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泽章和燕文志,如今都成了他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收到父亲的回复,李夫人是何等聪慧,仔细一想,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她嫁入李府多年,除了得到一个正房夫人的地位,再无其他,李泽章一点都不爱她,女儿出生后,甚至不愿再见她,只是一房一房地往府里领小妾,伤透了她的心。
本就无爱,心里又早已坚硬如磐石,于是,考虑许久,细想之后,李夫人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和李泽章和离。
她对李家,并无任何留恋,也不会甘愿留下,无辜受牵连。
故而,这第二封信,便是她已经写完,并且签了字的和离书。
李夫人这两封信,是昨日燕文灏让谢景钰连夜去李府窃取的,至于后面的三封书信,则是之前暗四替暗一转交给他的。
这五封书信的内容,字里行间之间,无一例外,都是沐国公示意要放弃李泽章,它们放在一起,就是最确凿的证据,任由李泽章想要如何替沐国公找借口,都无能为力。
把信件全部看完,李泽章已经目眦尽裂,他猛地站起身,一个健步冲到燕文灏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燕文灏,却被燕文灏轻轻一避,躲开了。
“这些信件都是你伪造的对不对!”
他疯狂无比,双目喷火,一双手隔着门拦,拼命要去够燕文灏,只是牢门严严实实的阻拦在他和燕文灏之间,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触碰到燕文灏一丝一毫。
燕文灏弯下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信收起,重新放回袖中,而后他抬起眼眸,笑意微微,他反问道:“李大人难道不是最熟悉沐国公和尊夫人的字迹吗?”
闻言,李泽章冷汗滴落,瞬间跌落在地,他的面色惨白无比,心中更是寒意深深,只有阵阵的绝望,再也无法继续淡然下去。
“李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替沐国公和淮王隐瞒着吗?”
掀开衣摆,燕文灏蹲在他的面前,目光幽深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难道李大人真的愿意自己身陷牢狱,却看着对你见死不救的他们坐享其福,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吗?”
燕文灏的语调很慢,很轻,犹如在暗示李泽章一般,此时,他正一点一点的,把李?7 笳滦闹械呐鹨穑员阕钪眨锍伤胍哪歉鲎钪战峁?br /> “你……”眼神微闪,李泽章张了张嘴,却在说了一个字后,没了下文。
燕文灏并不心急,依旧不紧不慢的,他眯了眯眼,沉吟了一会,张口,又说出了另一个足矣令李泽章的防线完全溃堤的消息。
“你可知,我那五皇弟,真正是谁的血脉?”不等李泽章有所回应,燕文灏便已然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他,是良妃与淮王偷-情所生,是淮王之子,并非父皇的血脉!”
“不可能——”
抬起头,李泽章下意识就反驳了燕文灏的话,他大声道:“文志乃是陛下的血脉,这毋庸置疑,你勿要胡言乱语,损了良妃清誉!”
李泽章对这件事,确实一点都不知情。
当年,良妃在宫内与淮王私会,两人都是成年男女,自然不会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在尝过情-欲后,很快良妃便珠胎暗结,也幸好,在那之后,燕帝很快又临幸她,这才使得她能顺利隐瞒下来。
就是燕文志是淮王的孩子,所以良妃才会格外宠爱他,而这全部都是因为,她爱淮王,由始至终,都只爱他一个人。
当初她之所以愿意入宫,便是心甘情愿成为淮王的眼线,为了替淮王传递情报。
这一切,良妃由始至终,都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只是在燕文志越长大,便越像淮王时,她才开始心惊胆战,辗转反思许久,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李夫人,而李夫人转而又告诉了沐国公。
这也是最初之时,沐国公之所以会和淮王勾结上的原因。
看着眼前,用声音大小来掩饰内心慌乱的李泽章,燕文灏不禁冷笑一声,随后又淡漠道:“若非事实本就如此,我又何至于如此诬陷于他们。”毕竟,这是有损天家颜面之事。
抬起头来,在对上燕文灏一双洞察锐利的眼睛时,李泽章心中其实已经对这番话信了六分,他一直便觉得燕文志长得实在不像燕帝,眉眼之间,更像淮王,只是他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一心以为这是因为燕帝和淮王是兄弟的缘故。
脸上的血色褪尽,眼神也显得木然无比,李泽章全身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再一次被汗湿,如此反复几次,他才终于有所反应,垂着头,他低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知道,燕文灏对他说这件事,并非只是单纯告诉他这么简单,更多的,还有一种威胁。
这件事若是被燕帝知道,到时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不单单良妃要死,燕文志要死,甚至他们李家上下,还有任何知道此事之人,都难以保全性命。
见李泽章终于妥协,燕文灏微微一笑,他轻飘飘道:“我要你,亲自向父皇书写一封认罪书,将你和沐国公如何贪污了西北军饷,又是如何嫁祸给冯褚的,都同父皇说得明明白白,丝毫不落。”
此时,燕文灏已经站了起来,他理了理衣摆,接着居高临下,俯视着李泽章,语气轻柔缓和的,但说出的话语,却是冰冷彻骨。
“我还要你,俯首认罪,将你所犯之事,一一和盘托出,并且,将有所和案件有关联之人,也全部招供出来。”
闻言,李泽章愤怒道:“这不可能,我不会答应你!”他还不想死,他只要不认罪,就能活着,就会有一线生机,他怎么会去认罪伏法,送了自己性命!
