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方素却骤然紧张,连忙回道:“那便添些浅色的吧……我都喜欢,扔了多可惜。”
“是,”白萍闻言福身,顺眉应道,“奴婢记下了。”
方素听着她话里笑意,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发觉白萍又趁他紧张时候将他善意捉弄了一番——什么扔出院子去,他正用着的那些衣物不都好好地在柜子里?
方素无奈看着身前这姑娘,不知再说什么才好。
恰逢此时,去外唤人烧水的那人回来了,白萍侧身,在唐桥渊进来时对他施一施礼,带着空碗离开房间,留他二人独处。
唐桥渊坐回榻上,把方素披散在后背的长发拢到一侧身前,伸手摸摸他颈后,看他是否感到闷热发汗,但觉掌心温热,却不见汗渍,便直接问道:“素素热不热?”
“这时辰了,不会觉得热,”方素摇头,“日中的时候稍微有些闷,不过我不常发汗,不会感到粘腻难受。”
“但总会不舒畅的,”唐桥渊笑道,“往后日中的时候,你若嫌闷,便叫人去冰窖凿冰,凉些绿豆汤给你喝。”
方素从未听过什么冰窖,霎时露出好奇神色。唐桥渊瞧了出来,笑道:“明日带你去看看。”
“好。”方素愉快点头。
沐浴热水还未备好,唐桥渊与他一同等着,闲得无事又问道:“素素方才同白萍聊了什么?”
“嗯……白萍姑娘说,要添置一些夏衣给我,”方素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回道,“桥渊,我身上穿的就挺薄,其实不必再添。”
“要的,”唐桥渊满脸正经,“我有两个素素,一个人的衣裳就不够穿了。”
方素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记起了这人半晌前讲的趣话,笑出声来前便被这人揽着亲了两下。
“什么都要双份的。”
方素低声笑个不停,片刻后轻轻捏着他食指,低声回道:“但我只要一个桥渊就够了……”
唐桥渊弯唇,反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将十指紧扣。
26
仆从抬着几桶热水入房来,倒入浴桶,屏风后袅袅腾起薄雾。
方素走近,左手拾着袖子,另一手触碰水温,稍微嫌这浴水热了点,心说再等等,怎知身后人忽然拥住他,探手在身前解他衣裳。
“桥渊?”
“嗯,”这人低应,未掩藏心中欲念,偏头含着他耳垂轻轻地啃咬,身体自后越贴越紧,哄道,“早些洗了……”
方素痒得轻笑,扭头想躲,但腰身被紧紧搂着,挣不动几寸。
这人亲便亲了,偏偏还有意捉弄一般,非要弄得他酥麻难耐,声音沉沉地陪他低笑。夏衣没有几层,很快便被解得松松垮垮。
方素按住唐桥渊摸在自己腰侧的手,总算阻止道:“水太热了,再等一会儿吧……”
唐桥渊却觉得正正好,回道:“夏日也该泡泡热水,洗凉了反倒不好。”说着便真把他的衣裳给扯下去,随后是单薄亵裤,把方素给剥得干干净净。
浴桶旁的空气都是湿湿暖暖的,方素不冷,脸颊被熏得一片红。唐桥渊最喜爱他如此表情,手掌在温暖侧脸上抚摸片刻,揽他转过身来,牵着他的手放在腰间,意欲明显。
方素从前总羞于配合,向来不拒绝亦不主动,这一回却仅是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手指,随后动作温柔,一边仰头迎上这人的亲吻,一边为他宽衣解带,任细滑衣料层层堆落在地上。
唐桥渊颇觉心软,还留着第一回与方素洞房花烛的记忆,那时虽中情毒,画面有些虚渺不实,但内里情愫却令他倍感清晰。只要一想到方素那般青涩又顺从的样子,他便禁不住浑身发热,直想好好地与之温存。
