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他就没再笑过。
直到许书韬出生。
“你这么猛,原来是虎父无犬子。”殷渔学他的样子,去捏他的耳朵,“我这个比喻,你不介意吧?”
这话倒是把许书砚逗笑了,他翻身压住殷渔,“我只听到你夸我猛,迫不及待想验证一下。”
原本还想着殷莲不知道会请他去哪里吃饭,有点期待和他过招。
可直到画展结束,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许书砚嗤笑,这些豪门公子哥向来寡信轻诺,也好,省去一桩烦心事。
之前的网络赛,Chobits成绩靠前,拿到了两个现场赛名额。这周还有两场选拔。
今年国内的区域赛有五场,按时间顺序先后展开。
省赛、省际赛和大都会赛他们都陆续参加了,表现有好有坏,整体还行,比较了一下,水平中上。
遗憾也有不少,所以大家摩拳擦掌,都期待着一场爆发。
定下来的两个现场赛十月底在成都和杭州举行。
熊晓义挂名当指导教练,随队前往。
周六中午,熊晓义找许书砚讨论比赛的事。到了饭点,两人去一食堂就餐,意外碰到殷渔和喻明朗。
准确说,是殷渔先看到他们。
更具体一点,殷渔注意到喻明朗神情突然紧张,有意无意地老往某处乱瞟。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了他们。
殷渔和许书砚打了招呼就上楼,他们有意不凑一块儿吃。
只不过,当彻底看不见许书砚和熊晓义了,喻明朗还站在楼梯上迟迟不肯走。
殷渔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说:“上次你告诉我……那个泡你的大叔……”
“不是泡,是追。”喻明朗佯怒,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对我很认真。”
“好的好的,那个认真和你谈恋爱的大叔……不会就是……”
“嗯,是他。”
☆、不受控制的心
喻明朗,Q.Q签名常年为“阳光健气”。一身腱子肉,数九隆冬的仍坚持在寝室穿背心,凹造型,承包室友的笑点。
本人也爱笑,尤其擅长照顾人。
许书砚的事殷渔就告诉过他一个人,每次从那边赶回寝室,喻明朗都会贴心地短信提示:
“还差半小时。”
“还差二十分钟!”
“十分钟!”
当殷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他便举手示意来个“High-Five”,然后努努嘴,“开水帮你打好了,校园卡也帮你充钱了,你要是再晚一点回来,我就要帮你挤牙膏倒洗脸水了。”
“啊,明朗,谢谢你!”殷渔和他击掌,略带歉意地笑。
“我们协会周末要去溯溪,你一起来吗?”
那时殷渔刚退出户外运动协会,当初就8 是喻明朗带他进去的,想到这个他更加不好意思了。但美术协会这边破事一堆,他为难地挠头,“我这边有点忙……”
“算了算了,都是一群喜新厌旧的。”
“不不,”殷渔着急地解释,“那个美协会长没了,新会长才上去没多久,人心涣散,我……”
“好啦,逗你的。”喻明朗笑的时候,唇边有处浅浅的梨涡。
另外两个室友都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喻明朗瞥他们一眼,朝殷渔勾勾手指。
殷渔不明所以地靠过去。
“我做1也可以,0也可以,关键是看人。但我的原则是不吃窝边草,可惜不能碰你了。你嘛,”他压低声音,在殷渔腰上掐一把,“那么软,注定是个0了。”
殷渔吓了一跳,捂着腰两步跳开。喻明朗笑得东倒西歪,眼神中满是“都那么敏感了哦”的赞叹。
殷渔脸红了红,赶紧逃走。
更多的时候,喻明朗像个邻家大哥,知道殷渔容易拘谨,放不开,总不忘罩着他。过去户外运动协会一群猛男爱给人灌酒,灌殷渔的都被他挡下来了。
他是殷渔在N大交到唯一的朋友。
和很早之前六中的林洋那帮人截然不同,让他深切地感受到,原来朋友是这种温度。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喻明朗受到伤害。
殷渔对熊晓义的印象来自许书砚。
许书砚倒没有提过熊晓义,只是在帮他做事的那段时间,从那些令人咋舌的工作量和不断提前的死线,殷渔拼凑出那无非是个热衷压榨廉价劳动力的狡诈工头。
于是在楼上吃饭时,殷渔不停缠着问:“他那种人,怎么会在你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Q.Q群里?你俩谁先找的谁?”
