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飞机，周舟的手都是抖得，没有一点唇色，眼睛瞪得老大。
“你有把握么？”凯斯神色凝重。
周舟点头，“无论如何。”
“你啊...”凯斯揉揉额角，“你爸身体不好，你......注意点。”
“恩。”
周舟又想到了晚上和沈行川的谈话，那个平时嘻嘻哈哈的男人，拿出一副恶狼护崽子的模样，狠狠地说。
“如果你没有把握，就别给她希望。”
其实如果不是赵青师，换任何一个人在场，都能看出周舟的慌不择路，都能看出周舟的害怕。
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力量呢？以前的周舟总是不明白那个扔下自己的中国女人凭什么有力量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现在，当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
周舟却没有那个女人一般的勇气，也不想学她那样不负责任地扔下所有人。
周舟的脑海里，一阵是自己和爸爸和那个家族因为那个女人而遭受的一切沉痛的回忆，一边是被责任牺牲的赵小孩可怜兮兮地瞅着自己的样子。
喜欢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力量？
周舟摸摸自己已经沙哑得不行的喉咙。
就是我离你有十万英里高空的寂寥空间，离你有千载悠悠的无言时间。
思念成灾。
这是周舟从没有过的感觉，想到她身边，离她只有一厘米的距离，鼻尖都是她发间的香气，指尖是她肌肤的滑腻，把她放心尖上，宠着。
凯斯碰碰她，“收拾一下，到了。”
周舟眨了眨眼，把牛仔外套的领子竖起来，收拾好心情，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已经能看见的城市的灯火。
下了飞机就有两台车停在机场门口，一是车子款型显眼，二是笔直站在车边的西装司机显眼，周舟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手抄兜里，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凯斯，你动作真快。”
“你爸爸的吩咐。”凯斯无奈地笑笑。
到了医院，就有医生凑上来，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肾功能衰竭，什么情况不好，什么要注意什么，周舟边听边点头，脑袋里却一直空白，隐隐有钝痛。
病房里，不，准确说是装修得给跟总统套房的病房里，那个瘦削的男人正在翻着报纸，手边是稀粥和水果，花摆了一地。
“海姆先生。”周舟进门，轻声的说。
病床上的男人稳稳地抬头，还是抑制不住眉眼间的欣喜，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舟，又低头喝了口粥，才沉沉地开口。
“怎么瘦了？”
周爸不像是正宗的外国人一般见面总是很多话很多肢体动作，可能是在中国呆过的原因，又颇为喜爱中国的礼仪谈吐，举止间也有几分中国人的样子。
周舟心下一涩，又也许，说到底还是在怀念那个让他爱得深入骨血的中国女人。
周舟一边笑着一边走上前去，拖开凳子坐下。
“听医生说你又不注意作息规律？”
“这不还是被你气的，晚上睡不着觉只能起来工作了。”周爸凉凉地挑眉，“你说你打扮成这样也不知道换换，这医院里可有我不少的老朋友。”
“你们这群老头，一起玩疯了吧，怎么一个一个全蹦跶进医院了？”周舟拿起个苹果，水果刀在周舟手上漂亮地转了两个圈，随意地削着苹果。
周爸轻笑了一下，“难得你爷爷还满德国的跑，一点不见老啊。”
周舟也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爸我想跟你说件事。”
赵青师用了一个月完成了戒指的作品，从款式到材料，再到找工匠，都是亲力亲为，甚至她都在想，如果说将来给自己的一枚结婚戒指会不会像这般用心，她好像把所有的心血都花费了。
那个帅气的珠宝商，开着豪车，带着名表，款款走下车，一步一步走进办公室，拿着一大束漂亮的灼眼的玫瑰花。
办公室里有点沸腾。
赵青师听见动静，拿出包装戒指的小绒盒，看了两眼，还是走出去推开门。
