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下了,楼顶被最后一抹余韵照的暖黄,陆焜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江洺,猜想他有没有做梦,如果有,他的梦会是什么样的?
一支烟抽完,陆焜起身,一手把烟头往烟灰缸里按灭,另一边,他吻上了江洺的嘴唇,轻轻地含了一下,欲罢不能。。。。。。
☆、第三十章
周一一早,江洺上班,陆焜也回了店里。
他前脚刚迈进去,就听见毛毛呜嗷喊了一句,“焜哥!这不是我们最敬爱的焜哥吗?!”
说着,毛毛四肢抻开,摆了个大字型,五官皱在一起,用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陆焜被他夸张的动作逗得咧嘴一笑,说:“哪里敬爱了?我走这几天你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毛毛舔着脸,一副殷勤的劲儿,“焜哥,你快坐,我不是怕打扰你和佳人的约会嘛”
陆焜坐到办公椅上,随手摸了下桌角,说:“什么佳人?没有佳人”
毛毛看出陆焜的脸色不对,怕是自己的话让他想到周芸了,于是赶紧转换话题,说:“成哥一会儿来,叫你等他,他好像下午还要飞广州”
又去广州?
陆焜想起之前陈君成跟他提的要去广州开分店的事,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还不是焜哥管理的好嘛”
陆焜笑笑,心里倒没信他的话,毛毛这个人,陆焜很了解,毕竟在一起共事很长时间了,他对人对事,很少真诚,都是假模三道的样子,当然了,他这一套对陈君成很受用,可对陆焜就不好使了,但他毕竟是陈君成的亲戚,面子还得给,所以大多数时候,陆焜跟他还是挺客气的。
“焜哥你坐着,我去给你沏杯茶啊,我姐夫前两天拿过来一盒铁观音,你尝尝”
“谢谢”
陆焜说着打开了电脑,调出租车系统,仔细查看着。
“欸?毛毛”,陆焜挪动着手里的鼠标,问他,“820租出去几天了?我这怎么显示它两天都没动了”
820是店里一辆现代的车牌号,店里有两台一模一样的车的时候陆焜他们就习惯性地说车牌号用来区分,也方便。
毛毛放下手里的茶盒,走到电脑旁,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这是小秋租的,就是我一个哥们,他这两天去外地玩,可能是停旅游区了”
“这样。。。。。。”
陆焜没再说什么,等把这两天租出去的车的情况都缕了一遍之后,他又把抽屉里的租车合同拿出来翻看。
毛毛坐在沙发上,虽说是在泡茶,可余光始终扫着陆焜,倒不是他怕陆焜找出什么业务上的纰漏,主要是他已经习惯性去盯着陆焜的一举一动了。
“焜哥,你喝茶”,毛毛把泡好的茶端到陆焜跟前。
陆焜两手都拿着租车合同,就指着桌子,说:“你放那吧,我看完就喝”
毛毛看他眼睛都不转的样子,说:“焜哥,茶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喝完再看不也一样嘛,再说你刚回来,那么拼命干嘛呀,别累坏了”
陆焜抬眼看了下他,然后把手里的合同放下,端起了茶杯。
很清香的味道,陆焜喝了一口,觉得不错,只是他没有时间坐下来慢慢品,他两口把茶喝完,说:“你先坐着,我去楼下看看”
“嗯,焜哥你去吧,有事我叫你”
“好”
陆焜抓起桌上的手机和烟盒就下了楼,留下毛毛一个人继续喝茶。
四海租车公司一共有两个紧挨着的门市房,相互打通,一楼是汽车美容会所,洗车也修车,店面最左边隔出来一个通道方便租车的客人去二楼,二楼的一大半做办公室,还有一部分用来堆放杂物。
前段时间陈君成不知道从哪弄了个二手的台球桌,放在二楼的杂物间里,说是供员工娱乐用的,中午啊,晚上没事儿的时候都可以上来打打台球,消遣一下。
他老人家的闲情逸致还不止于此,又养花又养鱼,二楼的办公室,除了摆放正常的办公用具外,还有两个鱼缸,一大一小,鱼缸旁边是个假山样的景观盆栽,插上电源,还有瀑布似的水流淌,而真正的花盆呢就摆在窗台上,七八盆,各种各样。
陈君成平时很少来店里,他的生活就是品茶,喝酒,出入会所娱乐,店里的事几乎大撒把地交给陆焜叫他管着,等月末来查个账就OK了。
早上刚开门,一楼也没啥客人,有两个小工在打扫卫生,他俩的师傅老田就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个茶缸子在那闭目养神,果然是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陆焜朝老田走过去,怕吓着他,特意放低音量,叫了他一声:“田师傅”
没反应。
“田师傅”
这时老田那俩徒弟中的其中一个突然喊道,“师傅,焜哥来啦!”
