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柯桐回到房间,点开了和原隰多飞蓬的对话框,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编辑了一段留言,反复删掉又打,最后按完发送就退出了界面。
三天后去机场送邱骆岷,邱妈抱着邱骆岷抹眼泪,舍不得儿子,等邱爸拉着她去平复心情后,邱骆岷靠着路柯桐崩溃地说:“我是去死吗……”
路柯桐看了眼时间说:“你们班同学没来送你啊,人缘儿怎么那么差。”
“什么啊,我们分别派对都开好几次了。”邱骆岷撸撸头发,“那么多人来干嘛,我得笑着走。再说了,八号你走的时候你们班有人送你吗?到时候给我拍个视频,我看看你人缘儿。”
路柯桐低着头:“我没告诉他们。”
他不知道怎么说,他和每个同学关系都挺好,大家看他年纪小也照顾他。班长、体委、那帮兄弟、还有汪昊延和简辛,幸亏那时候拍过一张大合照,也算有个念想。
又等了将近一个钟头,邱骆岷走了。
八号那天早晨,费原早起去打球,太长时间没摸球都快憋疯了,在球场和几个体校学生打了一上午,中午太热就溜达着回去了。
进屋脱掉上衣准备洗澡,看见沈多意在他的房间玩电脑,“干嘛呢?”沈多意解释道:“下学期助学金的表,老师刚发给我,我下载完去打印。”
“打印完顺道给我带份儿饭和饮料。”他走进浴室关上门。沈多意在外面喊:“弄完了没关机,赶时间!”
洗完出来,沈多意的饭还没回来,他坐下对着电脑也没什么可做的,好长时间没用过了。盯着桌面看了会儿,又起身喝了杯水。
“你的饭!”沈多意拿着几张表回来了,把一份炒饭放餐桌上就走。费原在里面喊:“给我拿进来。”
沈多意又给他提溜进来:“我欠你的?”
“用完不关机,你可不欠我的么。”
“呸,我以为你还?1 嬗蜗纺兀 ?br /> 这下给提了醒,游戏好长时间没上线了,他移动鼠标登录了游戏,然后打开盖子准备吃饭。再抬眼看见好多消息,一条一条看完,最近的是前几天路柯桐发的。
“费原,你那天没来,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但我还是不死心,抱着一点儿幻想。所以我给你发了这条留言。”
“八号下午我就跟我妈去美国了,可是我最不舍得你,你会有一点点舍不得我吗?”
“于千万人之中找到所爱很难,我找到了,又失去了。未来不好说,但我能肯定的是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你让我那么喜欢。”
“但我希望你能找到另一个我,一个善良美好的我。”
费原看着那几行字,半晌回不过神来,路柯桐要走了,今天下午就要走,温凝都不是路柯桐的亲妈,那个傻子跟着人家走干什么?!
他嗤笑了一下,他们都分了,想这些又是干什么。
关掉电脑,把饭放进冰箱,他倒在床上准备睡一觉。翻来覆去的,他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难受又无从发泄。抓起枕头捂住脑袋,逼自己别再想。
枕头下的那张照片露出来,路柯桐在开心地笑。
“真他妈,”他骂了一半又顿住,想起留言里说的,“我那天没来?”
起身走到书桌旁,他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封信。抽出信纸,第一行就看见被洇湿变形的字,“老大,你的伤还疼吗?”
路柯桐是不是边写边哭。
费原看完信,胸口像堵了块儿石头,路柯桐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路柯桐他爸出了车祸,路柯桐听见了费得安打他时说的话。
怪不得。
还有上个月的最后一天,路柯桐是不是一直在公园等他?
费原把信纸攥得变形,猛地起身要走,碰掉了桌边的书,书平摊着掉在脚边,书页中间,是路柯桐送他的那朵月季花。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扫完地在甬道旁边摘的,你喜不喜欢?”
