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做贼了?‘
苏唯瞪向沈玉书,大声地咳嗽了一下,提醒他斟酌措辞,别忘了他的搭档也是一位侠盗。
端木衡正色道:“我盗的都是不义之财,那些贪官军阀的钱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只不过是代为取之,归还给大家而已,我个人没有拿过其中一分一毫。”
“那其实是有两个勾魂玉了?”洛逍遥好奇地问。
“不,还是只有一个,那位前辈上了年纪,又因为受伤,无法再做这一行,后来他听说我的小名叫玉鉤,便说我跟他有缘,就直接把名字给我,所以虽然我们没有师徒之名,但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师傅。”
苏唯忍不住感叹:“这不错,身为高官公子,前程似锦的留洋学子,没人会把你跟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你简直就是苏洛。”
“什么?”
发现自己一激动说溜了嘴,苏唯笑眯眯地不说话了。
沈玉书替他说道:“他的意思是你是特意选勾魂玉这个名字的,为的是不让大家怀疑到你。”
“不错,这几天我借着工作之便,了解很多内幕,所以一直做得很顺利,直到遇到姜大帅这件事,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姜大帅的死跟我毫无关系,因为早在我下手之前,那箱金条就已经被掉包了。”
“什么?”
一颗炸弹突然空投下来,在座的三位同时叫了出声。
“我前不久刚做完一票,为了不引起怀疑,本来不想马上再做的,但我在调查情报的时候,偶然发现许副官去城隍庙买了玉鉤,并且是样式跟我的标记很相似的玉鉤。”
端木衡比划一下后继续说道:“我感觉不对劲,就盯上了他们,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秘密,原来吴媚跟许副官是一伙的,他们计划在姜大帅去赴约的当天调换金条,没有金条,会谈一定不成功,姜大帅还会有生命危险,这样他们就可以拿着金条远走高飞了。吴媚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担心万一姜大帅平安返回,会怀疑金条是被她掉包的,所以做了双重保险,她利用我的名字,以防万一状况有变,就把金条被偷的事全部都推倒我的头上,一箭双雕。”
苏唯跟沈玉书听得连连点头,洛逍遥不大了解前因后果,不过见他们点头,也跟着点头。
“所以我改变了想法,既然吴媚诬陷我,那我不如奉陪到底,顺着她的意思把东西盗过来,于是我订了一模一样的皮箱,趁着她跟许副官成功得手得意忘形的时候,找机会把他们的皮箱也掉了包。”
端木衡叹口气说道:“事情发展到这里,本来就可以结束了,但正如玉书所说的,我的好奇心太强,想知道姜大帅到底是跟什么人会面?便乔装跟上去,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所以不管姜大帅的死因如何,都与我无关,而且昨晚的狙杀事件也与我无关,我比你们更想知道是谁想杀人灭口。”
端木衡说完,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等待他们的回应。
苏唯的手指在膝盖上规律地弹动着。
“剧情又反转了,那么在这个罗生门事件里,是谁在撒谎?”
沈玉书习惯了他乱七八糟的说话,直接抓重点,问端木衡:“你有在盗物之前送上玉鉤的习惯吗?”
“我的前辈有,但我没有,我做事只求达到目的,做那些都是画蛇添足,那都是吴媚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以便被质疑时好为自己开脱。”
沈玉书的表情若有所思,没再问下去。
苏唯继续敲手指的动作,洛逍遥也不敢乱说话,于是客厅再度陷入寂静。
最后还是端木衡忍不住,说:“真相我都告诉你们了,信不信也由你们,我很忙,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吧。”
“我没有不信你,毕竟我们是多年的朋友。”
苏唯的手指一停,觉得沈玉书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
大概端木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脸上浮出冷笑。
沈玉书没在意,问:“所以真正的金条还是在你手里?”
“不错,吴媚肯定是发现金条被调换,她没有拿回金条,不甘心离开,所以才会去拜托你们帮忙。”
“在黄埔旅馆狙杀吴媚的是你吗?”
“不是,我刚才说了,我不喜欢做画蛇添足的事情。”
对话到这里,沈玉书站了起来。
“那阿衡,既然现在已经知道失落的金条在你手里了,现在请你归还,你答应吗?”
“当然……”端木衡也站起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对他微笑说:“是不行。”
“我以为看在朋友的面子上,你会同意的。”
“换了平时,也许会,但这次不行,那箱金条我决定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上,再说那女人设计诬陷我,我怎么可以让她称心如意?”
苏唯向沈玉书一摊手。
“看来打友情牌行不通,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牌?”
“那我们就说利益,”沈玉书问端木衡,“你一定很想知道对付你的人是谁,如果我在一天内找到真凶,那你愿不愿意用金条来交换?”
