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
顾承迟点点头,“有的。大约三分钟后赤组的人会赶到把十束带走,如果不想见面的话你应该尽快离开。”
“——还有呢?”
伏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话,似笑非笑地咬牙切齿。
“摄像机里录下来了你刚才的行为,我建议把它删掉。”
“……”
顾承迟淡定地扒下来自己的衬衫,毫不吝啬地在夜风中秀自己光洁完美的……除了心口处伤得很重之外光洁完美的上身。
那里是无色留下的伤痕。恐怕是无色又强加了什么使命导致它完全无法恢复。
“还有,我受伤了,建议你离开时带我到医院,并予以长期看护。”
***
伏见站在七釜户·特殊能力者医院特护病房的门口,略头疼地听到里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虽然说默认了“长期看护”什么的说法,但是在病房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推开门。直到听到里面东西打翻的声音。
他终于推开门,不出意料地看到顾承迟跪在地上,身边是打碎了的小瓷瓶和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粉白色秋海棠。瓷瓶中的清水撒了一地,遭殃的还有几个瓶子以及顾承迟的病号服,一片狼藉。
伏见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种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滋味一时有些复杂。
顾承迟这时已经发现他进来了,即刻装备演技帝光环,一瞬之间露出做错了事的孩子那种担心被责备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然后立刻又一派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你来了。”
伏见毫不留情地勾起唇角半笑不笑地嘲讽他:“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时候呀——”他顿了一顿,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日高他们托我带过来的东西。”
顾承迟不以为意:“我的感应能力对于死物没有用。更何况,……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还会焦虑地在我房门外踌躇很长时间不肯进来,对吗?”
“才没有很长时间!”
伏见立刻矢口否认。
“……”
顾承迟挑眉。
糟糕,否定的部分选错了……
伏见极为不情愿地“嘁”了一声走进房间内放下手中掂的大袋子,找了工具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顾承迟靠着墙一路摸索着过去关上了房门,略略思索了一下又上了反锁,才又摸索着回来,向前伸出的手蓦地被抓住手腕。
“蠢货。”
顾承迟:“我看不见。”
“但我看得见!”
顾承迟毫不顾忌当事人意见地揉了揉伏见的头发。“不考虑后果地允诺承担责任,你会后悔的。”
伏见一巴掌拍下顾承迟的手,斜睨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顾承迟静静地“看”着他,唇角似带三分笑意。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伏见还是心中轻轻一跳,懊恼地归咎于他的眸色太深。
眸色深的人仿佛就带着这种优势,他们看什么都显得专注、凝定、认真,仿佛蕴含着三生三世的一往情深,叫人忍不住目眩头晕。
这真是太过犯规的优势。
他轻声问:“真的么?”
伏见用一个吻来回答他。
顾承迟无声地笑了:“我已经锁过门了。”
伏见作势恶狠狠地咬他,并且恶作剧一般将手伸向下面。
顾承迟拉住他的手腕,“伏见君,我才是上面的呢。”
少年骨骼纤细,即使裹着深红色的护手也仿佛微微用力就能捏碎。伏见滑动手腕,反手就脱开了顾承迟的牵制,从上到下一粒粒解开他的衣扣。他声音里却带着几分懒散的、似是引诱又似是不耐的低音:“话真是多啊你……明明从前没这么多话的。啧,现在闭嘴就可以了。”
“嗯——?”
顾承迟意味深长地拖了音。“伏见君要主动吗?”
伏见对准他的伤口戳下去,看见顾承迟微微蹙眉吸气,满意地扬起下巴眯起眼睛,“伤员,闭嘴。”
顾承迟配合地让伏见给自己扒衣服扒裤子,然后趁着手□□错把伏见的裤子也给扒掉了。伏见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然后手法相当青涩地给小顾做热身,却忽而感觉到顾承迟伸手碰触他的后面,从光洁的脊骨向下,滑进股沟,摸索着到那里,在洞口揉捏逡巡一番,温柔地、仿佛试探一样一点点伸进去。
伏见带着颤音长长地嗯出声来。
顾承迟于是加深了手指,一边向内延伸一边缓声道:“伏见君这一点最讨厌了……总是叫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但是实际上明明是伏见君在诱惑我。很不公平,对吗?”
