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叶书轻飘飘一句话说完就按了挂机，然后揉揉耳朵，将手机随手丢在一边，随他响去就是不接。
江氏自从他接手之后做了几个大投资，整日忙的不可开交，最近又赶上深秋，晚上加班太晚就容易睡在桌子上，然后最大的成效就是感冒低烧不断。
忙到中午饭也没吃，脑子有些晕晕沉沉的，起身去茶水间洗了把脸，叶书一边擦脸一边接电话。
“玉儿啊？…嗯？还好，不是很忙…你下班了要来我家？……怎么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我家？”叶书皱了下眉，心道难道是发烧烧坏了脑袋，怎么感觉徐玉说话说的乱七八糟的。
“好，你来吧，阳阳在家，我的话…大概七点半回家。”
挂了电话叶书顺手倒了杯咖啡，接着又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七点半左右的时候，让司机回去休息，叶书走进院子里挪了几个花盆，整理了下院子才推门进屋。
刚进门就被礼花弹的响声惊的突然睁大眼睛，还往后退了一小步，像是受惊的兔子，看着四周飘落的彩带和站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叶书才收回受惊的表情，露出一丝丝笑意。
一眼扫过去，穿着纯黑运动服的徐玉，手上还拿着一只空了的礼花弹。抱着自己妻子的方孟，紧靠着徐玉大腿的阳阳。
“生日快乐啊。”方孟最先开口，然后将一份礼物递到叶书手里，因为下午叶书拒去老看病的事这人脸色难看得紧，偏偏还露出笑容来，“下次再不去看病你看我怎么拆了你的破公司！”
笑得真是难看，叶书一边腹诽一边笑道：“你舍不得的。”
这是他的，你舍不得的。
方孟闻言轻哼一声，将身旁的妻子拥得更紧了些。
叶书见文杏大着肚子在方孟身边笑得格外温柔的模样，不由有些触动。
文杏便是方孟那意中人，性子直爽，叶书喜她性子，跟她聊的来，只是半年前这俩人结婚没多久文杏就有了身孕，叶书忙起来也没法去探望文杏，文杏大着肚子方孟又不让她一个人出门，日子长了俩人便许久不见。
叶书朝她笑笑，还没开口，就见文杏抬手捏捏他的手臂，一脸嫌弃道：“好久不见啊书子，你怎么还跟个白斩鸡似的。”
“……”叶书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摸鼻子，轻声道：“文杏，你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言下之意要文静。
偏偏，“没事，方孟不嫌弃我。”
叶书听了‘哈’了一声，直觉好笑，见方孟脸色听见那句话立马缓了过来心里有些喜悦。
徐玉也伸手递来一份礼物，笑嘻嘻道：“老叶同志生日快乐啊！长命百岁啊！！”
叶书接过礼物轻轻道了声谢谢，徐玉挑了下眉，准备说你就跟我这么客气啊？话还没出口就被腿边的小孩儿打断道：“叶叔叔！！我我我……我送你的画就是礼物哦！”
叶书想起早上出门周睿阳递过来的话，他当时还纳闷阳阳怎么突然给他一张画，还很正经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低下头亲亲小孩儿的额头，叶书不得不承认，这一年里，他劳累奔波只是为了忘记一些事，大概做的挺好，他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像今天的日子。
他这辈子认识的人不多，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是这些人都待他好。
认识这些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已经三十二岁了，明明是刚到中年的岁数，他却已经老了。
他的长发里夹杂着许多白发，身体也越来越差，旧疾复发反反复复，江支彦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医院。
他就那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想象着那个男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对他说，“你要快点好起来。”
周睿阳抱着徐玉的腿在撒娇要吃蛋糕，方孟温柔的扶着文杏坐在沙发上。
叶书站在原地抱着礼物，目光停留在这个场景里久久无法自拔。