一瞬间,燕文灏的眼眸变得十分幽深,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语气淡淡道:“我记得,李大人家中,还有两房侧夫人和四房小妾,她们都为你生下了儿女,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妾,似乎刚为你诞下一个孩子,如今尚且不到三个月……”
“够了——”
发出一个急促的声音后,李泽章便不再开口,他似乎已经被彻底压垮,整个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栏上,一直低着头。
在沉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张开了有些干裂的嘴唇,“不要说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第60章 .04|
离开大理寺监牢后,燕文灏便带着福全,又走了一趟刑部和大理寺,将他自己所选的五名官员,全部召集了起来。
这五名官员,最大官阶也不过就是秦江的一个四品推丞,但以他的官职,上朝只能站在殿外远远的看一眼燕帝和几位皇子,根本看不清脸。
更别说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是七品芝麻官,连宫门都还没摸过。
于是,这会儿,见到燕文灏,几名官员都各自还是有些激动的。
“臣等参加殿下——”
齐齐跪倒在地,以秦江为首的五名官员都低着头,态度毕恭毕敬的。
他们的神情虽然有些难掩激动,但都神色十分清明,眼中也毫无半分阿谀之色。
把他们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燕文灏不禁满意的笑了笑,随后温声说道:“各位大人,都请起吧。”
“谢殿下——”
说罢,他们便都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
燕文灏原地踱了几步,出言问道:“几位大人可否都知晓了,我找你们来,是所谓何事?”
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便都纷纷看向秦江,秦江收到大家的视线,便率先出列,对燕文灏拱了拱手,回答道:“臣等知晓。”
早朝过后,他们便都各自接到了知会,尽管每人都能够猜中一二,明白燕文灏为何选他们从旁协助,而其中又有多少关联,但是,这个对他们而言,来之不易的机会,还是令他们都满怀斗志,兴奋无比。
停顿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会,秦江抿着唇,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句:“臣等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审理此案。”
他的言下之一,便是只协助处理案件,若有其他事情,一切免谈。
这五名官员,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的真正学子,心中有自己的为人底线,心高气傲,不愿低声下气,去巴结或者奉承其他大臣,以求得名利和地位,而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们,自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去提携照顾他们,故而,在朝中,他们就像是浮萍,无依也无靠——
没人提携,心中又有坚守,不肯随波逐流,与一些官员同流合污,何况,性格又耿直无比,不懂变通,不识时务,得罪了不少位高权重之人。
因此,他们便一直做着最下等的职位,大多碌碌无为,才华无处施展,泯然在众臣之中,毫不起眼,无法出头,更别提受到重视。
如今,他们有幸被燕文灏选中,协助他审理李泽章一案,对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大家自然十分珍惜,但也慎之又慎。
——纵然是面对皇子,他们也一如既往,坚守着自己为官的底线。
燕文灏先前并未见过秦江,只是从谢景钰的口中,大概知道他的长相,不过此时看到真人时,却能一眼便认了出来。
秦江身上的气质,实在与慕纪彦太像。
仔细打量了一番秦江,燕文灏心中对他十分满意,不卑不吭,眼神又无所畏惧,一看便是公正,大公无私之人。
暗暗点头,燕文灏心想,他大概能明白,为何眼光颇高的谢景钰,甚至于慕纪彦,都会对秦江赞赏有加了。
眼前的秦江,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背脊挺得笔直,气质如松,单单是这样简单的站着,他都是十分认真,表现的一丝不苟。
纵然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但是由小见大,可见即便遇上大事,秦江依旧也会如此。
不过,燕文灏虽然对秦江也有欣赏之意,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反而是看了看他,故作疑惑的出言问道:“你是?”
他没有忘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什么样的存在。
“微臣秦江。”秦江躬了躬身,规规矩矩的回答了一声。
“秦大人。”
沉默了片刻,燕文灏勾了勾唇,无奈一笑,随后,他又斟酌了一会,语带歉意地解释道:“想必各位大人都知晓,我先前一直在宫中养病,不曾参与半点朝政,一直到近来,身子才好一些,能够回到朝堂,故而,你们是何人,是什么官职,我都一概不知。”
温和的笑了笑,燕文灏迟疑一会,出声问道:“不知可否请各位大人都一一自我介绍一番?”
