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坐在高台边上叹息:“皇上管得真宽啊!”
结果话音还没落就被容泽一脚踢了下去。
长孙常乐福身:“多谢圣上。”
尹少阳却未曾言语,容泽从高台缓缓落地将卷轴递给尹少阳,轻声道:“常乐公主值得你珍惜。”
容泽虽故意压低了声音,但白芷就站在他身边,是以听得十分清楚,不免鄙视容泽,不悦道:“还说跟她没什么,居然这么殷切嘱咐,果真还是有猫腻!”
很显然,容泽听到了她的话,去压根没理会她。
尹少阳却好似没听到容泽的话一样,没有言语,也没有丝毫动作,仿佛化作了一个木头人。
白芷的脑袋里迅速的补充了一出大戏,肯定是容泽跟常乐有猫腻,这尹少阳八成知道两个人之前的事情,但是碍于某些原因他不得不娶常乐,娶一个心里头没自己的女人,难怪他这么憋闷了。
此时喜娘走了上来,喜悦的道:“吉时到了,新人入洞房了。”
立刻有个小厮上前推着尹少阳离去,常乐公主亦在喜娘的搀扶下跟着离去了。
白芷叹气:“女朋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容泽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容泽瞟了她一眼,不晓得是不是被她气到了,微微呼出一口气:“你想的太多了,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早点离开这吧,景春已经离开了,你不走吗?”
白芷打量他一眼,实在没看出什么来,就暧昧一笑:“人家洞房哎,我一个女孩子去观摩,会不会太那啥了?”
容泽蹙眉:“那你想怎么样?”
“我当然是跟着你了,咱们一个月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白芷眨眨眼,笑道。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说罢,广袖一挥,背了手径直走了。
白芷瞪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心说,算了,容泽也没啥好瞧的,还是去看洞房吧。
时间,转眼入夜,尹少阳被小厮推进了洞房17 及至此时,尹少阳才轻轻开口:“都下去。”
喜娘一愣,上前笑道:“可是尹将军,这洞房之礼……”
“出去!”尹少阳冷冷的开口,房中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喜娘只好讪笑着行了礼带着人下去了。
待得一屋子的人退下之后,尹少阳自己挪动轮椅来到床边,随即就没了动作,既不去掀盖头也不说话,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坐在床边的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白芷坐在房梁上,心里头有些遗憾,虽上次替人成了一次亲,但是那个寨主猴急的像是什么一样,因此也未曾见过完整的洞房之礼,今儿原是想细细观摩的,不想居然就这样被尹少阳给搅合了。
话说,难道尹少阳比那寨主还急么?
不过也不对啊,尹少阳就一直坐着发呆,貌似一点也不急。
白芷好奇的凑过去,想看看尹少阳在看什么,抬眸一瞧,却是一愣,原来从尹少阳的角度刚好可以瞧见常乐的半边脸,白皙的侧脸带着淡淡的红晕,说不出的漂亮。
常乐公主隐在袖中的手微微的握紧了,贝齿轻轻的咬着唇,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尹少阳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炽热又温柔,可他一直不掀盖头,一直这样坐着却是为何?莫非……
“今儿忙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尹少阳转动轮椅向外走去。
白芷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长孙常乐反应更大,她忽然豁然起身,一把扯掉了头上龙凤呈祥的红盖头:“你要去哪?”
那声音带着颤抖和不可置信。
“书房。”尹少阳背对着长孙常乐,声音无波。
长孙常乐的身子晃了晃,红唇已是颤抖,半晌方才道:“你我新婚之夜,你要去书房?你……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尹少阳沉默片刻,才轻轻的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嫁我?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娶你的。”
常乐公主双眼泛红,泪若珠玉般落了下来,哽咽道:“你不想娶我,就能不娶吗?曾经的誓言,曾经的一切都可以不作数吗?”
她向他走了一步,却再不敢走过去,仿佛是怕会被他拒绝一样。
“曾经的一切,不过都是曾经罢了!”尹少阳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一般虚无缥缈:“如今我已经是废人,常乐公主又何必……”
“可我愿意!”常乐公主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她想去触碰他,却没有勇气,手停在空中,又迟迟的收了回来。
“公主这样做又是何苦,你和我早已不能回到从前了。”
“从前已经过去回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我不在意从前,我就想问你,如今我已经嫁过来了,你愿意与我白头偕老还是不愿?”
☆、第81章 长孙常乐(5)
白芷没经历过多少感情,但是却见了很多,似柳月娘的无奈,似倩儿的两情相悦,似冬颜夕的爱恨不能,可是她好像从没见过哪个人似常乐这般。
眸中深情如水,只消瞧一眼仿佛要溺毙其中。
尹少阳没有回头,只默然片刻,方才沉重的道:“您贵为公主,想要离开尹府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常乐公主的身子晃了晃,后退了两步,声音飘忽的道:“这么说,纵然我嫁过来了,你也不愿与我在一起?”
“公主,少阳如今已经心有所属,公主……”
“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只问你,你当真不愿与我白头偕老?”
