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川顿了一下,抬眼白了一眼周舟,“你瞎叹什么气?!”
周舟把最后一点烟一口气吸完,俯身把烟头捻灭在酒杯里,泛着琉璃色的半透明酒水上,漂浮着一个姿势僵硬的烟头,莫名的违和感。
“你说呢?”周舟一边吐着烟,一边看了沈行川一眼。
沈行川道:“那你是自作自受!”
“你不是?”周舟反问。
沈行川被噎了一下。
一旁的玻璃旋转楼梯上有人一边跟沈行川打招呼一边想走上来套套近乎,都被他简单粗暴地摆摆手给打发回去了,坐上边一挥手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直教人想起了古时候的皇帝。
周舟轻笑了一下,随及又耷拉着脸。
“你还没跟他说?”周舟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两条长腿大咧咧地在沙发外晃着,因为感冒了有很重大的鼻音,此时一副疲劳鬼的样子,懒散地说着话。
“谁?鱼?”
“哎!你能能不叫鱼,好好叫人行不?整的你跟个猫似的,一提鱼眼睛就冒绿光!”
沈行川苦笑一下,“那能怎么办,先这样呗。”
“那你将来准备找个女的结婚?再生个孩子!哈!”
不知道为什么,同性恋提及生孩子总是很讽刺。
沈行川也蔫了,“否则呢?”
“哼!也幸好你那鱼不知道,要不然又是个大灾难,遇到你这么个胆小鬼!”周舟这几日不顺到家了,整个人病怏怏的,嘴倒是还毒。
“哼哼,好意思说我?”沈行川突然笑了,意识到了对面这位比自己能惨点,最起码是现在惨。
周舟没说话,舒了口气,转头看着楼下疯狂的人群,镭射灯扫来扫去,音乐震耳,好一派笙箫人间的群魔乱舞图。
“我以前就这样?”周舟突然出声问。
沈行川也随着视线看下去,“这些人哪能跟你比啊。”
周舟幽幽地看他,“比如?”
“你是当年我们党内最会玩的好么?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玩悬崖山道飙车赛,你半个车都在外边悬空了,结果你硬生生把车扔了自己滚出来了,出来了又接着和我们赶下一场,我们吓得后背都湿了,你跟个没事人似的,其实当时我们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看你的胸,只有这个才能让我们确定你是个女的!”
“哈哈哈!”周舟笑出声,笑大了又开始咳嗽起来。
沈行川也笑,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时候的他们,可能正是自己最迷茫的时候,周舟之所以玩成那样,是因为没事干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一半一半的做成赌注,只有高度的刺激才能让他们找到心脏跳动的感觉。
那时候的沈行川,独身在美国,根本见不到白子鱼,白子鱼也不可能跑美国来看自己,想得不行,就赶紧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有一段时间见到女的脱光了都硬不起来,差点废了。
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也都因为各自的事情而渐渐退出当年的圈子,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挺向往平平淡淡的自己,可能真的是长大了。
“幸好。”周舟说,幸好自己没有死,幸好自己来了中国。
沈行川没说话,喝了口酒,只觉得眼眶有点湿润,就仰起头看着头顶晃眼的灯光。
幸好他们都熬过来了,幸好他们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幸好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那你干什么找那么多女人?”
“挡箭牌你懂不懂?!”
“渣男!”
“那你找的女人还少么?”
“...”
“我发现吧...”
“咱俩是意中人,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
“是是是!”
周舟的感冒史无前例的严重起来,每天坐在工作桌前写写画画简直要了她的老命,到后来,她只记得头有点热,然后去冰箱找泡面,冰箱早就空了,周舟头疼地揉揉额角,扶住沙发帮才能站得住。
周舟真心觉得,自己是做了孽,老天爷想收了自己!
