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唐恍完本[gl百合]—— by:江照
江照  发于:2016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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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诚二年五月十八,唐军最慢的一路援军也从阿克苏赶至。自此,疏勒城四方皆被唐军所围,彻底斩断碎叶方的联系,逼迫丛苍澜瑚和唐军对峙决战。
疏勒城若破,单凭碎叶,支撑不了多久。这个道理谁都知晓,因而丛苍澜瑚暗骂郎怀不知好歹,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每日忙去各处军务。逻些派兵攻打于阗的事情他已然知晓,统帅是他留在逻些的一名心腹。丛苍澜瑚稳操胜券,只等着后方战败的消息传回,让唐军自乱阵脚,那时候便是他率军出城大杀四方之际。
丛苍澜瑚和司墨几经商议,均觉得此战必胜。司墨手抚地图,道:“赞普此谋当真算得郎怀毫无防备,如今于阗守军仅有万余,守将王雄本就不甚通晓兵事,天时地利,咱们占尽了。”
“借先生吉言,也亏得当初固城劝我留下些善于征战的士兵和将军,否则这马后炮也使不出来。”丛苍澜瑚大乐,道:“固城实乃我良助!”
“赞普只要固守不出,单是粮草消耗,就能拖得她不得不退兵。阿克苏这些小地方,丢了也就丢了,不妨大局。”司墨点着地图,又道:“待过了这段时间,唐军比不得咱们耐寒,便是出击的好时候。”
丛苍澜瑚看他所点,皆是要塞,不由得贪心大动,眯着眼道:“甚好!”
然而令人寻味的是,唐军自打围城,连佯攻都无。中军前锋营正对着挂尸的大乐门,每日里只闻操练号角,连斥候也未曾出营打探。
这日下午,诸营主将均来到中军大帐。李进挂着胳膊也来了,坐在郎怀右手边,低眉喝茶,并不多话。
人齐,郎怀抬起头,开门见山。
“时不我待,五月之内,必克疏勒。”
诸将互相看看,都觉得这话不妥。然而郎怀没给他们疑问的时间,朗声续道:“本将拟毒攻疏勒,浮尸硫水,直通城内。今夏比之以往更热,只需三月,城内疫病横行,守军定无战力。大唐围而不打,不费一兵一卒,疏勒指日可待。”
一计出,诸将尽皆失色。
旁的不说,哪里来许多浮尸?
这些将领只想近前,李进却明白,郎怀冒天下之大不韪,疏勒城必破。但她逃得过御史的弹劾么?便是李遇不予理会,将来回朝,便是此一条,定然断去位极人臣的所有机会,无人敢和她一路。
“大将军,此举有伤天和。”李进斟酌着言语:“况且,用此计,我军也有沾染疫病的可能。本王以为,不妥。”
郎怀淡淡一笑,心知李进好意,道:“殿下不必忧愁,一应应对草药已然备齐。丛苍澜瑚烧去附近绿洲,我军取水只需往上游走,尽可避免。土蕃却没有选择,只能靠硫水和龟兹暗河。但硫水自西而东,水势不可阻。”她看着面目各异的诸将,笑道:“诸位所忧,本将一力承担,将来上达天听,亦是本将一人之责。”
“大将军!”路老三神色激动,喝道:“我路老三粗人一个,和大将军共进退!”他如何不知若有旁的办法,郎怀怎肯走这一步?旁人如何他懒得理会,但他自己,如何肯郎怀把责任全揽自己肩头?
“本将请诸位来,不是商议,而是下令。即日起,任何人无令不可私自踏入龟兹流域。取水一事,本将自会安排。此计只限在座知晓,若外泄一字,军法处置。”郎怀下了通牒,淡淡道:“诸营每日加紧操练,强健我军体魄。另,严防我军和土蕃接触。若有接触,所有士卒送至中军前锋营,自有随军大夫医治。”
李进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终究带头道:“谨遵大将军号令。”
离了中军帐,李进和副将薄子佩互看一眼,对于郎怀的心坚如石都佩服得紧。
“殿下,大将军用此计,瞒不了多久长安就会知晓。殿下为将来,还是……”薄子佩话音未落,已被李进打断。
“本王知晓,她是卯足心思,要做孤臣。”李进摇摇头,道:“旁人我不理会,送信回去,让王妃常去沐公府探望韦夫人,勤走动着。”
薄子佩大惊,劝道:“殿下,这时候还是……”
“若本王早点想出来,也是会谏言这般打的。”李进语出惊人,道:“打仗怎能不死人?被人打死或者得病死,有甚分别?分别在于,我们能不能少死点。”李进眼见尉迟延光一脸阴霾从后面追上来,明白这人是要自己去劝郎怀,忙道:“你替本王应付了尉迟,我先走一步。”
“殿下……”薄子佩还未多说,尉迟已经追上来,疑道:“殿下应是看到本将,怎么话也不说就走?”
