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扬点点头,弯起眼睛一笑,“那麻烦你了。”
“说什么呢,师傅的朋友就是我的……”万宝收到肖业的眼刀,上下唇碰了碰,又硬生生改了口,“师傅……?”结果憋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调子出来,万宝缩缩脑袋,干笑了一下。
殷扬看了眼肖业,肖业脸色不变地微笑着,“你不用和万宝客气,他还是借了你的光才赖到了一天假期。”
万宝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别客气。”
在万宝家又坐了一会儿,殷扬看看时间,便起身告辞,他还要回趟家,把装玉的锦盒带给佟氏夫妇。
肖业和殷扬一起下楼,走到小区门口,肖业开口道,“我家就在附近,那我先走了。”
殷扬拦车的手顿了顿,他以为肖业会找借口跟上来,却没想到对方居然那么干脆地说了再见,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再见。”
“嗯,以后你得空了,我请你上去坐坐。”肖业轻笑了下,说道。
殷扬撇撇嘴,谁稀罕。
他回到自己的小诊所,唐芸在一楼看着店,见他回来了,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殷扬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道,“有人来过么?”
“没。你不在,这里哪会有生意。”唐芸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说道。
殷扬表示自己知道了,上了二楼打开门。唐芸仰着头偷看,她一直好奇殷扬的家是什么样子,不过这次依旧没有窥到分毫。
殷扬低头看向唐芸微微一笑,“又想窥探老师的隐私?”
唐芸摆摆手,嘿嘿傻笑两声,“没,就是觉得这个角度仰视老师怪好看的。”
殷扬无奈地摇摇头,算是放过了唐芸。
他合上房门,从抽屉里拿出锦盒。如果有人能看得到殷扬的抽屉,就会发现他这一整个抽屉里由大到小整整齐齐摆了三行大小不一的锦盒,殷扬取出其中一个,把后面几个往前挪,填上空缺。
锦盒这种东西是他买玉买多了屯着的,家里的玉器躺在木架子上,琳琅满目一大堆,玉能存人之精气,亦能存道妖之修为,张权的修为就被他从储瓶里转移到了玉佩上。
那木架子上有多少玉佩,就说明他处理过多少道妖。
玉佩里储着修为,修为润养着玉佩,殷扬琢磨着要是哪天真的揭不开锅了,他就卖掉一枚,估计能大吃大喝大玩一年。
不过这也是想想,这些玉佩就像个□□,像张权那样抽了十年修为放进去的还算好,用力一丢,就相当于捣鼓出了个小型爆破;当年殷扬搞过一件大新闻,灭了个大妖,把大妖的千年修为全锁进了玉石砚里,那玉石砚现在就摆在他这屋子的角落,被他放了好几个阵,生怕哪天S市一个地震,波动了玉石砚,那估计这一条街都能被大妖压缩了近百年的千年修为炸成渣渣。
每回殷扬搬家换身份,这一屋子的玉石是最让他头疼的。
殷扬取了锦盒送给佟氏夫妇,两个人赶忙把佟风脖子上挂的三截式玉葫芦取下来放进锦盒里。
“殷先生,这,然后该怎么办呢?”佟先生捧着锦盒不知所措。
殷扬道,“佟先生先好好保管着,待佟风他出院后,给他求一枚上好的双截葫芦,再一并交给我即可。”
佟先生感激道,“那麻烦殷先生了。”
“不麻烦。”殷扬说道,“佟先生佟夫人之后如果还有事情,可以打我电话,这是我的名片。时间不早了,祝佟风早日康复。”
佟先生把殷扬送下了楼,回到重症病房前,看见佟夫人还在看着手里的名片,便问道,“怎么了?”
