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着园内景象状皆是神色一惊,书生立刻使了个眼色,四名衙役赶紧拖着虬须壮汉离去,不用想也是关往府衙大牢。沈俊定了定神,眼观鼻、鼻观心,不由的猜测那位儒雅书生的身份。
儒雅书生笑笑着拱手称道:“果真是英雄出少爷!不想这恶徒险些逃脱出府衙大牢去,最后竟会栽在少侠手里,可真是苍天有眼又免去我昌阳百姓那许多祸事,本师爷在此先替昌阳百姓谢过少侠!”说罢,微微俯身拜了拜。
原来是昌阳城师爷!
沈俊赶紧上前扶住师爷双手,道:“惭愧惭愧!不敢对师爷有所隐瞒,适才小生只顾着搏命逃路,早已是吓的魂飞魄散,哪敢对仗恶徒一招半式,那虬须壮汉终至如此,却也不过是自恃艺高人胆大,结果一招不慎撞在这棵歪脖子树上这才晕死过去,真要谢,也便是谢府衙园内这棵大树,小生却是实不敢邀功。”
师爷笑道:“那也是此恶徒遇着少侠才有这般难逃劫数,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少侠毋庸谦让。”顿了顿,师爷捻须笑道,“只是我见少侠面生的很,此前似也不曾见过,不知少侠姓甚名谁,又是哪家员外府里的公子,可否报过名来,也好在下改日张榜布告一份以彰少侠今日侠义之举才是。”
沈俊愣了愣,一旁的小元子立刻一脸兴奋着接过话道:“启禀官老爷,我家主子乃城东孙员外家孙大公子。”
“噢?”师爷明显有些诧异,不由得又多看了沈俊两眼。
沈俊双手抱拳作揖:“小生常年深居简出,鲜有露面,师爷若觉得面生却也应该。”说罢,忽然话题一转,“既是囚徒已被擒获,小生在此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爷能通融。”
师爷仍在不着痕迹的打量沈俊,闻言,笑道:“少侠无需顾虑,但须直言便是,若是在下力所能及之范围定当通融一二。”
沈俊俯身一拜,“今夜之事,还请师爷暂时勿告予家父知晓。”师爷看向沈俊的目光微微一动,点了点头。只听沈俊继续再道,“且那公榜告示如非必须或可不予张贴,如若必须张贴,则还请师爷莫要在行文间透露小生任何信息,只以某生代替即可。”
师爷当即沉吟道:“合情合理,此般皆非难事,在下谨记。”
沈俊笑了笑作揖道:“多谢师爷成全。”顿了顿,又道,“府衙事多,此番又有恶徒逃狱,想来今夜师爷您还有不少事急需处理,且我看这夜色已晚,小生亦不宜久留叨扰,这便告辞。”
闻言,师爷也不便挽留,当场笑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个‘请’字。沈俊主仆三人随即立刻起身离去。
待三人穿过花园、走过大堂,师爷这才捻着胡须对左右衙役叹道:“传言那孙家大少爷体弱多病,心性暴虐,只是今夜来看,却也并非如此……”
主仆三人彼此搀扶着走出县衙大门,画面略显凄惨。
踩着满地积雪,三人小腿肚子都还在不同程度的打着颤抖,待三人行至府衙门前石狮子近旁时,小安子两腿忽然一阵发软站立不稳当场‘哎呀’一声惊呼着直往雪地里倒去,连带着引得沈俊、小元子二人同时也是‘哎呀’两声惊呼,主仆三人登时一同摔倒在了雪地里。
三人挣扎着爬起身来,掸了掸衣间雪泥,彼此心觉好笑的互看了一眼。小元子扶着沈俊,小声说道:“大少爷,今夜这般侠义之举本是一件长脸面的大好事,少爷您为何不想让官爷告予咱家老爷知晓?”
“告诉我爹又有何用?”沈俊不以为意,摇头轻叹道,“我爹怕我克死他,估摸着他甚至都巴不得我能早些死掉才好,难不成我还指望我爹能因着这么件事就待我好些?哼!你家少爷我可没那般天真。”
闻言,小元子只顾扶好沈俊往前走,低着头默然不语,似也心有凄然。旁边的小安子立刻插话道:“既是老爷的好指不上,那公榜告示写上大少爷姓名却又为何不可?若能让这昌阳城百姓知晓大少爷今夜义举,那也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为……”
“你个小孩懂些什么!这个好名声我们不要也罢!”沈俊立刻开口打断。两小厮俱是一愣,只听沈俊继续道:“那囚犯为恶十多年,杀人越货无数,昌阳县衙却只是把那壮汉关押在牢里而未处以极刑,必定是因为案子尚未了结,且必定还有朋党逍遥在外,若是今夜之事为壮汉朋党知悉,只怕我们仨小命都将难保!”