尹少阳闭了闭眼睛,良久才道:“我与她相知相守,势必要一辈子的,公主早该知道的,又何必这般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常乐用力的咬着唇,直将唇咬出了血痕这才惨然一笑:“你说的对,我当真是自取其辱,若早知今日,我当初便该远远的嫁到东国,此生再不相见。”
尹少阳的手猛然握紧,心疼的像是要滴血一样,他记得,清楚的记得,那一年,那一场战役,尸横遍野,谊国两千士兵尽数殉国。
那场战役,他受伤严重,修养半年方才恢复,事后自是悔恨难当,然而更令他悔恨的却是京都忽然传来常乐公主要和亲的消息。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话他们不会死,你也不用……”
“我那时心里想的都是你,所以我求父皇换个人,那个时候,我最怕你回不来,我以为……我以为等你回来,一切还能像最初一样,可我终究太单纯了。”泪珠自她腮边落下,颗颗滴在喜服上,晕湿一片。
“对不起。”
“你我之间,无须说这三个字的。”常乐公主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递给尹少阳一杯。
尹少阳不肯接。
“好歹是你我成亲的日子,喝过合衾酒我也算嫁了你,日后你要休我也罢了,好歹叫我得个圆满。”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可依旧在强迫自己笑着。
尹少阳终于接过酒杯,抬眸看着她,眼中已现湿红:“常乐。”
“嗯,喝过酒,不负你我相爱一场。”常乐揽过他的胳膊,两人已是鼻息相闻,酒杯递到唇边,常乐已是红了眼:“你当真,不愿与我……”
尹少阳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眼前模糊的看不清她的容貌,可她身上熟悉的香气却叫他心头发软,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常乐只浅浅饮了一口,收起酒杯放在身侧,即靠在他的腿上,哽咽道:“你还记得那年的雪吗?就是你和我初见的那一天。”
“记得。”
“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场雪下的真大,可是真美。”常乐在他的膝盖上蹭了蹭,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我好想再看看那样的雪。”
“以后会有机会的。”
常乐轻轻摇头:“你当年救我一命,而今我既嫁你为妻,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方才不负当年你救我的恩德。”
尹少阳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忙道:“常乐,你在胡说什么?”
话音未落,长孙常乐忽然身子一软,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唇边渗出血液来:“少阳,如果有下辈子,你再带我看雪好不好?”
尹少阳浑身的血仿佛冻住了,什么时候的事,她究竟做了什么?尹少阳想起身却因腿上无力一下摔在了地上,忙爬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常乐,你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来生,我还等你好不好?你一定要来找我。”长孙常乐的声音越发的小了。
“不,什么来生,你别胡说八道,我们的日子长着呢,来人啊……快来人啊……”
“没用了。”长孙常乐凝视着他:“少阳,我……要走了,你最后再陪陪我,我这一生只爱了你一个人,可我不后悔,因为我……我真的……”
话到此忽然戛然而止,常乐抓着他喜服的手缓缓的松开来,一下垂了下去。
“常乐……你醒醒,你别吓我。”任凭尹少阳如何去晃她,都不见她有丝毫反应,一时只觉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常乐怎么死的?白芷有些发懵,她刚刚也没瞧见她服毒啊,怎么忽然就吐血死了?这死的也太突然了吧?
难怪容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可能早已料到常乐此次有生命危险,可是他为什么不提醒她呢?如果他能说一句,常乐可能就不会死了。
白芷慌乱之下已经开始埋怨容泽,转眼一瞧,只见尹少阳已经拿起常乐用过的酒杯,酒杯中尚留着浅浅的酒,微微摇晃,即显出底部白色的粉末来。
“你为什么这么傻?”尹少阳抱紧了常乐,豆大的泪滴落在她的身上:“常乐,你怎么这么笨,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懂吗?你为什么想不开?都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让你伤心的话,都是我不好,你起来啊,常乐……我爱你的,我爱你,你别死……”
白芷轻叹,这又何必,若是有情早些为何不明说,偏偏等到此时才追悔莫及。常乐公主也是,这么冲动,如今就算知道他爱着你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
就在白芷走神的这一刻,尹少阳已经端起常乐用过的杯子,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杯子落地发出几声脆响。
凉薄的唇缓缓印在常乐的唇上,轻声道:“是我不好,叫你伤心,你慢些走,等等我,如果有来生,我带你看雪,带你去看万里的山河,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再不叫你伤心,不让你等……”
尹少阳的脸埋在她的颈间,泪滴扑簌簌的落下来:“你一定要等我,我这就来陪你。”
白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手上都是水泽,自她离开姚之后已经鲜少哭泣,不想今日又落了泪,容泽将她送到常乐身边,莫非就是叫她看一场人间悲剧的?
那何至于将她送给常乐?她只消躲在暗处不也能瞧么?
