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华飞白  发于:2016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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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正是十二月十五日,年前最后一次大朝议。在京中的所有官员皆齐聚太极殿,听大理寺卿禀告近日所查的附逆之辈。除去这种谋逆大案之外,并没有甚么意外发生,其余日常事务也不适合在朝议上提起。毕竟,离新年愈近一日,众人之心便愈松一分——腊八刚过去不久,离祭灶也不远了。安安生生地将公务结束,皆大欢喜,这一年便圆满了不是?
然而,偏偏有人并不愿意安安生生等待过年。
正当大理寺卿慷慨激昂,与刑部尚书、御史大夫一同高声抨击那些大逆不道的附逆罪臣时,殿中监忽然似得了什么消息,悄悄地附在圣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圣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了李徽:“让他过来罢。”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殿中少监高声道:“宣驸马程青觐见!!”
一时间,太极殿内一片安静,仿佛落针可闻。甚至有许多臣子尚未反应过来,竟是怔住了。毕竟,这位驸马被软禁在公主府中已经将近一年。而这一年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事,众人几乎已然将这个寻常的纨绔子弟彻底忘记——
就连安兴长公主时不时传出些流言蜚语,将所剩无几的名声毁坏殆尽,也不曾涉及到他半分。仿佛人人都默认,这位驸马决计闹不出什么事来。甚至就算安兴长公主做下什么错事,他或许亦是一无所知。
当身着绯色襕袍的程青脸色凝重地行入殿中,众臣这才醒悟过来,他仍是太府少卿,确实有参加大朝议甚至常朝的资格。即使软禁了许久,圣人也并未褫夺他的官职,仿佛随时都会降下恩典将他与安兴长公主释放似的。或许也正因如此,群臣才觉得这位陛下的性情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微臣见过圣人。”程青跪倒在地,行了稽首大礼。
“起来罢。”圣人道。
但程青却依旧伏地叩首,朗声道:“微臣不敢!微臣有折子上奏!”
圣人俯视着他,仿佛似有所觉,片刻之后方道:“可。”
“微臣告发安兴长公主谋逆!窥伺宫廷,蓄养兵士,私藏甲胄,谋害皇嗣,勾结逆贼,图谋不轨!!”
一言既出,顿时石破天惊。
☆、第二百七十八章 疾风骤雨

直到这一刻,群臣方意识到,安安生生度过最后十几天已然成为梦幻泡影。其实,他们早该料想到这一日迟早都会到来——毕竟,无论是年初的彭王谋逆案或是年中的杨家谋逆案,背后皆隐约可见安兴长公主的身影。
在彭王一案之中,她是同谋,当年与彭王一唱一和将越王李衡置于死地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即使她巧舌如簧,不断地招供同党以证实自己的“清白”,想借此获得圣人的谅解,不轨之心却始终不曾熄灭。否则,她又为何不坦白一些,在最初的时候就将这些人尽数供出来呢?
而在杨家一案之中,她亦是杨家能够壮大至今的依靠之一。淮王早逝,杨太妃专注礼佛,若无她暗中襄助,杨士敬又如何可能拉拢诸多势力?且杨贤妃、杨婕妤是她的表姊妹,前者初入东宫时得过她的照拂,后者亦是她举荐入宫的。若说这两个杨氏女在宫中的行事,她居然丝毫不知情,谁又会相信呢?
便是再不聪敏灵活之人,只需瞧瞧程驸马指责她的罪名便可知她都犯下了什么事。
“窥伺宫廷”,意味着她在宫中安插了眼线,暗中给她传递消息。圣人与皇后殿下的行为举止皆在她的暗线眼中,简直便是大不韪之举!若非心怀不轨,为何会暗中窥伺太极宫?若与那句“谋害皇嗣”联系起来,则更是细思极恐。杨贤妃、杨婕妤身边那两个动手的侍婢,莫非其实是她的暗棋?受她命令,谋害三皇子,然后嫁祸给杨氏姊妹?
虽然没有人明白,安兴长公主何时与杨家结了仇,以至于分明是自己的母家,却恨之欲死。但这并不妨碍众人猜测不已:莫非是因利益争执所致?毕竟,安兴长公主在彭王一案之后已经元气大伤。而杨家对她不闻不问在先,后来又有杨婕妤生养了四皇子,更是日渐炙手可热。说不得安兴长公主曾向杨士敬求助,却遭到这位狡诈的舅父拒绝,故而生出了恚恨。
当然,猜测也不过是合理的推断罢了。待到三司会审之后,事实极有可能比猜测更精彩——甚至更匪夷所思!!