薄子佩后背汗都出来,只能道:“殿下内急,赶着回去。”
“哦。”尉迟延光没多想,道:“殿下对大将军此计当真赞同?”
“这……末将不过是副手,军中令行禁止,末将只管服从便是。”薄子佩暗里点了点心存疑虑的尉迟延光,眨着眼喊道:“路将军!”
“嗯?谁叫三哥我?”路老三满腹心事在前面,陡然听到有人呼喊,下意识答道。
“是我是我!前个儿操练,路将军刀斧营中的军阵颇为精妙,末将早就想请教,一直没时间。今日既然遇上,还请路将军不吝赐教!”薄子佩追上路老三,晾着尉迟延光独自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

第151章 功归清庙前(三)
早在林先挂尸大乐门外,郎怀就已经想到利用尸体腐败的疫病,来克复疏勒。
这段时间,她吩咐陶钧寻了一处隐蔽所在,收集战场死尸,不论隶属何方,皆堆尸一处,用了些药物催发,静静等候时机。如今已经月余,堆尸处腐蛆横生,恶臭熏天。放进去活的牛羊染病之后,最多十来日便会逐渐发病,药石无医。郎怀眼见此等景况,心知时机已至,不能再等。
她隔上几日就会和陶钧一同前去,亲眼目睹之下,自然没什么好胃口。而明达几次要跟,都被郎怀阻止——她自己恶心就足够,何必连累兕子?
预备疫病的汤药隔日发放,郎怀倒真不担忧疫病会被唐军所染。何况当初她所选的堆尸处,本就地势较高,如今只需挖上两段三四里的沟渠,引水而入,冲尸而下,疏勒城池再高,亦是唾手可得。
唯一不便的,是唐军取水,必须往上游去。但唐军水源不仅硫水一处,亦可南去葱岭,从乌浒河运水。
谋划多日,郎怀几经推演确认无误,当日便命陶钧带了前锋营的亲信,准备好防护措施,前去将预备冲尸沟渠的最后一段挖开。
陶钧领命而去,郎怀独自坐在椅子中,案上摊开着疏勒城周围地形图,其中硫水一线上朱红的一点,便是此战最为关键所在。
她也不是没想过从水路进攻。
但硫水途径疏勒,水深不说,水势急浚,人在其中存活都难,又何谈作战?但疏勒城中水井均和硫水相通,腐尸一但积于水中,整个疏勒城下水系,均会受到污染,断无幸存之理。至于硫水通过疏勒顺流而下,对沿岸的影响,郎怀也只能暂且放放,先遣亲随告知各处主将,于水源处放些草药防备。
积尸一计,见效甚缓,成效巨大。堆尸半数冲走后,已经是六月底。郎怀命亲信仔细掩埋处理,不可留半分疏忽,仔细后人受灾。又亲自去看了结果,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丛苍澜瑚未得于阗消息,又见唐军军营军纪严明,日日操练不辍,却如何都不肯主动进攻。他心下难免生疑,屡次命花不喇带兵主动出击试探一二。但唐军以军阵抵挡,箭雨齐发,几乎不必短兵相接,便已逼得花不喇不得不退却。
如此三番几次,丛苍澜瑚索性偃旗息鼓,着重布置好城防示警,于疏勒城内加紧练兵备战。
一时间,场面极其安静。
再过半月,唐军一切照旧,稳如泰山。
郎怀日日在城中处理陆陆续续送来的公文,没出她所料,王雄得了准信,提前埋伏精兵,固守于阗让土蕃无功而返55 。土蕃主将不得不退兵之后,他难得主动带军出击,和伏兵两方合力之下,除了少数流窜逃走,几乎将土蕃来袭的两万大军尽数斩杀。
此役消息随着那些流窜的土蕃兵传开,渐渐蔓延到安西各地。这些土蕃兵没能回到逻些,只能聚集起来自保。按着大唐的说法,便是落草为寇。郎怀有意放他们一马,这纠结起来的千余人一路边抢边跑,被逼迫着往碎叶的方向逃去。中间被庭昌营出巡的一部撞上,又打了一仗,有少股流窜疏勒城方向。
郎怀眼见土蕃中计,便将消息送给隆尔逊。隆尔逊按着郎怀所说,在这些土蕃人被唐军合围之后,前去劝降。他意气风发地告诉他们丛苍澜瑚的野兽行径不值得真正的土蕃勇士为他卖命。同时也宣扬隆尔逊作为仁摩赞普最疼爱的孙子,才拥有土蕃赞普的继承权,赞普之位应当是他,而不是残暴不仁的丛苍澜瑚。
这些人亡命日久,惶惶不可终日,犹如丧家之犬,哪里还能判断许多?当下纷纷抛了兵器,跪在地上,奉隆尔逊为赞普。
隆尔逊也没料到如此顺利,愣了片刻,哈哈笑道:“尔等如此,我必不怪罪。今后,我便是德煌赞普,你们跟着我,为惨死的仁摩赞普和一应贵族报仇雪恨!我将继承仁摩赞普的遗志,和大唐结为兄弟之好,邦国永安,富强壮大!”