两小厮皆是一惊,沈俊又道:“你俩也不必这么一惊一乍的,官府老爷们自会处置妥当,想来这祸事也不会就招惹到咱头上来,且今夜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在这一府衙的大小官差们面前我们仨算是卖了个巧,以后若是遇着什么事,下至看门衙役、提灯走卒,上至判案师爷、县令老爷,终会都偏袒着我们些。”
两小厮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点了点头,片刻,小元子忽然又道:“只是可惜了那几十两赏钱没领着……”
沈俊啧了一声,“要什么赏……咦!你说什么?有赏钱领?”
“那是当然。”小元子嘟嚷着道,“像今夜闹出这么大个动静,又是逮着这么号恶人,官府少不得也得赏个二三十两银子啊。”
沈俊猛的倒抽一口凉气,瞪着双眼睛看着小元子,“你刚才怎不早说!”
小元子满脸委屈,“小的也想说来着,可刚才大少爷您拉着我跟小安子俩人匆匆忙忙就往外走,跟火烧着屁股似得,小的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人都已经是出了县衙大门……”
二、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平白无故就这么错过了!沈俊看着紧闭着的府衙大门,那个悔啊!心里头‘刷刷刷’的在滴血!
小安子眨巴眨巴双大眼睛,满脸迷惑状:“我还以为大少爷您只为义举,不图钱财,刚才特意都没敢提醒咧。”
沈俊顿时就只觉的有股热血直往脑门子里头灌,险些气晕过去。半晌,没好气的斜着眼瞪了两小厮一眼。
“罢了罢了!这府衙大门都关了,再去敲门讨赏钱也太那个什么了……”说罢,沈俊只得是垂头丧气的领着两小厮往孙府去。
深夜回到孙府破院,两小厮各自回去休息,沈俊却总也睡不着,脑海间不断回忆着与大宋朝有关的任何点滴历史知识。
宋朝在中华历史的地位极其特殊。经济之强盛,几乎占据当时全世界经济总量的三分之一;科技之前端,其中四大发明有三样都是在大宋时期出现;文化之昌盛,莫过于与唐诗齐名的宋词。
但唯有一点不足却也极其致命,那便是宋朝军事实力相对薄弱,先是被大金国攻破都城掳走两位皇帝,连带将太后、妃子、公主、宫女悉数掳去,史称‘靖康之难’,直接导致北宋亡国。
残余皇室及大臣南逃,建立南宋,虽丧失半壁江山,励精图治后却依然保持着经济兴盛,顽强存活有百余年之久,直至后来又遭遇成吉思汗麾下的蒙古铁骑,这才直接导致南宋国的灭亡。
沈俊脑海间有关大宋朝的历史知识大半都是通过后世的影视节目得到了解,诸如:包拯、岳飞、杨门女将、文天祥、李清照、苏东坡、王安石、司马光、梁山好汉、高俅等等等等,虽影视节目多有杜撰编排之嫌,但这些名人可都是大宋时期真实存在的著名人物。
能与诸多历史名人生活在同一历史时期自然是件令人深感兴奋的事,但沈俊却不清楚现如今到底是南宋还是北宋。要知道南北宋之分只是后人为了便于区分才给强冠上去的,当时的古人未必就愿意如此区别两朝。
至于昌阳府衙外张贴的‘大宋天禧四年’,不过只是个年号而已,沈俊历史知识匮乏,亦无法根据年号反推出如今到底是哪位皇帝当政。
☆、第九章
沈俊胸无大志,也没想要去改变大宋朝的命运,毕竟当年那么多能人志士都无法拯救时局于危难,何况他区区一介布衣,沈俊只想尽量规避战事灾祸,这一世能好好滋润的活到死就行。
