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说的不对么?”王嬷嬷没回声,看着她的眼神让她看不懂,筠怡郡主问出了声。
“夫人,所谓珠宝是女人的脸面,丝绢是女人的头发,如何用丝绢系好珠宝,是见人着智的事情。这几个姨娘里,您瞧着哪位姨娘更好看?”
“是....沈姨娘。”
筠怡郡主一听这才想起今早沈姨娘的打扮,她穿着朱青攒花长裙,外面是同色的绸夹,三千发丝仅是松松地用一根碧玉珍珠莲花的簪子挽着,整个人身上并无鲜艳的颜色,可与其他两个姨娘站着,更晃人心神。
“这就看得出一个人的内里了,这沈姨娘不简单,夫人以后提防着点。”
筠怡郡主握着茶杯,半响才点了点头。
☆、回忆
先平国公薛立闽是个痴情的,能够摒弃当时望族择媳妇的标准,娶了个孤女,仍至到了今天百姓还在津津乐道。
这事还得从明德帝那会说起,那时朝内动荡不稳,梦国狼子野心趁机举兵入境,薛立闽再怎样骁勇善战,敌不寡众这一战还是败了。
就在大明朝都认为这薛立闽是战死沙场了,平国公府里也开始准备丧礼。他却完好的回来了,还带着一女子回来,直接跪在二老面前说要娶自小生活在山中以草药为生的孤女。
这事虽惊吓到二老,可比起自己儿子再回不来,没了性命来说,可好太多了。后仔细一问,才知道是这女子救了自家儿子,二老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有了这事,不但是答应了儿子的要求,对这孤女儿媳妇也是好的。
世人还在猜测,说薛立闽是个武将,直肠子。人家救了他一命只好以身相许了,并不见得是多喜欢这女子。常年生活在深山,还是医女,想来肯定是不好看的。
后来还是一次踏青时节,薛立闽带着已怀了身孕的妻子去寺庙还愿上香,游人才得见平国公夫人的真容,那可真是一大美人了。顿时觉得与平国公薛立闽的五大三粗来说,嗯…心里颇有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孤女会医术,且医术高明,不知道是从哪漏了消息说是明德皇后头疼病就是她治好的。一时,京都有头有脸的夫人都登门拜访想求一味良药。
平国公府前来的车辆络绎不绝,往往是这家夫人还未走,那家夫人又来了。
孤女性善且也是为人医者的本份,但凡有所求者都会给其方子,京都里对她的赞誉颇高。
薛立闽与夫人是住在常园,知道自己妻子平常喜欢拨弄拨弄药草,怕她无聊,就在盛园给她特意建了园子种着草药。虽然现在他两人都已去世,可那片园子还是打理的很好,除了负责清理的仆人,其他人是不能进的。
因为先平国公夫人的影响,府里的一些老管事都是会些药理的,尤其是伺候过先夫人的贾嬷嬷懂得最多。一些丫鬟婆子平常有些小伤小痛都会去她那拿药,她就掌管着盛园里面的药园,府里的丫鬟小厮对她是很敬重的。
五月山雨热,三峰火云蒸。
今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天气一时闷热异常。孟云容到了药园的时候,绿青的藤蔓缠着篱笆院子,雨水覆在上面,绿意越发深了。贾嬷嬷正在园子里给一些草药搭架子,周身都被雨打湿了,可眼里看到的就只是土里种的药草。孟云容看着前面蹲着的青灰色背影,鼻子有些酸,终是撑着油纸伞走了过去。
雨点滴在油纸伞上传来啪啪的声响,贾嬷嬷才抬起头,入目的是一着靛青色散花长裙,发髻未挽就那样披在身后,脸上脂粉未沾可还是有惊心动魄的美丽,两眼正望着她的女子是…云姨娘。
贾嬷嬷口气不善:“你来这做什么?这也是你能进的?”
