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放满洗澡水，近乎完美的身体沉没水中，顾远川仰着头，靠着浴缸边沿，闭起眼睛思索不久后的收购计划。
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踏着拖鞋，顾远川拉开抽屉，倒出一粒安眠药，服水用下，才躺在床上。
床边放着一棵高大的橘子树，扎着几条红巾。
顾远川侧躺着，手指轻轻抚弄一片叶子，视线落在几条颜色发旧的红布条上：
〔小川，我爱你！〕
〔乖，哥哥在这。〕
……
“哥，你确定要挂这些话？要是有人来做客……”
“那，留一条我爱你总行吧？这又没什么丢人的，我爱你是光明正大的事，人来我都可以告诉他。”
少年的话犹在耳畔，却是物是人非。
“小川。”
“小川，小川！”
“小川……”
顾远川痛苦地捂住耳朵，五年了，他没有一天不想他，时间推移，只加重了他的思念，没有使他淡化一分爱。
戴上耳机，播放英语报告，幻听才渐渐消失。
深夜，偌大的房，一人孤眠。
……
第二天上班，顾奇打定主意要去跟总裁秘书套近乎，要从她手里拿到顾远川的联系方式。
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是想先了解一些近况，做好准备再见面。
“小顾，你在国外读书这么久，有英文名吧，叫什么？”部门赵经理，是顾奇的直属上司。
公司里大家都相互称呼英文名。
顾奇微笑答：“马丁。”
“哦，马丁。那个，九点半要开早会，你把桌上的资料整理分类好，等会儿送到会议室，我跟客户有事情谈。”赵经理说完就跟客户走了。
顾奇点头：“好的，经理您放心。”
他边整理边大概浏览是什么内容。
公司叫川奇，顾远川的川，顾奇的奇，川奇，川和奇要在一起。
他想，也算是他的公司。
帮老婆打理公司，是老公的分内之事，顾奇这样想着，不由唇角上扬，乐在其中。
不紧不慢分类好，顾奇发现，已经超过九点半两分钟。
“这次收购，是我们下半年的主要目标……”
推开会议室门，众人目光中，顾奇与站在幻灯片前的顾远川，遥遥对视。
周围一切都像是失去了颜色，没有声音，很安静。
唯有对面的顾远川是鲜活的，是彩色的，占据他所有注意力。
他停在原地，心脏有力的跳动，每一下都异常清晰。
他的小川长大了，变成了成熟的男人，很英俊，很有魅力……顾奇眼底发热，不自觉向前一步。
“马丁，材料放这。”赵经理这一声又让他清醒。
他走过去，将材料放在经理面前。
顾远川淡淡扫过他一眼，毫无波澜道：“继续。”
会议继续进行。
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顾奇带上门，疑惑的走进洗手间，镜子里的他，虽然比五年前更为成熟，但五官轮廓完全可以认出是他。
为什么这么冷漠？
顾奇眸光暗沉，他已经忘了他了吧。怎么可能认不出呢，不过是故意假装陌生。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是无视。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顾奇的内心深处被抽出，他膝盖无力，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是一直维持他，艰难度过五年的，希望。
爱的希望。
……
早会结束，顾远川第一个离开，走廊里，有人在等他。
“小川。”顾奇没有让他擦肩而过，而是按住了他的肩头。
他眼圈发红，笑着说：“你长高了。”
顾远川错开他，冷淡得没有一丝表情，走进办公室，关上了门。
如果说刚才，顾奇还有些侥幸心理，觉得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顾远川不好意思认他，现在……
他僵立许久，再也忍受不了众人投来的目光，逃离出了公司。
车子飞快行驶。
五年……他知道顾远川一个人走到今天不容易……
可是谁又知道他顾奇，是如何坐牢般日日夜夜煎熬过来？
异国他乡，牵肠挂肚，疯狂的思念和担忧，每天都在折磨着他。
谁能想到当年潇洒不羁的顾奇，也会得抑郁症，会酗酒，会在公路上骑着单车，边哭边喊一个人的名字……
车终于停下，顾奇趴在方向盘上咬着牙，湿了眼眶。
不知不觉，他把车开到了海边。
海还是如当年一样。
顾奇抓起一把沙子，流沙很快从指间滑落干净。
海水冲来一片新鲜的橘子皮。
“哥，以后你还会给我剥橘子吃吗？等我长大了，变老了，老得又丑又坏。”
“那当然，你想吃，我剥一辈子给你吃。而且，我们家小川，就算老了也是个帅老头，可爱的帅老头！”
一辈子？
顾奇捡起橘子皮，眼泪再也止不住，他们真的还回得去吗？
几个工人从他身边走过，一个纳闷道：“你看那人，哭什么呢？”
另一个看看：“想吃橘子了？”
大头拉过他们几个，压低声音：“扯淡，这人穿这么光鲜，像缺吃么！估计啊，是失恋，想寻死……”
几个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于是几个工人走过去，拍拍他：“哎，小伙子，你是不是想吃橘子？”
顾奇泪眼朦胧，蹲在沙滩上，摆摆手。
“咱这奇迹果园，别的没有，就橘子多，顾老板每年都捐出去做慈善，过路的想吃都可以进来吃，只要不带走……”带头的工人大头说道。
顾老板，奇迹果园，听到这几个字顾奇才抬起头，茫然看着他们。

☆、日狗
他胡乱擦干脸，站起来问：“几位大哥，你们说的顾老板是叫顾远川吗？”
“是啊！你认识？”大头放心了些，拉他，“走，上我们果园玩去。”
顾奇攥着橘子皮，“嗯，谢谢。”
如果川奇这个名字是他想多了，那奇迹果园呢，也是他想多了吗？