要想活的滋润就得有钱!什么理想抱负特么通通都是扯淡的骗人玩意儿!那玩意儿太高端也太虚,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有那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吃饱了撑的闲来没事做才胡乱着折腾两回。
等玩够了闹够了觉得腻味了,公子哥又都折回去继续享他们的清福去了,屁事也没有,就跟上趟茅房扑通一声拉出一坨屎来一样一样的,顶多是浪费一张擦屁股的纸而已。但像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可是理那想不起,也抱那负不来,自欺欺人求不得,别人攒说的也别全信,还就得是想方设法的谋钱求生路来的实在。
很明显,沈俊并不能算作公子哥那一茬,充其量只能是归在苦逼百姓那一类。这一世,沈俊甚至有可能连普通百姓都不够格。虽孙家是有金山银山,富甲一方,却跟他这位孙家大少爷半文钱关系都没有,沈俊他本人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也不会任何独特手艺,胸中亦无那半分墨水,考功名这条路亦是指望无门。
思来想去,总也不能落草为寇吧,况且沈俊也没那一身武艺啊。或是主仆三人隐居深山老林,那又未免也忒凄惨了些……这么比较来比较去的,最终看来也唯有经商这一条路或可一试。
但经商的本金该从何而来?又该倒腾什么项目才能保证稳赚不赔?要在这大宋朝营商开业又有哪些需要打点注意的事项?沈俊窝在破院想了两天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心想这闭门造车终究只是纸上谈兵没多大卵用,于是乎,第三天清晨时分沈俊就又领着俩小厮出了孙府大门。
这厢沈俊主仆三人刚一离开,那厢就有小厮立刻赶往‘兰芳居’通风报信。
兰芳居厢房内,婢女、婆子们正伺候孙府四姨太装扮洗漱。
听得通报,四姨太不禁疑惑道:“往年也不见咱们孙家大少爷外出那么一回两回的,怎的今年那厮就这般活跃?说来也奇怪的很,我总感觉那厮似乎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就换了个人似得。”
正在给四姨太梳头的婢女闻言笑了笑,“主子多虑了,大少爷这两天往外跑还不是因着日前主子赏了那一大笔银两,这身上有钱了总是要出去花天酒地逍遥一番,哪像往年大少爷那般穷酸样,便是有心想去逍遥快活,却也没那般花销不是?”
四姨太蹙了蹙眉,“那厮如何逍遥快活是他自己的事,我只盼着那厮别就这么死了才好,不然,官府若追查下来,只怕咱还真也脱不开干系。”
闻言,梳头婢女脸上也是露出几分害怕神色来,道:“好在是大少爷没事,且这一时半会的我看也死不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咱孙家大少爷竟要靠着吐血才能换来些银两填补日常开销用度,这话若是说将出去,只怕这昌阳城里都没一人敢相信。”
四姨太一声冷笑,幽幽着道:“那也该是咱孙家大少爷命贱,连阎王老爷见了都不愿收。”顿了顿,“行了,你们几个都退下吧。”
婢女、婆子、小厮当即纷纷退了出去,厢房内顿时就只剩下四姨太和梳头婢女两人。
看着镜中浓妆女子,四姨太不由得目光一黯。想当年初嫁进孙家大门时自己不过还是豆蔻年华,一掐似乎都能掐出水来似得那般水嫩年纪,一晃眼就这么许多年过去,如今自己却只能是靠着这浓妆艳抹来掩盖岁月划刻在脸上的痕迹……
掌心抚过脸颊,四姨太惆怅问道:“昨个儿晚上老爷可是又在东苑二夫人那歇息的?”
“回主子的话,昨晚老爷并未在东苑过夜。”梳头婢女答道。
“噢……是么?”四姨太略显惊讶,“难不成是去了南苑?”