白芷看着相拥的两个人,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第82章 长孙常乐(6)
常乐对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她特别喜欢看雪落的模样,喜欢用手去接空中的雪花,无论是鹅毛大雪,还是似盐粒一般的雪粒都能叫她想起那个让她心头发软的人。
那一年的雪下得很大,她想去宫中最高的千羽楼看雪,也顾不得严寒路滑,就爬上了千羽楼的台阶,却不想自己一个脚滑即从上面摔了下来。
千羽楼极高,她这一摔,即翻出了栏杆,原以为自己定要摔个粉身碎骨的却不想却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公主,小心。”
睁开眼,只看到他近在咫尺的模样,那么的严肃正经,紧蹙的眉宇间显出几分担忧来,就像是……像是他此时的模样。
常乐抱住他厚实的腰身,情不自禁的答:“我知道,我等你,无论来生还是今生,我一定等你。”
尹少阳的手紧了又紧,不知该怒还是该乐,就觉得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难受着,当初的小妮子长大了,也知道给他下套了!
“胡闹!”用力的推开她,尹少阳挪着身子往外爬。
常乐扑上去抱住他:“你跑什么,本公主没死,你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他吓都要吓死了!
“放开。”
常乐趴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我不放,有本事你把我摔下去!”
尹少阳回首瞪她一眼,想把她丢下去又觉得舍不得,只能恨恨叹了一声,不理会她,兀自生着闷气。
常乐笑道:“驸马爷,加了糖粉的酒好不好喝?”
“胡闹!你知不知道别人担心你?”
常乐笑的眼睛都弯了:“你担心我啊?驸马你对我真好,居然肯陪着我去死,我把这一生赔你好不好?”
“你……”尹少阳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一撇头不去看她,冷静了半天方才说:“你没中毒,血是怎么回事?”
常乐从衣服中拿出一个药丸来:“这个国师大人给的,放在嘴里轻轻一咬,虽然和血很像但是不是血,国师大人说关心则乱,你一定发现不了,没想到,你果真没发现!”
尹少阳气的脑袋发昏,他还说一向乖巧的常乐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整人的招数,原来都是容泽在背后出主意。
“国师大人还要我先把磨成粉的糖放在杯底,他说这样的话,你一看肯定会误会,然后就……”
“就会陪你死对吧?国师大人还真是阴险!”
白芷猛点头,真阴险,都把她眼泪骗出来了。
“什么叫阴险这叫智慧!”常乐抱住他:“没想到少阳你这么在乎我,居然要陪我殉情,我这次真是终其一生都还不清了。”
尹少阳张了张嘴,看出她眼中含着的深情,只觉得心头发软,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如今已经是废人,你又何必呢。”
“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常乐公主抬头看着他,眸中带泪:“将军也好,侍卫也好,哪怕你是太监,本公主也一样嫁给你!”她说着双手抱住尹少阳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尹少阳本是对她有情,此时一吻自是难分难解。
白芷下意识的捂住双眼,活春宫可不该看,不过她今儿好像就是来观摩洞房的,这个应该也在洞房的内容里面吧?
想到这,白芷偷偷的把两根手指打开一个缝隙,看了出去,却见眼前忽然出现一张脸,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容泽,你怎么在这!你想吓死我啊!”
“叫你看不该看的东西,活该!”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一样在看吗!”
容泽抓住她的手,面前光芒一闪,待得再看,已经到了屋顶之上。
白芷对他忽然出现很不满,更何况他刚刚还赚了她的眼泪,更觉得自己傻的可以,迁怒容泽道:“你来干什么!而且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人家的房间里,不怕被人家发现吗?”
容泽一撩衣摆坐了起来,仰头看着星星道:“他们看不到我。”
你还有隐身术?”莫非这容泽真会什么法术之类的东西?还是说,真的如传言一般是位仙人?
白芷好奇的打量着他,容泽虽生的雍容华贵,气度夺人,可是她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更何况他刚刚还做了那种偷窥的猥琐之事,若他真的是位仙人,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天庭会是如何的乌烟瘴气。
容泽淡然笑道:“不过是一点秘术罢了,算不上什么隐身术。”
“秘术?”对此,白芷有点好奇,就她自己琢磨,她要成人八成也是利用某种秘术。
容泽两根手指夹住一片树叶递到她眼前:“有道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便是这个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白芷把树叶放在眼前又拿下来:“这叶子也瞧不出什么特别啊。”
容泽笑而不答。
居然又装高深,白芷瞪他一眼:“你把我送给常乐公主做贺礼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最好实话实说,这跟什么泰山什么叶子有什么关系?”
容泽摇头:“秘术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你能悟到最好,若是悟不到……”
“悟不到怎样?”白芷挑眉。
“只能说明,你悟性太低!”
白芷气闷,一脚踹了过去,却不想他居然不躲,反倒伸手一下抓住她的脚腕,顺手一带,白芷一个不察坐在了他的腿上。
容泽面色坦然,好像没做什么坏事一样,白芷的脸却一下红了,蹭的蹿起来,指着容泽:“容……容泽,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是你先偷袭我的。”
“我……我偷袭你,我……”白芷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就用力的跺了跺脚,怒道:“混蛋,你来这里到底干嘛!没事早点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