老田猛然惊醒,“嗯?谁谁?”
田师傅朝脸上摸了一把,这才看清是陆焜,他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说:“焜儿啊,啥时候回来的?”
陆焜愣了一下,他出去玩的事情是不是全店都知道了?。。。。。。
老田又说:“陈总说你去青海了,这么快就回啦?”
“嗯,店里也离不开人,就回来了”
老田把手里的大茶缸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余光打量他那两个小徒弟一眼,然后朝陆焜使了个眼色。
陆焜会意,跟着田师傅走到了门口。
“怎么了?整这么神秘”
老田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眨了眨,凑到陆焜身边,说:“焜儿啊,那事怎么样了?”
陆焜的眉毛拧在一起,假装着,“什么事啊?”
老田一耸肩,一拍大腿,小眼睛都瞪圆了,“你看,你咋连我还瞒着呢,就是陈总朋友那车被烧的事呗,昨天,陈总朋友还来店里了,开了一辆迈巴赫来洗车,啧啧,我修这么多年车了,也没见过几辆迈巴赫啊”
话题貌似有点跑偏。
老田也意识到了,赶紧往回说:“我听陈总和他聊天,还提到他那车了,不过陈总没说实话,就跟他说车租出去了,那人也没多问”
陆焜听陈总说过他那朋友很有钱的样子,是在广州做生意的,很少回老家这边来,不知道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
老田说这些无非是想跟陆焜交换一下信息,希望陆焜也能松口透露点什么,这人的好奇心还真是强烈。
陆焜从兜里掏出两根烟,递给老田一根,又给他点上,说:“田师傅,那车之前就是经毛毛手出去的,我一直都没问,出了事才知道,这不前几天又出去玩了一趟才回来嘛,还没见到陈总呢,等他一会儿来,要是跟我说什么,回头我再告诉你”
“好好”,田师傅满意地嘬了一口烟,没再问。
日头见大,一楼洗车修车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陆焜在楼下待了一会儿就上楼了,因为陈君成来了。
陆焜见他心情不错,就顺着打听了一下宝马车的事。
陈君成没直接回答,而是叫毛毛去楼下给他买烟,他平时都抽中华,陆焜也就没好意思把自己的便宜货拿出来。
等毛毛走了,陈君成才说:“我和孟律师谈了一下,他跟我说了之前你的想法,就是起诉他们没还车,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陆焜摇摇头,说:“之前他们来偷合同,总觉得有口气咽不下去,就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可后来孟律师说怕他们手里有证据,就是之前毛毛和他们沟通赔偿问题的时候,我怕他们录音,如果有录音的话就能证明咱们知道这事,要是再起诉他们没还车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陈君成觉得陆焜说的有道理,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证据都搜集好,法庭那地方,不讲人情,只讲证据,所以先发制人很重要。
“这样吧,我下午要去趟广州,跟那边谈店面的事,还有就是家里,我想把家搬过去,你嫂子说争取下学期开学就把婷婷弄到那边上学,这些天你就帮我把这事处理了,多费点心,保底也要把车钱要回来,多给不限”
陆焜点点头,“知道了成哥”
“还有就是毛毛,他这孩子做事不太稳当,你尽量多让他在店里呆着,跟孟律师那边接洽还是你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需要用钱可以先从店里的账面走,回头跟我说一声就行”
“好,成哥”
陈君成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又想起了陆焜他弟的事,问陆焜:“你弟,去看了吗?”