之前方孟跟他提过，他母亲在郊区一个疗养院里，让他去看一看。
其实周至救他不久之后也问过这话，他只是摇头，任别人怎么说，就是不去。
不知道有方孟和周至能不能理解，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他在他母亲的病房里杀过人，是他害他的母亲变成了这样，他还有什么脸面去看她？
心脏像是缩成一小块，叶书突然蹲下身去。
他一直都这么懦弱，一生的勇敢都用在了求死上，真是，太可笑了。
伸手揉着心口，他想，明天去看妈妈好了。
然后给支彦买一束令箭荷花。
前些日子他去参加一个花市调研，看到参考资料上说，令箭荷花的话语是追忆。
他没想过未来能因为他的痛苦改变什么，这样也好，虽不是最好，却也刚刚好。
如果能多出一些希望，那大概是要花光一生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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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挑了一个天气尚好的日子，叶书开车去了郊区的疗养院。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长款风衣，戴上围巾之后整个人显得清瘦羸弱，偏偏气势上又不弱气，往疗养院门口一站，惹得一些年轻看护频频回头看他。
“你好，请问一下…叶璇是在哪个病房？”往里走了些，叶书朝一位看护小姐问道。
那小姐闻言张了下嘴，好像是在惊讶，见叶书平静的面容不由有些发愣，随后答道：“走廊尽头单独的一间，不过，可以冒昧问一下先生您是她的什么人吗？”
叶书看着她，淡声道：“谢谢。我是她的儿子。”
“欸？是吗？”看护小姐像是又受到了惊吓，小声嘟囔着叶书听不大清楚的话，“怎么又来了个儿子……原来那位病人有两个儿子啊…”
叶书听不清也没什么想听的想法，道过谢就往病房走去。
推开门，看着被阳光洒满的病床，还有躺在病床上的人。
叶书走过去，在病床边往下一跪，膝盖砸地的重重响声在病房响起。
安静了几分钟，长发男人伸手抚上女人苍白的脸，久久才收回。
轻轻笑道：“妈，我来看你了。”
伸手抓住女人有些萎缩的手，接着笑眯眯道：“妈，现在没人会欺负我了。”
“江支彦那个混账东西也不在了，我当初对他说了可多难听的话，还没来得及道歉呢…”
“他就不在了。”
沉默半晌，叶书又开口道：“妈，是我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
话音落地。病房内一时又安静下来，仔细去听可以听到细微的哽咽声。
跪了将近半小时，叶书才站起来，他有严重的关节病，折腾多了会病很久，免得回去又得被方孟唠叨，叶书脱下自己的大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掳起袖子给床上的女人按摩。
眼睛红红的，鼻子有些发酸，叶书抬手蹭蹭鼻子，又低下头去细细给女人做肌肉按摩。
在病房待到中午，有看护小姐来换点滴瓶，看见叶书红着眼坐在一旁，她不由搭话道：“先生是叶阿姨的儿子啊？”
叶书看她一眼，点点头道：“嗯。”
“那阿姨可真有福气，俩儿子都这么好看。”看护小姐一副很欢喜的模样，“听说前两天林先生来这儿照顾阿姨的时候看见阿姨的手动了呢，可能是要醒过来了！”
叶书听了后半段话一时喜上眉梢，不由喃喃道：“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林先生说肯定会醒过来的。”看护小姐见他脸色苍白，小心的宽慰道。
叶书点点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皱了下眉，问道：“林先生是谁？”
“林先生只让我们叫他林先生，我们也不知道他叫林什么。”
“他为什么会照顾我妈？”
“欸？林先生不是叶阿姨的儿子吗？！”看护小姐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道：“可是他对阿姨可好了，他一年前来这里养病就每天都要来看阿姨，之前也天天来，这两天听说是要买什么才没来，估计明天中午就回来了。”
叶书听的整个人都有些愣然，好像从心里涌出某种‘激动’的心情，抖着手拉住看护小姐的手，颤声问道：“你有，你有林先生的照片么？”
皱着眉怪异的看了叶书一眼，看护小姐拿出手机递到他面前，又缩了回去警惕道：“你可不要对林先生做什么坏事啊！”
