妙手。昨天要不是他,”蔺言似笑非笑的觑了一眼涂山,“我和这二愣子都要着了那戏子的道。”
涂山听他这样说本欲发难,冉雍在他肩处摁了摁这才勉强忍住。
蔺言露出一口小白牙哼了一声,慢吞吞的伸了个懒腰,昨天那戏子让他想起来的,倒真是想和冉雍过点平常的日子。他望着山峰上满满不绝的枫叶若有所思,如果不是昨晚见过村民们那样,这里真的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只是现在,他总觉得空气里那种血腥味挥之不去。——阿冉是不会喜欢这里的。
“你们,你们当真能医好这怪病?”陈伯一双眼睛里遍布血丝,他已经记不清是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家婆娘猛地起身,那种垂涎美味的神情,根本不像是他的枕边人。
她口里只会喃喃说着饿,开始她还会有些神智,到厨房去找些能吃的东西,可是后来事情越来越严重了,村中不断少人,可是村民们竟视若无睹,每天仍旧过着安稳的日子。不知,又何况不是种幸事。而陈伯则不得不受着先是自家的媳妇不见,再后来就连他七岁的小孙子也没了踪影。他一直不想把这事往自家婆娘身上想,直到那天他在婆娘的衣服里,找到了一件带血的衫子。
冉雍懒得和陈伯多做纠缠,他道:“如假包换。你看我们不是安安稳稳的在你们宗祠里过了一夜。”
陈伯被冉雍不留情面的话燥的脸上一红,那宗祠里留下过多少人命,他当然是知道的。
“这事,确实是那唱戏的死了之后才发生的。”陈伯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但是这其中,也真是作孽啊。”
原来这女子叫林月,是个相当知进退的姑娘,跟着戏班子得的收入也多送回家里去。因她性子本分嗓子又好,老板娘对她也不苛待,甚至多加照顾。
三坟村那时在外人看来虽有些神秘,不过也只是因为他们不与外人交流,名声倒仍是好的。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也不为过。再加上那时村子没通电,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戏班子就在这多呆了两天。
没成想就是这两天出了事。
林月人长得娇俏,点她的人自然是多的。那天恰是一出香笺泪唱的晚了些,村里来了两三个外人。两男一女,据说是在山里迷了路。
陈伯啐了口:“我一瞧那俩混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眼,斜溜溜的直往人身上打转!”
而也和陈伯所说的一样,王运和周兴这两人,一肚子坏水。他们本来带谢云云来这深山老林里就没存什么好心思,他们本是一处地方的,巧言说通了上司,这才在地质考察的时候带上了谢云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不过谢云云又何曾是傻的,她这一路上小心谨慎从没单独和王运周兴这两人独处。两人虽然都心怀鬼胎,但是又不会‘互帮互助’,谢云云利用他们这心思,一路上又多宿住民居,这才一次次化险为夷。
这一次他们晚上宿在三坟村,谢云云关好了门窗仍不安心,又用尽了力气把老乡家中的半人高的柜子堵住门,这才勉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果不其然半夜院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门栓被推得嘎吱一响。谢云云浑身一抖,只是外面那人见进不来,反复几次后才离开了这里。谢云云松了口气。
只是惨了林月。王运那晚进不得谢云云房里,出门抽烟时,恰遇到晚归的林月,他恶向胆边生,一路尾随到宗祠前。那时已是深夜,其他没了场的早已睡去。
王运那般歹狠的性子,无论林月怎般乞求都不肯放过她。
“哎,其实要我说,就是有人看到又能怎样?林月那般,得惹多少人眼红,那天见她被欺负,不定再踩上一脚呢。”
听陈伯这样说,涂山莫名想起了那五道指痕,那姑娘那晚所受的屈辱,他觉得胸腔里有些发闷,诚然感同身受这四个字从不存在,但是此刻他竟觉得有些难过。
陈伯面露难色,其实到这已是说了大半,余下那点……他犹豫了又犹豫,抬头看了一眼蔺言,又低下头去狠狠抽了一口烟。
蔺言知这便是他所隐瞒的‘作孽’那部分了,“治病下药,连病症都没清楚,可别越治越糟才是。”
陈伯被他这一吓连忙开口,只是话中也不免遮掩。原来那王运逞凶时,被村中一青年看到。这青年老大不小了却游手好闲,以至于连个媳妇也没有。
他百般要挟林月,得逞后更是三五天带上一人来,事后索要钱财,竟把林月当做一颗摇钱树!同时他又控制着林月,不许她寻死。
“这村里——哪个心里没点龌蹉心思,不过是敢说不敢做罢了,那青年给了这样的机会。只是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个小姑娘。”
陈伯说完,那悲叹的样子也不像假装。
蔺言:“那你所说的雨天路滑,只怕也是村中人所做的?”
陈伯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怕她有天能逃出去,最重要的是那小姑娘已经没了活的念头。”
那青年对她极其不人道,记起来时便给些吃食,记不起来就连水都不给一口。陈伯偶尔会偷偷给她送些食物,起初林月还会向他求救,可是后来她眼神麻木呆滞,是对生完全丧失了渴望。
“阿伯,你这样帮他们,我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陈伯还记得那姑娘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这样说的。可是他何曾帮过他们。再说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能怎么办,他一没糟蹋过她二没苛待过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何况村中那么多人,他又怎么能同那么多人作对呢?
林月死的那天,阴风大作,他们怕这姑娘死时怨气太大,因此拘住了她的影子,然后把她匆匆埋了去。
“这事已经过了一年又一年,当年的那青年早已经病死,就是糟蹋过那姑娘的,也多为人父,这事早已经翻篇,怎得那姑娘还不能安心去投胎!”
冉雍眼中的温度随着他这句话,终于一点点的落了下去。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拿他人所受的苦难当做理所应当,拿他人的苦楚认作应该忘却。然而更可怕的是,总有那些卑劣的人,他们理所应当的过着安稳的日子。只把那些良善者,一步一步的踩进泥里。
“你们在她死后,拘住了她的影子?”
冉雍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陈伯忙不迭的应下:“可不是,当时村里来了个有能耐的婆子,说这姑娘怨气太大,要不用法子扣住她,她一定会回来报仇的。到时候我们这一村老小,只怕都得没命。”
蔺言想了想,只怕这婆子应该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人了,“既然这样,你带我们去看看拘她影子的地方,我们再做打算。”
陈伯有些迟疑,只是想到他们确实安稳在宗祠过了一晚,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此时日头高悬,旁人家正是吃晌饭的时候,陈伯一路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水井旁。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就是这了,如今这也方便了,家家户户都不用挑水用井了。也是当时婆子说,那姑娘性子刚烈,得用这井中水中和一下才成。想来十年八载的,那姑娘也就散去了。”
蔺言听到这番说辞差点发笑,井水来自地下,又有阴水一说。这想要林月魂飞魄散,只怕是陈伯脚入了土也等不到。那婆子应是忧心林月把这村中人杀尽就离开,那她还布什么阵?因此只能把她的影子拘在这,林月生前饱受欺辱,死后这口怨气又散不出去。自然会作乱。
蔺言低下身,手指在离井口三指的位置往下试了试,果不其然摸到一方小盒。三三不断原是好彩头,只是放在这,却真是应了陈伯那句话,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