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埃伯特认为，希斯·莱杰之所以选择自杀，可能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好演员。
优秀的演员在自己的电影生涯中会多次面临入戏的情况，埃伯特在拍摄《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时也因为入戏精神状态非常糟糕，但是走出去之后他很快恢复了精神，而且在他此后的拍摄中再也没有过这种让自己精神沉沦的经历。
他走出来了，所以他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座影帝，面对每个角色都能得心应手。
可显然，希斯·莱杰并没有走出来。
丹尼尔·戴·刘易斯就是一位典型的体验派演员，每出演一个角色他都会从头到脚地把这个角色演到走火入魔，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保持着那个角色的习惯，每演完一个角色，他都要花很长的时间从那种疯魔的境界中走出来。这种表演方式可谓伤心又伤身，但丹尼尔·戴·刘易斯所获得的成功也是让人所羡慕的。在埃伯特前世，他是唯一一位获得过三次奥斯卡影帝的男演员，在影帝这个竞争力无比激烈的部门，这样的成就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默默瞥了一眼站得离他不远的希斯·莱杰，埃伯特脖子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着去研究剧本了。
第二部的剧本和第一部是完全不同的。
第一部时诺兰还是受到了华纳方面的压力和掣肘，电影虽然融入了诺兰的风格，却还是带着美式超级英雄大片的气质。但是第二部，“小丑”、“双面人”的连番出场，蝙蝠侠由光明转向黑暗，这些因素无一不提现着诺兰的野心，和他期望把《黑暗骑士》塑造成经典的愿望。
这位英国导演虽然惯常沉默，也不喜欢在片场大吼大叫，但他对剧本和剧组的掌控力绝对是顶级的。
优秀的导演和平庸的导演之间的差距也正在于此。优秀的导演总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完成对电影框架的塑造，再出色的演员在他们手中都只是提线木偶，其实如果不是希斯·莱杰对“小丑”这个角色的塑造如此深刻，《黑暗骑士》也不会被许多影迷评为经典，但是想象一下，诺兰天才般的创意加上希斯·莱杰让人灵魂颤抖的演技，两者结合爆发出来的效果绝对是爆炸级的。
何况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埃伯特。
埃伯特认为希斯·莱杰的表演固然出色，可他也没有充当背景板的打算，这部电影毕竟是以蝙蝠侠为主角的电影，如果他被希斯·莱杰反衬得黯淡无光的话，那恐怕也辜负了不久之前评委们颁发给他的那座奥斯卡奖杯。
当晚，埃伯特刚洗完澡换睡衣的时候，莱昂纳多的电话就打来了。埃伯特一边抱着睡衣冲到卧室，一边打开了电话的免提键，慢条斯理地穿着睡衣。
莱昂纳多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差点呛到：“埃伯特，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果真很开心。”
埃伯特满脑袋糨糊：“？？？”
“你和希斯·莱杰竟然抱了一分钟，还是你主动的，一分钟你知道是多久吗？六十秒！如果你现在和我拥抱，我会觉得六十秒是段很漫长的时间，光抱着胳膊就很累的。可是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抱了他一分钟……哦，你这个花心风流种，你这个负心汉，我们两个刚谈恋爱的时候你哪次抱我超过一分钟？”
“等等……你说一分钟，六十秒？”
“嗯。”
埃伯特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六十秒是什么概念，都够埃伯特听完一首歌的前奏了，他是抱了希斯·莱杰没错，可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六秒钟，他可是个有节操的男人，除了莱昂纳多他谁都不会抱那么久亲那么久好么？

第168章 早晨

莱昂纳多花了足足十分钟的时间对埃伯特进行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批评，末了还得意洋洋地说：“埃伯特，想不到吧，我在《黑暗骑士》剧组里安排了间谍，你所有的情况我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别想背着我干坏事。”