——而自毒解之后,决定不再克制欲念的想法,竟是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涌来。
如今唐桥渊已能认清自己的深重情意,是习以为常了也罢,日久生情了也好,总之不论在迷惑茫然、还是思绪明朗之下,他都一直是爱着方素的,且爱上之后便从未忘记。
方素曾以为自己失去了他,离开之后却又极快地被他接了回来,那时两人之间一切如常,但双双心知肚明,明白在这表象之中始终夹杂着几分不可捉摸的异样。直到后来方素遭遇险境,唐桥渊才终于幡然醒悟,明白自己试图付与真心的举动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只因他本就深爱方素,真心不曾收回过片刻,从来都爱到无可自拔……
——于是再然后直至如今,两人的心意彻底袒露,相处起来更比从前如胶似漆,只怕腻不死府里众人似的。
唐桥渊看着方素,随时都想吻他、碰他、与他亲热,但方素额上有伤,时而头痛,这人心疼不已,只能暗暗压住心中欲望。夜晚时在床铺中亲吻缠绵,也都在擦枪走火前戛然而止,唐桥渊总是抚着方素后背待他缓下气来,哄他睡着,随后才独自淋一淋凉水,自行消火。
方素不言,却是什么都装在心里。
因而到今日方素的伤势终于好了不少,不想再忍耐下去的便不只是唐桥渊一人了。
方素闭眼与之亲吻,舌头主动探入这人嘴里,唐桥渊手臂一紧,含着怜爱片刻,沉沉叹着抱他入浴桶中。
微烫的浴水裹住身体,本就是盛夏,方素被热得脸色愈红,周身白皙肌肤都泛出一层粉来,不过一小会儿的时间,向来不爱发汗的他竟也自颈上漫出细汗。
方素被暖得无力,靠在唐桥渊肩头,任他双手在身上抚弄,心里装着浴桶不够宽敞的念头,觉得恐怕不太方便的时候,身旁这人竟转眼便收敛下了极度暧昧的气息,体贴又仔细地扶着他侧了半面身子,执木勺舀水缓缓淋到他发上,替他清洗起头发来。
“你仔细着伤口。”唐桥渊哄道,只怕他忽然动脑袋。
方素闻言一动不动地倚靠着他,受伤以来已不是头一回如此,自然知? 廊绾文苄⌒囊坏恪K⒘沧彭鱼庀硎埽判乃埔慌耍愕眉负跻俗约盒丈趺?br /> 唐桥渊动作格外温柔,弯唇看着他懒洋洋的无害模样,把这服侍他人的事情做得十足得意,且沉醉其中。
动作太过轻缓,用了挺长时候,唐桥渊才将方素从头到脚洗得干净软乎。水温渐凉,他抱出已昏昏入睡之人,拭干水珠带回床上。
方素半醒未醒地翻了个身,湿漉漉的头发将床单染湿了一小片,唐桥渊赶紧将之拾起,裹进干爽棉帕中耐心擦拭,一边分出一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道:“素素醒醒,头发还湿着,这样睡会着凉。”
方素糊里糊涂地醒来,侧头看他,逐渐清醒了神智,对他张开双臂。
唐桥渊弯唇,暂且停下手中动作,弯唇抱他起身,原以为方素只是想要坐起来,哪知身下人就着如此姿势便抬头吻他,温暖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借两人都身无蔽物之便,轻轻磨蹭着他。
唐桥渊眸色顿时暗下,到如今哪还忍得了半点儿,当即夺回气势,吻得方素舌根发麻。
“桥渊……”方素低唤。
香膏盒子悄然打开在枕边,凉凉膏体被火热手指揉散在体内,方素脚跟蹬着锦被,待到忍不住了,便抬起一条腿勾在这人结实腰上,无言催他快些。
唐桥渊目露笑意,撤回手指,扶着身下隐忍了数日的勃发之物抵到方素身下的销魂密处,似有意折磨他一般,极缓地推挤而入。方素咬唇哼吟,整根没入时张嘴低喘,眼里含着水雾看他。
“素素疼不疼?”