叶书正准备接过来，见她缩回去一愣，突然笑了，“我长得很像坏人么？”
看护小姐立马摇摇头，将手机递了过去，在叶书低头全神贯注的看屏保画面的时候碎碎念道：“林先生是个好人呢，当初他一身伤来这儿修养，每天都会来看叶阿姨，起初林先生还要用拐杖走路，后来日子长了身体好了些，便自己给叶阿姨按摩……那动作和神情，太温柔了。”
叶书听的不大清楚，脑子一片空白，看着手机上那张合照有种快要哭出来的感觉。
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住。
是了。
是他回来了。
照片上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叶书虚抚上那人的脸，他想，真瘦啊。
他的小少爷肯定吃了很多苦。
要不然，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小地方不回去见他呢？
远程的大巴坐的人倦怠不已，好歹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江支彦提着手上的东西从位置上起身，拍拍风衣上被同行小孩子踩上的灰尘，跟着众人一起下车。
一年前的雪夜他本来是死了的，不知道该不该说周家堂口的人是不是垃圾，让那个人对着他开枪也瞄不准，离心脏足足偏了三厘米。
还没流血而死就被赶来的手下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就让人将自己送到了郊区的这间疗养院。
他想，如果能活下来，帮叶书照顾他妈妈也好。
如果没命活下去，那就当帮叶书扫了碍眼的东西，也挺好。
疗养院外有一大片树林，穿过树林就是车站，江支彦提着东西从树林走回疗养院。
这里环境靠山傍水，他住这里心情多半是安静宁和的，少了以往的焦虑，难得总是见人就笑，院里的看护姑娘便说他温柔。
每次听她们这么说江支彦就在心里念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过我的小书。
想想又摇头，不是，不是我的小书。
一边想事一边往前走，加上鞋子穿久了有些坡跟，刚准备进门的时候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就被一股力猛地推倒在地。
摔得江支彦脑子空白了几秒，胸口有些喘不过气让他意识到有人正压在身上。
刚准备抬手对着正趴在他身上的人一记手刀，就见那人从他胸口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抿着嘴像是在忍耐什么，可惜没忍住，见他猛地睁大眼，那人便抱着他哭了出来。
努力压低的哭声，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好像是被小猫挠了掌心，痒痒的，江支彦将举在空中的手慢慢弯了一个弧度，回抱住这个在他身上哭的可怜兮兮的男人。
“叶书。”他轻轻唤着这个男人的名字，温柔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你原谅我了吗？”
男人将他压在地上抱得更紧了些，通红的双眼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看着江支彦温柔的眉眼和微微上扬的嘴角突然亲了上去。
江支彦微微喘息，收紧拥住男人的手，仿佛要将男人融入身体里，又难受又欢喜的回应过去，直吻得男人喘不过气。
亲完之后叶书在江支彦肩上重重打了一拳，有些委屈道：“你混账！”
又痛又好笑，江支彦又亲亲他，小声温柔道：“小书。”
“已经是老大叔了，不是你的小书。”叶书瞪着他，松开抱他的手就准备起身。
江支彦一把将他拉了回去，弯着眼角笑眯眯道：“想要我吗？”
叶书趴在他身上默默吸了下鼻子，“……”
“哈哈哈。”江支彦大声笑了笑，环住叶书的腰，然后将人压在身下，亲了几口，小声问道：“那换个说法，你想我了吗？”
叶书沉默了几秒，突然咧嘴笑了，伸手在江支彦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想，很想，想的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融进我身体。那样，你就永远也不能离开我了。”