“我认错，我忏悔。”埃伯特无奈道，“里奥，你拍戏难道不忙吗，为什么会有时间找我说这些？”
“还好吧，除了萨姆·门德斯那家伙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果凯特不是我多年的好朋友的话，我一定会跟她吐槽她究竟找了个多么不靠谱的老公。算了，我现在是演员，他是导演，虽然他并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我至少要靠我的表演证明一下自己，我可不想被那样的家伙看不起。你呢，埃伯特，我听说你的新剧本似乎不是那么好拍。”
“消息真够灵通的。我觉得还好，再难的剧本也会有人完成的，《黑暗骑士》本质上还是一部商业大片，我也没指望它可以帮我拿到一个奥斯卡提名。”
“又在向我炫耀你的小金人了。”莱昂纳多语气酸溜溜的，“但是埃伯特亲爱的，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小金人再怎么样都只是过去的成就了，你不能躺在过去的荣耀上睡大觉。”
“这点我一直很清楚。我亲爱的里奥，你特意打电话过来难道就是为了狠狠骂我一顿，再告诉我应该怎么拍电影吗？这可不是恋人应该做的事情。你难道不想念我吗？想念我的……”最后一句，埃伯特捂住了手机，确保他特意压低的声音能被莱昂纳多听得一清二楚。
“滚！埃伯特你个臭流氓！”莱昂纳多恼怒地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埃伯特的手机铃声又忽然响起，埃伯特刚刚接起来，电话那头便响起了莱昂纳多比刚刚恼怒一百遍的电话：“还有，今晚不许再打电话给我，你这个猥琐的家伙！”
埃伯特扶着额头，恼羞成怒什么的，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啊！
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让莱昂纳多先拿到小金人，这样他就会花更多的时间在炫耀他的小金人上，埃伯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忍受的，如果每天都要忍受他家亲亲里奥的迁怒的话，埃伯特觉得自己会有得更年期综合征的征兆。
《黑暗骑士》的主拍摄地还是在芝加哥，和系列前作的背景类似，第一天的拍摄刚刚开始，埃伯特只稍微适应了一下便立刻跟上了电影的拍摄节奏。
与第一部相比，第二部的内容更加丰富，内涵也更加深刻。
电影最开始的一幕，一群戴着小丑面具的家伙抢劫了一家黑帮银行，他们都是真正的“小丑”的手下，然而当他们的抢劫行动成功的时候，他们却被小丑的三言两语所打动，互相打死了对方，以便独吞银行的所有财产。在这一幕中，小丑虽然没有出现，他的恐怖形象却通过那几个手下的嘴巴完美展现出来了。
所有戴着小丑面具的家伙只剩下了一个，面具揭开，一个化着惨白妆容、嘴巴是一坨红红的油漆状颜色的家伙出现了，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真正的小丑。
在这一幕中，希斯·莱杰的表演时间仅有几分钟而已，但为了化好那个小丑的妆，化妆师和希斯·莱杰早上6点钟左右就得来到摄影棚，那些白兮兮的宛若石灰的东西一层一层地往希斯·莱杰脸上涂，在这段时间内他只能保持呆坐不动，以使化妆效果达到最佳，他那头短发也被接成了黄色偏绿的长卷发，总之，当最终效果出来的时候，如果埃伯特不知道那个人是希斯·莱杰的话，他恐怕很难认出那古怪的小丑妆容下面究竟藏着什么人。
“从《侠影之谜》到《黑暗骑士》，反派的造型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埃伯特来摄影棚的时间还比较早，他是除了希斯·莱杰之外第二个出现在化妆间里的演员，他来的时候希斯·莱杰的化妆工作刚完成了一半，盯着希斯·莱杰模糊的脸看了一半，埃伯特托腮感叹道：“幸亏我没有演反派，忽然觉得，和你、和希里安比起来，只需要戴个蝙蝠面罩的我还是很幸福的。”
“希里安的稻草人头罩看起来像是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破毛衣晒干了之后再被诺兰捡回来的，你知道，第二部和第一部也间隔了好几年，说不定剧组就一直珍藏着那个头罩。如果我和他拍对手戏，我需不需要离他远一点？”
埃伯特的说法让化妆师忍不住笑出了声：“幸亏希里安现在不在，否则他一定会感到伤心的。”
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的希斯·莱杰却没有说话，他靠着椅背似乎都快要睡着了，然而真正睡着的人姿势不可能这么僵硬。