闻言,其中一名年纪不大的年轻官员最先反应过来,他往前一步,低低的说道:“微臣名唤叶文清,乃是刑部司门主事,お稥冂第六品官职。”
微微一笑,燕文灏眼眸深了些许,他点点头,道:“叶大人。”
其他几名官员见状,也效仿叶文清,一一上前,跟燕文灏做了自我介绍,态度恭敬又谦卑,但不至于献媚,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傲气。
秦江落在最后,他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燕文灏半晌,才抬手作揖,如同前面的几人一般,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微臣秦江,现任大理寺的推丞,四品官职。”
燕文灏眼里笑意更深,他站起身来,对他们拱拱手,“日后便要劳烦各位大人了。”
客套完了,燕文灏也不再提起其他,拐弯抹角,而是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了正题,讨论起了李泽章的案件。
除了秦江之外,另外四名官员也或多或少都得罪过李泽章,他们虽然都对李泽章心存厌恶,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看不过眼,但是一旦进-入案情,每个人便都收起了自己的情绪,一个个精神无比,眼底都闪着光亮。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参与过一桩案件了。
在分析案情时,在场的五名官员,没有一人带了个人偏见,对待案情,他们分析的有理有据,合情也合理,公正无比。
燕文灏在一旁认真听着,对他们的表现和反应,心里非常满意。
这一日,他们商讨到很晚,而这一起案件,也有极大的进展,连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放过,细心无比。
看着福全手里一叠厚厚的记录,燕文灏思索一会,出言叫住了正欲和其他四名官员一同离开的秦江。
秦江闻声,收回正要迈出的脚,偏头和同行的官员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转身往回,重新走回燕文灏眼前。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秦江板一板一眼的行礼。
“秦大人不必多礼。”燕文灏对他摆摆手,轻轻笑了笑。
秦江皱了皱眉,神情疑惑,他对燕文灏单独留下自己的行为,十分不解。
示意福全给他赐座,燕文灏略微疲倦的眨了眨眼,然后太起头来,淡声对秦江说道:“我的身子刚好,御医说过不宜太过劳累,父皇对这起案子尤为重视,命我只要有任何一点进展,都需要呈报他。”
摇了摇头,燕文灏苦笑一下,接着说道:“然而今日才仅仅半日,我已经觉得十分劳累,只怕这些记录,是来不及整理了。”
说着,他的又是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秦江身上:“但我听闻秦大人写得一手好字,为人也极为专注心细,做事一丝不苟,不知可否请秦大人回去后,把这些记录整理一份,明日再交于我?”
燕文灏是在有意提携秦江。
若是这起案件的记录,始终是由秦江负责,那么到时,在燕帝面前汇报案件时,秦江必然也要一并跟随,以他的品性才能,定然能获得燕帝的赏识。
燕帝虽然近年来越发多疑,但他一向也十分惜才,对待正在有才学之人,一向不会吝啬,这也是他登基之后,能够令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的原因之一。
如今,燕帝尚未定下顶替李泽章的人选,只是命慕纪彦代为管理礼部,而礼部尚书的职位仍旧空缺,燕文远和燕文志都在竭力推荐自己阵营的大臣,想拿下礼部这个肥缺,但燕帝始终没有回应,全部驳回了他们的奏章。
出了李泽章一事,此时的燕帝,对继任礼部尚书的人选尤其慎重,国之根本,便是人才的选拔和任用,而礼部掌管秋试科举,这正是选拔人才的方法之一,他不容许再有任何差池。
如果秦江能得到燕帝赏识,又是在这关头,或许,能够一步登天,得了礼部尚书的职位也不一定。
即便不能,只要能入了燕帝的眼,让燕帝看到他的才华,便不会任其继续在大理寺做一个小小推丞。
燕文灏的深意,秦江仔细一想,便已经猜到。
但他猜不透燕文灏的想法,便拧紧了眉,忍不住便直接问道:“殿下,您为何这般提携微臣?”
他虽然是一根筋,耿直了些,但也不是蠢人一个,为官数十载,他自然知道,燕文灏不会无缘无故,就这样提携,帮助他,必然是有所求的。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让燕文灏看上。
看到了秦江眼里的警惕,燕文灏笑了笑,他摇摇头,淡声道:“秦大人务须有过多的猜想,我只是不忍看着像你这样有才之人,被埋没罢了。”
见秦江不信,眉头依旧紧皱,燕文灏淡然一笑,接着又道:“你无须为我做任何事,你只要能做到,一旦他日,你位高权重,你依旧能不忘初心,同现在一般,尽你所能,为民办事,尽心尽责便好。”
☆、第61章 .05|
案件主审的地点,本是在刑部和大理寺两处选择,知道此事后,燕文志本来还想让姜溪在燕帝面前争取一次,毕竟若是主审地是自己的地盘,那么要动手脚容易许多,只是这一次,姜溪却不再听他的话,也不见他。
姜溪昨日便向燕帝称病告假,之后便一直在家,不上朝,不出门,自然而然的,大理寺就成了这起案件的主审地。
为此,燕文志在自己的府邸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而在宫内的良妃,也被气的险些昏厥过去。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气愤,姜溪那里,都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真的是病了,整日有大夫进进出出,府里的下人丫鬟,也一个个形色匆忙,面容忧愁。
大理寺是燕文远的地盘,但李泽章被查,是他一手主导,燕文灏成为主审,亦是他最早提出,故而,他很早之前,就已经给贺万年下了命令,让他积极配合燕文灏。
燕文灏缺什么,需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贺万年就立刻命人送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配合无比。
燕文灏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他这三皇弟打的什么主意,所以也一点不客气,要人要物,就让福全去随便找个官差传个话,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保证就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