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才一张满不在乎的脸:“不可能,那丫头我打听过就是没背景,没后台……妹夫,那丫头生的不错吧,这种村野丫头没什么见识,吓唬吓唬她,她还不乖乖的落在我们手里,到时候让妹夫你先尝鲜……”谢世才好像好事在望,嬴荡的哑哑笑着。
陈礼祥心神一荡,这事他俩干过一遭,可惜那个是生过娃的媳妇子,皮松肉粗没甚滋味。里面那个完全不一样,一看就是个雏,容貌更是不比百花楼的花魁差。想想那些百花楼姑娘穿的若隐若现的红纱羽衣,披在她身上,陈礼祥恨不得现在就去治了她。
府尹平时多忙碌,怎么会过问一个小丫头的情况,定是谁假冒大人的名头,给他闹的恶作剧。陈礼祥宽慰了自己,心情依然心急火燎,只不过换上不同感受对象。
陈礼祥和谢世才匆匆再进偏厅。
陈礼祥围着跪着的沈幼兰兜了两圈,在她前面的椅子坐下,啪的一拍桌子:“大胆刁民,青天白日就敢偷盗他人的财物,你可知道要受什么惩处?”
沈幼兰明显察觉陈礼祥的变化,出门前还端着官门老爷架子,再进来高高在上的气息没了,眼神却是直勾勾的将她从上打量到下。
陈礼祥快速的接道:“像你这种偷盗行为,是要扒光了衣服游街的。”
沈幼兰闻言脸色刷的变得惨白,然后又是涨的通红。那个老鼠胡子先前就昧了她的药材,这次更是无中生有,那个官老爷明显的不怀好意,这两人就是一丘之貉。
难怪哥哥为了习武能十几年不回家门。
这世上有理讲不通,如果没有权势,穷人家的孩子只能习武以求自保。沈幼兰有点理解她哥哥了,因为此刻她自己恨不得手中有剑,能一剑劈了面前两个烂人。
沈幼兰气得浑身打哆嗦,陈谢二人只当她害怕,两人相视奸笑。
谢世才装着拉弯:“光身游街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仅你这一辈子完了,你爹你娘也会被你连累的抬不起头,如果你有兄弟,他们会被你害的连媳妇都讨不上,你就是你们家的罪人。姑娘,听我一句劝,乖乖给官老爷认个错,官老爷怜惜你,只要你懂事,荣华富贵有得你享的。”
不知道大牛能不能见到文姑娘,沈幼兰没有接口,没有讨饶,她打定主意,只要这两人谁敢上前来,她就立刻碰死。哥哥知道她死在这里,定会为她报仇的。文姑娘如果知道,也不会放过那两个人。
谢世才蹲下去想拉沈幼兰的小手。
沈幼兰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对陈谢怒目而视:“我来日宁愿化成恶鬼,也绝不放过放过你们。”
她拢住裙摆,提步要往石柱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文书从门口冲进来拦着她的去向,口中大喊:“姑娘不可,府尹大人有请。”
沈幼兰听之迟疑,可脚步收势不住,直直撞进文书怀里。文书是个文弱书生,只听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来了个背摔。
陈礼祥和谢世才从沈幼兰提步时就开始发懵,到两人撞个满怀,滚做一团,才醒悟过来,她…她是想寻死。
寻死,就算真死了,也不过草席一裹随便找个坑埋了。敢来威胁我,陈礼祥怒不可遏,更气的是,好像到手的玩偶被人截胡了。等等文书进来的时候说了什么?府尹有请?
文书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该拉还是不拉沈幼兰,等沈幼兰也从地上起身。他正正衣冠,拱手道:“府尹大人有请几位,请把。”
陈礼祥有点慌乱,他向文书追问情况,文书只是摇头推说不知。
沈幼兰踏进花厅,看见右手坐着的文珠,她的眼泪差点涌出来,文珠给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沈幼兰点点头,将泪水压回去。
沈幼兰恭恭敬敬在堂内跪下。谢世才像没事人一样随陈礼祥站在堂下。
“原告在哪?”
