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立即噤声，拉着秀丽小步来到秦氏身边，小声道：“大嫂，我明儿个回村看看。”
秦氏放下手中的活儿，冷冷地看着云氏，道：“看什么看？不都在这儿呢吗？”说完，转头对云叶道：“你跟云争在这儿吧，我帮金娥去。”
再加上小翠，这摊子三个人，够了。
说完，看也不看云氏一眼，便往福祥居后院走去。
云氏一看，在摊子上也落不了什么好处了。又见秦氏离开，只得悻悻地拉着秀丽走了。
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见秦氏往后头去，满肚子疑惑。看看云叶三人没注意，忙跟了上去。
秦氏进了福祥居后门，云氏拉着秀丽在身后探头探脑地也蹩折了进去。
看着这阔大的后院，云氏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大嫂竟然还认识这样的人家？看前面楼上，感情是个大饭馆！”
见又有人进来，院中正忙着的小厮忙走过来，冲着云氏不客气地喊道，“站住脚，你们是谁啊？”
秦氏刚走到水井边，闻言转过头来，一看云氏和秀丽竟然跟了进来，又羞又恼。
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脸歉意，“小二哥，这是金娥的姑姑，来找我的。”
小厮点点头，“既然找秦大娘，那就进来吧。只是，且莫乱转，说完了事便出去吧。”
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后院里物资众多，又是开饭馆的，最忌讳生人进出。
本来该栓门的，秦氏心里乱糟糟的一时忘了，谁能想到云氏会在身后贼似的跟了过来。
云氏见人家不撵，更确信大嫂跟这家交好，假装没看见秦氏的黑脸，冲着树下井台边儿一努嘴，“大嫂，那不是金娥吗？”
秦氏推着云氏往外赶，“要吵外边吵，你跟来算怎么回事？！”
见家里来人，金娥擦擦湿漉漉的双手，忙跑过来，“姑姑？秀丽？”
“金娥啊，你在这里干什么？”云氏推开秦氏，拉着金娥便往里走，“可是在这里帮工？”
“他姑！”秦氏忙拽住云氏往外推搡，“这又不是咱家院子，你赶紧出去。”
金娥和秀丽两人都有些呆怔，正拉扯着，一个男人从前院走了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秦氏心里一突，忙转身赔笑道：“梁老板，这是云叶她姑姑，过来……看金娥的，说句话马上就走。”
梁有福五十岁年纪，身体高大、微胖，眉眼虽普通，但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身上穿着深蓝茧绸团花福字长袍，右手里端着一个巴掌大紫砂茶壶，一派闲适。
云氏哪里见过梁有福这种财大气粗的有钱老爷，登时眼就花了。
☆、130 云叶报恩
看看这衣服、这气度、这长相，当真云彩眼儿里的人物！
梁有福见云氏死盯着自己看，知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也不怪罪。转头对着秦氏淡淡一笑，“你前面忙完了？过来帮小丫头的？”
“是。”秦氏尴尬一笑，“今儿个分了两个摊子，卖得快些。云叶在第一楼那边收完摊子回来了。这不，我来帮帮金娥，早些收拾完了好回家。”
梁有福点点头，“嗯。等会儿云叶忙完了，你让她过来一趟，我想跟她商量个事儿。”
见两人说话，云氏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只是瞪着眼四处张望。
秦氏忙道：“金娥，去喊你大姐来。”
定是有重要的事儿要说，哪能让梁老板等着呢。吃饭的高峰已过，摊子上有云争和小翠也够了。
宁寒老老实实吃完饭便走了，竟然什么也没说，云叶自然不会提。