赵青师已经在外面跑了一天了,有个裙子的底料一直没找好,害得她穿着大羽绒服穿梭在北风萧萧的帝都,喷嚏也打了好几个,回办公室看了一眼就赶紧回家了,她可不想在马上元宵节的时候生病。
说起生病,周舟那个倒霉孩子是不是感冒了?听那天那个小姑娘说的,好像还挺严重。
赵青师捏捏鼻子,出电梯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不知道什么话。
楼道里一片昏暗,楼下一层的感应灯刚刚熄灭,这一层的灯前两天坏了,导致赵青师一迈出来整个世界都是黑的,身后电梯也缓缓地合上,整个楼道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赵青师眯眯眼,还是没适应黑暗,只能伸手在包里摸索着钥匙,一边走向家门,结果刚刚靠近家门,就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下。
软软的,很大一坨的样子,踢一下还没什么反应。
赵青师的脚僵在那里,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头皮发麻,一瞬间从小到大所有被沈行川逼着看的恐怖片全部涌上来,跟过片似的一个个闪过,加上最近这附近据说也不怎么太平,隔壁小区好像还发现了一个女尸。
赵青师越想越乱,想掏手机开手电筒看看也不敢,身体早就不受自己控制,只觉得现在一动也不能动,脖子后总有股如有如无的冷风掠过。
进鬼屋的时候她还嘲笑周舟,现在想来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知道都是假的,才那么淡定,现在!!自己只想骂娘!!
就在赵青师神经快要崩溃的前一秒,她听见脚旁边的一坨好像活动了一下,墙壁死角的阴影下传来一阵摩擦的声音。
“嘶...”一个声音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乍一听真的不像是人,沙哑得好像要坏掉的机器一般,还是悠长的一声,猛然出现在这诡异的情况下。
死尸复活?!外星怪物?!变态杀手?!
赵青师快要窒息了,随着那一阵阵的摩擦声,一动不敢动。
“周舟......”赵青师终于忍不住了,小声呜咽着说,像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周舟!”
我还想看你睡觉呢,我还想你对我笑呢,还想你能跪着在我面前解开胸罩呢,还想和你去领养个小孩呢!!!
“唔...”又是一声,“我在呢,怎么不开门?!”声音好像是刚刚睡醒的状态,嘟囔着说。
赵青师:“......”
“怎么了?”周舟又低声问了一句。
“......”妈的智障。
好一会儿赵青师才勉强忍住一个大嘴巴子抽死周舟的冲动,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好容易怼进去了,艰难地开了门。
“你走。”顺过气的赵青师指着门外对周舟说,手指还沉浸在刚才抖动的节奏里。
“师师,我生病了。”一听就知道挺严重的鼻音,软糯地说着话,好像是在撒娇,也好像是发烧烧糊涂了似的。
“那你别传染上我,快走。”
“可是我的房子被收了!”
“那不是你买的么?”
“被我爸收了!”
“你...”
“师师,我真的好难受,也没有别人愿意管我了,你收留收留我,就一晚上,行么?”
“呦,你那些朋友呢,不是好着呢么?”
“我现在没钱了,他们都不带我玩了,他们把我踢出去了,然后还要求我终身不得进入!”说着周舟还捂住了眼睛,“你说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呢!”
赵青师道:“我不信,你滚!”
“我也不信,其实,他们...死了!”在我心中死掉了,再见了,曾经的战友们,咱们今生有缘再聚!!
“......”