孟云容听了这话就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有些无措道:“贾嬷嬷,我是来向您求一份伤寒药的。”
昨日那样一落水,没想到她没事,小丫鬟小青却是发烧生病了。今早还强撑着服侍她,她看不下去了才命令她去躺着,依着她此刻的身份以及处境请太夫是不行的。小丫鬟越烧越糊涂,百芳居里的几个姨娘她也是不敢指望的,忆起先前伺候自己婆婆的贾嬷嬷,才急忙来这了。
小丫鬟是真心对她好,力所能及的她都愿意给她做。
那时薛晟与她渐行渐远,她时常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他一面,所以在府里一天里大半个时间都是跟贾嬷嬷在一起的。从贾嬷嬷这里她知道她那尚未见过面的婆婆秉性,以及她家夫君孩提时的一些趣事。
贾嬷嬷人很温柔,身上还常带着药香,让她想起了她那去世的娘亲,所以对贾嬷嬷愈发亲切。贾嬷嬷对她也是很好的,那时自己被查出下毒了,熬夜翻遍了她家婆婆留下的医书都没能找到解药方子。她还记得那时候,她躺在床上,时日已经不久了。贾嬷嬷哭着进来,跪在她旁边:“老奴没用,找不到方子救夫人。”
她心熬死了,对死亡倒不是那么害怕,还笑着安慰贾嬷嬷:“谁说嬷嬷没用了,碧柳家的小子太夫看了几次都无济于事,不是…嬷嬷给医好的么?”
贾嬷嬷听了这话却哭的更加伤心,在她印象里,贾嬷嬷一直很从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失态的样子。
她死后,嬷嬷是难以释怀的,今她对花魁的反应就知道了。
这换身重生的事情孟云容自己都不相信,更不用说别人了。如今成了害死自己的人,她内心也是适应不过来的,只是小丫鬟等不了。“嬷嬷,我那婢子伤寒了,现发烧的糊涂,希望嬷嬷您给能我帖伤寒药。”
“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药,你大可去向国公爷讨去!”贾嬷嬷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也不管孟云容了径自往屋内去。
“嬷嬷,嬷嬷……求求您了。”孟云容看着她的动作急着想跟进去,贾嬷嬷却是一把就关了房门。
孟云容收回步子,瞧着里面的人不想搭理自己,没办法只好撑着油纸伞走到中间的药地里。里面的草药被雨水击打的都弯了,难怪贾嬷嬷要给搭架子,泥土浸湿了走在上面绣鞋上都是泥土,她也不嫌弃,弯下身子继续贾嬷嬷未完成的事情。
五月的雨时大时小,这会却越下越大。云容顾着土里的草药,也就忽略了自身,还没一会衣裳都被打湿了。
贾嬷嬷出来的时候就见她给草药搭架子全身湿漉漉的样子,到底心善,即使对别人厌恶也还是叫住了孟云容,“你走吧,药我给你。”
话落人又转身进了屋里,等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已拿了三帖药,她道:“每一帖可熬三次,早晚服用。”
孟云容把手放在裙摆上用力擦了擦才接了,手触着桑皮纸传来的感觉,还有药材味清晰可闻,贾嬷嬷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善,“嬷嬷,谢谢您。”
贾嬷嬷只觉得她这神情有些古怪,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认识她好久,可想起这云姨娘的所作所为,这些想法通通散了,她对着孟云容道:“拿了东西就赶紧离开,我这可不欢迎你。”
孟云容知道再呆下去也只会徒惹厌烦,拿着药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这处药园在盛园的西南角,孟云容想要回百芳居得经过抄手游廊以及与内院相连的垂花门,这就极可能碰上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
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戴罪之身,所以来的时候挑着下雨且人少的时候。可这会已经是午时了,她可是知道平国公薛晟一到下雨天,用过午膳后就会在盛园外院呆一下午,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她…也是不知道的。
记得情浓的时候问他,他也是插科打诨不愿回答,瞧着她不乐的样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听同衙门的人说,城门外那里有家卖油饼很有名,很多人都慕名而去,吃过的人都说饼那叫一个香啊,我给你买来尝尝?”