“徐先生，你的戒指，还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珠宝商包容的笑笑，伸手接过戒指，打开盒子细细看了看。
“和图纸里一样漂亮。”
赵青师扯扯嘴角，只是心里此时不知道是苦涩还是满足的心情。
“徐先生今天要去求婚么？”赵青师开玩笑似的指指那一大束几乎要挡住上半个身子的玫瑰。
“是啊。”珠宝商还在摩挲着戒指，很喜欢的样子。
赵青师笑了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就准备回去休息休息。
“徐先生，让我助理送你下去吧，我有点不舒服。”事实上她已经好久没有下楼了，手机也好久没有开机了，满脑子都是戒指倒还好点，现在戒指送出去了心里又是空落落的。
年轻的珠宝商突然弯了他那双堪比欧美模特的长腿，单膝跪地，把玫瑰捧到她面前。
“赵青师，我小时候就认识你了，我跟你一个幼儿园的，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念书，我也没有机会，等你回国了我家这边有有一些遗产争端就没时间，现在我们都有时间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戒指由你设计由你保管一阵子，最后我希望它也是由你戴上。”
年轻帅气的珠宝商有一双大大地温润的眼睛，此时正真诚地望着她，带着赤子的骄傲和炽热，翻滚着的欣喜让人不容质疑他的真心。
那一束玫瑰，娇艳欲滴，每一片花瓣都是最完美的额姿态绽放，只有浓烈，只有奔放，冲击着所有人的眼睛。
办公室却没有一个人出声起哄，没有一个人窃窃私语，都在比较担忧地看着赵青师和珠宝商。
赵青眼眶突然有点湿润，她颤抖着俯下身去，把脸凑近玫瑰，感受着玫瑰花浓郁的香气和温柔的触感，以前赵青师也不喜欢这样的花，觉得艳俗也好觉得大众得过分也好，可是此时此刻，赵青师觉得没有什么别的花可以比玫瑰更适合表白了。
这样浓烈的喜欢，谁不乐意见到。
尽管这个姿势有点诡异，自己心悦的人把脸拱进了一束花里？但是看着这个架势，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珠宝商微微翘起嘴角。
“对不起，我是同性恋，我有爱人。”
赵青师起身站直，满脸的泪水，还是笑着说。
珠宝商惊愕地看着赵青师。
拿着花的手缓缓垂下，看看周围人都是一脸了然，珠宝商站起身。
反应了一会儿。
“那这个还是送给你吧，戒指也送给你，”珠宝师想笑又笑不出来，“我，我还是挺喜欢你的，毕竟那么多年了。”
赵青师微笑着接过来，“对不起。”
“...没关系，”珠宝商脚步有点踉跄，“祝你幸福。”
赵青师目送珠宝商走进电梯，转身回到办公室，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压抑地细声哽咽着，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玫瑰花，手心里紧紧攥着戒指盒。
看着那个珠宝商单纯向往的样子，满心满意地渴望得到一个相爱的机会，那么全心全意的喜欢。
然后她就哭了，控制不住地眼泪。
不为别的，只是在那一瞬间，她看着面前年轻的珠宝商，看着那束玫瑰。
想到了自己。
☆、二更（转折）
周舟现在还记得那天，美丽的清晨，有布谷鸟在别墅外叫，阳光像画里一般斜斜地铺满了地板，小小的自己从宽大松软的床上坐起来，第一次没有抱怨需要早起，而是眉眼都带笑的迈着小短腿跑向卫生间，踩着小板凳哼着歌刷牙，那时候自己还是齐耳的小短发，乌黑乌黑的散发着温柔的光泽，有一层薄薄的齐刘海，显得小脸精致可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软软的很可爱，憋不住自己笑了，想好了待会儿穿那件白色的小连衣裙，那是妈妈给自己的礼物。
妈妈今天回家，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同年龄的小孩都还不会自己选择衣服，还不会这样小心地期待着妈妈的回来，还不会自己睡，还不会常常自己面对一个空牢牢的大房子。
等自己扶着楼梯把手一阶一阶地走下去的时候，看见爸爸穿着白衬衫毛衣小外搭，还很年轻的英俊的脸庞带着德国人特有的温润笑意，正迈着长腿东奔西走的端着菜，瞧见周舟下来，大大地笑开了。
“我们小公主睡醒了？”