“——不过,如果伏见君应允只能让我一个人听到这种声音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伏见对他胡搅蛮缠的逻辑表示不满,拿牙尖示威一般磨咬着他胸前的红粒。顾承迟闷哼一声,然后手指颇有技巧地撩拨伏见的欲望。
欲深而又止,欲入而浅出,轻勾轻挑,按而转圆,捻作又止,骨骼里噼里啪啦时不时燃起微弱的快感,然而成倍增加的确是折磨与难耐的欲望。伏见咬牙恨他抓不住要点,想伸手到下面自己唤来更多的快乐,却被一把拉住手腕,那人的声音隐隐带着三分笑意。
“不许哦,伏见君。现在只能用后面。”
伏见磨咬他的锁骨,他只轻声闷哼却不躲闪,“就作为对你让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的……小小的惩罚好了?稍微……忍耐一下就好。毕竟……唔嗯——啊,真狡猾……嗯!”
伏见趁他用力稍松懈,机敏地挣出来,然后拉开他的手指,一点点地、逐渐地、有点疼痛但更多是欢愉地吞没进去。眩晕般穿透的快感袭击大脑,伏见禁不住高高地扬起下巴眯起眼睛。他听见自己的鼻音细长,如绷紧的琴弦微微颤抖,又甘美又欢乐的触感诱使人投入运动,由缓而急,索取,渴求,绷紧,攀登,潮起潮落来来回回不知多久,直至一片白晕的顶端。
琴弦松懈。顾承迟温柔地舔舐他的脸颊,汗水或者泪水,然后张开双臂将他拥在怀里,“别动……不然我会担心弄坏你的。这样就够了,毕竟是你的第一次。”
他起身离开床铺,窸窸窣窣摸索着走开,独立卫生间中水声哗啦啦一阵又停止,窸窸窣窣的声音复又靠近。
床铺下陷。那人就躺在他的身边,极尽温柔轻和地在他眼上落下一个吻。
疲惫的轻柔的仿佛一片羽毛。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伏见君?”
“嗯——”
“过几天,我们私奔去吧。”
“……”
“去京都。你的故乡。”
“伤口呢?”
“不要担心。”因为恐怕好不了了。
顾承迟把伏见拥入怀中。少年单薄的身躯似乎有勾人向加大力道、更多更多更用力直到再也无法分开的趋势。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睡一会吧。”
宽阔的令人感觉稳妥的胸膛遮挡了外界的光线,黑暗里伏见眨了一会儿眼睛,头脑混沌不清地不知想了些什么也不知想要想些什么,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没有办理退房手续,伏见和顾承迟夜晚出发,从七釜户开始乘电车,约五点半到了大阪,换乘JR奈良线,到终点京都的JR稻荷站时,大约七点二十许。
伏见是因地随姓。京都这里有号称遍布日本全国3万余座稻荷神社的总社本宫的伏见稻荷大社,它同时也是京都历史最悠久的神社。JR稻荷站的柱子房梁均漆上朱红色,牌子上大写着“欢迎参拜伏见稻荷大社”字样。伏见对着熟悉的场景叹了口气,对一旁的顾承迟道:“稍微等我一下。”
见他微微点头,伏见担心出意外,到车站最近的便利店中拿了两盒温热的牛奶,付了钱在营业员“谢谢惠顾”的声音中走出玻璃门。时值清晨时分,大社还没有开始正式运转,车站里的来往行人虽然不至于零星,但也显得疏疏落落。
因此伏见一眼就看见顾承迟眉间耸动,极力压抑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扼住脖颈,四周有白色的幻影唰唰飞动。心跳猛一下加速,冷汗倏然渗出,来不及多想,某种祈愿带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迫使他以超出平常许多的速度冲了过去,全然不理会被撞到的行人的嘟囔。
“没事吧!喂!”