“这是月季。”
“管他呢,反正收了我的花,忘记那个他。”
他拿上摩托车钥匙奔出房间,低声咒骂着,他要什么善良美好的路柯桐,他看上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又美又傻逼的王八蛋。
候机大厅里,温凝在听路若培的嘱咐,不耐道:“我比你会照顾,你真啰嗦。”路若培冤枉,说:“我是让你别总照顾他,他该学会独立了。”
路柯桐四处望着,眼神充满了焦虑,路若培问:“在看什么呢?马上要进去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爸,你要是舍不得我,我就不走了。”
“唉。”路若培叹气,“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没舍不得。倒是你自己,你有舍不得的吗?”
他不停看向远处,但是没有人来。温凝拉他,说要进去了,他动动嘴唇说了再见,转身就掉了眼泪。
邱儿说的对,他最近的眼泪忒多了。
费原一路加速,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响声,八号下午的飞机,但是没说下午几点,他像不要命一样,越开越快。
到了机场,刹车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大步跑进机场大厅,盯着航班信息看。人来人往之间没有路柯桐的影子,他去咨询台询问,飞美国的航班是几点。
“今天下午只有一班,已经在二十分钟前起飞了。”
他退后一步转身,念叨着,小树苗走了。
摩托车半道上没了油,停在一家店门口后打车回家,后来又改了主意,“算了,师傅去海边儿。”
找了块儿地方坐下,费原望着起伏的海面,那次他们来露营,路柯桐嫌他不带着游泳就发脾气,等下了水又害怕,说亲一个就回去。
他说亲什么亲,咸。
结果路柯桐上岸就去买饮料,喝完说自己不咸了。
“真有意思。”他感慨一声,鼻子很酸。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今天太阳也没那么晒,他一直坐着,等到下午才离开。
离开前他看着即将西沉的斜阳,发觉一个人的黄昏并不好看。
在秋叶街下了车,揣着裤兜往回走,边走边踢地上的小石子,胡同尽头的天空上霞光一片,他看着地面上被拉长的影子,终于抬起了头。
他家大门正对着的墙根儿底下,路柯桐坐在放倒的行李箱上,右胳膊还挎着他送的机器猫游泳圈。
“老大……”
路柯桐很快红了眼睛,站起身冲到他面前,再开口调子都变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没去公园,也没留我,可我就是不死心……我舍不得你,你不想见我我也来了……”
路柯桐满脸是泪,指着墙角说:“我偷偷来了好多次,就站在那个墙角偷偷看你,我不想再站在那儿了,我想站在你面前,你训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他哭着抓住费原的衣服,乞求道:“老大,你抱抱我……”
费原抬手揽住他,他像得到了首肯,紧紧抱住费原,把脸埋在费原的肩膀上。费原问他:“你爸妈的事儿是真的?”
他点点头,胡乱地蹭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
费原捏着他后颈把他扯开,明明心里也想的快死了,还要冷冷地装无所谓,问道:“怎么给?再给你一次机会骗我?”
路柯桐不停摇头,伸手还想抱住费原,他急得打嗝,什么都说不出来。等到整片天空都变成红色的时候,他终于渐渐停下,但仍在抽噎。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做你小弟也行,追你也行,我都听你的……”
费原漫不经心地说:“行啊,重新开始吧。”
路柯桐愣着,感觉费原在等他说些什么,他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轻声重复道:“我姓路,路柯桐,因为我五行缺木。”
费原可能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他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疼他了,但是他不敢再贪心,只要费原还肯给他机会就行,让他只是做跟班儿也行。