端木衡的眼眸微微眯起,盯着沈玉书,说:“好像你之前还说不知道的。”
“那是我的事,你只说答不答应。”
端木衡略微思索后,一点头。
“成交,如果你查清真相,找出凶手,我答应将金条全部原物奉还。”
沈玉书微笑道:“谢谢,不过有些事还需要你的配合,还有,你说要借我新车的,麻烦把车钥匙给我。”
沈玉书说的太天经地义了,以至于连苏唯都忍不住对他侧目,端木衡也哑然失笑,不过没说什么,掏出车钥匙,丢给他。
沈玉书接了钥匙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转身道:“不要再针对我弟弟,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端木衡挑挑眉,看向洛逍遥,洛逍遥急忙道:“衣服不要你还了,你只要找回我的护身符……就是那个小药瓶就好。”
“我会尽力的。”
端木衡笑了,对沈玉书说:“玉书,你误会我了,小表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针对他呢?”
但此话被无视了,沈玉书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端木衡走到窗前,目送着他们三人走出院门,他扯出脖颈上的红绳,属于洛逍遥的那个小药瓶就系在红绳上。
这东西,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还吧。
三人开车返回,路上,洛逍遥打量着车里的摆设,担心地问:“哥,我们都跟端木衡撕破脸了,这车如果再出问题,他会不会坑你的钱啊?”
“没有撕破脸,我只是揭破他的真面目而已。”
“我以为这是一样的事。”
“当然不一样,他一定很开心有人能跟他一起分享秘密。”
“是这样吗?”
洛逍遥表情茫然。
苏唯很想对他说——你不用去认真理解你哥的话,因为他不是正常人的思维,碰巧端木衡也不是。
苏唯问沈玉书:“你相信端木衡说的话?”
“逻辑上没有破绽,他已经承认金条在他那里,就没必要在其他地方再做隐瞒。”
洛逍遥听了,探身趴在椅背上,说:“如果是吴媚自导自演的,那她真是太可怕了,可是哥,只有一天时间,你真的找得出凶手吗?”
“可以,但需要你们的协助。”
傍晚,沈玉书独自来到大世界的歌舞厅。
为了配合这里的气氛,他特意穿了时下流行的服装,还在头上系了真丝方格围巾,进去后,点了明月的台。
明月兴冲冲地走进来,发现是沈玉书,她的脸色立刻变了,收起原本堆起的笑,转身就走。
沈玉书加快脚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台的走廊上,沈玉书抢先拦住路,明月只好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你们想知道的,我上次都回答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情。”
一叠钱亮到她面前,沈玉书问:“这些能不能让你想起些什么?”
看到钱,明月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就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这钱我当然想赚,可是我也不能凭空杜撰出来啊!”
“不需要你杜撰,你只要把孙泽学赠你的情书读给我就行。”
“那些……”明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我都丢了。”
“孙泽学算是个名人,他的亲笔字迹可以卖个好价钱,你怎么舍得丢掉?”
“我不想惹麻烦上身啊,听说他是杀了人,才畏罪自杀的,我怕被牵连到……”
“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啊?”
“孙泽学畏罪自杀的事还没有登报,知道内情的人只有巡捕房的人,是谁对你说的?”
发现自己失言,明月立刻闭嘴,低着头向前匆匆走去。
沈玉书紧跟在她身旁,继续追问:“那些情书不是被你丢了,而是被人索走了,而且那些人还威胁你不要乱说话,对吗?”
“你不要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吗?”
沈玉书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将其中一张递到明月面前,正是那封所谓的孙泽学的遗书,看到它,明月咦了一声,停下脚步。“
“这封信跟平时孙泽学送你的情书有什么不同?”
“间隔有点奇怪,好像还没写完……这是哪里来的?”
“是他的遗书。”
听到遗书二字,明月脸色骤变,转身就走,低声说:“你快回去吧,不要再问了。”
“你回答我,我自然会走的。”
沈玉书紧追不放,跟着她一直走到后门,这里没有人,只有微弱的灯光照进来,投在狭长的走廊上,显得阴森森的。
明月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是夏天,她却抱住手臂,看上去很冷的样子,在后门前停下脚步,转头看沈玉书,欲言又止。
沈玉书正要再问,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刚转过头,脑袋就被一支枪顶住了。
拿枪的是个长得膀大腰圆的男人,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只看到他的络腮胡子跟手臂上的狰狞刺青。
随后后门打开,又有几个大汉走进来,将沈玉书围在当中,看他们的打扮跟气场,都是混迹黑帮的人。
沈玉书冷静的看向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络腮胡没有回答他,而是给手下示意,手下掏出几张钞票给了明月,打手势让她离开。
明月接了钱,担忧地看看沈玉书,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匆匆走掉了。
“小白脸,你还真有点胆色啊!”
络腮胡拍拍沈玉书的脸,露出黄色的大板牙,嘲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来。”
“你们想干什么?”
头被枪顶着,沈玉书没有轻举妄动,直接发问。
他的问题惹来众人的笑声。
“想干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后脑传来重重的一击,沈玉书扑倒在地,在笑声中失去神志。
随着摔倒,放在他口袋里的一小包麻油花生散落到地上,络腮胡上前一脚踩去,来回碾了几下,将花生碾得粉碎。
“死到临头,这些东西不需要了。”
第九章 引蛇出洞
“难道你以为我会随身携带罪证吗?我已经把东西转交给我在报社工作的朋友,假如明早他看不到我,就会将那些证据公诸于世。”
“喔,想的还挺周全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探了?”