此外,“蓄养兵士”、“私藏甲胄”与当初越王府之案所用之辞几乎完全相同。莫非是另有所指?诸如彭王当初养的兵士甲胄,安兴长公主都私藏了起来,将他的势力收归己用?
一时间,便是众臣也猜不透,一位公主养着兵士甲胄又有何用。但这并不妨碍推断她确实有谋反之心。或许她是为了自己掌握大权?效仿吕后?又或许她是为了自己的子嗣?无论她是否能生儿育女,为母则强这一点总是不会错的。而且,以她入幕之宾从未断过的情形来看,便是不知何时私下生了儿女也未可知呢?
总而言之,一个女子养兵造反,难道还能自个儿登上皇位不成?便是她确实有这等野心,大臣们也绝不可能轻易答应!
不过,若是与“勾结逆贼”、“图谋不轨”这两个词连在一处,她的目的便呼之欲出了。她养兵,说不得为的便是那个“逆贼”。“逆贼”许给了她更大的利益,所以她宁可造反将自己的兄弟除去,也要扶助“逆贼”登基!至于是什么利益,诸如大权在握的皇后或者日后垂帘听政的太后,岂不比无法轻易干涉朝政的公主更风光?
仅仅只是片刻之间,太极殿中的诸臣便根据程青的折子,补全了所有前因后果。他们其实并不了解安兴长公主的真正性情,只是听过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罢了。故而,他们也并不知晓,按照常理推断安兴长公主的行为,完全是徒劳无功。
如果李徽与王子献能从他们变幻莫测的神情中,瞧出他们正在想什么,恐怕只会无奈而笑。因为他们也曾在密室中,讨论过无数次安兴长公主做出诸多举动的缘由。但思来想去,却始终觉得这些缘由都无比违和。
最终,程青一句话将他们彻底点醒了:她已经疯了,所作所为并非完全为“利”。又或者,她的利益与他们所以为的“利益”完全不同。故而,再如何猜测也毫无用处,只需将她的罪名落实即可。
至少,他们如今能够断定的是:目前为止,安兴长公主唯一的目标,便是将所有兄弟都除去,为淮王“报仇”。而后,将所有她所认为的淮王的应得之物都夺走——即便无法在她手中留存,也绝不能留给任何兄弟或侄儿侄女。抑或,她日后还会有别的打算,眼下却暂且难以推断了。
“陛下,此案是彭王案与杨家案的后续,臣恳请交由三司审理。”大理寺卿早便受够了安兴长公主隔三岔五招供,将彭王案足足拖了整整一年的行径,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良机,立即出列争取。
然而,立在他对面的新安郡王李徽也不慌不忙地出列道:“圣人,安兴长公主是帝女,应由宗正寺管辖。便是她犯下了谋逆案,也应比照当年的越王案以及彭王案,由宗正寺并一位德高望重的宰相一同审理。”暗中铺陈了这么些年,经历波折无数,好不容易才行至今日,他又如何可能放过审案的机会?而且,为越王府翻案也在此一举,绝不能出现错漏!
大理寺卿抬起首,望了他一眼,缓声道:“荆王殿下称病已久,至今尚未痊愈,又如何可能主持此案?”言下之意,则是新安郡王太过年轻,尚不足以处理如此要案。只有将荆王请出来,宗正寺才有资格将此案揽过去。否则,新安郡王的威望不可能服众。
“叔祖父只需审案即可,查案等劳心劳力之事,皆可由我代劳。”李徽丝毫不肯退让,神色坚定无比,“皇朝以来,尚未有皇亲国戚经由三司审案定罪的先例。既然宗正寺有能力处置此案,便不必劳烦三司再开先例了。”
大理寺卿还待再言,圣人却思索片刻,道:“玄祺,你暂且总揽查案之事。若有不决之处,尽可请教许爱卿(简国公许业)。至于叔父,朕再派奉御去给他诊病,瞧瞧他最近是否有精力处置此案。三司的人手,你也可随意调用。已经将近年末,想来他们也没甚么重案要案待查。”
“孩儿遵旨!”新安郡王霎时间眸光越发清亮,精神奕奕,更显得俊美非常。如此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与瞬间便颓丧了几分的大理寺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旁观的众臣不由得在心中道:这对叔侄果然是性情相投!圣人偏心也不知偏到何处去了,简直是将侄儿当成了亲儿子疼!由新安郡王总揽查案,简国公也不过是协助审案罢了,难以轻易干涉此案的审理。而荆王能不能病愈,或许还须得看圣人的心意了。如今朝中谁不知荆王已经不得圣人信任,索性便效仿吴国公秦安告病休养,再也不问政事呢?