每次问他都扯开话题转到她在意的事情上,她那会虽恼,可心里却是欢喜原来他知道她这么多的喜好。
兜兜转转,不想还是与他扯上关系,孟云容想,薛晟大概就是她一生的劫了。
孟云容出了院子,抄手游廊上一个人影都没看到,正庆幸,不远处却是传来小厮的声音:“爷,小心脚下。”
七八个人脚步声正往这边走来,没了办法,孟云容只能闪身躲在廊柱下,尽量缩着身子,然而还是被发现了。
花魁娘子身形纤细,廊柱完全可掩盖掉,只是孟云容此刻浑身湿透,站着的地方不断有水滴落下,稍微一看就知道有猫腻了。
气氛一时凝滞,见孟云容不出去,小厮喝道:“哪里冒出来的这般不知道规矩的下人,不知道这是国公爷吗?”
孟云容闭了闭眼睛,走了出去,薛晟以及几个小厮就见因衣服湿透身线毕露的女子,发丝遮住了脸,几个小厮还是看出是谁了,连忙把头低下。
薛晟却是没有表情,薄唇紧抿着,她都觉得受不住了他才道:“不要再做无用功。”而后对着一个小厮道:“给她找件衣服,送她回百芳居。”
完全不像是对着自己小妾的该有的态度,孟云容很奇怪,小厮却是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件披风,递给她道:“云姨娘跟我走这边。”
薛晟说完那几句就走了,后面跟着几个仆人,得贵此刻却不再他身边,他已是下了阶梯,孟云容望去,只觉得他背影看上去很…孤寂。
她想她是魔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状态不对,这章明显没有感觉。
本想着今天不发,晚些有感觉了再来发的。
虽然看的人不多,但还是发上来了,晚些做做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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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
这场雨下到申时才是停了。瓦檐、青砖,以及地面上的一分一厘都是水淋淋的,所到之处空气较之上午要清新的多。
而且与下雨时沉闷相比,这会的凉爽很让人心情愉悦。
宜裳居在盛园的东侧厢房,薛立闽夫妇俩居住的坐北朝南正房还是空着,这处的房间丝毫未曾变动,也没有仆人觉得有什么奇怪,都私下认为这是国公爷仅剩可以留下关于双亲的东西了。
所以正房的清理是不曾断过的。
历来正房都是给家中的长辈所住,房子到不常像其他厢房一样时常整理清扫,内里家具换得也不频繁,所以时间久了,屋子都存在些隐患。
今天就是打扫的日子,负责清理的丫鬟走进房间才发现水楠做的地板被润湿了一片,四处看了看,原来是房檐上有一块塌角了,雨水就是从那漏下来的,当即禀了筠怡郡主。
筠怡郡主正在列举晚膳的菜单,今晚国公爷要来,这还是两人成婚后,薛晟第一次在她这里用膳,筠怡郡主是很重视的。
虽说雨已经停了,可天色阴暗,堂屋里摆在落地式红木灯架上的两盏雁足灯正亮着,内里摆设都清晰可见。
堂屋墙正中挂着中堂字画青松迎客,两侧各配条幅。堂屋靠墙处摆着一张黑漆嵌螺钿翘头案,案上陈设着一对象牙宝塔。两旁各放着青花釉里红落地瓶,案前放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缠枝莲蕉叶纹青花高足果盘里正装着时兴的几样水果。门口正对方向摆着的对称黄花梨镂空嵌玉扶椅均用高几隔开了。
筠怡郡主坐在紫檀嵌珐琅坐墩上,外厨房的二管事立在她前方正拿着一本小册子,一张纸页上已经写满了菜名。筠怡郡主想了想又道:“上次做的羊乳暖汤不错,这次也加上。”
管事应诺,听了这话心里石头才放下,上次夫人第一次传膳,过后也没说什么,喜嬷嬷还在担心是不是不合夫人口味,这下可安心了。
管事弓着身退下去不久,丫鬟就进来禀告说是先平国公居住的房子漏水了,本已躺在榻上打算补眠的筠怡郡主听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了身,道:“可有通知国公爷?”