周舟也憋不住开心地点点头，嘴角有羞涩地开心。
其实爸爸除了平时生意忙之外，宠她是有目共睹的。
“那小公主去给皇后殿下摆上碟子和筷子吧，今天我们吃中国菜哦，水煮鱼！”
周舟虽然不知道水煮鱼是什么，还是被爸爸的好心情感染，颠颠地跑去跟保姆阿姨拿碟子。
然后在某一刻周舟记不太清了，大门打开了，没有意料之中的一个人和一大堆行李，而是两个手牵手的女人。
那时的周舟坐在餐桌上拎着半空中小腿歪着头看着门口不露笑面的妈妈，因为妈妈不喜欢一见面就太过于亲密的肢体动作，所以她总是矜持得像个真正的小公主。
周舟不解地看着从后厨房小跑着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的爸爸，为什么愣住了，为什么不去欢迎妈妈和朋友呢？
“进...进来吧！”爸爸有点不知所措地揉揉周舟的小脑袋，“有朋友来也不提前吱一声。”
很流畅的中文让妈妈的朋友都愣了一下。
“范，我做好决定了，”妈妈有点虚弱地笑笑，抬手扶了扶耳边的碎发，笑容里又有了些疯狂的意味，“我爱她，让我跟她走吧。”
爸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手还放在周舟的小脑袋上。
然后周舟记得爸爸冲向了妈妈身边那个女人，那股狠劲很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血溅当场，吓得周舟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她有家庭了？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勾引她的时候想没想过她的感受？！”
没等那女人说话，一旁的妈妈就把那女人护在身后，坚定地说。
“是我勾引她的！”
然后爸爸就把门口的高大的花瓶一脚踢到了。
“好，那你走！你走！我看你是不是真没长心？！孩子才...”没等爸爸说完，那女人就推门走了。
剩下空空的大厅和周舟撕心裂肺地哭声。
“孩子才五岁。”
周舟笑笑，按道理说那时候才五岁的自己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但是就像一场令人绝望的噩梦，一丝一毫都不敢忘记的恐惧。
之后爸爸也走了，周舟自己哭得上不来气，最终还是在阿姨的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之后的细节又记不清了，只知道这个家确实是因为那个清晨改变了很多，周舟扔了那件漂亮的蕾丝小礼裙，从那起周舟就比较喜欢裤子，短发再也没留长。
等长大后明白了什么叫同性恋，也当过一段时间的恐同斗士，她不明白女人怎么能喜欢女人，就抱着玩弄的心思，也就忘了中国有句古话：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真正让她愿意死心塌地，愿意停下来的，可能就是赵青师了。
周舟挪动了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想起赵青师，嘴角又有点笑意，一笑就扯动了嘴角的伤，“嘶”了一声。
门外的凯斯无奈地摇摇头。
“你没事吧，上回那药还不好使？还疼啊？”
“没事了，”周舟淡淡出声，“沈行川怎么说？”
“说是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征兆，就是化身工作狂了，前两天好像还被一个珠宝商告白了。”
“告白了？”周舟“蹭”的一声做起来，“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看对眼了呗，你家瓷娃娃一张冰山脸也敢招惹，据说还是暗恋了好多年，啧啧啧，搞不好又是一段佳话啊。”凯斯在门外偷笑，省去了结果，他也着急，周舟这么被关着也不是个事啊，最关键的是，跟许嘉阳亲热的时间都被这父女俩压榨了。
“我...”周舟一口气没上来，显然着急得不轻，“看我回去不打死他！”
“呦！您还回去呢？您都这样了，人瓷娃娃被打击成那样，你还想耗多长时间？再不回去你俩可真就完了，”凯斯说完又小声说，“虽说你们现在这样估计也完了。”
周舟顿了顿，才压着嗓子说道，“快了。”
门外又恢复了平静，凯斯每天允许的“探监”时间也有限。
“小孩...”周舟喃喃地自说自话，“你千万千万...”
