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已经举筷了，这个时候苏缄才注意到，顾先生整个人气质似乎都变了。早上看见他的时候，还像是一个病怏怏的文弱书生，现在他腰板挺得直直的，坐在那里，给人一种精神抖擞的感觉。
苏缄：所以......精分还能自带回蓝回血？
对面的顾先生看见苏缄慢吞吞地，仿佛在数碗里有多少粒米一样的吃饭姿态，有些生气：“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吃起饭来像个小姑娘似的？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了？！”
军......军人？？？！！！
对啊，苏缄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挂在客厅里的那幅军官画像。
据保姆刚才说的，画上的那个人是顾先生的爷爷，那么现在顾先生又说他自己是个军人......所以，他现在是被他爷爷鬼上身了？
一想到这个推论，苏缄简直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所谓的鬼神之论都是自己吓自己！
苏缄大口大口地扒拉起碗里的饭，他刚才余光扫到顾先生，发现对方因为他的跑神更加生气了。对面那人现在人鬼都莫名，他哪里敢随便惹对方不高兴啊？
饭后，苏缄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那个面目威严的人大马金戈地坐在沙发上，用一种审视的眼光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虽然这种目光让苏缄觉得十分不舒服，但是情况未明，也只能先受着。
“今年多大了？”这顾先生明明就和苏缄差不多大，却偏偏给人一种年纪已经很大了的错觉。
“二十三。”苏缄老老实实地回答。
接下来就差不多是一场非常熟悉的类似过年家里时长辈盘问小辈的场景。这位顾先生似乎很健谈，他几乎坐在沙发上和苏缄谈了一个下午。
苏缄比较奇怪的是顾先生的谈话内容。
在这场谈话中，顾先生和他聊的几乎全是战争，军队，以及顾先生他自己的军旅生涯。但是奇怪的是，在顾先生聊的所谓他自己的军旅生涯中出现的那些战争，却是苏缄从课本上学习过的，已经成为历史的战役。
“1942年的时候，在江苏一带，日军占领了周庄水乡。那里都是水道，四面行船，上岸就是牌楼，根本没有掩护的地方。我记得我当时指挥他们和日军抢阵地，一座小石桥，一天之内在双方手里易主好几次。下面全是死掉的兵士们的尸体啊，血啊......”
这个听上去，简直就像是疯子的言论。
一个现代人，口口声声地说自己经历过战争年代，你以为是穿越剧吗？
然而苏缄内心深处，却是有些相信的。
他抬头，看向那个挂在墙上的民国军官。画上的人目光威严，一派肃杀，全然可预见战场上的杀伐果决。
顾先生的目光忽而变得温柔怀念起来。苏缄可以一眼看穿那种目光，是因为，他也这么深刻地，炽烈地喜欢着一个人。苏缄可以确定，顾先生将要说的这个人或许是他的此生挚爱。
“就是那一年，我在周庄水乡遇见了他。那时候日军时进时退，那一年的元宵节，本该是家家户户出门赏灯的日子。我那时候想，如果在这水边的屋檐上挂上成串的彩灯，一定很漂亮。可是，那时候连自己下一刻是否还能存活于世都不甚明了，谁还有心思管过节挂灯呢？”
“但就是那个黄昏，我看到了战争爆发几年来的第一盏灯。他提着灯，好像是在散步，又好像是在向我走来，那一刻，我是真正的欢喜......”
“那......后来呢？后来，你们在一起了？”苏缄好奇地问。
“他......走了......”顾先生喃喃地说。
“走了......？去哪儿了？”苏缄问。
“我们接到命令从水乡撤离，我想带他走，他不肯......”
“为什么？”
“或许是我身上的杀戮气太重吧......”顾先生苦笑着道，“他那样清贵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呆在我身边呢......？”
“后来我死心了，国军撤离台湾我留在这里，娶妻生子，想着只要我人还在这里，他或许有一天会愿意再来见我这个故人一面......”
然而他等了长长的一生，那人还是没有来找过他。
苏缄沉默。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顾先生却还是没能将这一切忘记。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却能看的清晰。这位顾先生或许真的只是一个重度的精神分裂患者。
如果是顾老先生，或许不会死心吧？
保姆说过，顾老先生在顾先生的父亲出生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又怎么活到了解放后呢？
无论当初的顾老先生是否是因为伤心故人或者真的只是单纯的染病过世。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面前这个顾先生，确实不是什么顾老先生鬼魂附身之类的。
这一点想通之后，苏缄整个人都轻松多了，起码不用再考虑什么超自然事件来自己吓自己了。
晚饭的香气已经在飘过来了呢......
老实说，这里的保姆做的饭菜真的挺好吃的，比自己老妈的手艺要好，嘿嘿......
