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毁了文元薇,顾不得想周全的计策,她实在忍不了了,撕破脸就撕破脸,只要文元薇闺誉毁了,方氏还有什么脸待在正房位置上,教养出不知廉耻的女儿的她定会被老爷唾弃。
檀香咬牙:“确实是大小姐,奴婢没看错,错了奴婢愿意以命相抵。”
禅房门口热热闹闹,有欲破门而入的,有拦着的。
文珠走上前,冷着声音道:“吵吵闹闹,惊扰了老太太你们担当的起。”
薛姨娘和檀香如遭雷击,僵直着身体转过脑袋:“大小姐?你……你怎么从外面进来的。”
“吃得太多,我去塔林转转兼消食。”文珠看着薛姨娘,讽刺的说:“薛姨娘,但凡你今天安守本分,记得在院门安排守卫的嬷嬷,你就会知道我根本没进禅房。”
“雪雁开门,屋子里是人是鬼拎出来遛遛。”
“是。”
薛姨娘突然有不祥的预感,她拦着雪雁,硬挤出笑容:“误会,大小姐既然从外面回来,这就是误会。檀香,还不跪下,污蔑主子,你拿命来抵吧。”
檀香凄惨的笑道:“奴婢眼瞎,污蔑了主子,愿意赔命。”她低头就往石柱上冲。
薛姨娘想整出人命转移众人对禅房的关注,这些下人在薛姨娘和文玉薇眼中就是蝼蚁一样的存在,跟错了主子真是可悲。
在场的下人,包括原本心气高的想攀附薛姨娘的,对她心凉了半截。
文珠挥挥手,抱朱挪腾两步,叉腰吸气一顶,檀香就被弹回地面,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只是眼花,罪不至死,把她押下去。”听到文珠的话,檀香死灰般的眼睛有了点光彩。
檀香看到了活的希望,薛姨娘却恨不得立刻死去,她安排的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这个贱蹄子,那么狡猾,和方氏一样,把自己和老爷骗得团团转。
她还不得不赔笑脸:“既然大小姐安然回来了,那我们早点回府吧。”
“听说这间禅房闯进男子,还是看明白的好。”
雪雁和抱朱越逼越近,薛姨娘绝望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手摆了两下,秦嬷嬷立刻挥手让丫鬟嬷嬷们散掉,回房收拾行李,院门关闭。院子里只剩下老太太、方氏、文珠、薛姨娘和心腹下人。
老太太对文珠说:“元丫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不管谁出纰漏,宣扬出去都不好。”
文珠注视着老太太:“陌生男子能出现在女眷休憩的内院,下次他也就能出现在文府。”
提到文府,老太太沉默了。
“祖母,孙女只想知道真相,后面不该我的事情我绝不过问。”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看薛姨娘,文府女人不多,勾心斗角也就少。自家侄女也是小户人家出生,没什么大心机,偏偏这点小本事还来算计人。
“罢了罢了。
文珠将禅房的门推开一半,扶着老太太和方氏进去,薛姨娘最后,掩上了房门。
她一转过身,浑身的气血就涌上头颅:“你……你们……”
不大的禅房一目了然,屋里有两个人,是文玉薇和欧阳漓。
文玉薇低着头坐在坑上,欧阳漓靠在窗边。大约他天人交战了一番,到底没法舍弃自己风流倜傥的形象,从窗口逃走,害文珠白白在窗下安排了人。
这两人衣着还算完好,薛姨娘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屋内的方氏和文珠,又气的不能自抑,她冲上前抬起手打算给文玉薇一巴掌,到底还是舍不得,手掌轻轻落在文玉薇的胳膊上。
“二妹妹,是不是这个登徒子图谋不轨,不要怕,我们都会给你做主。”
文玉薇抬起脑袋怒视文珠:“你不要血口喷人,欧阳公子才不是登徒子。”
薛姨娘气的气也喘不顺:“你……你…….”