谁知下一秒,费原抱住他说:“无论你缺什么,都不会再缺了我。”
第38章
有的人和有的人之间估计是注定的,甭管怎么折腾,就是分不开。比如费得安和林瑜珠,每天都要抬杠,抬了半辈子,但夫妻感情绝对是胡同里前三。
思及此又忍不住感叹,人那么快就老了,十年八年就是一晃眼的工夫。
“你自己老就行,别带我。”林瑜珠在院儿里摘一把茴香,准备中午包饺子,费得安去胡同口看会儿下棋回来还能感慨人生,矫情死了。
“带别人你不得抽我啊。”费得安拿板凳坐一边,帮着一块儿摘,说:“一打眼儿都十年了,胡大爷现在下一步棋得反应半拉钟头,咱们过两年也该退休了。”
林瑜珠说:“你退休了去找个私营幼儿园什么的当保安吧,看大门儿也行,不然成天在家得烦死我。”
正说着,老远有阵停车的声音,“儿子回来了,去去去让地儿!”费得安起身去洗手,郁闷道:“停胡同外面你都能听见,警犬都没你灵。”、刚说完,费原揣着裤兜颠儿进来了,入秋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穿着体恤,一米八八的个子走哪都扎眼,关键看着不好惹,气质忒酷。
在小凳上坐下,把车钥匙随手扔到小桌上,“这么秋高气爽,二老出去玩儿玩儿多好。”林瑜珠训他:“你也知道秋天了啊?穿这么少迟早感冒,你对象也不提醒提醒你。”
对象失踪一天了,想起来就狂躁,费原解释:“平时穿西装累得慌,歇着就瞎穿,不冷,再说不是春捂秋冻么。”
吃完饭陪着聊天,费得安说:“你妈让我退休了去看大门儿,说我烦。”林瑜珠白一眼,跟道:“儿子,你给我换个新缝纫机,要那种大的,家里这个连牛仔布都紮不动。等我退休工夫大了,天天在家做衣服。”
费原乐了:“隔壁屋又没人,你干脆弄个工作室得了。”
“说隔壁我就想起来多意,也不来看我,白疼了。”林瑜珠嘴上那么说,都是因为心里惦记,说完又想到什么,“你那个机灵鬼儿呢?成天跟带孩子似的。”
费原避重就轻地说:“最近市里不是办什么生态节么,他们园林局挺忙的。”
“他爸是市长,他又贪玩儿,忙不忙都随心的事儿。”
“别冤枉人啊老同志,当初他考了三年才考进去,还真没靠他爸。”
其实谁也没想到路柯桐会学园林专业,不过当年费原知道以后倒是一下就理解了。温凝走了,留下个花房,路柯桐每天打理,说是打理花草,更里面的是份念想。
时至今日,路柯桐还经常“我妈我妈”的。
可他妈的路柯桐不接电话玩儿失踪,真是五千年的风和雨都冲刷不干净这家伙的毒性。
费原待了一下午,晚上吃了饭才走,每周陪二老的时间不多,但是这不多的时间里已经推了太多的事儿。他现在是娱乐公司的主管,洋气点儿说就是总监,而且还亲自给一个艺人当经纪人,实在太忙。
那个艺人倒不是别人,高中时候就挺熟了,汪昊延。
汪昊延最近拍的《行至天明》杀青了,前天录了场综艺节目做宣传,一般这种活动费原不跟,但是那天晚上有应酬要出门,就顺道去了,而且汪昊延做综艺太烂,欠骂。
回去以后家里还是没人,路柯桐还没回。费原去换衣服洗澡,进卧室看衣柜门开着,床上还扔着件衬衣和条牛仔裤,这是回来一趟又走了?
边打电话边数了数,柜里少了三件衣服两条裤子,五个衣架孤零零地挂着。那边倒是终于接了,路柯桐好像在吃饭。
“在哪儿?”
“在我家。”
“几点回来?”
“我要住几天。”
“一个小时以后我去接你。”
“……你别欺负人!”路柯桐那边有很清晰的车的声音,应该四周很静,像停车场。费原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说:“别让我跟你发火。”
路柯桐哼哧两声,直接挂了。
费原说的冷,其实没太当回事儿,而且基本警告一下就能给吓着,然后回来安生挨顿揍就完了。谁知一直等到了夜里三点,路柯桐还没回来,电话也关了机。
收拾了几件衣服不知道去哪了,怎么那么像离家出走。
汪昊延得空歇几天,之前遇见了时隔九年未见的初恋,他心里大狗乱撞,但是追夫未遂。现在想找人诉苦,结果费原不搭理他,他还专门去了趟公司,公司里的人说原哥好几天没来了。
后来才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天里,费原都快找疯了,开着车把能找的地儿都找遍了,路柯桐始终没回家,路若培和朋友那儿也没去过。
“我天啊。”汪昊延惊呆,两天后在家接待了一下杀气逼人的费原,“你是路过来喝水吗?要不再请你吃顿饭吧。”
费原倒在沙发上想眯一会儿,说:“你联系他试试。”
汪昊延试了试不行,问:“你把他怎么了?扯他头花了?”