“叮咚——”
门铃响了。
保姆急急忙忙摘下腰上的围裙去应门。
片刻后，保姆回来了：“外面来的自称是和苏先生同一家公司的同事，说是给苏先生送漏掉的材料的。”
苏缄愣了，没记得少拿什么啊......办公室那人给的，都在这儿了。
苏缄正盘算着是不是真的漏掉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外面那人已经进来了。
下一秒，苏缄惊呼出声：“男......男神？？！！你怎么来了？？！
15
男神的告白
客厅里。
三人分坐两端，呈对峙状。
顾先生眉目间有些怒气，似乎是感觉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直接闯进来的年轻人，来者不善。
林莫言进来后就一言不发直接坐下，然后淡淡地回视顾先生。
苏缄乖乖地猫在林莫言旁边的位子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虽然男神啥也没干，但就是感觉男神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啊......生气的人都是不理智的，能不招惹尽量不要招惹，嗯......没错，就是这样......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顾先生终于开口了。
林莫言抬眼看了顾先生一眼，淡淡地说：“我来接他。”
顾先生挑眉：“他？”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顾先生的眼睛却毫不犹豫看向苏缄。
“嗯。”
“那么，我想请问”，精分版顾先生这么严肃的人难得露出了戏谑的笑，“你们，是什么关系？”
“显而易见。”
苏缄：到底哪里显而易见了男神你可不可以先跟我解释一下？
顾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笑：“你这么自信，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
林莫言淡淡地答道：“不过应该会比你的好。”
顾先生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苏缄：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的满满的都是恶意啊，感觉顾先生胸口已经中了一万刀了。
“怎么，其实你还有第三种性格？”林莫言淡淡地问。
“哟，被你发现了啊？”顾先生的声音变得有些轻佻。
苏缄这才意识到这么一会儿功夫，顾先生的性格好像又有点变化了，
早上的那个是温雅书生版，下午的那个是铁血军人版，晚上的这个嘛......
额......难道是......花花公子版？
苏缄：顾先生你不只是精分啊!!你这三种性格可以凑出一整部80集电视连续剧啊！男一男二男三你可以一人全包了啊！！！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总经理也不会有兴趣用你的脑电波开发项目。”
“你说，那些女孩儿会喜欢我的哪种性格，温润？刚正？多情？嗯？”看来顾先生心情还蛮好，还有心思自我调侃。
“......”然而，男神显然不想回答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问题。
“老实说，不是我要捐脑电波......”顾先生神秘地说，“是我的另一个人格，刚才他应该和这个小朋友聊了挺久吧？”
说着，花花公子版顾先生还对苏缄眨了眨眼。
苏缄觉得自己好不适应。
林莫言冷冷地接话：“所以......你才是主人格？”
“嗯咯。”顾先生耸肩，“以前我就是一个二世祖，喝最好的酒，泡最正的妞！后来，我的脑子里就多了这两个家伙，我的生活就只剩下晚上这几个小时了......”
“变来变去的性格谁受得了，女朋友和哥们儿全吓跑了，我就躲这儿来了......”
“后来这两个其中一个家伙跟我说，想把脑电波捐出去，我想想一辈子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没什么意思，就答应了。”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林莫言从沙发上起身：“这件事情不适合苏缄，我来。”
顾先生无所谓地说：“随便，你跟我来书房。”
苏缄听着两人对话，一脸茫然。
林莫言的脸转向苏缄，苏缄下意识往沙发靠背那里缩了缩。
“呆在这里。”林莫言吩咐。
苏缄点点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标准的小学生坐姿。
林莫言随顾先生来到书房。
“开始吧。”
顾先生很自然地在躺椅上躺好。
“为什么要捐出脑电波？”林莫言问。
“听说你们公司会用我的脑电波做成芯片？”
“是用DNA。”林莫言淡淡地纠正。
“你真是跟我那时候一样的无趣......”顾先生调侃道。
“你就要死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许因为这个精分的顾先生真的在某些方面和林莫言有点像，所以男神似乎也愿意多和他聊几句。
“说起死，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可是违法的啊......”
“你是自愿的，这种官司法院只会判定你是自杀。”
“说的也是。”顾先生又笑了笑。
“说起来，你不让外面那个男孩做这件事情是不想给他留下自己间接杀了人阴影吗？”顾先生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开口问道。
“......”
“这么护短？”
“......”
“也好，紧紧抓住，总好过留下遗憾......”顾先生似是感慨地说道。
林莫言意识到，应该是知道要开始捐献脑电波了，顾先生的主人格就把剩下的时间让给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了。
也是，或许，他还有什么想对仪器操作者说的。
“我不会给他留下遗憾的机会。”林莫言终于淡淡地接了一句。
“呵，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起码你们能够毫无顾忌地追求你们想要的那个人......”军人版的顾先生幽幽地说。
“希望你们做成的芯片里能够让我再次看到我和他初见时的样子......”
林莫言没理他，只是默默地将新研制的脑电波提取机器戴在了他头上。
“......在水乡......”
林莫言将机器通电。
“万千灯火下，希望我还能再......见他一面......”
机器灯灭。
几分钟后，躺椅上的人停止了呼吸。
林莫言将机器断电。
这是那个人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伤感的。
不过......