牛奶掉到了地上,伏见扶着对方的肩膀晃动,直到他好像终于找回呼吸,咳嗽着靠在伏见身上,断断续续道:“没……没事了。”
伏见四下扫视了一番,无色之王却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隐没了身形。心里仍有些警惕,却听见顾承迟道:“不用担心,他已经离开了。”
伏见挑眉:“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吗?”
顾承迟揉揉他的头发:“真的要听?”
伏见嘁了一声:“难道还有仅限在[王]之间传播的信息吗?”
顾承迟站起来,顺带拉起伏见,任由对方为自己整理衣服,淡淡道:“我先察觉了他,所以他对我说‘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这么敏感呢’。”
他的声音没什么感□□彩起伏跌宕,伏见却完全能想象出无色那变态的语调,磨牙半响最终冷冷地哼了一声,“啊~啊——敏感的大人您总是有办法一个人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那么伏见君就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呐。”顾承迟在对方炸毛之前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伏见君过来时拿了什么?掉在地上了。”
伏见这才想起掉在地上的两盒牛奶,虽然变了型但好歹没有破包,弯腰捡起来擦拭灰尘后递了一盒给他,“热的牛奶——虽说你有并不需要进食这类的设定在,但是既然已经坐了一夜的车,现在喝点热饮吧。”
顾承迟拿着牛奶盒子在手上转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伏见:“喂,你什么意思。”
顾承迟冲他弯起眼睛。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很罕见……完全意想不到。伏见君国中的时候,明明讨厌牛奶到一提到喝牛奶就会比美咲还暴躁。”
伏见脸色铁青,本想说“啰啰嗦嗦地说过去跟个老头子一样”,犹豫了一下终究换成了:“从……起到现在,我已经习惯每天都喝牛奶了……而且也认真地吃青菜了。”
——虽然仍然不喜欢这些东西。
然后他一把拍掉顾承迟意图揉自己脑袋的手,换成冷淡而嫌弃的口吻:“不要擅自脑补感动了——我总有一天个子能超过你然后把你压在下面的。”
顾承迟云淡风轻地喝牛奶,点点头:“嗯,如果是伏见君的话,一定可以的。”
——好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
伏见的脸色更黑了。
***
走出车站,立刻就看到气势逼人的巨大的“第一鸟居”。朱漆柱子线条简洁大气呈“门”字型的鸟居有着黑色的柱底和飞檐,伏见把顾承迟的手放到鸟居的柱子上。
“鸟居?”
伏见略显惊讶,语调却仍然懒懒散散:“嗯——原来你知道啊。”
顾承迟放下手来抓住伏见的手,十指相扣,“我也多少做了一点功课。”
鸟居是日本神社建筑物,主要用以区分神域与人类所居住的世俗界,算是一种结界,代表神域的入口,可以将它视为一种「门」。第一鸟居过后就是第二鸟居,再往前就是大社的楼门。御本殿外有稻荷神的使节狐狸的雕像,穿过御本殿,到达祈愿牌挂的地方。因为稻荷大社供奉的是主管丰收、成功、财富的神,所以这里的祈愿牌大多写满了商人们请求生意兴隆的愿望。与别的神社不同的是,稻荷大社这里祈愿牌的形状也是超小型的朱红鸟居形状。
顾承迟看不见,但伏见一路在旁边低声耐心的解释。似乎由于这里是故乡,伏见了解得十分详细。神社后面的稻荷山上是鼎鼎大名的“千本鸟居”。虽说是千本,但实际上恐怕已有几万座鸟居了,朱漆的柱子在两旁绵延而上,共计有四公里。鸟居入口处挂着镂金牌子,上书“稻荷大神”,鸟居一面写着“纳奉”,另一面两边的柱子上分别写着“平成XX年”、“某某人捐赠此鸟居”。
这时晨光熹微,耳畔有山林鸟鸣啁啾入耳,顾承迟听到远远前方有脚步声,“大社现在就正式开社了吗?”