“滚,狗嘴吐不出象牙。”躺下也睡不着,费原起来踹了汪昊延一脚,“谁他妈知道,突然就离家出走了,他还挺委屈。”
“那什么,”汪昊延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录完节目的第二天,他问了我点儿事情。问蔺冬近期有什么行程,还问他住哪,他会不会是去追星了……”
费原吸吸鼻子:“蔺冬?”
路柯桐还真是在追星,几天没睡好觉光到处踩点儿了,汪昊延挺办事儿,告诉他的信息基本都对。跟了那么几天,他大概能摸清蔺冬的动态了。
费原有应酬那天喝了挺多酒,是别人送回来的,路柯桐给他换衣服倒水,完了还帮他加班。有时候费原忙得累了,他就跟助理似的帮忙发邮件下通知什么的。
反正俩人也没秘密,幸亏没秘密!
“操你大爷了我!”路柯桐拿着费原手机看记事簿,一边操作电脑整理资料,正犯困呢来了条信息,还他妈带图片。
“原哥,睡了吗?不能让我白送你一趟吧,帮我看看这件好不好看?”照片上蔺冬就穿着条丁字裤,姿势跟劈叉似的。
路柯桐气到晕眩,往上一翻看到了之前的信息记录,好嘛,简直使着吃奶的劲儿撩人呢。费原在公司管事儿还他妈帅,男男女女想上位要资源的都巴结,路柯桐回屋上床睡觉,抱住费原的胳膊不撒手。
他们七年都没痒,十年更不能让别人瞎挠。
回顾了一下又气得吃不下饭了,路柯桐把剩的半个汉堡放一边,继续盯梢。蔺冬从公司给租的公寓离开后回了自己的私人住处,这时间助理什么的都没带。
一直到下午两点,他在停车场睁着眼快升仙了,看到蔺冬出来的时候一个激灵差点儿磕门上。迅速戴好口罩墨镜,然后摆好录像机,下车后把外套的帽子一兜,他直接向蔺冬冲去。
蔺冬刚走到车门前,被人从侧面一脚踢到了车屁股。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又坐他身上捂住他嘴巴揍他。
“就是你是吧?你干嘛去啊?卖丁字裤啊!”路柯桐后来也不怕蔺冬叫唤了,抓着对方衣领使劲拽,然后把人挤到车盖子上,说:“你百科上不是一米七九吗?怎么矮那么多?我看你撑死一米七三!费原一米八八你他妈够得着吗!跳起来抱抱啊!”
蔺冬一听明白了缘由,挣扎着说:“都是玩儿的,你还指望独占啊。”
这是把他也当想上位的小透明了,路柯桐最后踹了一脚,说:“你玩儿不了多久了,给我离费原远点儿!”
走之前还误导一句:“我跟汪影帝是拜把子,你省省吧!”
车没熄火,为了节省时间快点儿跑。路柯桐开上车迅速离开,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他这么个温柔似水的水晶男孩儿,为爱都快敢上山打虎了。
蔺冬百思不得其解,妈的汪影帝到底是谁。
几天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儿,路柯桐心里委屈,喜欢费原的多了,娱乐圈这些人放得开,生扑的也多了,但是他几十年如一日,不怕别人喜欢费原,反正费原只喜欢他。
可是费原又不傻,居然还让对方送,他想连着费原一块儿打,但打不过又舍不得,干脆失踪几天让费原糟糟心。
路上经过市政府,他给路若培打电话,问:“爸,一起吃午饭嘛?”
路若培说:“快三点了还没吃饭?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不上班也不回家,都找我这儿来了。”
他没答:“那一起喝下午茶嘛?”
父子俩在市政府附近的咖啡馆喝下午茶,路柯桐要了七八份甜品狼吞虎咽,他本来不想说干什么去了,但是智商不行,三五分钟就被路若培把话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