谢世才被陈礼祥捣了捣才知道叫他,他炒着手小跑两步站在沈幼兰边上,拱手做掖:“小的谢世才,大人可是叫小的。”
佐府理事:“大胆,喧哗公堂,掌嘴二十。”
衙役一脚蹬向谢世才的膝弯,他扑通跪了个结结实实,惨叫还没逸出口,另外一个衙役抄起掌嘴板啪啪啪乎在嘴上。
木板打在皮肉上发出闷闷的扑击声,谢世才的讨饶声全部打了回去。衙役一点手劲没留,十板过后,谢世才已经口破血流,二十板过后,他的牙齿掉了三颗。他扭着脑袋向陈礼祥求救。陈礼祥低着头,身体像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谢世才懵了。
“原告谢世才。”
“才(在)。”谢世才嘴巴漏风,呜呜应着。
“你状告何事?”
“修的转个上育啦图到有才。(小的状告沈幼兰偷盗药材)”
“什么药材?”
“苁蓉。”
“可有证人或证据?”
“上育啦半郁前到握店铺敲诈,有邻其为证。(沈幼兰半月前到我店铺敲诈,有邻居为证。)”
“今日的证据呢?”
“那个男子趁沈幼兰和我纠缠的时候,偷溜进小的库房,偷盗了小的药材苁蓉。”
“证据?”
“店铺伙计可以作证。”
“可有物证?”
“没有。”
府尹一声喝:“大胆刁民,当着本官的面也敢胡言乱语,店铺药材的进货凭证呢?”周围的衙役也呼喝一片。
谢世才惊得蜷缩一团,还是不忘狡辩:“小的是从山农手里直接购买的。”
“本官给你机会,你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带食铺老板和药铺伙计。”
药铺左邻的食铺老板和药铺伙计匆匆低着头跨进花厅,跪在下首。
药铺老板把半月前沈幼兰讨要钱财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药铺伙计也证实半月前谢世才昧了沈姑娘的苁蓉,沈姑娘讨要苁蓉的银钱却被谢世才反咬一口。今天更是谢世才黑了心肝想讹沈姑娘新采的苁蓉。
“谢世才,你可有什么话说?”
谢世才困兽犹斗,豁着嘴抖出最后一张王牌:“这两个人和我有仇,他们的话做不得数,我有妹夫为证。”
“哦,你妹夫何在?”府尹轻声细语的询问。
谢世才手一指:“他。”
陈礼祥一直锁在角落里,希望府尹大人和谢世才能把他遗忘了。谢世才手一指,把他心里残存的一点侥幸全指没了。
怎么有这么蠢到极点的人,保住了他,他还有可能解救谢世才。现在谢世才把他拖下水,大家一起玩完。
他心里恨得要死,他走了好久少尹的路子,少尹大人已经答应明年给他请功助他升一级,眼前前途一片光明,就毁在这种鼠目寸光愚昧不堪的人手上。
陈礼祥怨恨谢世才的时候可没有想过刚刚他还在谢世才的忽悠下打起了沈幼兰的主意。
他哆嗦着跪在地上,爬到府尹跟前:“大……大人,卑职虽然和谢世才有亲属关系,可卑职对他的是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求大人明察啊。”
谢世才不可置信的瞪着陈礼祥:“你胡说。”
府尹大人温和的手一伸:“你起来再说。”
别人不了解府尹大人,他可是最了解,府尹大人越客气,下的手就越重。陈礼祥连连磕头,每个都重重叩在地砖上,很快地砖上就沾了一团血迹。
“你这可是心虚?”府尹大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陈礼祥连磕头都不敢了。
很快有衙役将陈礼祥搀到一边。
“沈姑娘,你受委屈了,可以起身了。”府尹大人这回是真正的和颜悦色。
雪雁上前扶起沈幼兰坐在文珠下首。
“谢世才你贪图他人财物,诬告他人,还攀附官员,情节恶劣,依大魏朝律法,判□□五年。”
王轩说完,转头压低声音问文珠:“文大姑娘可行否?”
文珠原本打算卖王轩的面子,他想保陈礼祥就让他保去,毕竟府里官员出事,府尹面上也不好看。
可她听完雪雁转述的沈幼兰的经历,气愤填膺,这帮厚颜无耻、无视王法的人,绝对不能便宜了他们,让这样的人待在官位上只会坑了黎民百姓。
她对雪雁耳语几句。
雪雁声音洪亮的说:“我家姑娘有一事请教王大人,陈大人说有偷盗行为,是要扒光了衣服游街的。请问大魏朝有这道律法吗?”