“昨晚老爷是在府外过的夜,估摸着现在都还没回呢。”梳头婢女替四姨太插好最后一支发簪,边道:“奴婢今早还听得消息,说是二夫人今个儿就要遣送聚星楼的戏班子出府去。”
“这可是稀奇的很,二夫人向来嗜戏如命,居然会不让戏班子在府里接着唱了,好歹是东家一场,这也未免太不给脸面了吧……”说话间,四姨太目光动了动,缓缓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又问:“你还听到些什么闲言碎语。”
婢女毕恭毕敬的扶着四姨太,道:“奴婢还听说聚星楼的班主昨晚把思若姑娘给赶出了聚星楼,也不知究竟是因什么过错。”
“思若?就是那天我们在东苑见着的小花旦?”四姨太说道,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位妙龄女子的身形容貌。
梳头婢女立刻答道:“主子好记性,就是那个小戏子。”
闻言,四姨太当即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却是未置可否。
彼时,沈俊主仆三人正在去往宁观街的路上。
宁观街是整座昌阳城里三条最繁华的街市之一,也是距离孙府最近的一条繁华地段,沈俊有意今后靠经商某生便就想着先去宁观街实地考察见识一番,看看现世这大宋朝商人都是怎么混的,也能对当地的市场环境略作粗浅了解,兴许运气好还能找着个什么赚钱门路之类的亦未可知。
时辰仍还尚早,然而昌阳城里却已是人头攒动热闹了起来。小摊小贩沿街吆喝叫卖,车马驴骡来往穿梭,车水马龙,卖家推销、买家砍价,双方谈不拢时少不得要起那么一两句争执,这些自当都用不着去细说,单是那舞狮、舞龙灯再夹杂那‘沁匡沁匡’的敲锣击鼓声,诸般新年庆贺活动就已是令得沈俊目不暇接。
待三人到达宁观街时,远远的就看见那里三圈外三圈乌泱泱围着许多人,人群间时不时还爆发出阵阵轰雷般的鼓掌喝彩声,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俊立刻就来了兴致,垫着脚尖好奇张望。
身旁的小元子当即逮着位路过大妈,问道:“这位大婶,前面怎么挤着那么多人,莫非是哪位善人在派发钱财?”
“小哥喂,青天白日的哪有那般好的事哟!”大婶左手手臂挎着个食盒,右手捏着块小手帕,小碎步踩的一颠一颠的,极其麻溜的往前挤,边说道:“今个儿凌麓坊坊主和谷平馆馆主角技对弈,咱昌阳百姓可是有眼福喽……诶,前面那位让让让让,你呢!就说你呢!看什么看!好狗不挡道,你丫的给老娘滚一边去!”
沈俊眼睁睁看着那位大婶撂倒一位壮汉,紧接就像辆人肉坦克车似得,左推右搡一路‘突突突突’往前挤了过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沿途只见一众大老爷们个个东倒西歪的。
“那凌麓坊、谷平馆都是干什么的?”沈俊好奇问道。
“回大少爷的话,那两家是咱们昌阳城有名的武馆,不过两家素来交恶,关系不太和睦。”小元子手搭凉棚,踮着脚尖朝远处张望,道,“往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两家武馆派出得意门徒切磋比试几场,只是没想到今年会是两位当家的亲自上场对战。”
难得一见的高手切磋自然不能就此错过,不过这会儿人山人海的肯定也是挤不进去了。沈俊举目朝左右四方望了望,抬手招呼两小厮一声,主仆三人立刻朝着一座三层高茶楼奔去。
茶楼三层乃是雅座间,专门只备着招待昌阳城那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员外之类的达官贵人。茶楼小二客客气气把主仆三人给拦在了三层楼梯口,没让进去。沈俊倒也不甚在意,领着小元子、小安子就退回到茶楼二层远望观战。
约莫该有半盏茶的工夫,沈俊忽然感觉小安子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回头一看,只见小安子挑着眉毛朝楼梯方向努了努嘴。
顺着小安子的视线望去,就见一群小厮八九人簇拥着两位富家公子直上茶馆三楼,其中一位富家公子正是此前见过的那位孙帛逸孙小官人,另一位却不知是何人。两位富家公子艳福不浅,皆是左搂右抱勾搭着两位美艳女子,一看就似那风尘女流。
沈俊还没说话,小安子又咂巴两下嘴,嘀咕道:“四少爷竟然又跟孙小官人在一起鬼混,还这么招摇过市领着悦盈楼的幻蕊、幻芙两位姑娘来宁观街凑热闹,这事若是让咱家老爷知晓,指不定又得是一顿好骂咧!”
沈俊暗道原来那少年就是孙家老四!小伙子蛮风流的嘛!
这时,一行人已是上了三楼,踪影不见。小安子尤自望着楼梯方向,满脸痴痴着叹道:“幻蕊、幻芙两位姑娘当真是美艳尤物,就那茗淑、茗薇两位姑娘却2 也不差多少……”
沈俊斜了小安子一眼,“悦盈楼的姑娘你小子倒是熟悉的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