见宁寒不见了身影，云叶刚松了一口气，金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大姐，梁老板找你”，云叶忙来了福祥居。
云氏知道云叶见自己在这不会有好话，自己也不能在别人一亩三分地里胡搅蛮缠，心里只是暗暗打定主意。
秦氏一推搡，她便拉着秀丽匆匆走了。
福祥居后院颇为阔大，院中葡萄架下有石桌石凳，很是阴凉，梁有福便跟云叶坐到了那里。
秦氏跟金娥坐在不远处的水井边洗鸭头什么的，见两人商谈，心中很高兴。
“娘，你说梁老板找大姐商量什么事？”
秦氏笑，“梁老14 板是个好人，找你大姐商量的一定是好事！说不定啊，又是能让咱们家挣钱的事！”
让秦氏猜中了。
老贾回来后，跟梁有福细细说了顾老寿宴上云叶的食单，大赞菜品的滋味。
梁有福是个生意人，立即便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想着把云叶的这些菜单买过来、或者干脆把云叶聘为大厨，这才找云叶商量的。
梁有福说完了，笑呵呵地看着云叶，道：“云姑娘，你看……”
云叶略一沉吟，笑道：“能得梁老板厚爱，云叶感激不尽。”
“那些菜呢，老贾虽然学会了做法，不是我自夸，味道却跟我做出来的差太多。”
梁有福点点头，“一味新菜，若想尽得精髓，不是三五日便可。”
云叶柳眉微皱，“只是我们家离不开我，不过呢，福祥居我是一定要报答的。”
“这样吧，我在福祥居做一个月，把这几道菜都教会了便算。你看这样行吗？”
云叶不愿受雇于福祥居，有几个考虑。
一来，自己算是卖给宁寒的人，不知道那厮何时会让自己进京。
二来，时令已经到了初秋。金蝉越来越少、凉皮也卖得慢了。想上新品，自己不在，家里其他人是搞不定的。
三来，手里有钱了，跟娘和云争商量一下，是修破房子呢？还是盖新房子？都是迫在眉睫的事。
何况，自己是家里的老大，这些都离不开自己。
免费做一个月，算是报答福祥居梁老板的知遇之恩和善良之举吧。
☆、131 准备盖房
梁有福也很知足，“好！你是家里的主心骨，离开久了确实不行。工钱，我给你……”
“不可，梁老板！”云叶忙打断了梁有福的话，俏脸紧绷。
“梁老板是好人，我们云家也是知恩图报的。这一个月我分文不取，您千万别再提工钱！”
梁有福也是个痛快人，大手一拍桌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云姑娘，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回家好好商量一下，别耽误了家里的事就好。”
云叶点头，“好！”
第二天全家一起清洗金蝉的时候，云叶看了看院中的几间破房子，问：“娘，天凉了，咱家这房子是要修一下还是盖几间东屋？”
“这个……”秦氏面有难色，“盖房子可不是小事！”
“你二叔家不过换个房顶，这还有穆氏的几个娘家兄弟帮衬着，多少天了还没完工呢！咱家……我看，还是修修算了。”
云争眼睛有些暗淡，“自己是个男人没错，可惜才十六岁！盖房子这样的大事自己顶不起来。”
“爹没了，二叔那个样子，姑父、姨夫都是小气又贪馋的人……虎子家和金柱家虽然跟家里关系好，老张叔和老葛叔终究是外人。”
小翠和金娥虽然眼睛闪着期待的光，却乖觉得很，不敢乱说话。
秦氏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孩子们，问：“你们几个说呢？”
云叶看了一眼云争，又看向秦氏，道：“娘，我倒觉得应该盖新房子。”
“家里干着吃食生意，连个像样儿的厨房都没有，长期下去定是不行的。”
“再说，云争也大了。万一人家过来说亲，看咱们家的破房子，媒人只怕也没法替咱家说好话。”
云争一梗脖子，“谁看不上我们家的房子，我还看不上她咧！”
没有人比云争更清楚家里有多少钱！永安城不敢说，十里八村的地主、富户也有几个，你让他一把掏出三四百两银子试试！哼！