自始至终,投下惊天巨石引起滔天巨浪的程驸马皆保持沉默。在众臣交错的目光之中,他挺直脊背跪在地上,仿佛并不关心审案者是何人,亦不关心接下来即将面对的风风雨雨,更不关心今日他是否已经彻底脱去了“纨绔子弟”的面具。
不少臣子意识到自己从前的狭隘眼光之后,心境颇为复杂。不过,他们也都明白,即使程青与梁国公府出面首告了安兴长公主,也无法更改他是驸马的事实。此案结束之后,程家不可能落下什么好结局。但无论如何,也总比受牵累而家破人亡更好些。
许是已经等得太久了,新安郡王出手的速度简直迅如雷霆。大朝议甫结束,他便将驸马程青安置在宗正寺中,并调用了大理寺正立即给他记录口供。而后,尚未等官吏们散尽,将这件事暗暗地传出去,他便亲自带了一群金吾卫直奔安兴长公主府而去。
此时此刻,这位贵主依然在为宫中暗棋之事而忿怒,试图派出些人打听消息。然而,今天金吾卫却看得格外紧,没有任何人能够走出公主府一步,也没有更多消息透进来。至于驸马的行踪,更是无人与她通报。
当李徽再一次踏入安兴长公主府时,比上一回更加平静。他一面吩咐金吾卫将公主府中所有奴仆都押走,并将程驸马院中的奴婢侍妾与其他仆从分开关押,一面穿过荒草丛生的外院,径直闯入了公主寝殿。当然,此举也遭到了公主府奴仆的强烈反抗。
安兴长公主听得侍婢慌慌张张地前来禀告之后,顿时面无表情。过了许久,她倏然笑了起来:“怎么圣人每一回都派这个侄儿前来?区区一个黄毛小儿,也当成左膀右臂来使,五郎身边可真是缺了不少得用之人。而且,如他那般多疑之人,这时候怎么不仔细想想,这个侄儿究竟是谁的儿子?”
“叔父与侄儿之间的信任,无需安兴姑母关心。”李徽缓步踏入了寝殿中,淡淡地道,“姑母今日被人告发有谋逆之举,故而叔父遣侄儿前来,将姑母请入宗正寺中暂居,直到案子审理结束为止。”他身边围着数层金吾卫,将试图阻拦他们的侍女五花大绑带了下去。不多时,寝殿内便只剩下安兴长公主一人。
“……”安兴长公主似笑非笑,“不知是什么人随意给我安上了罪名,五郎便怀疑我有谋逆之心?真是可笑之极。便是他容不下我,也须得寻个更令人信得过的借口罢?我既无兄弟也无子嗣,又有什么可谋逆的呢?更何况,我如今已经被软禁在公主府内,如同困兽无异,难道还有何处妨碍了他不成?”
“告发姑母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李徽勾起唇角,带出一两分冷嘲之意。
安兴长公主微微一怔,眯起凤眸:“噢?这倒令我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何人,居然恨我入骨?甚至不惜假造谎言污蔑于我?难道他便不怕谎言被揭穿之后,流放甚至受死的便是他自个儿么?”
李徽轻轻笑了起来:“去宗正寺之后,姑母不妨自己去问姑父,如何?”