远在城市另一头的正在聚会的一群□□,莫名感到膝盖一软,周身一寒。
☆、第 30 章
赵青师换了身衣服,拿出手机叫了点外卖,出了卧室就看见客厅沙发上躺着的好似悄无声息的人。
若是平常,打死赵青师她都不能放这狐狸进家门,可是刚才本来好好的说着话,周舟突然就倒了,她一摸额头,烫手的温度。幸好赵青师在外留学期间跟人学了点紧急情况处理。
忙乎了一大顿,好歹温度是降下来了。
赵青师走上前去,俯身把手背贴在周舟的额头上,温度已经降下来了,额头还有湿湿的汗,几缕头发咸津津地贴在脸上,赵青师把头发往后捋了捋,手指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了周舟的脸。
手指微不可察地僵了僵,也瘦了,脸上本来有点肉的,现在都成了因为瘦而下陷的软肉,全跟骨头上贴层皮似的。
手指又缓缓攀附上高挺的鼻梁,紧闭的眼睛,温热的额头,又一路下撤,柔软的唇,柔软的指腹下是滑腻的皮肤,每一寸都是她日思夜想的救赎,赵青师自上而下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高挑的人,屏气听着周舟细细的呼吸声,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人,听沈行川说了一些,在德国不好过。
自己纵然心中有气,但是此刻看着面色微红紧皱着眉的周舟,满心的心疼。
又想起那个出租车大叔的话,是啊,一辈子是有点短,得抓紧时间。
“叮咚。”门铃响了,赵青师给周舟盖好小毯子,拿了外卖。
到小茶几上把吃食盒子打开,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馄炖的香气,赵青师订了蛋黄和玉米的,都是周舟喜欢的口味,看了看表,是该把她叫起来了,待会儿还得吃药,不能空腹。
周舟被推醒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看着赵青师的脸一时间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
赵青师有点想笑地看着周舟一睁开眼就一副呆呆的样子盯着自己,头发上还翘起来一撮,眼睛瞪得老大,整个人一看跟动画片里的人似的。
“吃!”赵青师板着脸,单个字的蹦。
周舟下意识地低头瞅瞅茶几上的馄炖小桶,两只手拿过来,眼巴巴瞅着桶里的飘着的一颗颗小馄炖,乳白色的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氤氲的蒸汽缓缓扑在周舟脸上。
“吃啊。”赵青师见周舟就捧着个桶不说话,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眼,不由得催促道。
周舟点点头,有点委屈似的瘪瘪嘴,拿过筷子,把桶放膝盖上,开始头也不抬地吃。
赵青师歪歪头,这怎么跟老年痴呆似的
很快,吃完了,周舟捧着已经没有馄炖的小纸桶,还是不看赵青师,瞅着手里的东西,好像能瞅出个什么金子似的。
“吃!”赵青师把手伸到周舟的面前,白嫩的手心上,红红绿绿的放着四粒药,胶囊的微小光泽映衬着那手像个盛放物件的玉器般。
周舟还是愣愣地望着那几粒药。
赵青师把水递给周舟,看着周舟喝了一大口温水,然后又像是掉了魂儿似的一动不动,就把手又往前送了送。
谁知周舟突然低下头,把脸埋进赵青师手心里,舌尖一勾,绕着那几粒药轻轻一打旋卷进了嘴里,带着微微粗粝感觉的舌尖,迅速扫过赵青师敏感的手心,吓得赵青师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还没抽回去,就被周舟按住了手背,又勾了两下。
赵青师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把水理智地递过去。
吃完药,周舟握着赵青师的手不放,神情间倒像个小孩子似的天真,给赵青师吓得,没怎么地就让周舟拽下去了,坐周舟身边了。
这...这...莫不是烧糊涂了?
周舟浑身还是有点热,扒着赵青师,就觉得温温凉凉的,赶紧抓住了。
赵青师一动不动,周舟的手从她胳膊下穿过揽着她肚子,整个头都耷拉在她颈窝,嘴唇还压在她肩头的皮肤上,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啥,嘴唇揉来揉去的,让赵青师半边身子都有点麻。
“你睡不睡觉?”赵青师说,周舟在身后贴得严实。
“我好想你啊,师师...”又是糊涂话。
赵青师不禁翻了个白眼,这是糊涂了都撩呢!幸好周舟的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否则照这迷糊程度,烧坏了的几率比较大。
“我没做错!”周舟突然大声说了句,赵青师皱皱眉,什么没做错?!你还有理了?!
“爸你放我出去吧...”说完又秃噜出一串儿德语。
“什么玩意?”赵青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低头看看捆在自己身上的人形锁头,偏过头去,看着周舟的发心。
“哎!哎...周舟!雷娅?!”