伏见道:“不,还没有。那是清晨前往山上的神社参拜的神官。”
那神官白衣黑冠,在晨光散金斑驳的千本鸟居廊间行走,恍惚之间竟给人以回到千百年前之感。
婉转鸟鸣之间不知走了多久,方到奥社参拜所,院子两旁放满了祈愿稻荷大明神赐福的小旗子,上书“稻荷大明神”。有趣的是前面的这里祈愿绘马竟然是三角形的狐狸脸形状。顾承迟随手抓了一块牌子,伏见瞥了一眼道:“……那个是少女漫画风的狐狸脸。祈愿写在牌子的背面。”
顾承迟指尖点着又抓了一块。“……猥琐的眼镜大叔状狐狸,额头上写着‘肉’。”
“海绵宝宝脸的狐狸。”
顾承迟被勾起了兴趣,也取了一块绘马来画。伏见怀疑地扫量着他:“你能看得见吗?”
顾承迟略略勾一勾唇角:“没关系,很简单的简笔画。”
果然很简单,两个椭圆,一个へ型的嘴巴,两条细长斜飞的眉毛,懒散的眼睛。
“…………”
顾承迟眉眼弯弯地给伏见看:“看,很像伏见君吧?”
伏见铁青着脸一把夺过绘马,顾承迟却丝毫没有夺回来的意图一样“看”着他。伏见纠结了一阵,还是一脸不耐烦地把绘马给挂进了那一群绘马的角落中。
顾承迟已经擅自往更高处去了,伏见啧了一声赶两步追上去,离开奥社参拜所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群狐狸脸的绘马。
鸟居一段又一段。一直不停地走下去,鸟居们也一直自顾自地绵延下去。山的坡势非常缓,但仍然在缓慢上升,在斑驳的阳光、朱红的鸟居见行走,心里一瞬可以涌上许多不切实际的关于永恒的幻想。
“伏见君,一直走到山顶吧?”
“接下来还要接连不断的走两个小时。”伏见推眼镜,冷静地道:“而且再往前也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了。”
“了解得很清楚?”
“小学的时候修学旅行有几次是来这里爬山。”
“有趣吗?”
“完全不。一群小孩子嘁嘁喳喳吵死了。”
“不太合群么,小时候。”
“你这种人小时候恐怕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不过伏见立刻意识到了对于对方的身份来历来说这样的话完全是在揭伤疤,但又不知道如何补救,只好烦躁地接了个“啧”。
那人闻言,动作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如果真的能够体验的话……我恐怕也是那样子的。”他声音淡淡地透过空气传过来:“伏见君。”
伏见迟疑着应道:“……嗯?”
“虽然……听起来非常突兀,而且……有点难以启齿。”
“我,没有身为人类处于日常的经验……作为一个人类来说,我毫无疑问是失格的。我不知道某句话应该用怎样的话来回答比较合适,认真地斟酌半天得出来的回答在对方看来可能只是应付客套的客套而已。用于拉近距离的琐碎的语言技巧,我几乎完全不会。这样子什么都无法拥有的自己让我感觉惶恐。”
“……”
伏见沉默地听着。
“怀着靠得太近可能使你坏掉的恐惧,怀着说错话后会将你推开的恐惧……不敢靠近又不愿意让你离开。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
“尽量地精简语言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何时已经登到了极高的地方,顾承迟停下脚步,伏见也随之停下。顾承迟试探着向伏见伸出手,然后伏见将他的手握住。
他弯起唇角,好像有一点苦涩地笑了起来。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如果早一点靠近伏见君的话……即使会因为失去对自我的控制而坠入深渊也无所谓。如果是你的话,无论走向怎样崩坏的世界我都愿意。”
“两个小时的路程,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能够拉住你的手。有这样踏实稳妥的感觉,即使一直走下去,也不会觉得枯燥乏味。即使一句话都不说,我也不会觉得无聊。”
“伏见君。”
顾承迟微微低头。伏见靠得近了一些,稍微仰着头,轻皱着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