这人轻吻他眼角询问,方素闻言摇头,拿脸颊蹭蹭他。
唐桥渊低声笑着抱他坐起来,身下东西愈入愈深,方素被磨得腰身发软,安静地坐在上方,等了好一会儿等不着什么动静,那一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闭眼扶着这人肩膀,自己上上下下地动作起来。
“嗯……”方素双颊滚烫,由着自己恣意吞吐,眸色渐渐迷乱,埋头在这人颈窝里胡乱舔咬。
唐桥渊喘息粗重,此时很有一种心愿得逞的快意,兀自享受着方素的主动,只偶尔托着他双臀往深处的敏感地方用力撞上一下,随后便能听到传入耳中的甜腻呻吟。
方素越发得趣,腰部又酸又累,却不愿停下来,到后来实在没了力气,只能坐在这人身上时有时无地浅浅磨弄,结合处黏稠一片,被磨出低低水渍声。
唐桥渊抚着他尚且潮湿的长发,见他无力便换作自己掌控,捏着他双臀顶送起来,进出之激烈,自然不像是刚才那样而已。方素被顶得微微哽咽,耐不住地咬他肩膀,快感越积越鲜明,许久后印着深深牙痕攀上高潮。
唐桥渊满足拥他在怀,像是要讨回之前忍下的份儿,压他倒在铺里,很快又开始了新的攻势……
整一夜灯烛不息,床帘倾动未休。
待到翌日,方素自然又睡去了大半天的光景,原本说好了要与那人出外走走,但实在是浑身疲软,根根骨头都像是被拆过一回,动也懒得动一下,更勿论下床出门去。
唐桥渊倒也没提,知道自己昨夜是要得过分了些,想着自己见到方素那样动情,着实难以克制,于是这会儿便由着他睡,只在哄他吃饭喝水时把他吵醒一会儿。
等到又过了一天,方素重又精神,唐桥渊才带着他出门。
方素坐在马车内,车轮滚滚向前,不知要去哪儿。帘外景致越发静谧,已是出了城,方素兴致勃勃,转头好奇问道:“桥渊,我们是去哪里?”
“去庙里,”这人坐近一些,陪他往外看,笑道,“我想带你去庙中敬佛,往后一生都希望你平安无忧。”
方素眸光软下,抿唇笑看他。
这一间寺院筑在城外一座青山的半山腰上,马车出城后行了约有一个时辰才到。方素被唐桥渊扶下马车,新奇地看着寺外景致,这样的地方曾在幼时听先生描绘过数次,却是第一次亲自来到。
唐桥渊见他神色愉快,知他喜欢,便也心情甚佳,牵着他的手向里行去。
庙里十分清净,远远能听见僧人诵经声,分不清传来的方向。宽阔院里时不时出现扫着院子的幼年小和尚,一个个都高不过帚柄,却认认真真,把活儿做得像模像样,见到他们后会合掌问候,稚嫩地念一声“阿弥陀佛”。
方素瞧他们可爱,总是浅笑回敬。
穿了几重院子,上了数级台阶,两人来到佛殿。高大佛像眉目慈善,居高而坐,仿佛将来人收在眼底。
方素进殿后随唐桥渊捐了功德,敬了沉香,期间不清楚该如何做才合礼数,便都由这人带着。罢了随之跪在蒲团上,合掌祈愿。
唐桥渊从前也来过庙里,但次数屈指可数,并不当真有所求。可如今他带着心中最重的挂念在身旁,如同将二十余年来的所有渴求倾诉,抬眼虔诚敬望,弯唇笑道:“凡人心中三愿,望佛祖庇佑。一愿内子平安,无病无忧;二愿府中宁和,不招灾劫……”
话语认真,方素合掌闭眼,一字一字听得无比用心。
话到此顿住,唐桥渊叩了三叩,随后更为深情言道:“第三愿,唯愿与方素生生世世,不相离别。”
方素睁眼,身边人二度叩首。
他神思有些恍然,目光在佛像与身旁人之间往来不休,耳里回绕着“生生世世”四个字,说不出的滋味漫在心头。
半晌后,方素弯眸露笑,学着这人的模样慎重叩拜,心中默念三愿。
一愿相公平安无忧;二愿府中祥和无灾。
三愿,愿与唐桥渊生生世世,不相离别。
番外
冬雪渐薄,迎来了又一度的年关。
方素未刻意去数这是与唐桥渊一同度过的第几次新年,只如初欣喜且珍视,早早随着府中诸人齐齐准备,亲自搭手,往廊里房中添置喜庆之物。
主院的最后一盏灯笼挂好,方素愉快弯腰,唐桥渊展臂迎他,待他从凳上下来。
方素勾着他脖颈稳稳站到廊上,这人轻吻他兴奋到晕红的脸颊,笑问道:“年年都要亲手挑灯笼贴福纸,不嫌麻烦?”