这些土蕃人忙跪地参拜,口呼“德煌赞普”不绝。声音从开始的慌张不安,到后面逐渐坚定。隆尔逊顿生出股豪情壮志,十分志得意满。这些人毕竟是他手下第一批土蕃士卒,于一直依靠大唐庇佑的他来说,意义着实重大。
薄子佩勒马而笑,拱手行礼,带着丝敬意道:“赞普于逆境之中,仍存开拓之志,本将佩服。今后德煌赞普忍辱负重复国安民的美名,也定会在我大唐疆域流传。大唐与土蕃永为兄弟之好,本将在此,提前道贺了。”
几句话既表明自此之后,隆尔逊于大唐乃真正的盟友,也点了他要得到大唐真正的敬意,须得将美名成真。
隆尔逊迅速冷静下来,回礼道:“薄将军,隆尔逊屡屡得大唐仁义之师相助,不会学丛苍澜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的。”
隆尔逊的话从薄子佩口中传入郎怀耳朵里,只过去小半个时辰。郎怀未置可否,只命薄子佩分二千固山营将士给隆尔逊。
“他虽自立为赞普,但在我军中,便是统兵二千八的普通参将,隶属你固山营。你可明白?”郎怀盯着薄子佩的眼睛,只见他神色郑重,跪地接令:“末将得令。”
薄子佩离开不久,安牧来了。
她这段时日游走于疏勒碎叶两城腹地,遍识民间疾苦,对信使送来的楼兰复国后的事务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此次前来,安牧是为了辞行。
“国王来了?快坐。”郎怀是真心欣赏安牧的性子,笑道:“这才一月不见,倒真有些恍如隔世。”
安牧摇摇头,道:“郎怀,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安牧。”
“好的。安牧,请坐吧。”郎怀从谏如流,亲手为她斟茶,道:“你是来告别的?”
似乎对郎怀的先见之明也有预料,安牧接过茶斗,品着里面带着热气的香茗,默然片刻,爽快承认道:“是的,我来辞行。楼兰已重建,我作为新的国王,不能不回去了。楼兰民丁经此浩劫人丁不盛,但诸国营中大多是士卒都愿意继续在唐军营中效力。他们可否留下?”
郎怀眨眨眼,笑道:“有何不可?我长安城中半数官吏都非汉人,何况诸国营不过千余,我平西大军又怎能容不下他们?只还得请你给我留个合适的将军。”
“尚衍不错。”这个问题安牧已然想得明白,当即回答:“我看就他了。”
郎怀本也属意尚衍,便接口道:“如此便好。”
一时间帐内安静下来,郎怀心中自有不舍,却不愿表露出来。安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见她眉眼疏淡,一点别离的愁绪俱无,不由得生了些恼怒。但她又想起回来之时听闻的消息,不由为她担忧。
距离郎怀下令用积尸之法破城已然过去月余,安牧当时并不在场,是隔了许久工夫,才送诸国营的副将口中得知。她心知郎怀此举着实无奈,但其中承担的压力,她自然能懂一二。
“你那法子是好,但真的太伤天害理。”安牧低声道:“如今过了一个多月也没见成效,还是想想旁的法子吧。”
郎怀未置可否,换了语气,轻松道:“安牧,你回了楼兰,可别忘了答应兕子香料的事情。”
提起明达,安牧才反应过来,问道:“她人呢?”