这时候，化妆间外传来脚步声：“埃伯特，我不在的时候你竟然在偷偷说我坏话，我想你一定很心仪我那个可爱的头罩，我完全可以请林迪帮忙再做一个头罩，就是特意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那种，然后每天借你戴十分钟。”
埃伯特捏着鼻子，做了个鬼脸：“愚蠢的希里安，离我远一点。”
“哦哦哦，埃伯特，你果然是被加里带坏了。”希里安·墨菲一副委屈的神情，“我至少是个百分之百纯洁的人，在电影中却只能出演一个人人喊打的大坏蛋……可是加里呢，他明明又花心又懒散，满肚子坏主意，却总能出演戈登警官这样的正面角色。”
希里安吐槽得正开心，下一秒，加里·奥德曼也从外面走进来，双目灼灼地盯着希里安·墨菲，希里安傻傻看了他一眼，睁着大眼睛一个闪身窜到了埃伯特身后。
埃伯特：“……”
加里·奥德曼环视了一下四周，感叹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小声一点，希斯都快睡着了。”
他话音刚落，原先还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希斯·莱杰慢慢抬起头来：“不，我没有睡。”
“你看起来有些憔悴。今天开工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也没有你的戏份，你可以稍微睡一会儿。”埃伯特提议道。
希斯·莱杰微微笑了笑：“不用了，我也不是特别困。”
“好吧。”见希斯·莱杰没有去睡觉的欲望，埃伯特也没有强迫他，反而主动向他询问，“希斯，你对‘小丑’这个角色是怎么看的呢？”
加里·奥德曼也主动接话道：“说着的，小伙子，我也觉得你能接下小丑这个角色很需要勇气。”
“向上帝发誓，加里嘴巴里绝对不会有一句好话。”希里安·墨菲冲着希斯·莱杰眨了眨眼睛，“你可千万别信他。”
“哦，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好吧，希斯，我只想对你说，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耍帅才是你们生活的唯一价值。瞧瞧这个。”加里·奥德曼指了指埃伯特，见一群人都很疑惑的样子，他不由翻了个白眼，走到埃伯特面前，敲了敲埃伯特的胸口，“这个家伙为什么会接蝙蝠侠，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想要炫一炫他的胸肌，我说的有错吗，埃伯特？”
埃伯特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而你，仅仅比这个家伙大一岁，却让自己帅气的外表隐藏在丑兮兮的妆容下，就连希里安还能偶尔摘掉头套露露脸，可你……”
希斯·莱杰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不缺少勇气。”
“多么官方化的回答，我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加里·奥德曼轻轻拍了拍希斯·莱杰的肩膀，“希斯，我发现你比埃伯特和希里安两个家伙都要善良得多，别被他们给带坏了。”
埃伯特和希里安·墨菲齐齐对加里·奥德曼竖起了中指。
被几个人一搅和，化妆间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希里安·墨菲掏出手机播放他最近最爱的一首摇滚乐队的新歌，放了一会儿就被满化妆间的人抗议他的品味实在是太糟糕了，几比一之下，希里安·墨菲只能委委屈屈地关掉手机。
“别觉得痛苦了，希里安，待会儿你可以向道具借一个圆筒，就是能喷雾气的那种，把我们所有人都熏晕了，这样你就可以放这首歌了。”
“切。”
“我觉得我们可以向D.C抗议，为什么稻草人的绝招就那么少呢，他研究的毒气甚至不如他的头罩副作用大。”
希里安关掉播放器后，加里·奥德曼就掏出了自己的播放器，满脸陶醉地跟着音乐哼唱起来。然而这位自封的帅大叔的品味也只是上世纪80年代的风格，埃伯特不由吐槽道：“那时候我和希斯才刚出生，完全无法理解这老套的审美。”
加里·奥德曼愤愤不平地关掉了播放器。
下一个是埃伯特。
他打开播放器，熟悉的音乐在化妆间内回响：“Wake me up wheember ends……”
“绿日乐队，埃伯特，你的审美也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了？”埃伯特抗议道。
希里安·墨菲的手指在手机上飞速搜索着：“这首歌是儿童选择奖最受欢迎歌曲，儿童选择奖……最重要的是，比利·乔·阿姆斯特朗的造型也很一言难尽，就像——”