说着说着又没了声，千万怎么样？千万别答应那珠宝商？千万要等她？千万要开心？
放屁！
哎呦我草！好暴躁！
这特么怎么这么憋屈？！
不行！
周舟打量了一下身处的小黑屋，自从那天跟周爸说完自己的想法后，就被周爸一个大耳刮子扇这了，又在几次试图逃跑的时候摔得骨裂了，这次自己的决心表的很坚定，按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很疼周舟的周爸应该放她出来了。
但是拖到现在，就说明真的气的不轻，不过听凯斯的意思，周爸竟然没有被气得发病，竟然还挺有精神的忙来忙去的，有时候还能看见笑面？！！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实在是叫周舟有点焦躁了。
我想快点回去向媳妇认罪啊老爸！！！
赵青师呆呆地盯着那束玫瑰看了几天，开了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赵妈妈接的电话。
“师师啊？”
“妈。”赵青师嗓子已经哑的厉害了，眼神中却是燃烧的熊熊烈火，明亮得惊人。
“回来吃个饭？”赵妈妈笑着说，“听小行说你最近在忙案子就没叫你。”
赵青师假装没看见一开机的时候手机显示的家里的多少个未接来电的数字，点点头。
“好。”
赵青师抄兜走到窗前，眯眼看着脚下穿行的车流，又看看天空，嘴角竟然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
既然周舟你还不出来，那么，山不来就我我就山。
只是到时候，你别想那么简单了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无聊重温经典来着，结果不小心看到评论说想骂美舟，给我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疯狂码字来着...真的吓死我了...
☆、第 25 章

24
赵青师去做了美容，买了新衣服，接着直奔向沈行川那里，一路风风火火的劲儿让人叹为观止。
沈行川正在家里下厨，难得的周日，白子鱼部队有小半天的假，豆腐摆上盘子之后，白嫩的颤抖的一块一块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接着一小锅滚烫的汤汁均匀地撒下去，发出“兹兹”的声音，最后放几个小花菜点缀一下盘子，沈行川挑眉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
“砰！”谁料玄关处传来一声巨响，沈行川的手一抖，这一碟小豆腐差点就孝敬了土地老。
“砰！砰！”
还没等沈行川润好嗓子大喝一声，门口就传来了更焦躁的敲门声，沈行川只得把小豆腐放桌子上，慢悠悠地往玄关走，看看表，离白子鱼过来还早着呢，心想这是哪个王八犊子是嫌活的太长了么？！
从门口的监控器一看，艾玛，这不一个月没出关的赵大神么？！赶忙利索地打开了门。
一开门沈行川就愣了，门外的赵青师，柔顺有光泽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掖在耳后，一身香奈儿高定小礼裙，妆容第一次不是那种裸妆，而是微微挑了眼线，黑色的眼影衬得那一双眸子清冷神秘，一双十公分的恨天高，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
最关键的是赵青师此时的状态，红唇下撤，不是什么好表情，眼睛却炯炯有神，眉目间的清冷，折射出的蔑视足以秒杀穿着家居服的沈行川三条街。
沈行川呆呆地看着，这是不仅出关了，还升级了是么？！
“让开啊！”赵青师看着沈行川微微敲了一下嘴唇。
沈行川打了个冷战，侧过身子，目送赵青师自觉地换上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水。
妈呀，刚才那个笑啊，怎么那么像周舟那个妖精？！
“呦，今儿这么丰盛啊？！”
赵青师围着桌子转转，挨个罩子掀开瞅瞅。
沈行川一急，“你别掀，别冷了。”
赵青师抬眼看了一眼跟个小媳妇似的好友，“子鱼今儿回来？”
沈行川不知为什么，老脸一红，“啊。”
赵青师似笑非笑地扯扯嘴角，走到沙发上，“啪噔”一下坐下，打开电视，拿出零食，一副要蹭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