佟夫人收起名片,叹了口气,“我心里就是不踏实,你说,就这样就好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你成天跟我说的。反正我们也没办法了不是么。”佟先生跟着叹口气,他又何尝不疑惑,殷扬做得太简单,和他想象里的招魂收魄完全不一样,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取下个玉葫芦就完了。
“诶……”两个老人坐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他们这是造了什么孽……
第二天,殷扬准时到了玉佛寺门口,不出意外地看到万宝身边站着肖业。
“师傅说想来求求姻缘,我就带他一起来了。”万宝看到殷扬,手一招,嘴快地说道。
肖业:“……”
殷扬“哦”了一声,眼睛里带着笑,看向肖业,“你年龄看上去真的不大,用不着那么着急。”
肖业:“……”
万宝带着两人走到自己求得葫芦的老僧面前,他不伦不类地单手竖在胸前,“阿弥陀佛”了一句,开口道,“您还记得我么?”
老僧微微抬了抬眼睛,看到万宝,神色变了变,又垂下眼慢慢道,“记得,老衲还曾给过施主一枚玉葫芦。”
万宝听老僧还记得自己,立马眉开眼笑地朝肖业和殷扬挤挤眼睛,“老师父,您可真神了。”他没多说,看了看四周,像是藏着掖着一块宝藏似的,他指了指肖业和殷扬,轻声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知道了您的事之后也跑来求个葫芦,您看行不行?”
老僧点了点头,“这两位施主求的是何事?”
殷扬没想过自己要来求什么,不过是寻个借口来看看而已,听到此刻老僧问自己,他沉默了片刻。
“……求此生无功也无过。”
老僧沉吟了一声,“那么就是说,求的是事业了?”
殷扬笑了,这么说也没错。
“施主看签吧。”老僧道。
[三十年来弓一枝,射开正道决无疑。动成行满来? 辜眩黄挠秤癯亍
“吉签,施主事业上会有贵人相助。”老僧接过签说道。
殷扬笑了笑,他这“事业”哪来的贵人?他没说什么,只是看向肖业,揶揄了一句,“该你了,求姻缘?”
肖业:“……求姻缘。”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万宝被肖业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旁边躲了躲。
[诃说如来妙六通,心心赞念不西东。一朝直到灵山会,便是逍遥兜率宫。]
“施主有心许之人?”老僧问道。
肖业挑了挑眉毛,“如果我说有呢?”
老僧道,“若是有,那施主付出真心诚意,一心相待,自然离姻缘之成不远了。”
“那没有呢?”
老僧看了看肖业,也不恼,继续道,“那施主切不可三心二意,万缘随时过。”
肖业淡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多谢师父。”
万宝见两人解完了签,便急吼吼地道,“老师傅,您看现在能给我们求几个葫芦么?”
老僧顿了顿,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既然施主求了,那便过来吧。心诚则灵,切记。”
万宝开心地跟着老僧走,一回头,看到殷扬和肖业还停留在原地,便朝着那两人使劲地招手。
玉葫芦果然还是万宝那日求得的三截式样的玉葫芦,万宝喜滋滋地套进脖子里,“多谢师傅!”
殷扬和肖业把玉葫芦收进口袋里,道了声谢。
“老师傅,您还有什么告诫的话要对我说么?”万宝得了便宜还卖乖,舔着脸笑嘻嘻地问道。
老僧摇了摇头,“施主既已躲过一灾,不可贪心。积善行德,自然能为自己修出一条大道来。”
“那我这两个朋友呢?”万宝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老僧看了看殷扬,又看了看肖业,说道,“施主这两位朋友都是大富大贵命里极重的人,施主无须担心。”
万宝歪歪头,不相信,“您说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肖业被万宝气笑了,抽了万宝的脑袋,“怎么,老师傅说你师父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你还不乐意信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嘿嘿。”万宝缩缩脑袋赶紧摆摆手。
“多谢老师傅。”殷扬说道,看向万宝,“事情已经办完了,你说这儿的斋面好吃?”
“对对!走,我带你们去他们这儿的食堂!”万宝一听,急忙接道,跑到殷扬前面带路,离自家师傅远远的。
跟在万宝后边,肖业轻声问着殷扬道,“那个老师傅有问题?”