云叶一笑，“现在小翠也回来了，家里没有什么花大钱的地方，那些钱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好好盖上十间八间青砖瓦房，拉上围墙、安上大门，又体面又安全。”
小翠立即道：“嗯，曹记牙行还有顾府都是青砖的围墙，到了晚上把大门、后门都牢牢地上拴，不知道多好！”
金娥连连点头，“家里的吃食前几天不是被人偷了吗？”
其实，也没丢多少，一看就是小孩子嘴馋偷拿了，左右不过就是村子里的孩子们。
秦氏也没有声张，只是以后家里没人的时候，把门窗什么的都锁好关严了。
丢东西是小事，云叶提到云争说亲，秦氏倒是动了心。
秦氏转头看着院子，道：“地方有、钱也够了……等夜里闲下来，我再踅摸踅摸，算算得多少钱。”
盖房子，得有一个领头招呼的男人才好。
云叶点头，“盖房子的事就这么定了，等下午回来找了匠人师傅再算料、算钱。”
“娘，我答应梁老板在福祥居做一个月，第一楼那边儿的摊子恐怕开不成了。再说，我不在，你们几个要忙起来了。”
秦氏跟云争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道：“你只管去！”
☆、132 陌文心惊
云叶跟云争就过来摆过一次摊子，这么好几天都不来了，丁陌文心中有些疑惑。
背着手来到大门口，看看那片空地，丁陌文有些失落。转头问身后守门的小厮：“福祥居门口，云氏的小吃摊不摆了？”
小厮挠挠头：“不应该吧？这几天我都看见福祥居那边的摊子还摆着呢，也不像家里有什么事儿的样子。”
“大少爷，说到福祥居，我看他们这几天生意好得很，门口人来人往、车马不断。”
丁陌文点点头，“是很好，没看我们店里的食客都少了吗？”
回到第一楼，见大堂里还有闲着的餐桌，想想楼上也有两个空着的雅间，丁陌文问掌柜的，“今日便是这些了？”
掌柜的有些惶恐，“是啊，大少爷，食客是越来越少，别说翻台了，桌都坐不满呢。”
说完，看了看丁陌文的脸色，掌柜的嘀咕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厨房里我盯得紧着呢，没出什么事啊。”
“几天了？”
掌柜的忙把账本拿过来，细细看了看，“看这流水下滑，得有五六天了。”
“张大厨不是上了几个新菜吗？”
掌柜的摇头，“我看那几个老主顾，都是点了一两次便不点了。或许是……不对口味？”
俗话说：“众口难调”。
再好吃的菜也有人嫌弃，新菜刚推出，常来的食客一时不习惯也很正常。
顾府寿宴上的菜，张大厨学了个七八成，虽然没有云叶做的味道好，可是也很美味啊，这些食客怎么不捧场呢？
丁陌文有些皱眉，“莫不是福祥居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
丁陌文说完，便朝着福祥居走去，掌柜的摇摇头，忙回了店中招呼。
云争正忙着，一抬头看见丁陌文过来了，忙迎着丁陌文招呼，“丁老板，您来了。”
摊子上只有云争和小翠两人，不见云叶和秦氏。
“要一份凉皮，多放辣椒。”丁陌文边说边撩着衣袍坐下，貌似无意地问道：“生意不错，怎么就你们兄妹俩？”
云争一边忙着调制凉皮一边回道：“我娘在家招呼着盖房，我大姐在福祥居干呢。”
丁陌文心中一惊，俊脸却满是微笑，“这下，你和妹妹辛苦了。”
云争笑着走过来，把碗放下，笑道：“不苦，吃食做得不多，忙一个时辰也就完了。”
云叶这几天都是在福祥居吃住，没有来回跑，根本帮不上家里什么忙。
秦氏在家里做好吃食，便不进城了，在家里忙着请工匠、定砖瓦。
小吃摊子便只剩下三个半大孩子，金娥还得负责清洗鸭头什么的，家里的吃食便做得不多。
虎子爹还有金柱爹，都被秦氏雇了招呼云家盖房子的事，白天晚上地跑，还有地里的活儿，忙不过来。
金蝉越来越少，清洗又太费工夫，秦氏已经通知张、葛家不捉了。
还有彩头卤鸡蛋，也有些麻烦，干脆也停了。
凉皮嘛，成本极低又不费多少工夫，利润却挺高，又是主食，现在已经成了主打食品。
☆、133 丁家处事