陆焜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支吾了两声,说:“还没”
“啊。。。。。。”
陈君成虽说和陆焜的关系很近,但还没到插手他家事的份儿上,“那行,我先走了,下午的飞机,中午还要去学校接婷婷,她学校今天半天课”
陆焜起身去送陈君成,正好赶上毛毛回来,他把手里的一条中华给陈君成递过去,陈君成没接,甩甩手,说:“留着你和陆焜抽吧,我车里还有,先走了,有事问你焜哥”
“哎”,毛毛连连应承,转头又跟陆焜打手势,说:“焜哥你坐着,我去送”
陆焜:“没事儿,走吧”
☆、第三十一章
江洺休假结束后的第一天就赶上了值班。
早上到办公室,他闲来无事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排班表,上周休了七天,回来得把夜班补上,所以这周他有两天都值班。。。。。。
周一,周六。
昨天怎么就忘了给同事打电话问一下这事儿,陆焜早上走的时候还说晚上找他吃饭,这回好了,吃毛线啊。
上午没什么活,张大队也有事没来,所以一队的人都相对比较松散,江洺的办公室挤了一屋的人,聊天,吹牛逼,打盹。
有时候江洺也挺无语的,办公室都是一人一间,或者两人一间,可那帮人没事都爱往他这屋凑,搞得他自己都没地儿坐,就像此刻,他就虚虚地搭着桌边一角坐着,腿都麻了。
“水哥,我给你念首诗啊”
黄锐手里攥着张白纸,上面零星写着几个他的狗爬字,他咳咳两声清了下嗓子,开始朗读起来:“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他右手比划着,声情并茂的样子,调门起的也高,可马上就没了后文。
全屋的人,除了睡觉的,全都看着黄锐,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洺算是比较清醒的一个,他盯着黄锐肥嘟嘟的脸,说:“完了?”
黄锐点点头,脸颊的肉还颤了两下,“完了”
江洺笑着“切”了一声,然后全屋的人都跟着起哄。
“黄锐!你这句话是不是在网上抄来的呀,我在什么贴吧见过”
“是啊,我也见过,吧主出了这一句,然后叫大家集思广益,对下阕”
黄锐把那张纸放在桌上,双手向下,做了个压声的动作,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这不就是拿出来让你们对的嘛,知道我的同事都是油菜花,分分钟就能搞定”
大家哄笑着,把睡觉的人都吵醒了。
这时孙志胜从外面回来,脸色有点冷,与这一屋的人格格不入。
“李护士呢?”
李岩从柜子旁边探出头来,睡眼惺忪,他本想就在江洺这屋待一会儿的,可没想到倚着柜子睡着了。
“咋了?”,李岩推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问孙志胜。
“你们院长叫你回去,快点”
“哦”,李岩噌地站起身然后一溜烟地消失了。
李岩前脚刚走,江洺就问孙志胜,“怎么了?是不是医院出啥事了?”