喻明朗避无可避,盯着殷渔好一会儿,最终投降。
“他当然不是群里的人。我……我有天收到一封奇怪的邮件,说注意我很久了,想约我见面。那我肯定答应啊,都空窗一个多月了。”他说着,把碗拢到面前,用筷尖一下一下戳米饭,“其实第一次见他,我也觉得老了点,但他对我很温柔,我们一起吃饭,还看了场电影。”
说到这,喻明朗抬头瞪着殷渔,“后来他送我回学校,自己开车走了。我的天啊,就没见过这种人,约.炮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带套,根本不会只单纯看个电影好吗?所以我忍不住问他,他说想珍惜我。”
“说真的,就算是瞎话,我也认了,从来没人这么说过。以前那些人啊,两只眼睛写满了只想干你,连瞎话都懒得编。”
“而且你知道,做0做久了,也想试试做1嘛,他居然愿意配合我!我简直!他年纪虽然不小,但身.体很棒喔!那种感觉……”
眼见喻明朗要开始说细节,殷渔赶紧挥手打断,“咳!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N大老师?他怎么一开始没说?”
喻明朗眼神一黯,无趣地挠下巴,“我们七月不是去泰国度假吗,有天晚上他洗澡,电脑开着。我手贱点开,看到他和学生的邮件,人家恭恭敬敬地叫他熊老师。他的邮件呢,自带N大计算机系的落款。”他说着,两手一摊,“我不就知道了?”
“后来我问他,他承认了,说是不想给我压力。还坦诚自己有家室,老婆知道他的取向,早和他分居了。我想了想,这没什么问题啊,反正我舍不得分。”
这些话喻明朗早就想说,被人宠爱,多值得炫耀。但熊晓义让他不要公开,他才一直憋着。
眼下畅快发泄一通,他心满意足,胃口也好起来,几筷子就扒掉半碗饭。
殷渔总觉得不妥,又说不出哪里不妥,只能郁闷地看着他。
“吃饭!”喻明朗一筷子敲在碗沿,吓得殷渔一哆嗦。
“放心,我和他不会长久,什么时候要分,就分吧。反正我想好了,爱情靠缘分,可遇不可求,人不能只有爱情没有梦想。我呢,喜欢户外运动,将来想当户外向导,或者开个驴友之家,再不济,开间山脚客栈也行。你以后想做什么?”
“啊?”殷渔愣了愣,默默扒几口饭,“不知道。”
十月后,连续下了三场秋雨。
许书砚动身去成都的前一晚,殷渔在一旁帮他收拾行李箱。查了查成都当地的气温,想着是带长袖衬衣好,还是短袖T恤和外套。
扭头见他靠在椅背上,盯着紫色屏幕。
那些白色的代码,殷渔一行也看不懂,听了好多遍,才勉强记得许书砚用的操作系统叫Ubuntu。
想起上回喻明朗说的那些话,他心里空落落的。
喻明朗千叮万嘱让他别告诉许书砚,关于熊晓义的事,殷渔答应了。但他心烦其他事。
许书砚站起来,继续盯着屏幕,随后伸了个懒腰。
殷渔靠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嗯?”许书砚很累了,声音带着困意。
殷渔脸蹭他后背,衬衣散发的清香扑鼻。
“你以后想做什么?”殷渔小声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那你呢?”
“我……喂!明明是我先问你!”
“所以你比我更想知道答案,你得先回答我,不然我不说。”
无赖。殷渔眼白一翻,“……不说就不说。”
殷渔耳朵贴上去,忽然感到许书砚胸腔的颤动,他在笑?