周舟闻声抬起头,一副迷离地表情,看着赵青师偏过来的张张合合的嘴角,二话不说就亲上去了。
然后赵青师就被身后的人轻易地一个转身扑到了沙发上,转瞬密密麻麻的吻就有轻有重地落在赵青师脸上,脖子,锁骨,一点点向下,另一边手也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瘦长的手指顷刻间覆上了腰侧,狠狠揉了两下。
赵青师伸手去推她,不小心按到了身上女人的胸上,心想着还挺软,就着手捏了两下。
周舟像是被按了开关,泄了气般,向下压住了赵青师,手还揽着腰,头贴在赵青师的耳侧,轻轻含住了近在咫尺白嫩的耳垂,又咬咬。
低声呢喃似的说了句话,就不再动作。
“你听我的心跳...我爱你啊...”
赵青师蜷在俩人之间的手确实还放在周舟胸上,也就是心脏的地方,真切地感受着手下温热的身体内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赵青师笑了。
“是么?”
等“伺候”完周舟,赵青师才进了浴室,已经十一点多了,按照她的生物钟应该睡觉了,可是今天的事情让她一点都不困。
花洒里温热的水从头发滑过她本来就有点燥热的皮肤,也从眉骨流向嘴角,锁骨,又一溜儿地倒向平坦地小腹,狭小空间里湿热的蒸汽让一切都变得朦胧,那水滑过身上,密密匝匝。
都让赵青师想起周舟柔软的指腹。
“呼。”赵青师舒了口气,莫名觉得嘴里有点干了。
这个时候的天总是亮的晚,但是楼下已经有车穿行而过发出的尖锐的呼啸声,携杂着焦急的鸣笛声,还有附近的老头老太太们的早起做操的吆喝声。
赵青师醒的时候还晃了下神,这种吆喝声她小时候经常会听到,老北京的味道。
出了卧室,看见沙发上还在睡得周舟,好歹赵青师的沙发够大,周舟睡也不显得紧,整个人裹在太空被里,露出一个鼻头红红的脸。
发现这人一病就爱睡觉,按平时她早醒了。
赵青师蹲下来看着周舟,看久了自己笑了一下。
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嘴唇。
“早上好。”
赵青师刚想起身,周舟就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暗灰色的瞳孔,漂亮是漂亮,就是这么突然来一下子还是让赵青师噎了一下。
“小孩...”周舟倒是反应不慢,也没有昨晚那呆萌的样子了,刚睁眼就知道勾人,“你干什么呢?”
赵青师嗤笑一声站起身,“我看你死没死。”
然后顽强地拖着已经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卫生间。
周舟在身后微微伸着脖子张望,仔细寻思一下,贱次次地笑开了。
“既然醒了就赶紧收拾走人,别搁这碍我眼!”赵青师一边挤着牙膏一边说。
周舟瘪瘪嘴,“可是今天魏帘香到北京啊,我不得和你一块去接么?!”
赵青师愣愣,咬咬牙,居然忘了,之前周舟给自己介绍的一人才,魏帘香。
她要是来的话,还真得俩人去接。
失算啊失算!
早先自己去的时候,就表明了希望她来北京设计院工作,正好周舟那时候说她跟上海的老板掀桌闹翻脸了,加上人家家本来就在北京,周舟再说两句,应该没问题,那时候已经说好了,两个人见过面了,魏帘香说得给她缓缓,就在上海把事情办妥了再来。
谁知,早不来晚不来,怎么挑这么个时候来?!
魏帘香的飞机是上午九点,赵青师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周舟一起去机场,免得到时候魏帘香问起来,不好说。
到机场的时候,飞机正好降落,赵青师和周舟也没等多久,就看到有人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嘿!”周舟突然踮脚挥了挥手,赵青师顺势望过去。
魏帘香。
一个如她名字一般繁华的女人。
裹身的黑色薄毛衣和牛仔裤,外搭一件及膝的深蓝色立领风衣,长发自然的散着,一副遮了大半个脸的墨镜下,是微笑着的烈焰红唇,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风姿绰约,勾魂夺魄地走来。
“嘿,雷娅!”魏帘香走上前来轻轻抱了一下周舟,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尾线上挑的凤眸,妆容精致,眉眼皆是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