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径走到最里面那个大屋,那里有上万的藏书,但他一进去,发现与平日有些差别。那扇铸着双头蛇的大门,现在却露了一条缝,平时那里都是大门紧锁,这次却毫无防备地敞开。他曾无数次在这大门前徘徊,不知门里面有着关着什么巨兽或是怪物,现在陡然见有缝可以觑见,着实心里起了好奇。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发现父亲在里面。
屋子里乌区麻黑,没有灯光。从外面漏进的光线里,自己的父亲背对着门口,似乎伏跪在地上,双肩不停地颤动。对面似乎还有一个人,蜷缩在墙角,那人整个都在暗处,只能大概地看个影,似乎手脚都被绑着沉重的镣铐。忽然里面传来低低地抽泣声,是他父亲的声音。
他父亲压抑着几乎是痛苦的声音,喃喃地说道: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后就无法自拔了,你别总是冷着一张脸,你不知道你这样看我,我心里好痛苦,我每天都在想你,夜里还要想你,无法入睡,纵然合上眼睛,梦里也是你。你为什么没有一点感觉与触动?
他在外面又惊又怒,他父亲平时待人淡薄,脸上难有表情,这次却亲耳听到从他嘴里说着如此肉麻的台词。他没看过言情剧,如果看过,他就会晓得这是一段非常老套却典范的旧式爱情表白。他想起自己看到父亲的笔记,满本都荒唐地表达着对一个人的爱意,想必就是这个人吧。但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关在地牢里。他忽然嘴角泛起一个冷笑,那个笑容看起来不象是个12岁的孩子。
房子里面却又有些动静,他的父亲向那个人扑了过去,两人撕扯起来,他开始有些不明白,但他父亲断断续续的说明让他似乎又有些明白。
“你别动,也别反抗,你就让我满足一次。”
父亲把那人压在身下,那人似乎挣扎的历害。他四下看看,书桌上有一块晶莹透明的黑水晶烟灰缸,他一把把他拿了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的父亲几乎怆惶地出现在他眼前,一惯凉薄的脸上带着一丝由于怒恼,或是□□粘染的红染,他猛的从里面出来,显得怒不可遏,但一看到他,似乎一愣,“你来干什么?”
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地质学方面的书,嘴角浮现一个不属于孩子的讥诮的微笑:“我在这里看书,不小心把这东西碰倒了。”
他的父亲看了他一眼,转身去关那扇铁门。
他心里满是不屑,但又有着孩子似的好奇,他忍不住再次向门内望去。由于门被大开,外面的光线很好地射了进去,他看到一个男人身形,身上裹着一件有着奇怪花纹的厚长衣服,手脚却□□在外,削瘦而苍白,而他的头发漆黑而凌乱,他整个人埋在头发与衣服里。
他定定地向那人看去,不知为什么,心象要从腔子里蹦跳出来。
☆、四十三、失踪
周大当家的失踪了。这一消息在道上悄无声息地传开。各种传言都有:有阴谋说,有复仇说,当然也有失恋说。他与那个漂亮职员那点不可告人的恋情通过各种渠道传开,成了江湖里一个匪夷所思的传说。
据说,此事惹毛了周老爷子,遭到周老爷子的最后通谍,于是周天在家族与爱情面前,选择了与恋人私奔。这个爱情故事越传越远,越传越神,引起了道上大老爷们的各种绮思。早知道周大当家好这一口,早点给他孝敬一两个先,人情也走了,生意上也还通融了。
于是周天失踪事件,便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发酵成了一杯粉桃色的果酒,以供三教六流在饭桌上拿来时不时的品尝。当然除了周天身边的几个人。周家、梅家还有李老麻子这一块,三家联手,明里暗里把所有的渠道都给细细地象查了个遍,周天竟象是凭空消失了。
最后见到周天的是柯梦南,周天那天从柯梦南诊所里出来后,就下落不明了。周老爷子亲自督促自己的嫡系苏三追查此事,但似乎柯梦南对此事一无所知。
苏三这边不提。王泽会同梅思齐与老王也是一筹莫展。周天不是寻常的人,纵然真是个寻常的人,这种遍地撒网式的找法也早有线索了。而且以周家的势力,有谁这么大胆,敢在他们头上动土。七猜八想,以至于老王开始怀疑是不是周天自己躲了起来,他与王泽都清楚周天与巫恒这段虐人心的恋情,难不成周天真的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了。
但这个推断遭到王泽的断然否定,虽然周天平时行为懒散,漫不经心,但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纵然他真的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去找他的情人,也不会是这种中二病患者的走法。
梅思齐对王泽的说法,频频点头,周大当家因为恋爱打击,离家出走,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走法没有?