丫鬟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道:“国公爷这个时候不让人打扰的。”
就是还未通知,只能是先告知她了。可是她记得今天国公爷并未上衙,筠怡郡主疑惑问道:“国公爷出去了?”
“小厮来旺还在府里……。”
薛晟身边有两个贴身随侍的小厮,除了得贵,平常他出门都是带着小厮来旺的,来旺在府里,那他就是没出门了。那怎么就不能打扰了?不会是去后院百芳居了?!
想到这,筠怡郡主脸色就不好了,厉声问丫鬟:“既然国公爷在府里,怎么就不能通知了?你莫不是在诳我?”
丫鬟听后,头立马磕在地上,道:“奴婢怎敢,只是国公爷一遇雨天,就会在盛园外院呆些时间,这个时候是不能打扰的。”
能够清理正房也是大丫鬟了,处事说话通透明白,筠怡郡主怒气才下去了,只是仍有些不放心,试探道:“国公爷可曾让姨娘前去服侍?”
“这个……奴婢不清楚。”
两个园子的丫鬟小厮都是分开的,虽说是一个府,但被划分在哪,自己负责的就在哪。
筠怡郡主听后觉得自己猜的可能是对的,也没叫丫鬟起身,坐在临近的酸枝扶手椅上一时突然就有些委屈。
王嬷嬷这会不在,立着的几个丫鬟也不敢上前去劝慰,毕竟都不知道盛园那边的情况,万一自己说漏了嘴亦或是说错了,王嬷嬷怪罪起来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筠怡郡主有了脾气趁机上前说几句好听的,她过后就好了,可要是容她自己一个闷着,倒是会越发严重。这几个丫鬟都是在她身边不久,也不了解。因此等王嬷嬷带着大丫鬟榴红回宜裳居,就见筠怡郡主脸色不虞,跪在地上的丫鬟应该是跪着有一段时间了,脸色隐隐发白。
她不过是出去一刻怎么回来屋子里就成这幅模样了?
她身上自带着一股严厉,当下眼角一扫,几个站着的丫鬟内心都害怕,果然王嬷嬷发问了,她道:“做婢子的就是这样服侍自己主子的?”声音有种风雨欲来的意思。
跪着的丫鬟身子一颤。
一个梳着双丫髻,髻上缠着的红色丝带垂落到脖子处,倒是楚楚可怜,没等王嬷嬷不耐出声,就道:“早前清理正房的丫鬟来禀告说先国公爷居住的房子漏水了,国公爷在盛园,这个时间不能去扰他,夫人不明白……,婢子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王嬷嬷听到先平国公正了正神色,待听完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虽然先国公爷有着卖国的名声,死的也极不光荣,可他却是现如今国公爷薛晟的父亲。做父亲的不对,儿不嫌母丑,子不嫌父贫。再说那房子还一直空着,足以可见国公爷是很敬重自己父母亲的。
另国公爷这个时候呆在外院她刚出去一趟也是知道了些情况,断不是在做着郡主想的事情。
知道这是筠怡郡主多想了,王嬷嬷周身的气场瞬间就变了,她走上前,对着筠怡郡主道:“夫人,姨娘们都呆着自己的院子里,国公爷也是一个人在外院的。”
被点破心事,筠怡郡主不满地嘟囔:“这两天我也仅是第一天见了他,要不是你提醒,他今天也是不会来这了。”
父王从太子之位变成了被外放苦地的闲散王爷,自己的身份也从一再变换,筠怡筠怡名字好听,可都是虚的。
王嬷嬷瞧得出她内心的想法,国公爷生的风姿俊貌,自己小小姐喜欢不奇怪。世人都说平国公是个不上进只会享乐的是第二个刘禅无疑,她却觉得这国公爷不简单,不是池中物。
跪着的丫鬟王嬷嬷已是让她起来了,“这事,夫人这边会通知管事处理,你先下去吧。”
丫鬟万福告退了,王嬷嬷才对着屋里的其他几人道:“你们也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