“你对这件事情倒是上心。”殷扬嘴角勾着,藏在银丝边框眼镜后头的眼睛里却不沾笑。
肖业笑了笑,被殷扬那么冷嘲热讽了下也不恼,温和地解释道,“殷扬,你误会了,我只是头一回遇到会解决这类事情的人,有些好奇而已。”
“这样的好奇不是你该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节奏太快了,来修改下orz
不过cp是定下了……但是cp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觉得自己不适合搞大新闻,容易脱,所以,还是小故事一点点来吧w
有什么建议可以砸过来~不过求温柔的qaq
☆、第7章
夜里的玉佛寺青灯长明,白日里替人解签赠人玉葫芦的那个老僧跪坐在蒲垫上,面前的罗汉铜像慢慢扭曲,如同被液化一般渐渐融入地面。
那老僧似是早已司空见惯,照旧半闭着眼念诵佛经,旁边摆着的铜镜铜盆升起一股青烟,只见白日里曾系着玉葫芦的红绳牵引出一丝青线,慢慢与青烟交汇在一起。
“往生咒?”一个嘶哑得如同破败抽风机的声音带着讥笑响起,“静安师傅真是慈悲为怀。”他的身体在青烟里渐渐形成实体,时虚时现,极不稳定。
老僧念诵不断,直到一遍终了才缓缓睁开眼,声音苍老仿佛用尽了气力,“……还差几人?”
那声音发出刺耳的三声大笑,“三人,还差三人。”
“一面假惺惺地当着你的得道高僧,一面又做着取人性命的事情,静安师傅还真是……哈哈。”它留下一串意义不明的笑声。
静安脸皮抽动了两下,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三人之后,你答应我的事情别忘了。”
“还真是个好父亲。”那声音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不过你那儿子可未必会领你的情!”
静安不再说话,慢慢的,熟悉的诵经又一次在广阔的寺堂回响,面前的罗汉铜像再次恢复原样,一切好像从没发生过。
殷扬回到自己的小诊所已经是深夜,唐芸早就下班回了家,整幢别墅黑静得毫无人气。
他也不开灯,掏出口袋里的玉葫芦,随手放在了摆玉的木架上。他扯松了领带,衬衣最上方的几个扣子被解开,立领散乱地支愣着。
殷扬往沙发上一坐,静静地思考着。
老僧给的玉葫芦带不得,他提醒了万宝,万宝既不信又不敢不信,把玉葫芦从脖子上摘下来,却舍不得丢了。他说就因为那老僧的一句提醒,他才躲过一劫,那老僧既然要害人,又何必这样多此一举?
殷扬解释不了,这世界有太多东西让他不能一眼看穿。人的情感太复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或许那老僧就在这之间摇摆。
他看不穿那老僧,正如他看不穿肖业。他知道肖业和这个案件没有任何关系,清清白白,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总是抱有那么大的好奇,不仅一次以一个闯入者的身份接近。
肖业的好奇心太重,甚至把主意打到唐芸的身上,借唐芸来打探他的消息。即使肖业做得很隐晦,唐芸那个孩子甚至浑然不觉就已经被套出了话,但这些方法手段在他面前却和孩童的把戏没什么区别。
这让他烦躁,他见过的人里,有太多因为好奇而把自己推进死亡的圈套,而他从不愿意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无辜丧命。
殷扬摘下眼镜按捏着鼻梁轻叹一声,或许是活了太久,以至于他连人为什么会好奇都无法理解了。
第二天,唐芸依旧留在小诊所里看店,看到殷扬从二楼下来,便把买好的早餐拿出来孝敬老师。
殷扬看了眼,大饼油条加豆浆。
他点点头,称赞道,“很传统。”然后拿了杯豆浆出了门。
案子在老僧那儿止步不前,殷扬也不着急,如果那老僧还想继续,那必定会露出马脚,而他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疑点。
他今天出门是因为佟先生打来电话,说佟风醒了。殷扬算算时间,佟风醒得倒算是快的,昨天才刚把捣蛋的玉葫芦摘下来,今天就醒过来了,不知道的人说不定真以为他殷扬给人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丹。
肖业不知道是不是把他昨天的警告听进去了,反正佟风出院,殷扬在医院那边是没见到肖业的影子。
佟夫人把装着三截葫芦的锦盒交给殷扬,谁也没想到佟风能隔天就醒,殷扬要求的二截葫芦还没求来。