就在三家上天入地,要把周天挖掘出来的时候,老王的手机忽然收到一封短信。
第二天,老王便以盘口有急事,离开了周家。
周天悠悠地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不知为何笑了起来。这个地方他太过熟悉,自己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他都在这里长时间地驻留。这里是地质研究所的那个地牢,他手脚被铁链牢牢地捆住,被很好的安置在里面。曾在15年前,这里也曾关过一个人,只可惜,他在梦里,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他在牢里盘算着时间,中间有人定时给他送来饭食,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要他的命。他在柯梦南的诊所,被催眠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到了这里。从那里到这儿没有七八个小时无法到达,加上自己昏睡的时间,自己在这儿至少呆了三天。
这期间他至少拭着十种以上的方法,依然没能从这里逃离出去。这里内内外外都重兵把守,并且丝毫不给他与他们接触的机会。他也在牢里上上下下地摸索过机关,但想起15年前那个人都没能逃出去,看来这个牢房根本不会有机关这一说。
周天有些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谁这么大胆子把自己抓来,但他有预感,抓他的人为了什么。但从柯梦南那里追查下来,以周家的力量,不会找不到这里来,但直到第四天,周天开始觉得不对劲。
所有通向自己的线索都象是不存在一样,被谁清扫的一干二净。那只有一种可能。
周天的心沉了下去。他想到那里金大牙在有苏三几个人的押送之下,心脏依然离异失踪的事件。
如果这次有机会,是该对在周家内部进行一次清理了。
在第四天,终于一线光线射了进来,光线越来越大,终于整个牢房充满了灯光。
铁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口:“伢子,能走吗。”
那人一身黑布衣衫,脚上穿着黑布鞋,一只手还拿着支汗烟袋——沈老爷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缝。
周天站了起来,从牢门里走出去,脚上的铁链拖在石头的地板上,哗哗地响。周天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沈老爷子坐在外面的桌子前。桌子上放了一桌酒菜。大部分是卤菜,手边放着一个黑碗,看颜色,是黄酒。他一边吃,一边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周天坐下来。周天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沈老爷子给他也斟了一碗。
屋子里还有四个手持□□的人,其中一个似乎对沈老爷子的大意有些不满,沉着声音说道:“老沈!”似乎在出言喝止他的轻率。
但沈老爷子只是摇摇头:“老三,不防事。这里这么多人,还怕他跑了。”
沈老爷子轻轻的呷了酒,冲周天伸出2个手指,周天不解。沈老爷子笑道:
“伢子,这次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跑了,这里重兵打守,上上下下有200号人看着你,你别想别的,就安安心心地陪老汉我喝酒吧。”
“你们也太抬举我了,看我哪儿需要这么多人呀。”
沈老爷子摇摇头,笑道:“看你当然不需要,但看你媳妇这么人都未必够。”
周天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们用我把他引出来?你们要找的人是他?”
“老汉我也真空活了这么大把年龄,当时竟看走了眼。没想到那个俊俏的小哥会是老汉守了50年都没有等到的人。也是,那个小哥看起来顶多20来岁,老汉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他。不过想起上头的命令,不分男女老幼都要抽血,看来也是早就知道了。”
周天的喉咙动了动:“你他娘的在说什么?你们等了50年的人就是那小子。”
沈老爷子的意思已很明显,他们等了50年的人就是巫恒,或者说巫恒手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周天想起那次与巫恒的摊牌,他曾有些怀疑巫恒与那个不知所谓的清障人是否有关系,但巫恒轻而易举地予以了否认,现在想来,都不过是巫恒在糊弄他。
“你们要他手里什么东西?清障人是谁?”
沈老爷子摇摇头:“清障人?老汉没听说过。上头要的东西,老汉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铁盒子一样的东西。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老汉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样东西在过去曾出现过几次,每次都引起过轩然大波,说是个不祥之物。如果弄错的话,那个东西现在就在你媳妇手上。能打开那个盒子的人,也只有他。”
“他娘的,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核|武器?藏宝图?还是他娘的谁的八卦秘闻?”
周天脑子一阵混乱,以他的阅历,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东西值得一些人,或是组织花费如此巨大的时间与人力还追寻这么个东西。说到底,这东西一直以来都存在于历史中,但历史依然有规律的推进,并不因为有这么个东西存在而有丝毫影响。
沈老爷子喝了一口酒:“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来?”
周天当然知道沈老爷子说的是谁,这一刻,他无比思念到巫恒,却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但沈老爷子脸上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笑容,他象是对周天说,又象是喃喃自语:“来了。”
但几乎就在同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手捂到胸口的位置,整个人从板凳上摔了下去。沈老爷子身后的四个拿着□□立即冲了过来,看了看面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叫老三终于伸手探在沈老爷子的鼻处探去,随即脸色大变。
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老三的神情……沈老爷子在他面前突然死去?他顾不上自己还是在押之人,去摸沈老爷子的脉搏,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这是心脏病突发?这也太他妈巧了。
老三的枪指向他的头部:“你到底对老沈做了什么?”
周天苦笑:“你也看到了,我和你一样。”
老三当然清楚,但他又不能解释为何沈老爷子忽然间便没了呼吸。忽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一个身身撞开。老王一只端着枪,只身一人闯了进来。
一个意想不到接着一个意想不到。老王突然现身,如同天神。但就他一个人?一把枪?