王轩一怔,然后恼怒异常,我在外头给人装孙子,这帮龟儿子竟然给我充老子。这个陈礼祥,谁借他的胆子,为了染指一个姑娘,竟然拿律法开玩笑。这事如果宣扬出去,说是京兆府官员胡乱编造罪名欺压糟蹋女犯,那连他头上的乌沙也保不了。
他的目光扫向陈礼祥。陈礼祥早就抖如筛糠,站立不稳,委顿在地。
没出息,就这样还想做恶人。
“还不拿下陈礼祥,和谢世才一起押往大牢。”
谢世才临走才想起坐在王轩右手的是半月前给沈幼兰解围的那位,原来她才是沈幼兰的贵人。谢世才悔的直闭眼。如果当日他研究下文珠的背景,也不会让自己落入这番天地。
文珠对沈幼兰说过,“不急,来日方长。”
现今不到一个月,谢世才就自己作死把自己作进了监牢。古代的牢房可不那么好坐。
☆、第二式:爱屋及乌①④
文珠将沈幼兰的娘从小吴村接了来,和沈幼兰一起安排住进离文府三条胡同的一个两进的院子,拨了两个丫鬟,又请了大夫给沈幼兰的娘瞧病。
沈幼兰推辞。
文珠说:“你此番出事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为我找寻药材,也不会受这番苦楚,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事情,让我心里也好受些。”
是夜,沈长青出现在文珠面前。
文珠只是一个眨眼,烛火未动分毫,眼前便多了个人影。她看了他一眼,一袭玄色劲装,头发高束,眉间勒一条同色细带,愈发显得肤色白皙,神色清冷。眼皮低垂,瞧不出丹凤眼内的眼色。
文珠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回手中的书籍,毕竟仰头看他脖颈太酸。
更漏声声慢,红烛落泪滚。
屋内很静,只有书页窸窣翻动之声。
沈长青站的笔直,呼吸几不可闻。文珠坐着已是腰酸背痛,可她卯足了劲不换姿势不说话,两人比赛沉默,谁也不肯先开口,似乎一开口就输了。
文珠起身取来一支新的红烛,替换燃剩的蜡烛头。红烛的泪水将残存的烛身裹的大了几圈。
沈长青启口:“姑娘早些歇息吧,烛火看书费眼睛。”
文珠微微弯了嘴角:“少侠你在我怎么歇息。”
声音清澈动听,犹如冰珠撞击玉瓶,浸润丝缕寒意。
丹凤眼神色莫名的投在文珠身上,片刻后道:“抱歉打搅了姑娘。”他边说边往后退。
文珠把玩手里的蜡烛,烛火在她脸上投下阴影。她神情松弛、眉眼深邃。仿佛身处的不是未嫁少女的闺阁,而是雕梁画栋的殿堂。
看着眼前的画面,沈长青忽然觉得自己摸不透她。
他顿住脚步,迟疑道:“沈某想感谢姑娘。”
文珠视线一瞥,嘴唇弧度拉的更深:“哦,所谓何事?”
沈长青莫名从文珠的神色里感到压力,他稳稳心神回答:“实不相瞒,沈幼兰正是舍妹。沈李氏是沈某的继母。”
文珠淡淡一笑:“竟有这等巧事,不过我帮助沈幼兰只是因为她是帮我做事,她出了意外我岂能置身事外,与你无关,不必多礼。”
沈长青惊诧于她的镇定又羞恼于她的冷淡。短短几日,文珠在他俩间竖起丈高的壁垒,她是要退缩了?沈长青想拉住她的胳膊质问她,你,怎能袖手旁观?
可他有何立场去问。他只能徒劳的握紧拳头又松开。
他暗哑着声音说:“姑娘虽然不是因沈某行事,但你救了舍妹是事实,沈某自当感谢。”
文珠将她的眼神再度停留在他身上,对他莞尔一笑。
这一笑犹如冬日回暖,满室花开。
文珠如妖般魅惑的声音在? θ莺篝嫒欢粒骸叭绱怂道矗蛏傧谰攘宋母舷露嗵跣悦移癫皇歉枚陨傧滥阋陨硐嘈砹恕!?br /> 沈长青惊愕的抬头,饶是武林儿女也说不出如此大胆不羁的言语,他的心不可谓不震颤。片刻后,他的眼睛充满光华,炯炯有神的盯着文珠。
“你……你……说的可……当真?”