“我和欧阳公子只是谈诗论词,我们是清白的。”
文珠心里啧啧,文玉薇原来是朵小白花啊,上辈子的文元薇竟然坑在她手上,那是有多蠢。唉,算了当着原主的面骂原主好像也不太好。
文珠开口:“你要是换个地方,花园诗集、春日宴会,说不定还有人赞你们是风花雪月,可在屋内,身边没有丫鬟,那只能是无媒苟合。”
薛姨娘一听到无媒苟合,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看着文珠,好像要吃了她。
“大小姐,话不能乱说……”
“文元薇,你妒忌我比你漂亮,比你苗条,你就这么污蔑我,你有什么好处。噢。我知道了,你瞧上了欧阳公子,可是欧阳公子瞧不上你啊。你也不瞧瞧你自己,你配肖想欧阳公子吗。”
“肖想?你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什么词都能说出口。”
“你……”文玉薇瞥了一眼欧阳漓,被这个毫无形象,京都贵女嘴中的“恶女”指责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简直太荒谬,但她更怕心仪之人听进了耳朵。
欧阳漓的视线落在文珠身上,这就是文府的嫡亲大小姐。文丞相向他隐晦提过有意和他结亲的事宜。文府大小姐人品不堪、恶名在外,他犹豫了很久。同科进士有恭喜他能迅速捞个实职官员当当的,也有暗暗讥讽他靠脸侍人的,这些都是因文大人的缘故。到底一品相府女婿的名头太吸引人,他已经想好,女子再恶将她圈在内宅,还怕她翻了天不成。
欧阳漓只待文大人再次问及,顺水推舟同意了亲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继续做他的翰林院小编修,同僚看他的眼光有同情有嘲笑。他百般打听,探听下来说是文元薇瞧不上他。他听到这个原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容貌比无盐,性格赛河东狮的“恶女”瞧不上才貌双绝的无痕公子。这则消息害他从京都公子榜直接下滑两位,落在了冷香公子和梅公子的后头,更让他成为京都贵人圈的笑柄。
想他无痕公子上至八十下至八岁,母的,哪个看到他不是两眼发直,状若癫狂。他一定要会会文元薇,好好帮她矫正审美观。
所以薛姨娘找上门的时候,两人一拍即合。
欧阳漓对自己很有自信,文元薇见到真人后一定会神魂颠倒,缠着父亲促成亲事。他没估计错,上辈子文元薇就是按这个套路走的。可惜,这辈子他遇上了文珠。7
文珠进门就上下打量欧阳漓。昔日京都第一今日第三公子的名头不是盖的,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如凝脂,端的是风流倜傥、韵致天成。
可惜干嘛好好的穿一身白袍,衣角在墙边蹭上几道灰印子。半冷不冷的天,还摇折扇,这13装的,是袍子没口袋手没处插吧,只恨你没生在现世,手没处放可以拎包啊,省得大冷天把自己摇感冒了。文珠代入了内八字、烟管裤、腋下还夹着单肩包包的时髦男子形象,不禁一阵恶寒。
这样子的跟我家小火比起来差远了。呸,他也配和小火比。
欧阳漓见到文玉薇,还以为是传闻有误,虽然女生男相,好歹身段还能看。直到外面吵吵闹闹,欧阳漓才惊觉弄错了人。
屋外文珠言辞或步步为营,或以退为进,不达目的不罢休。虽然娇横,可娇横的有理有据。欧阳漓眼神明明灭灭,屋里这个人是要塞给他了,文大小姐大约再无可能,他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欧阳漓将视线放在进门的文珠身上。那个女子虽然身形臃肿,面容清淡,可她有一双闪烁如金芒,灿烂如星河的眼睛,眼波流转间勾魂摄魄,他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可惜那双眼睛只在进门前瞟了他一眼,然后移了开去。就是那一眼,眼神也满是不屑,仿佛他是恶臭之物,避之不及,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见过自己的风姿之后会用这种眼神看他。欧阳漓心里有点点苦涩,如今他是和她二妹妹私会的登徒子,自然得不到什么好眼色,以后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眼色。
再看文玉薇含羞带怯、却又咬牙坚定的模样,他心头生起一阵怒火,文府只有一位嫡女,其他的都是庶女。说不定就是薛姨娘和她女儿设下的圈套。像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日竟败在无知妇孺手下,要讨一位庶女回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欧阳漓回过神来只觉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他身上,这才是正常的见他模式。他微微扯开嘴角,准备摆出最招牌的温润笑容。
薛姨娘没有耐心等他扯到位,又重复了一遍问话:“欧阳公子,有什么打算?”