希里安·墨菲的手指指向老老实实接受化妆的希斯·莱杰。
希斯·莱杰眨了眨无辜的眼睛：“为什么我的造型要被吐槽这么多次？”

第169章 脑补

“因为你是新人啊！”加里·奥德曼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新人受欺负是剧组的传统，而且，年轻人，我觉得你该提升一下自己的审美了，T恤加球鞋可不是快30岁的年轻人应该有的选择，这种搭配让你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最重要的是，如果‘小丑’的造型不丑，他为什么要叫‘小丑’呢？”
“埃伯特，关掉你的播放器，剧组里还是有不少女工作人员的，我可不想待会儿被她们听到我竟然在听所谓的儿童选择奖最受欢迎歌曲，这会削弱我的魅力。”
最终，在一群人的威逼利诱下，希斯·莱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播放器，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终于没人抗议了，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音乐，一边化妆，一边夸赞希斯·莱杰的好品味。
希斯·莱杰微微笑了笑，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打着拍子，脑子直到此刻才收获了一点清净。
昨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刚刚躺上床他就忍不住东想西想，想剧本，想米歇尔，想马尔蒂达，想很多乱七八糟的明明没那么重要却一下子都回忆起来了的东西。
那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他清楚这是一种病症，抑郁症、心理疾病、精神病或者别的什么，安眠药剂量太小也已经无法帮助他入眠了，可是希斯·莱杰却不想服用那么多药，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一个根本无法被拯救的傻瓜。
那部《我不在那儿》拍摄的时候他就开始有失眠抑郁的征兆了，或许更早，从《断背山》让他提名奥斯卡影帝开始，铺天盖地的赞誉让他无所适从，他在镁光灯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的表演真的值得那么大的赞誉，是不是下一部发挥不够出色的话他就会被打回原形？
希斯·莱杰的目光看向了正在倾听加里·奥德曼炫耀泡妞大计的埃伯特。
果然，他实在是太脆弱了。《断背山》让他获得影帝提名的时候他已经27岁了，年纪只比现在的埃伯特要小一些，但是埃伯特现在已经是奥斯卡影帝了，在此之前他还有两次奥斯卡提名入账。可自己却因为这份荣耀而对自己的表演能力产生了质疑，所以在《我不在那儿》当中，他用尽全力要在凯特·布兰切特、李察·基尔等一堆前辈中展现自己的实力，精神便渐渐有些承受不住了。
音乐播放到一半，小丑的妆容终于完成了。埃伯特等人也收拾好了剧本，站到摄影棚中，等待着克里斯托弗·诺兰发号施令。
诺兰的眉头从刚刚起就没有舒展过，见演员们过来了，他也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和大卫·高耶、乔纳森·等人疯狂地讨论着。
按照道理说，在电影拍摄的最初，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诺兰是个精益求精的电影，拍摄进程中某些灵光一闪的东西也会被他纳入到剧情之中，等到电影正式上映的时候，电影的内容才会更加丰满。
百无聊赖地在那里站了几分钟，见诺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埃伯特干脆拉起希斯·莱杰往后退了退。
他扯袖子的动作又把希斯·莱杰吓了一跳，双目怔怔盯着埃伯特。
好莱坞是个黑暗的地方，这一点没有人会比澳大利亚籍的希斯·莱杰更清楚，为了获取一个角色，他比美国本土演员多付出了无数倍的努力，甚至刻意压低了身价，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多数剧组还是更加青睐美国籍的演员。希斯·莱杰从来就知道不会有人毫无原因地对自己好，更何况之前自己与埃伯特·道森素未相识，但从来到《黑暗骑士》剧组的第一天，埃伯特·道森就对他释放了不同寻常的善意，这是希斯·莱杰始终摸不着头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