“你的故事很精彩。这样的故事用做芯片蓝本，我想，策划部那群人，应该也没什么意见吧？”
林莫言走出去，轻轻地带上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苏缄果然还是规规矩矩地坐着。
林莫言唇角扬起一个明朗的笑。不过那个笑容只在林莫言唇边停留了一瞬。当苏缄听到声音转头时，看到的仍旧是往日那个高冷的男神大人。
“结束了。”林莫言淡淡道。
“所以？”
“走吧。”
“欸？可是我答应了顾先生要留下来吃晚饭的啊......”苏缄疑惑道，“我们这样走掉，不太礼貌吧？”
“顾先生同意了。”
苏缄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林莫言的目光悠悠地落到他脸上，与他直视。
低头，妥协。
苏缄和林莫言被热情的保姆送出了门。
林莫言告诉保姆顾先生正在休息，说是顾先生吩咐，天亮之前都不必去叫他。
大概天亮的时候，保姆就会发现在躺椅上已经停止呼吸的顾先生了吧？
不过自己不必担心会惹上什么官司之类的，顾先生走之前已经留了书，将身后的事情交代好了。
他无亲无故的，想来旁人处理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难。
苏缄虽然觉得顾先生这个吩咐有些奇怪，但是却没有多问。
坐在林莫言车上的时候，苏缄好奇地问他们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以及那份宝贝合同顾先生签了没有。
“嗯。”林莫言只是这么回了一句。
“欸，莫言，你知道顾先生和我讲的那个将军的故事吗？”
“嗯。”
“你也知道啊......那你知道后来顾先生的那位怎么样来了吗？”
“知道。”
“啊！那你快告诉我啊！！最讨厌听故事只听一半了！！！”
“......”
然而无论苏缄怎么问，林莫言都不肯说。
苏缄决定以拒绝与林莫言交谈来表达他的不满，于是在之后的几个小时，苏缄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所以，当林莫言以夜晚行路不安全为由将车子开到酒店，再从他钱包里翻出身份证开了一间大床房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浴室里的水正“哗哗——”地流着，苏缄背对着浴室门在另外半张床上躺着。
听不见......
我什么都听不见......
然而那水声就像猫爪子一样将苏缄的心挠的痒痒的。
水声停了，苏缄听到，浴室门把手转动的金属声。
林莫言正在一步一步向这边走近，苏缄觉得自己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沐浴液的香味。
近了，又近了......
林莫言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床上的人，这家伙......
睫毛都吓得一颤一颤的，以为自己是瞎子看不出来他在装睡吗？
顾先生临走时那几句话还在他脑海里打转，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多年以后终会成为遗憾。
时间在流逝，瞬息万变的世界，谁知道下一刻会身处何方，又是否仍是当初心境？
林莫言觉得，他不想再等了。
苏缄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忽然加重了，正在疑惑，一个轻柔的吻，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脸颊上。
紧接着，那个清冷的男神，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苏缄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快。
下一秒，那个答案传入他的耳朵：“我喜欢你。”
苏缄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没听错吧......
所以......
刚才......
男神是在向他告白？？？！！！！
16
告白之后
苏缄觉得身后的床垫在微微向下凹陷。
妈蛋！男神真的睡上来了！
那啥虽然推倒男神是我毕生所愿啦......但是......我还没把D盘里几百G的经验技巧学完啊舞草！不要让我这么快就上手实践啊！！！
林莫言从后面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苏缄的后背有点瑟缩......
男神暗自挑眉，他似乎还记得苏缄和他第一次在SAYING上的对话，当时满屏的求摸摸抱抱舔舔看的他脸都黑了。
原来事实上他们家小朋友，这么害怕啊......
林莫言看着背对着他的苏缄，向来清冷的他忽然玩心大起，非常乐意和他们家小朋友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男神大人缓慢地，将手，贴在了苏缄的背上。
苏缄只觉得一片清凉的肌肤贴上了他......嗯......虽然隔着一层衣服，然而被他人触碰那种让人汗毛倒竖的战栗感还是让苏缄很是不自在。如果林莫言知道苏缄用汗毛倒竖来形容他的触感的话，一定会后悔开口对这个小没良心告白。
不过，幸运的是，男神大人并不知道。
他以为苏缄只是害羞了。
于是，再接再厉的男神大人将苏缄卷得紧紧的被子慢慢抽出一点点，然后掀起靠近他的那个角，躺在了苏缄身边。
苏缄快被自己怂哭了，男神美好的肉体就这么打包好赶趟儿送来了，自己还在拽着被角缩成一团当蘑菇，简直禽兽不如！！！
苏缄咬咬牙，就算是当禽兽，他也要当一个饱死的禽兽，不要当饿着肚子装逼的衣冠禽兽！想到这里，苏缄猛地转过头来，眼角被身边人的额发扫到，瞬间闭了眼，唇角似乎贴到了一片冰凉柔软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