欧阳公子手抱折扇团团鞠了一圈,轻启双唇:“多有打扰,晚生正打算告辞。”
☆、第二式:爱屋及乌⑨
羞怯的低头揉着帕子的文玉薇惊呆了,打算拿乔的薛姨娘惊呆了,见多识广的老太太和方氏也惊呆了。
只有文珠觉得太正常,欧阳漓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不趁机索要条件才奇怪了。
前一世只需站着摇摇扇子,就有人帮他想办的事办妥了。这世没有狗腿,欧阳公子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呢。
文玉薇泣心沥血的叫了一声:“欧阳公子。”
薛姨娘赶紧捂住她嘴:“姑奶奶,小点声,还怕知道的人不够多啊。”
欧阳漓对着老太太和方氏的方向,微微鞠腰:“晚生欧阳漓,听闻玉佛寺后山栾树开花,踏寻之下,偶遇贵院,想问嬷嬷讨杯水喝,嬷嬷带晚生候在这里,隔了一会这位小姐过来,晚生觉得不妥,还没走出房门,屋外就吵吵闹闹,晚生为了文府小姐的名誉着想,没有当即离开。后来的情况各位也清楚了。”
欧阳漓再委屈,大魏朝再开化,孤身男女独处一室,女子也是闺誉有损,男子需要对女子负起责任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今日阴差阳错,欧阳公子,这位是我的亲孙女,文府二小姐。”
小户人家的规矩就是这么惨不忍睹,幸好当初没有继续张罗文元薇和欧阳漓的亲事。这样的担当文玉薇也是亏了。
欧阳漓偏了角度对文玉薇的方向也是鞠了一鞠:“惊扰了文二小姐。”
这是打算死不认账罗。
文玉薇不可置信的在薛姨娘怀里扭着。
老太太喝了一声:“二丫头还不去收拾东西。”
文玉薇望望欧阳漓,终是舍弃不了。她已是豁出脸皮,只要她能嫁给欧阳漓,京都贵女谁不艳羡她,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也是一段风流佳话。但如果她嫁不成欧阳漓,才是人誉尽失。
她垂下眼眸固执的摇摇头。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暗道冤孽。
她拿出文吉昌的名帖和蔼的对欧阳漓说:“欧阳公子,文丞相和澄空主持在论禅,今日不便招待,改日欢迎你登门。”
欧阳漓恭恭敬敬又施一礼:“晚生荣幸之至。”
“走吧。”老太太带头迈出房门,后面跟着方氏和文珠,文玉薇被薛姨娘硬拉着起身,她扭头抛给欧阳漓一个哀怨的眼神。
欧阳漓抿唇无奈一笑,文玉薇对他的气恼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自己娘亲设计公子和祖母仗势压人的气愤,欧阳公子真是有诸般难处啊。
早晨兴冲冲而来,归去未免有点压抑。车厢内没人开口。
文珠闭上眼睛打盹,忽然马车急停,文珠一个没收住,差点贴到对面车厢壁上。
呼喝之声,兵器相交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间或响起一两声惨叫。
老太太将文珠和文元陞纳入腋下,口中喃喃念着佛号。
马车厢门突然被撞开,一个口吐鲜血的家丁半截身仰面倒在车厢地板上,大睁着眼睛抽搐几下,头一歪,眼见是断了气。
文元陞惊得连声尖叫,老太太蒙住他的眼,自己也紧闭双目,飞快的念着大悲咒。
文珠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把尖叫声压回去。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死亡,太震撼太血腥了。
家丁的尸体渐渐滑落,一个蒙面人从敞着的车厢门打量了一眼,立刻朝里伸手去抓老太太怀里的文元陞。
文珠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她连踢带踹蒙面人的胳膊,蒙面人反手一掌就把她打到车厢角落,她艰难的爬起来。蒙面人已经把老太太掀翻,将文元陞抓在手中。
文珠扑过去将文元陞压在身下,蒙面人右手被压,举起左手,劈掌而下。
文珠闭紧双目,心中默念:我有主角光环,我不会死的,我有主角光环,我不会死的。
蒙面人的掌风迟迟没有落下,文珠疑惑的睁眼,正好看到蒙面人翻着白眼软绵绵的委顿在地。
她后知后觉的抬眼,撞进了一双犹如冬日寒冰的眸子里去,那双眼波澜不兴,却在看清文珠面庞的时候,眼底起了气旋,瞳仁越来越暗沉,黑黝黝的犹如龙卷风要横扫一切。
他强大的威压之下,马匹也无措的仰头嘶鸣,就在文珠以为马车箱快被压得散架的时候。