“哎,”许书砚无奈地把殷渔捞到身前,猝不及防地来了一个公主抱,“我也没什么大理想,种种花,养养鱼就行了。”
“那你说我做什么?”殷渔双手揽过他脖子,看着他。
许书砚眯眼作沉思状,慢慢往前走,“你……安心当一条鱼啊。”
“那不就是个饭桶?!”
“那有什么问题?你瞪我干什么?眼睛大就能随便瞪人吗?”
“我……”
许书砚把目瞪口呆的殷渔往床上一扔,一边解开衬衣纽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还是说……你怕我喂不饱?”
不及殷渔回答,他笑了笑,“不要紧,等下喂到撑,你就不会再有这个担心了。”
在被扯下裤子前,殷渔绝望地想,就不该去招惹流.氓,我认栽行不行。
许书砚没料到殷渔会问那样的问题。
一个他过去无论如何都不会考虑的问题。
他的发展,和许书砚设想的相差无几,一切都按部就班。
反倒是自己——
在旅馆前台订房间的时候,许书砚和孟想一间,熊晓义和孙靖一间,苏糖自己一间。他们晚上到达。一入住,孟想就洗澡去了。
许书砚坐在床沿,从裤袋摸出一支烟屁股。
是殷渔抽剩下的。
他放在唇上,闭眼闻了闻。
行李箱里,他还悄悄塞了一件殷渔的酒红色圆领T恤,有着穿旧后松软的手感。
估摸着孟想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许书砚打开行李箱,
——必须带点和他有关的物件,
翻出衣物的最底层,
——已经习惯闻着他的气味入睡。
取出那件T恤,
——虽然理智不允许他这么做,这和初衷背离。
在手上摊开。
——但是,去他妈的理智。
他颤颤地弯腰,低头,整张脸埋入。
深深地吸气。
ACM亚洲区预赛成都站的比赛中,Chobits发挥异常神勇,拿了个银奖。要知道,网络赛海选有一千多支队伍,现场赛还有将近两百支。
大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孟想很兴奋,他一兴奋,就容易啰嗦,喋喋不休地来去都是那几句:
“我们真是太棒了!”
“Chobits真是太棒了!”
“大家真是太棒了!”
声音之洪亮,情绪之饱满,让许书砚想起过去高中时,住的小区外面一家美发店,早上开晨会总要中气十足地大喊三声“我是最棒的!”“我是最优秀的!”“我是最快乐的!”
他头疼地揉揉眉心,孟想还不依不饶地跟上来,“你不高兴吗?”
许书砚淡淡地说:“银奖有二十多个队,凑合吧。”
孟想“嘁”一声,扭头和孙靖一起高兴了。
许书砚溜到赛场外,寻了处安静地方,给殷渔打电话。
殷渔一接通,大呼小叫地直嚷:“你怎么才打来?昨晚关机了?比赛了吗?有结果吗?结果怎么样?那边天气好不好?衣服够穿吗?”