不过儿子醒了,求玉葫芦的事情在夫妇两人眼里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佟先生感谢地把酬金包在牛皮袋里交给殷扬,殷扬谢过,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提醒了夫妻两人一句,等求来了玉葫芦,别忘了把两个葫芦一并带来给他。
佟先生点点头,又感激地道了谢,却不见得有把殷扬的话听进心里。
那玉葫芦求不求,倒也关系不大,不过是把那老僧赠的玉葫芦里的元气换进新葫芦里去,以玉养人,滋补元气。没有玉葫芦,不过是恢复得慢了点,再加上元气大损,容易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罢了。
能有回头客,殷扬自然不介意,反正他的提醒已经到了,再收一笔酬金,他也是心安理得的。
不出所料,三天后,佟先生与佟夫人再一次找上了殷扬,哭诉着儿子回到家后痴痴颠颠,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殷扬随着夫妻两个回了家,再一次与佟风见了面。
这一次见面,佟风的样子与前几日竟是大不相同了,深凹下去的脸颊和眼窝让他看上去憔悴得有些吓人,本应该大小服帖的睡衣,现在显得宽大无比,手腕骨细弱得仿佛轻而易举就能被捏碎。
佟风见到殷扬怪叫一声,就要合上卧室的大门,殷扬一手拦住,硬生生把门推开,佟夫人哭着抱住儿子,“那是殷医生啊,妈妈不是说过了吗?会有一个医生来看风风的……”
佟风不停地怪叫着,断手处的缝线被挣开,流出血来。殷扬皱了皱眉,佟风的尖叫分贝实在太大,吵得他难以思考,他随手拿了卧室书桌上的一支笔,往佟风脑袋上一丢,“安静。”
正中脑门。
佟风猛地闭上了嘴,佟夫人的眼泪还挂在眼眶边上要掉不掉,殷扬看向早就傻愣住的佟先生,问道,“佟风他看到陌生人也这样?”
佟先生回过神来,听到殷扬的问话摇摇头道,“自从把他带回家里,还没让他接触过外人。”
殷扬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想和佟风单独待一会儿。”
佟先生和佟夫人听了,一愣,为难地在佟风和殷扬两边看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不太合适吧?”
“佟先生佟夫人无需多虑。”殷扬微微笑了笑,“我只是有些东西想了解一下,你们在场恐怕不太方便。况且,佟风和我在一起不会出事的。”他的口气很笃定,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错觉。
佟先生和佟夫人把门带上,殷扬脸上挂着的淡笑敛去,他两指并拢,在佟风的神庭、晴明两处快速一点,大喝一声,“出魂!”
只听得“咯咯”的怪异笑声从佟风紧闭的嘴里发出,半透明的人形一点点显现出来,紧紧贴在佟风的背面。
那是一个短发女人,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眼眶深陷,看得出来死前的身体状况并不怎么好。那个女鬼穿过佟风的身体,绕着佟风转了几圈,想重新回到佟风的身体里却怎么也无法成功,她怪叫一声,猛地冲到殷扬面前,十指成爪。
作者有话要说: 殷扬表示,传统中式早餐虽好,但连着几天实在吃不消
唐芸: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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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人客加上没有存稿了_(:зゝ∠)_ 忧伤……
每一章其实都花了挺多心思,也不会因为同时要更新两篇文就会忽略其中某一篇。
只能说会对每一篇每一章自己写的东西负责,希望有人能喜欢。
☆、第8章
殷扬见那女鬼迎面冲来,不避不躲,嘴里不知道念了什么东西,一个金钟罩似的玩意就把那女鬼在距离自己还有几公分的地方给罩住了。
差别就在于,人家的金钟罩,罩住的是自己。殷扬的金钟罩,罩住的是妖魔鬼怪。
殷扬微微往后退一步,虽然这些妖啊鬼啊的狰狞模样他看得不算少,但是距离太近任谁还是会产生点不适感,他瞅着女鬼不知疲累似的往金刚罩上撞,手覆上钟罩的表面,温和的白光一点点渗透进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