老王也不看周天,只冲老三说:“把你的枪放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他有枪,但对方比他的枪还多,周天还在对方手里。他却从容得犹如稳操胜券一般。
老三冷笑:“是我不想死,还是你的朋友不想死。”他的枪死死地抵在周天的脖子上,用力过大,周天的脖子被戳得生疼。
但忽然老三的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看到自己四周的血珠不停地迸溅,他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周天,再看向周围,没有一个人受伤,个个身体都完好无损,也没有枪声,没有刀剑,但他的头开始一阵发晕,他看向自己,自己也是完好无损,但他忽然晕倒在地。
“看到没,你们谁再擅自动一动,那两个人就是下场。”老王厉声喝道。
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同样是匪夷所思,但他迅速地从沈老父子身上摸出一只枪,对着自己的脚链,砰砰两声,打断了脚链。
“你们别动,谁动要谁的命。周老大,快过来。”老王冷笑。剩下的两个人一脸惊讶,他们似乎想12 到了什么,带着难以置信,却又怆惶的神情。双方还没有开始动手,地上的沈老父子与陈老三已不醒人事,生死不知。他们不过是雇佣过来,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却不想在这里无缘无故丢了性命。
在他们面面相觑中,周天已随着老王迅速撤离。
☆、四十四、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出去,周天发现这个研究所上上下下几乎爬满了那次在山中看到的烈炼蛇,他们咝咝地吐着信子,把这个研究所布置如同安们的巢穴。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人,不知是被蛇咬了,还是象刚才那种诡异的莫名死亡事件。但周天已顾不了这么多,他随着老王,坐上吉普车,迅速离开了这反常的空间。
老王开了车很长时间,周天想问什么,居然问不出来。为什么老王会知道他关在这里,而且如同孤胆英雄一样,只身撞了进来,把他带了出去。看到那些吐着信子的烈炼,周天想到另一个人,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虽然没有露面,但在这次营救中承担了重要角色的人的存在。
那个人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着牵扯不断的痴缠爱恋,他这一生仿佛都是为了与他相遇,与他相爱而存在。特别是接受柯梦南的催眠后,他觉得他与那个人仿佛有着几个世纪的关系。他恍恍惚惚,似乎在梦里看到过他的身影,却又无法把他抓住。
“那小子呢?”周天终于还是终不住开了口。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他走了。他让我告诉你,他以后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你也别老想着他了。”后面一句,是老王自己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句。
周天没有说话,但忽然眼睛一眨,两滴眼泪落了下来,瞬间消失在衣袂上,快的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落泪。
老王叹了口气:“你也别多想了。那人和咱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身上藏着那多么的秘密。你看那些手段,那些蛇,还有那两个王八蛋莫名其妙地被弄爬下了,你真觉得他是这个世界的人吗?没准就是你的一个梦。一个想象。现在梦醒了,该面对现实了。”
老王苦口婆心地劝他。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那人与周天都是他的朋友,他不愿看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如果真是梦,也不用这么难受了。
周天摸把脸:“是你联系他的?”
“那些王八蛋真是神通广大,居然知道爷我和小恒恒有联系,直接把电话打给了老子。威胁老子让小恒恒带着他们想要的东西去换你。小恒恒让我先过去,并交待我不要带上任何人,他在外面摆平一切,让老子直接进去救人,一开始老子心里还直打鼓,心想,这次爷这条命会不会要撂这儿,但那小子根本没有让爷选择的余地。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就这样摆平了。”
周天想问沈老父子与老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现在除了巫恒,什么事也没心思关心。
车一直到开到县城,老王的人马在那里汇集。老王向周天撂了句话:“你那里可能被人渗进去了,还是用我的人保险。”这话不用老王说,周天也心知肚明。
不知是不是因为拘了这几日,周天觉得全身懒怠,脑子空空的,平生第一次有了想扔掉一切,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感觉。以前无论受到什么挫折与磨难,除了解决问题与承担负责,他的脑子里根本不允许有如此消极的念头。这次,他却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是被动地听老王安排一切。
晚上疲惫到极点,反而无法入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无眠,眼睛整夜都无法合上。终于掀开被子,站了起来。他打开窗子,无意识地向下看去,脑子嗡的一声巨响。他想都没想,直接从窗子上跳了下去,二层楼的高度,把他的腿柱的生疼,他没有感觉,光着脚向那个影子追去。
那人就站在路灯下,单薄的影子被路子拉的又淡又长。夜雾打湿了他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湿漉漉的,他应该在这里已站的很久了。他象是一直在一个地方等他,他以前一直没有发现,与他一次次地擦肩而过。如果这次不是被自己无意中看到,他这是又要无息无息地离开了。
周天光着脚跑到他面前:“你他娘的站在这儿干什么?”
巫恒发稍上凝结的淡白的雾水,睫毛上都是湿的。
“还不跟我上去,这里你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