顾奇又笑了。
入口处一块木牌匾上，刻着“奇迹果园”四个红字。
进园，一大片橘子林，棵棵飘着红布条，鲜艳养眼。
记忆又撞进脑海，十七岁的顾远川趴在他身旁，温柔看他。顾奇偷偷瞥一眼他的红布条，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后他大笔一挥，写下：“小川，我爱你！”
把顾远川羞得耳朵立即红了。
……
摘下一只橘子，顾奇捂在掌心里，望着海岸。
他低头虔诚亲吻它：顾远川，这都是你爱我的证据。
……
吹够了海风，重拾信心，顾奇与热情好心的果园工人们告别。
来到路旁，一手握着橘子，一手掏出车钥匙。
咚。
眼前一黑，顾奇被人从背后敲晕过去。
再次醒来，是彻骨的寒意。
顾奇使劲眨眼，知道眼睛是被黑布蒙住，动了动，发现双手被拷在身后，浑身湿透，光脚站在玻璃板上。
“你是谁？”他说话会有回音。
他是在哪里？
暖热的水流朝他脸上喷，然后慢慢下移，停在腰部以下，敏感位置。
羞辱的行为激起顾奇的反感，他挣了挣手铐，“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不可能是顾远川。
他出来的时候，顾远川还在办公室，那样的态度，怎么可能追出来绑架他，又这样玩弄他……
会是谁？
浇得他湿淋淋，衣服全都贴在身上后，对方猛然扯开他的皮带！
顾奇双腿没被绑住，他抬腿就要顶他要害，却不料对方身手力量更胜一筹，把他压在玻璃墙上，强制剥下了裤子。
“操，你他妈想干什么！！”顾奇下身凉飕飕，恐惧与愤怒爬上心头。
他还能活着再见到顾远川吗？
遮羞的内裤也被扒了下来，下｜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温水又开始冲刷他的下身。
顾奇挣扎的更厉害，不住的骂：“你妈了个逼，给老子松开，我日你仙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碰老子……”
他下巴被捏住。
“小川？”顾奇仅仅凭手指的触感，就觉得是顾远川。
对方收回手，忽然咬住他下唇，如此近的距离，让顾奇越来越确信，对方就是顾远川。

……
睡了一天，顾奇才恢复体力，睁眼就看见顾远川侧在他旁边，一动不动盯着他。
“咳……”顾奇喉咙发哑，“你听我解释，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远川把他搂进怀里，没说听，也没说不听。
“其实那时候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把事情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然后歪在他怀里，“现在还气吗？”
抚摸着怀里人，顾远川冷笑：“顾奇，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在乎那些陈年往事？”
他扯起他的头发，神情优雅：“现在你不过是一条狗。”
顾奇疼得头往后仰，还打趣：“这么说，你喜欢日狗？”
“……”顾远川重重咬在他唇上，很快，两个人都尝到了血腥味。
“你大爷的！有话就好好说，想干就让你干，搞这套干什么！不就当年说了几句违心话，这你也记仇，顾远川，我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啊！”
顾奇被翻身压住，看样子顾远川又要开始折磨他。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床边的橘子树，还有上面熟悉的字。
“操，让你嘴硬，这就是铁证，你把狗的东西保存五年，还放在床头，你还真是爱狗人士！”他不知死活道。
顾远川面色泛红：“那你回来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的中德混血女友，还是海归富二代的身份？”
声音里竟带着颤抖和哭腔。
顾奇一下蒙了，转身过来，只见顾远川无声的落着泪，全然没了之前的强势气场。
“小川，这事我也要跟你解释，我没有女朋友，琳达只是拿来骗骗爸妈的，不然他们怎么肯让我这么快回国。”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远川抱住他，哭得更厉害了。
“小川……”
“你知不知道我这五年，是多么生不如死，顾奇，你凭什么一回来我就要原谅你，你凭什么！”
顾远川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小川，对不起。”顾奇不住亲吻他，“我爱你，小川，一直爱你……”
……
爱？
顾远川平静下来，松开他，一言不发的离开卧室。
空旷的房间里，一扇扇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踩着柔软的地毯，顾远川像个大型猫科动物般坐着蜷成一团。
落地窗外飘起小雨，颗颗水滴凝住又流淌，像一行清泪，像一首诗，倒映着整个城市的孤独。
这一天，他再没有同顾奇说过一句话。
只是到了饭点，会端给他一盘清淡的食物。
顾奇很想跟他交流，很想知道他这五年都经历了什么，想尽快打开他的心结，但是，冥冥中，他又直觉，这些事急不得。
不论对错，分别五年是事实。
晚间，他等至深夜，以为顾远川不会再来，眼皮合上不久，就感觉背后一暖。
顾远川搂着他睡了一夜，天亮后又离开卧室，不知窝在房间哪个角落里。