“沈少侠不必惊慌,想必愿对少侠以身相许的闺秀佳人不少,小女子自忖资质不堪,也就不给少侠添负担了。”
沈长青明亮的眼眸渐渐暗淡,火热的心再度冰凉。同样一双红唇、一条软舌,她怎么就能让人一会生,一会死,一会生不如死呢?
他晦涩难言:“没,没有……那些。”
“有没有那些岂是我能过问的,沈少侠不必向我解释。”文珠转回头,蜡烛在她的手指拨弄下团团打转。
就算沈长青身中剧毒,奇经八脉如百蚁噬咬,也没有这一刻难熬。他来只是表达感谢之意,怎么被她三言两语就逼出自己的心声。
这是梦吧,可惜不是。
沈长青艰难的道:“沈某告辞。”
“你不是说要感谢我,如何感谢?”文珠慢斯条例的言语成功阻止了沈长青的步伐。
“只要姑娘有言,莫敢不从。”
“明晚戌时,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沈长青如来时一样,身形一晃,消失于夜色。
第二日戌时,更夫刚敲出一声声响,文珠眼前一花,沈长青现身屋内。
他换了身墨绿长袍,头发以一根古木簪束起。背负双手,遗世而立。难怪古语有云: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有颜值有身段,会打扮,实力强还有内涵,真是逆天了。
文珠压抑着小火苗,让眼神变得平淡,转头瞧见自己青绿色云霏妆花缎织锦衣,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衣服颜色都选的这么登对,真是心有灵犀。
醒醒,这两天你走高冷路线,别这么容易暴露花痴本性。
文珠微微一笑道:“沈少侠好守时。”
沈长青也还之一礼:“不知文姑娘有何吩咐。”
文珠端出两樽琉璃酒壶,壶内装着的液体颜色娇艳浓郁透明。
“这是西域的葡萄酒,沈少侠可愿尝试。”
沈长青爽朗一笑:“姑娘既有此雅兴,沈某自当奉陪。”
“既有美酒,岂能没有美景。”
沈长青略一沉吟:“府内观星楼正合适。”
观星楼位于文府东北角,是一座三层藏书楼,楼顶搭建平台,藏书楼周围种了一片茂密的竹林,景色颇佳,正适合赏景饮酒。
文珠望向窗外幽幽的说:“地点甚好,只是我这样出去,怕是要被发现了。”
“这有何难。”沈长青只是换了个姿势,他在文府的拘谨板正立刻被行走江湖的洒脱不羁取代,语调也透着轻松。
他潇洒自如的对文珠长身一作说:“多有得罪。”
他将琉璃尊放入怀中。右手从文珠腋下穿过,左手一推,窗户应式而开。他托着文珠以采月摘星之势穿窗而过,左袖身后一甩,窗户又悄无声息的合拢。
农历十三,月亮将将圆满,朗朗清辉撒向人间。
沈长青和文珠如凤翔九天又似翩翩游龙穿梭光华。
他衣袖飘拂,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璀璨的光芒,月色如练衬着他浮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他低下头,容貌如画,眼神温柔,瞳仁里只有文珠的身影,声音体贴眷念:“莫怕。”
文珠双手掩住口。
只是十息,便到了观星楼。沈长青双脚微顿身形拔高,他眸光坚定的看进文珠瞳仁里去,手臂拢的更紧,文珠的眼睛深邃似海,他搂着她轻柔打转,犹如在跳最优雅的舞蹈,而后缓缓落下。
怪道古人勤练轻功,实在是把妹杀技啊。
踩在观星台地面上,沈长青还舍不得放手,忽然怀中一空,是文珠,挣脱而去。
沈长青依恋的收回手臂,手尖还残留她的幽香。
观星台角落有几鼓石凳,一张石桌。沈长青挥袖一扫,灰尘、树叶俱被劲风扫落。
“请。”
沈长青带头坐下,掏出酒樽摆在桌上,滴酒未洒。
文珠在琉璃尊下方轻轻一摆弄,各取下一只琉璃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醇厚的液体缓缓流进琉璃杯中,“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