郎怀知她不懂,便耐心解释道:“她是大唐不良帅,自有她的事情,我不能多问。但左右都在军中,入夜会回来的。你留下一起用膳?”
安牧顿觉无奈,道:“她这么忙,你也帮帮她啊。”
这时候明达却回来了,撩开帘子看到安牧,顿时喜笑颜开,道:“安牧公主!你来啦?碎叶城中近况如何?一路行军累坏了吧?”
方才的话头就此打住,安牧理了理思路,将还未来得及禀报的军情一一说清,倒是和郎怀所料差距不大。碎叶城中守军五万,倒是信息十足。那些逃往碎叶的土蕃人,被主将带军出城绞杀,一个活口未留。
但好歹也是七八百条人命,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土蕃军中。如今连商旅都已经从碎叶城中绝迹,再无外人愿意踏入碎叶城方圆百里之内。
郎怀谋疏勒,使碎叶成西北孤城一计,为将来克复碎叶打下坚实基础。
这夜里中军帐小开一席,既是为安牧接风,亦是送行。
酒喝正酣,一名小校在帐外求见。
郎怀起身出去,夜里陡然凉心的风吹去她半身沾染的酒气。她笑道:“夜里匆忙而来,又不见你神色慌张,可有什么好消息?”
那校尉半跪着,抬头道:“大将军料事如神,是喜事。方才疏勒城西北有黑烟弥漫,若非小的摸到近前,根本探不出来。”
郎怀眼中浮现出喜色,那校尉续道:“其中味道冲得很,想必是大将军所计得偿所愿!土蕃人在处理尸首,看那烟头,怎么也得烧了数百人!”


第152章 功归清庙前(四)
至诚二年七月初七,疏勒城腐气作人呕,飘百里不绝。沐公积尸之计,初显成效。军中不以为耻,痛骂连日。
九月,丛苍澜瑚率残军八千破城奔逃碎叶,追三里乃止,盖恐军中染疫。疏勒城克,城中几无活口。平西军仅伤百余人,亡十四。
此役虽大捷,然御史参奏弹劾不休,皆言天和不容,经年亦不辍。
《唐书?郎怀列传》
几日功夫,士卒染病者近千人。丛苍澜瑚再后知后觉,也明白此中有异。他以犯上罪名处死了疑虑最凶的几个将官和病得最重的士卒,命心腹夜间焚尸,但心下也明白瞒不了多久。
司墨处置完焚尸一事,面色苍白地赶来觐见。
“赞普,过了这么久,唐军阵势不乱,只怕逻些出兵于阗一事功败垂成。”司墨忧心忡忡,又低声道:“今日有将士从井里打水,捞出来半具尸体。属下去瞧了,已经腐败多日蛆虫遍布,只怕这就是疫症的源头了。”
“先生可有把握?”丛苍澜瑚心下一紧,迅速发问。
“八九不离十。”司墨也忧心忡忡,任谁也料不到郎怀会不顾硫水下游,设此绝户计。他一时间失去往日的谦恭,急道:“赞普,如今唯有早些突围归去。否则迟定生变呐!”
丛苍澜瑚一听这话顿时面色狰狞,厉声道:“突围?你当城外的唐军是摆设么?攻城哪里需要这么多骑兵?只怕郎怀就等着我突围,她才好一网打尽!”
“赞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司墨也发了火,将往日里营造的尊崇都丢到九霄云外,喝道:“情势比人强!赞普纵然有鸿鹄之志,此刻也应能忍胯下之辱。属下愿为赞普往唐军营中求和,好让赞普平安归去,和殿下团聚。”他这意思,竟然是要丛苍澜瑚认输求和,以保全性命。
丛苍澜瑚暴怒之下,抽出腰间佩刀,凭着残存的理智一刀劈断了司墨的右臂,司墨惨呼声中,厅上登时血流如注。
“这等话今后不得再提!念你助我良多,暂且饶你一命。”丛苍澜瑚见了血,才略微镇定下来,火气也去了一半。他见司墨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才对侍卫点点头,示意带下去医治。
风穿堂而过,带走了新鲜的血腥味。丛苍澜瑚仔细擦去刀刃上的血,低声吩咐:“贴身监视他,若他流露出丝毫不该有的念头,连带他的仆从,先行格杀再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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