眸子的主人一声清啸,腾空而起,反手从背上抽出长剑。长剑在他的手中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铮铮的发出了几声清鸣。
他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高空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祸。而后长剑挥洒,刺眼的剑芒冲天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直奔敌首而去。
他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在黑衣蒙面的匪人群中异常醒目。他如浮光掠影,一触即走,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剑风所指之处,匪人纷纷中剑惨叫。
原本占了上风的匪徒在他剑招之下没有一合之力,转眼场中立着的只剩两三人。
“点子扎手,扯呼。”
那两三个人对望几眼,四散逃窜。
寒冰眸提剑欲追,莫统教大声呼道:“少侠,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寒冰眸脚步迟疑,莫统教三步并作两步,到寒冰眸面前抱拳:“少侠高义,救命之恩,我家主人想当面向少侠道谢。”
莫统教弯腰手一伸:“请。”
寒冰眸刷一声将手中长剑送回背后的剑鞘,一抱拳:“请。”
他身高腿长,走路犹如行云流水,洒脱不羁。几个跨步就越过了莫统教,走到文吉昌跟前。
莫统教紧赶慢赶,气喘吁吁的介绍:“这是……是我家主人,文吉昌文大人。”
文吉昌拱手:“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少侠大名。”
寒冰眸回礼:“在下萧山沈长青。些许小事无需挂在心上。”
莫统教闻言,惊喜过望:“您……您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萧山剑沈长青沈少侠,久仰久仰,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您这么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莫统教要不是顾着自己一把年纪,恨不得当场拜师学艺。
有个丫鬟从车厢出来,奉上一块白棱布:“少侠胳膊负伤,请扎上吧。”
沈长青接过白棱布,微微欠身:“帮我谢过夫人。”
方氏一惊,然后醒悟。沈长青武功深厚、耳力过人,她和丫鬟的对话逃不过他的耳朵。
白棱布是车厢内的方氏送出的,她已观察沈长青许久,自然也就发现他衣袖划破了三寸,伤口处缓缓渗出血渍。
沈长青看着自己的伤口,眸色又变的深邃。他手法熟练的三两下包扎好伤口。一块白色的布在蓝色的深衣上异常醒目。
文吉昌道:“我有相熟的大夫,可给少侠诊治一二,烦请沈少侠移步同往。”
“只是皮肉之伤,不妨事。”沈长青停顿片刻道:“官差来了,看来匪徒也不敢再来作恶。在下告辞。”
文吉昌赶紧道:“恳请沈少侠留下地址,改日定登门道谢。”
沈长青抱拳:“师门祖训,行侠仗义,不敢不从,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告辞,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一个退步,身影轻轻飘到五米之处,文珠所乘的马车旁,他没有往马车里看,只凭敏锐的知觉,他知道文珠在车窗后面。
他没有停顿,提身纵气,一声清啸凌空而起,腰部微动抽身换影,翩若惊鸿,御风而行,啸声未落身形已在十丈开外。
莫统教艳羡的说:“好轻功。”
隔了一会他向文吉昌低语,“大人,萧山剑沈长青,身手卓绝,从他成名起就没听说有人能伤他分毫,今日竟然能受伤。可见这群匪徒身手有多厉害。”
西城兵马司的官兵匆匆前来。西城都指挥使一见文吉昌就慌忙下马,拱手作礼:“卑职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他心里叫苦不迭,山道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一大部分还是蒙面的歹徒,偏偏这些歹徒惹上的是新晋铁面丞相文吉昌。现在怕是他头上的乌纱帽也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