江支彦愣了一下，敛了笑，将头埋进叶书的胸前，重重吸了一口气，他才抬起头给叶书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温柔的吻上叶书的眼睛，小心翼翼道：“他们都说我心冷，是个冷血的畜牲，我知道你也这么觉得。小书，对不起，是我自己忘了想对你好的我，是我自己杀掉了那个我。”
叶书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然后眨了眨眼睛。
“还好你没想起来，这样我就可以重新开始追求你了。”江支彦语气里带着些喜悦，他抓住了叶书的手，与之十指相扣，轻声道：“我想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心悦你，想要一辈子心悦你。”
“小书，你能不能…”
“嗯？”叶书抓紧了江支彦与他相扣的手。
江支彦突然有些紧张的红了脸，然后期期艾艾道：“能不能……说句…你爱我……？”
叶书闻言低笑一声，没说话，还将头偏向一边。
江支彦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叶书不会只是因为同情他才甘愿被他亲的…而不是爱他？
叶书用余光瞥见江支彦渐渐出神的目光，将头偏过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实在瘦得太多了。
衣服穿在身上都跟挂着似的，虽然精神挺好的，脸色却不好，压在他身上硌人的紧。
我的手机 0:12:35
就是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委屈。
叶书伸手捏捏他的脸，然后笑道：“我爱你。”轻轻推开一些距离，叶书坐起来，拉着他的衣领凑近些，又道：“我爱你。”凑到他嘴边亲亲他的脸，“我爱你。”吻住他像星空一般的眼睛，“我爱你。”
一把拥住他，在他耳边温柔道：“我爱你，还委屈吗？”
“嗯？你还委屈啊？”叶书伸手搂住江支彦的脖子，一口咬在这人脖子上，恨恨道：“你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委屈，你把我送你的东西丢在雪地里，怎么好意思委屈，连我说的气话都分不清，你怎么好意思委屈。”
江支彦伸手揽住叶书，小声道：“分明是你不要我了。”
叶书“哈”了一声，对着他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你这是欺负我不会骂人。”
江支彦被他拍的差点吐出来，这人当真一点力气都不留，缓了些他才道：“你变凶了。”
叶书拍完又心疼，伸着手给他揉，嘴上还是认真道：“你以前这么对我，你要还我，一分一毫都得还。”
江支彦轻轻“嗯”了一声，“还，拿一辈子去还，还要多出很多很多。”
小声应了，叶书抱着他，心里有些平静。
他的支小彦回来了。
他的支小彦…回来了。
两人抱着一动不动，许久叶书将下巴搁在江支彦肩上，小声嘟囔道：“支小彦啊。”
江支彦摸摸他的后背，轻轻拍拍，像是哄小孩儿似的语气轻声道：“嗯？”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叶书被他拍的犯困，闹了这么久也有些累，靠着江支彦，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你现在这么穷，可不能乱跑了，知道吗？”
“我找你好久了，你都这么大人了，老是这样我该多难过啊。”
“下次再这样…”
江支彦亲他嘴角一口，一本正经道：“就克扣我粮饷。”
叶书抱着他有点热，动了动，小声嘟囔道：“嗯。”
“你喜欢我吗？”
“嗯。”
“叶书。”
“嗯…”
“你说你爱我给我听听。”
“你爱我…”
“不是这个，是你爱我。”
“……”
“睡着了？”
“……”
“啧，扫兴。”
“……”叶书抓着他腰就是一拧。
“……”江支彦泪眼汪汪的一手揉着腰一手抱着叶书，就是不撒手，“不爱就不爱，你不爱我爱，好疼啊……”
“……”叶书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手给他揉。
江支彦就差将开心两个字挂在脸上了。
他的叶书总算要他了。
周至当初帮他挽留叶书的时候告诉过他，叶书有一枚戒指，一直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怎么也舍不得扔。其实和阳阳混熟之后，他有偷偷去看过，那枚戒指是他当初怕叶书出事送他的定位戒指，只是镶嵌定位器的钻石被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