许书砚不说话,只是笑,听他老妈子一样叨念完,才不紧不慢地说:“昨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今早才充,中午让队友送过来。现在比完了,第23名,一个小银奖。”然后从树荫下钻出去看天,“今天出太阳了啊,挺暖和的,衣服够穿。”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殷渔说:“暑假的时候,殷野想让我去国外读书,我死活不答应,差点和他吵起来。”
许书砚应一声:“嗯。”
“我不会走的,我……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离开你……”
许书砚说不出话。
“如果有天你不要我了,那大概就是我的死期。”
明明是少见的暖阳,许书砚竟然全身发冷。
冷到握手机的手抖个不停。
他敷衍地应付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许书砚回去的时候看到孟想和孙靖,正和其他学校的人聊得兴高采烈,熊晓义忙着和熟人打招呼。苏糖一个人抱着胳膊站在饮水机边,握着纸杯喝水。
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熊晓义,目光恶寒。
许书砚这才想起,从熊晓义和他们一起出发,苏糖和他就没说过一个字。
而熊晓义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
两个人仿佛说好了一般,视对方为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了,文中人物不死不残,HE瞩目~
☆、何之白
后来的杭州站,Chobits也拿了银奖。
首次出征就有这样的成绩,众人无不为之侧目。
至于能拿奖的原因,Chobits队内各执一词。
孟想认为,因为大家都很团结。
孙靖认为,因为成都和杭州都是风水宝地,食物美味,调养得当。
苏糖没说话。
熊晓义谦虚说,是因为运气好。
许书砚也没说话,不过他心里想,是因为带上了殷渔的烟屁股,那才是护身符。
ACM赛制规定,一支队伍只能三人参赛,孙靖是替补,仅仅以备不时之需。其他三个人依旧采取许书砚主码,孟想和苏糖跟进补充的方式。
不过要想获得明年在加拿大举行的全球总决赛,银奖远远不够。
按照往年的赛况,区域赛第一名自动晋级总决赛,其余的都要比总成绩。
Chobits几个人倒是没什么包袱,已经为N大实现最高级别的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奖牌零的突破了,平常心就好。
下一场是北京站。
去的路上,他们还开玩笑说:“比赛前的咖啡千万别喝拿铁,要喝金牌咖啡。”
谁也没想到,Chobits真的拿了金奖,第三名。
亚洲地区的两百支参赛队于比赛前一日下午,在P大体育馆参加了开幕仪式。
领导在台上讲话时,许书砚的手机震动着传来三拨邀约,全是过去的同学。知道他来,呼朋引伴地非要和他见面。
许书砚全都答应了。
第二天的比赛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
所有参赛选手都穿着统一的白色连帽衫,坐在红布桌子前,紧张地讨论。两边的看台上,稀稀落落坐着人。
比赛不仅要求选手完成指定任务的程序,还要在此基础上,保证程序的运行效率和空间占用率。
简言之,参赛者并不是只要编出没错的程序就行了,必须保证程序短小精悍,还得在最短的时间内运算出结果。
孟想吃过读题的亏,特意带了本牛津大词典,随时查阅。
苏糖心细,脑子里装了海量算法,不停尝试更换解决方案,改善程序结构。
但他们俩大半的时间,都坐在位子上,盯着许书砚敲键盘。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第二名的T大和第一名的S大解题数量一样,但最后一题比后者多花了半小时,惜败。
上台领奖的时候,大屏幕上打出“N大Chobits”几个字,底下一片惊叹。
三个人戴上铜牌,体会了一把弱旅变黑马的滋味。
熊晓义在台下眉头紧锁。
一直以为他们不过小打小闹,拿个银奖算是烧高香了,既然能得第三名,那剩下的两个区域赛必定要搏一把,力争挺进final。
孟想高兴坏了,挂着铜牌,见人就聊。连苏糖都露出笑脸。
许书砚倒是平静,还在回味之前提交的程序有个被忽略的bug,要是及时发现,不仅省时,还能进一步优化。
可惜。
合影留念的时候,他的手机一直震动。
晚上有个同学会,过去省实验中学竞赛班的同学小半都在北京读书。
不过当许书砚拿起手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许书砚?我是天天。”
“天天?”
“你起的名,不记得了?”绵软男声,让人想起棉花糖似的云,“我说我天天吃包子,还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叫‘包子’,而是叫‘天天’。”
许书砚眼微眯。
他想起了,一中的小个子。
N市有两所中学主攻信息学竞赛,实验中学和一中。不过比起来,后者始终处于被前者碾压的位置。
中考后的暑假,许书砚开始独居,提前去实验中学的信息学老师家上课。那个老师对他很是偏爱,许书砚的高中保送就是由他定下的。
一起上课的还有另外几人,叫天天的男生是其中一人。
娃娃脸,刺猬头,戴一副圆框眼镜,像个小学生。从来不和别人说话,独自缩在角落,一边听课一边解复杂的微分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