卤肉还接着做。只要卤汁能用，不过就是烧火的事，只要清洗摘毛费些事。
所以，现在云争这个摊子上只有凉皮、卤肉和饮品。
丁陌文点点头，“我听说大街那头多了一个卖油炸金蝉的摊子，看来不是你们家的。”
云争摇摇头，“不是。我家好几天没卖金蝉了，谁卖就卖吧，那个也干不了几天了。”
丁陌文心中暗自盘算，临走时对云争道：“等你家忙完了房子，还过来吧。摊子多了，第一楼门口也热闹些。”
云争忙道：“谢丁老板。”
丁陌文点点头，付了钱走了。
云争推辞不要，见丁陌文坚决，只得收了。看着丁陌文的背影，心中暗道：“丁老板其实是个好人……”
丁府。
丁正豪脸色阴沉坐在桌前，正看着这几天的流水账。
每到月底，各店掌柜的都要来丁府报账。丁陌文看完了，还要交给丁正豪看一遍，已经成了惯例。
“这个月为何馆子里生意如此惨淡？”
掌柜的缩了缩脖子，偷偷撇了一眼丁陌文，嗫喏着道：“许是因为新菜不合口味……”
丁正豪一拍桌子，怒道：“不合口味还上？！一两天不行就赶紧撤了，浪费食材！”
丁陌文英眉微皱，看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丁正豪，劝道：“爹，息怒。就是顾老寿宴上吃过的几个菜。”
“儿子想着，馆子里好久没上新菜了，便让张大厨做了试试。食客们一时不喜欢也是有的，下个月便好了。”
“哦？那几个菜我吃着不错，食客们能挑嘴到哪里？”丁正豪却不听丁陌文糊弄，“定是张大厨那厮惫懒！”
丁陌文不愿提及云叶，忙转移了话题，道：“再过二十天便是中秋，二叔那里还要跑一趟。爹，今年怎么安排？”
丁正豪放下账本，略一思索，道：“这次便你去吧。”
以往，京城每年一般要去两次，一次是中秋，一次便是过年。
因为这两年丁正豪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了丁陌文，闲得很，都是丁正豪去，正好也跟丁正谊亲兄弟见个面。
之所以这次丁陌文这么问，是因为，丁正谊御史大夫三年任期已经满了，朝廷要考核政绩的。
任期内，官员考核政绩，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一般一年就要述职一次。
若是众官员皆言此人不当，弹劾过多惹了众怒，就算做到了一品大员，朝廷也要考虑这人去留的。
丁正谊做人圆滑。
做了一辈子官，不法的事情干了不少，却遮掩得及时；又有钱财趟路，官员中多有得了他大好处的，是以，在朝廷上下口碑很好。
这次，到了三年任期的年底，丁家自然更是马虎不得。
除了备些金银财宝，其他值钱的资材也有不少，到底不是每个同僚都适合用钱打发。
恐有“贿赂”的嫌疑，丁正谊不好派府中之人出面采买，便由丁正豪备齐了送到京城府中。
瞅着机会，丁正谊便把“家兄送来的家乡特产”“不成敬意”地送给了下级或者上官。
有时候，也给宫中太监、宫女、女官甚至嫔妃们送些。
☆、134 丁家算计
丁陌文见亲爹发话了，也没有太过意外，只得应道：“是。”
管家已经把东西采买得差不多了，只是银两一时还没有备齐，钱庄掌柜的有些惶恐。
因为上次丁陌文让他“备个大数”，有些银两便不能往京城送了。
这时，钱庄掌柜的看向丁陌文，眼神便有些不自然。
丁陌文假装没有看到，对丁正豪道：“今年二叔花钱的地方多，银钱我已经备齐了，先送五千两吧。”
“入了秋冬，大家闲下来办事儿的多了，酒楼的生意便一日日地好起来，年底再送三千两过去。加上十香园的，也够了。”
丁正豪点点头，“就这样吧，东西呢？”
丁陌文道：“入了冬，万一下了雪，路上不好走，过年时东西少送些便是了。”
以往都是年底送的东西多些，到了年关，丁府便会借着过年的由头给各府添些年货。
今年因为多送了银两，丁陌文便想着东西少送些算了。
丁正豪也不是个傻子，相反，精明得很。
亲兄弟固然亲，到底各立门户。丁陌文才是自己的亲儿子，留下的便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