闻言,安兴长公主刹那间张大了双眸,仿佛难以置信一般咬紧了唇。静默片刻,直到唇角已经出了血之后,她方忽然大笑起来。笑罢,她随即露出了凄楚之态,仿佛遭人背叛一般,居然丝毫不违和:“在入宗正寺之前,我要见圣人。”
“可。”李徽道,“不过,须得等到了宗正寺之后,我再替姑母传话。至于叔父究竟愿不愿意见姑母,那便非我所能左右了。”虽然圣心难测,但他觉得,圣人应该不会拒绝。他亦有些好奇,事到如今,她究竟想与圣人说些什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临死挣扎
其实,圣人并不想见安兴长公主。在几位兄弟姊妹之中,他最憎恨与厌恶的,便是安兴长公主。因为就算他再多疑,事到如今也不见一位兄长觊觎他的皇位,反倒是这个异母姊姊图谋不轨,不仅将他属意的三皇子害得夭折,还在宫中安插了十几个暗棋,成日里监视他的作息生活。他也无意了解她的任何想法与念头,只是希望能尽快拔除干净她与其同党罢了。
不过,即使有些兴致缺缺,圣人也想瞧一瞧,她究竟又想出了什么意图脱罪的诡计。又或者,连她也以为他性情温和,只要哭诉几句便会心软,宽容大量地饶过她所犯的滔天大罪?呵,他并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她的异母弟罢了。阿爷若是还在,或许会生出几分舔犊之情来,至于他——
啧,她究竟是何处来的自信,觉得只要装模作样便能博得他的怜惜?单凭他们少得可怜的姊弟之情么?那也早便被磨得只剩下恨意了。
当然,叔侄两个从未想过遂安兴长公主之意。于是,将这位贵主单独关进了宗正寺,安置在一间陈设精致贵重的厢房里之后,李徽与圣人皆暂时并未理会她。无论她如何使贵主脾气,摔碎了房中那些玉石摆件,坚持不见到圣人便绝食等等,看守她的监门卫也只是充耳不闻,完全不理会她。
足足饿了三日,她才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李徽,一双狭长的凤眸中立即泛起了杀意与冷光。
“你竟敢如此待我?看来,你阿爷阿娘果然不曾教过你如何尊敬长辈。区区一个黄毛小儿,居然也敢使心计对付我?便是有人首告谋逆,我也尚未定罪,还是大唐的长公主!!还是你的姑母!!不孝的名声,你可担得起来?!”
“不孝?”新安郡王抬了抬眉,仿佛深感惊异,“侄儿特意向叔母讨了人情,每日送来御膳房所制的精致吃食,且房间中铺陈皆是宫中上等之物,何来不孝之说?莫非姑母自行绝食,置珍馐美味于不顾,也要怨怪侄儿不肯劝阻么?并非侄儿不愿相劝,只是事务缠身没有闲暇罢了。便是姑母再绝食几日,侄儿亦是无计可施。”
“狡辩之言!!真是好一付口舌!”安兴长公主三日未食,气力尽失,就连愤懑恼怒亦是再也不见往日的气势。然而,也因此之故,她的神情越发森冷,仿佛一条阴毒的蛇,嘶嘶吐信,不知什么时候便要扑将过来,狠狠地咬住猎物,最终将其毒杀。
“姑母谬赞。”李徽依旧淡然,瞥了一眼角落中新送来的食盒,“这几日叔父也忙得很,实在无暇见姑母。不如,侄儿再去为姑母说几句好话?”
安兴长公主眯了眯眼,完全不掩饰满脸怀疑之色。而李徽也并未辜负她的疑虑,继续道:“当然,姑母必须拿些什么来作为交换。旁的也不必再提,该取得的证据,都已经掌握在侄儿手中了。只是,还有一点略有些不明——若是姑母能告诉侄儿,与你们合谋的逆王究竟是何人,侄儿便带姑母去见叔父,如何?”
安兴长公主冷冷地望着他,忽然勾起红唇笑了起来:“你所说之言,我怎么听不懂呢?”
李徽轻轻一叹,仿佛怜悯似的瞥了她一眼:“侄儿明白,逆王是姑母最后的依仗。便是陷入如今的境地,大约也想着拿他换得安身立命的承诺。不过,姑母大概并不懂,眼下确实已经再无退路了。我也只是与姑母做个交易,给姑母一条生路罢了。若是姑母不愿意,那便大可不必觐见叔父。”
“你方才说,该取得的证据,都已经掌握了?”片刻之后,安兴长公主方又道,“我清清白白,你又能捏造出什么证据来污蔑我?难不成,这个案子便由得你一手遮天么?莫忘了,荆王叔父才是宗正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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