“不是医院,是七管区出事了”
黄锐怔了下,问:“咋了?”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毕竟这是大家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
孙志胜见江洺手里捏着瓶矿泉水,抢过去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又塞回他手里,说:“俩犯人打架,打的满地是血,一个叫彭宇,还有一个,叫陆远”
他说完特意看了江洺一眼,江洺明白他的意思。
孙志胜掏掏耳朵,接着说:“不知道怎么就干起来了,现在在医院呢”
“我去看看”
江洺放下手里的瓶子就往出走,此刻,他没有理智去顾忌这事该不该他管,他能不能管得着。
屋里剩下的人都跟孙志胜那要消息,看热闹的心理明显更胜一筹。
。。。。。。
监狱医院,楼梯拐角那屋,陆远蔫声地站在墙根处,脸上,手上,都是血。
七管区的王警官站在一旁看着他。
江洺进屋先和王警官打了个招呼,待看到陆远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他环顾屋里一圈,医院的人只有李护士在,而他正忙着给那个叫彭宇的处理伤口,目测来看,彭宇好像比陆远伤的还严重。
陆远显然也看见了江洺,眼睛上下忽扇,尽是躲避之意,可屋子这么小,他躲哪儿去。
江洺直视着他,眼神里全是话。
这时王警官的警务通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两句话然后就挂断了。
“那个。。。水哥,你帮我看一下呗,我去前楼一趟,政委找我”
江洺点点头,“去吧”
江洺双手插兜,溜达到李护士跟前,说:“李岩,还有纱布碘酒吗?”
李护士先是一愣,说:“江洺,你怎么来了?”
“嗯”
江洺没多解释,从桌上的铁盘里拿了一瓶碘酒一根棉签,就去了陆远身边。
他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不敢回家的孩子。
江洺拉过一把椅子,指着它对陆远说:“坐那”
陆远没动。
江洺抬高音量,“我叫你坐那!”
“咣当”一声,陆远坐在椅子上,依旧低着头,额头上,半边脸,都是血,红褐色,有的还没凝固。
江洺拿纸巾朝他脸上一阵乱抹,总算是擦干净了。
“江警官,求你个事儿”,陆远抬眼小心地看着江洺,说。
“说!”
“你别告诉我哥,成吗?”
江洺停下9 拿着镊子的手,看着陆远,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一旁的陆远看着江洺冷峻的脸,也不敢再问第二遍了。
江洺继续给他消毒,还给伤口贴了消炎纱布。
等忙完这些李护士走过来,说:“江洺,彭宇得留下打针,我看看这小子伤得重不重?”
江洺和陆远相视一眼,他说:“也不轻,你看我给他缠了多少层,前额发际这里有个大口子”
“我特么都没打着他!”
刚才还很老实的彭宇忽然猛地喊了一声,吓了那仨人一跳。
李护士手里拿着镊子,指着陆远对彭宇说:“他都这样了叫没打着,你赶紧老实点,不然一会儿你们队长来饶不了你”
彭宇听了这话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看着陆远的眼睛像耍刀子一样凌厉。
“行了!跟我去二楼打针”
等李护士把彭宇带走了,江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踹了陆远小腿一下,说:“你挺厉害啊,谁都敢骗?!”
陆远听着江洺的话忽然笑了,说:“江警官,我这也是逼不得已,谁让他找茬揍我的,不过他也不打听打听我的实力,跆拳道都快黑带了,能让他欺负着吗?!”
其实从给陆远清理血迹时江洺就发现了不对劲,他脸上虽然都是血,但却没有伤口,江洺悄声地连他头皮都检查了,除了额头有两处淤青别的地儿都没事,那他脸上的血很可能是他自己抹上去的,至于血的来源,就不得而知了。
“你会跆拳道啊?”
陆远点点头,说:“从小就学,以前是和我哥一起,后来他。。。。。。他忙,我就自己上课了,要是不进来,我都能参加全国比赛”
江洺的心揪了一下,是啊,要是不进来,可能他们这些孩子的人生都会不一样。
也许是和陆焜有了那层关系的缘故,江洺对陆远本能地想多照顾一些,就当是代替陆焜尽当哥的义务了。
“你确定没事儿吗?”
陆远抬头冲江洺笑了笑,阳光的,又不失纯真的笑容,“真没事儿,江警官,你千万别告诉我哥,本来他就不愿意来看我,要是知道我惹事儿,就更不愿意来了”
“行,我不说”,江洺从警服裤子的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储值卡,递给陆远,说:“你哥叫我给你存的,别乱花”
江洺指的别乱花,是叫他不要给别人花。
陆远应该明白。
陆远接过那张卡,眼里忽然晶莹闪烁,江洺不知道那是不是眼泪,总之它没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