“小川，你出来，我们谈谈。”没有再被折腾的顾奇，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一扇门后，是训练室，拳套，木桩，沙袋，还有象征高段的黑带。
怪不得顾奇能被他压得这么死，原来他还没有放弃跆拳道。
另一扇门后，是音乐室，摆放着钢琴，小提琴，吉他，古筝，长笛，还有一台唱片机。
顾远川开始喜欢音乐了吗？
继续往前走，再打开一扇门，顾远川就坐在里面，他忽然觉得很熟悉，愣住了。
时光像是倒流到五年前，他回到了他和顾远川两个人独属的家。
他从地摊上淘来的明星画报，有签名的篮球，跟顾远川一起买的床单，所有摆设，细节，全都一模一样。
“小川……”顾奇在他面前蹲下，“我没有变，你也没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远川久久注视他，却没有回答一个字。

☆、Boss的西装
见他不说话，顾奇苦笑一下，抚上他的面颊：“小川，我很想你。”
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
顾远川淡然看着他，眸子里带着些许刻意的疏离。
这样的眼神，让顾奇感到挫败，他不自觉收回手，垂下目光。
房间里只剩挂钟走动的声音。
叮铃，叮铃～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顾奇套着顾远川的睡衣，寻着声音，在客厅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
棉质长袖睡衣，非常柔软舒适，有着顾远川干净的味道。现在的顾奇有一米八，他以为顾远川跟他一样高，其实顾远川比他高一厘米，一米八一。
身高相近，体型相差也不大，比较而言，顾远川要更为精瘦，穿衣服看起来更为纤细修长，脱下衣服其实肌肉线条非常漂亮。
所以除去修身款式，顾远川其他所有衣服顾奇几乎都能穿。
而且两个人鞋码一致，顾奇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有没有行李，他连内裤穿的都是顾远川的。
“喂，经理？”顾奇接了电话就直接靠在沙发上。
赵经理：“小顾，不，马丁，你立刻马上赶紧来上班！董事长三年来头次休假，公司上下忙得人手严重不够，对了，为什么你这两天没来也不请假？”
“……对不起，经理，我这出了点特殊情况，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去，您看能准我一星期病假吗？回头请大家吃饭。”
顾奇摸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现在到底能不能再回去川奇上班，还是个问题。
电话那头总经理秘书还在催促材料，赵经理对他这种刚上班两天，就无故早退旷工的新人，忍无可忍：“不用请病假，你已经被解雇了。”
“经理！”
电话被挂断。
顾奇欲哭无泪，正在想该如何是好，一件西装就毫无预兆的丢到了他头上。
他扒下来，转头就见顾远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把剩下的衬衫和西装裤，也扔到了他身上。
“去哪？”顾奇问。
“公司。”顾远川冷冷回道，同时也进去找了另一套西装换上，颜色与顾奇那套很配。
顾奇“哦”了声，心里美滋滋，因为顾远川终于搭理他了！
……
“哟，顾大总裁这么低调，开路虎，不错不错，好车。”
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顾奇对顾远川的座驾也喜欢得不行，怎么看怎么顺眼。
绕着车子前后又看又摸，不住点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好的车！
“小川，这车你买几年了？”他坐进副驾驶座，手指在顾远川握着的方向盘上蹭蹭。
顺着指尖一路向上，顾远川还是没忍住去瞟他一眼，随后十指在方向盘上微微收拢。
他忽然推开车门，下了车。
顾奇还纳闷他怎么又下去了，然后自己这边的车门被拉开。
“怎么了？”他眨眨眼。
只见顾远川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往驾驶座方向抬了抬下巴。
顾奇惊喜道：“让我开？”
“嗯。”顾远川淡淡应他。
“哈哈哈哈哈哈……”顾奇直接从车里爬过去。男人对车的感情，有时比对自己老婆还要浓。顾远川这是把他看得比车要重。
他欢喜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笑容如五年前那般灿烂。顾远川偏头望向窗外，目光沉沉。
他想，顾奇难道不明白，莫说是一辆车，他喜欢，他想要，顾远川连命也能给他。
上了公路，顾奇又开始鼓捣车载音乐播放器。
一扭，全是外语新闻。
“啧。”调了几个频道，顾奇失去耐心，“顾学霸，你欺负人，明知道我听不懂鸟语，还……”
顾远川正在用手机回复一份法语邮件，随手在播放器上点了点，就变成了中文频道。
“哎呦，可以啊！小川，我跟你说，在国外根本学不好英语，到哪都是中国人，学校里还有华人圈子，出了国门照样一口中国话。”
“所以我这英文水平，也还就那样，以后我们出国上哪玩，还得靠你……”
他点了首抒情歌，“我这些年，想了好多咱们俩未来的事，想着去哪个国家办婚礼，又去哪个国家度蜜月，要不要领养个孩子，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一想到这些，我就感觉自己能撑过来，活着特别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