“不是以为,而是我就是。”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书从昏迷中苏醒。
眼前景物模糊,他晃晃头,可能是脑部被重击过,仍然觉得四周在微微摇晃。
房间颇大,空气中流淌着怪异的气味,霉味混杂着汗臭味,还有其他味道。
沈玉书的嘴巴被堵住了,他嗅嗅鼻子,打量四周,就见房间郑重吊了个小灯泡,靠墙放着不少杂物,但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他继续挣扎,可是椅子很重,在他的挣扎下纹丝不动。
“别折腾了,这绑法,你就算再折腾几个小时也挣不开。”是络腮胡的声音。
沈玉书停止挣扎,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络腮胡坐在对面的楼梯口上,他旁边还站着几个兄弟,腰间别着短刀,杀气腾腾,一副黑帮打手的样子。
视线逐渐适应昏暗的空间,沈玉书发现堆放在角落的东西时麻袋,墙角还站着一个人,但身形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容貌。
络腮胡子走过来,把塞在他嘴里的毛巾拽出来,随手丢去一边。
沈玉书喘了两口气,说:“谢谢你没在我嘴里塞抹布。”
“看在你有礼貌的份上,回头我会给你个痛快。”
“你不会杀我的,至少在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之前,不会杀我。”
“哟呵,你小子还挺有胆量的嘛,都到这份上了,还这么镇定。”
络腮胡上下端量他,“既然你主动开口了,倒省了我们兄弟很多力气,赶紧把事都交代了,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会说的,不过不是你,而是跟你的老板,我要跟她直接谈。”
旁边一个手下不爽了,上前就要动手,被络腮胡拦住,盯着沈玉书,阴森的眼神让人联想到恶狼,不过沈玉书没被他的气势吓到,依旧一副平静的表情。
最后还是络腮胡先开了口:“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是谁花钱雇你绑架我的。”
“什么?”
“而且她现在就在这里。”
听了这话,络腮胡情不自禁地在角落里瞟了瞟,沈玉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提高声音问:“是不是?温雅筑温督察?”
络腮胡子更紧张了,慌张地叫道:“你怎么知道?不,这不是我说的……”
他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角落里叫的,那道黑影终于动了,慢慢踱步,走到灯下。
她穿着衬衫马褂,腰间束着银色皮带,长发盘在脑后,用银簪别住,显得飒爽精干。
这样一位美貌的女人,如果换个地方,是可以倾倒众生的,但此刻她身上散发着冷冽的煞气,就连这些混江湖的男人都有点怕她,随着她的走近向两旁退开。
温雅筑走到沈玉书面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淡淡地说:“我记得你叫沈玉书,”她倒背双手,打量着这位被绑架者,嘲讽说:“你倒是很有自信。”
“在某些方面,你也很有自信,就比如你自以为设计了一盘好棋,毫无破绽,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现在尾大不掉了,你担心被上头责罚,就急于解决问题,才会让黑帮帮忙的不是吗?”
沈玉书都说中了,温雅筑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来回踱了几圈,问:“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是的,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其实坐在同一条船上,不如做笔买卖,我把搜集到的证据全部给你,那箱金条你分我一半,怎么样?”
听了沈玉书的话,房里的众人一齐笑了起来,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傻子。
沈玉书也不介意,盯着温雅筑等待她的回答。
温雅筑挥手制止了众人的笑声,说:“那我倒要听听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值不值得那半箱金条。”
沈玉书暗中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没有把握一定可以说动温雅筑,但他必须找各种借口拖延时间,好等待援兵到来,到时人赃俱获,温雅筑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别想逃脱。
问题是,援兵何时才能到?
沈玉书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脸上保持平静,微笑说:“那要不要先放开我?反正你们这么多人,也不怕我跑掉。”
“绑着又不碍你说话。”温雅筑看了下手表,“快点,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磨蹭。”
“好,那我就先说证据,姜大帅不是在孙泽学的家里被杀的,而是在四马路的某栋住宅里遇害的。那晚你跟他约好在那里见面,他没有带一位随从,那是因为要跟他会面的是女人,对一个习惯了枪杆子的土匪军阀来说,女人就是花瓶,是摆着好看的,就算你是督察,他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沈玉书看一眼温雅筑后继续说道:“可是他没想到那晚除了你跟他之外,还有孙泽学,姜大帅跟孙泽学都想拿到员警厅的那个位置,他以为你跟孙泽学串通好了,一怒之下要放弃谈判,当然,那箱金条他也准备拿走。眼看着东西即将到手,你当然不肯放掉,争执中双方都拔了枪,你为了自保,抢先动手,验尸官说姜大帅致死的原因是凿冰器,那是你事后放去孙家的,事实上刺进姜大帅心脏的不是凿冰器,而是你头上的银簪,对吗温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