“怎么会?”方素摇头,“这些东西都很好看……”
“比我还好看?”唐桥渊出口捉弄。
数年以来,诸如这般的戏言方素已听过不知多少回,如今已能轻松应对,探手覆上他的脸庞,笑道:“你最好看。”
“素素最好看。”
这人低笑,偏头亲他掌心。
方素抿唇,廊外飘雪衬着洁白绒领,清灵顺眼。唐桥渊眸中淌过暖流,禁不住想要吻上那双上翘的嘴唇,刚偏头靠近一寸,便被行近的脚步声打断。
来人是位姑娘,起初行走得脚步轻巧,以至于未被及早察觉,此时瞧见气氛暧昧,想要退回却反倒显得突兀了,只好大大方方地掩口一笑,靠近来施礼。
方素单手抵上身前人的肩头,红着脸稍微推开一些,垂下双眼,没好意思转头去看。白萍见状更觉有趣,开口问候时,有意先唤一声“夫人”。
被唤之人不知如何回应,倒是唐桥渊闷笑不止,拥着他腰身的手臂松开不少,转身对白萍说话,引走方素的思绪。
“今日已是腊月廿一,白萍打算何时归家去?”
此话一出,方素果然抬眼望来,同样关心地看向她。
白萍眸里的捉弄之意散去,思及家人不禁目露暖光,浅笑回道:“奴婢正是前来告假,明日黄昏后便离开了。”
她家住麟州城北,不至于往来奔波,即便不是年节,她也可时不时归家探亲,加之唐桥渊对她一贯善待,便更是自由。白萍自觉有幸,时常心怀感激,想了想又诚恳言道:“倘若府中有需,庄主随时召奴婢回来便是。”
“无需,”唐桥渊轻松摆首,知她心有牵挂,便出言宽慰道,“新年便该有新年的样子,有家可回的都去陪陪家人,无家的留在这府上亦足够,你不必牵念。明日走前领够福钱,也别忘了给府中之人分别打赏。”
“奴婢自然记得。”白萍施礼,最后的琐事交代清楚,却不急着离去,欲言又止地投以目光。
这人瞧出她有事要讲,但见她眉目间神色寻常,实在猜不透是何事既能令其格外在意,又满是不屑一顾的姿态。唐桥渊隐约感到有意思,不禁主动问道:“想说什么?”
白萍依旧没有直白开口,委婉暗示道:“奴婢今日听说了一件闲事,是从柳城传来的。”
唐桥渊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身旁方素神色未变,显然是没从“柳城”两字中想起什么“故人”来,亦或是很早以前便从不曾知晓过那地方与那位故人的联系。
唐桥渊沉默片刻,虽还不知秦眉菀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着实不愿令方素想起她,唯恐他再把记忆深处的可怕旧事给翻出来。
他这边不言不语,心思灵巧的白萍霎时便明白了,随口诹道:“听说那边连下数日大雪,满城银装,道路难行。”
“挺好,”唐桥渊不动声色地接话,“瑞雪兆丰年。”
对话戛然而止。
方素听得云里雾里,说不出其中有哪里不对劲,但仅浅浅地笑了笑。
待到当日午后,方素小睡之时,唐桥渊才独自离开寝房来到院中,再度寻找到白萍,仔细问她清晨未说完的事实。
白萍开口细述,事中主角曾是自己厌恶之人,如今听其下场凄凉,那份憎恨竟也变浅了,只余下一派漠然,道:“想必庄主早也听说了,秦眉菀早在年初便与人结成亲事,那人是柳城盐商大户李家的二公子,平日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更是个下流卑鄙的花花公子。”
唐桥渊闻言颔首,确实早有耳闻。
秦眉菀出嫁之时已不年少,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在当地鲜有待字闺中的。曾经媒人接踵而至的秦家变得门庭冷落,而唐秦两家恩断义绝的消息很快亦传遍柳城,成为各色人等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使得秦家成为媒人们避之不及之地。
尽管秦眉菀并不当真与唐桥渊有过半分瓜葛,但流言如虎,秦眉菀在故事中如同被人弃如敝屣的玩物,本该为人追捧的才女霎时成为遭人轻视的轻浮女子,秦老爷面上无光,气得旧疾复发,好不容易能下床了,又被气得多躺了几月。
秦眉菀心灰意冷,颓然将自己关在闺房中,不知房外年月,直到忽然有一天,李家上门提亲。
其实数年之前李二公子便请媒人来过一回,但那时秦眉菀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他,仍一门心思扑在唐桥渊的身上,拒绝得毫无情面。如今她沦落至此,李二公子不仅不嫌她丢人,反而感到机会难得,趁机捡了这块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