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想干就走人吧。”张竞川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扔,立时冷声道。
小姑娘憋红了脸不敢出哭声,都知道张老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往日鲜少见他发火,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
张竞川不想看到对方哭哭啼啼的样子,挥了挥手把人往外赶。
小姑娘将门轻轻带上,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张竞川站在窗前俯视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立秋了,天气越来越冷,街道两旁的树干光秃秃的,像在迎接冬的来临。
张竞川不知怎么地,看到眼前的景色,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某个盛夏的夜里,他和顾远航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张竞川知道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忽然想到那个人?
不仅如此,想到这些的时候,他拿起椅背后的西装外套,打开门出门,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张竞川开着车来到顾远航家门口,车子停下的同时,从巷口内走出一个男孩的身影。
顾远航穿着一身运动装,脚上趿拉着人字拖,看到张竞川的车子挡着道,还不忘往车里多看了两眼。
张竞川朝他招了招手。
“竞川哥?真的是你?”
张竞川点了一支烟走下来,“你小子怎么正好出来了?”
顾远航说,“我出来扔垃圾。”言毕,张竞川才看到他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
张竞川又问,“今天这么早下班?”
他回答,“今天难得不用加班,我准备一桌子菜,你要不一起吃一顿?”
正合他意,张竞川面不改色地说:“正好我也饿了,将就着吃吧。”
两人往顾远航的家走去。
到了家门口,张竞川站在门外向内望去,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破烂的屋子,房门是用木板随意搭制而成的,房间不足三十平米,除了一床一桌一椅,房间内没有多余的摆设。
顾远航从邻居家里借了一把长凳,“来,坐吧。”
这回张竞川没有表现出一丝厌恶,反而安然地坐下。
两人面对着面吃饭,张竞川问他:“你们家厨房在哪里,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顾远航挠了挠脑袋:“这里只有房东家有公用厨房,菜都是我下班顺路打包回来的。”被揭穿之后不由地有些尴尬,“嘿嘿……其实我稍微会做一点,你看这饭挺香的不是?”
张竞川失笑,摇了摇头:“还成,凑合吧。”
说话间,顾远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你看。”
顾远航手里拿着一个过了时的黑色直板手机,边边角角都脱了漆,显得陈旧且不耐用。
“这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以后你要我的话用电话联系方便多了。”顾远航乐不可支,“来,拨个号码给我。”
张竞川把手机掏了出来,输入一串号码,不约片刻,那支黑色手机犹如警铃大作一般响起声音,顾远航瞧了瞧道:“还挺实用。”
张竞川什么也没有说,吃完饭准备起身。
顾远航把他送到门口,张竞川转过身看了看整间屋子,“你在这里能住得惯?”
顾远航眨了眨眼老实道:“挺好的。”
张竞川终于不再说话,跨步转身离开他家。
几天之后的傍晚,顾远航下班回家,在家门口再次遇见了久候的张竞川。
张竞川首先开口叫住了他,顾远航应声走上前,见他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给你的。”
“我?”他反问一句,“这是什么?”
张竞川只答,“打开看看。”
黑色的纸盒里装着时下正流行的一支手机,平滑的屏幕以及精巧的机身让顾远航只看了一眼便爱不释手,“这个东西应该很贵吧。?”
张竞川没有正面回答,指了指车内,“还没吃晚饭吧,今天我请你。”
顾远航左右为难,“诶?可是我食材都买好了……”
张竞川笑话他,“等你做好饭天都该黑了,上来吧。”
顾远航无法,只得拎着一大摞食材上了张竞川的车。
车子穿梭在京城内外各条大街小巷之中,俩人对于晚饭该吃什么没有半点主意。
张竞川提议,“不如去尝尝泰国菜?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店,味道还不错。”
顾远航自从上次见识了日本料理的高价以及味道平平之后,对于这些异国菜色都不抱有好感,最后俩人达成一致,还是去了之前一起去过的老字号粥铺。
张竞川再次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环顾四周,才发现原来这间粥铺不仅仅供应粥点,早餐之后,铺子也会提供各类正常的中式菜色。
顾远航点完了餐重新坐回位置上,张竞川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信封里装着一个黄色的平安符。
“喏,给你。”顾远航举着平安符说:“这是我上周末在慈悲寺求来的,特地为你留了一个,保平安的。”
张竞川默默不语地接过,放在手心里来回看了又看,心里又气又笑,这小子居然还迷信?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问:“这东西你准备多久了?”
顾远航老实回答,“我都放在身边好几天了,因为找不到你,所以只能每天带着。”
张竞川点点头,从西装内置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以后有什么事就到这里找我吧。”
顾远航拿捏着那张不大不小的纸片,瞧了个来回,“竞川哥,原来你是摄影师啊?”
张竞川乐于享受他的仰慕,得意洋洋地,“摄影师倒算不上,就是搞个办公室,自娱自乐而已。”
顾远航啧啧称赞,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粥铺的老板娘将饭菜端上桌,见到顾远航和张竞川坐在一起,不由地上前和他们打招呼。
顾远航主动为他们做起介绍,“竞川哥,这是阿祥嫂。”他指了指张竞川,“这是张竞川,我在京城的朋友。”
中年老妇人见到张竞川笑得一脸褶皱,“诶,好……你们吃着,还有什么想要的吩咐一句就是1 了。”
张竞川点头致谢,“好的,您忙吧阿祥嫂,谢谢了。”
吃过饭时间还早,张竞川准备把顾远航送回去,却被他拒绝,“今晚还有点事,我不急着回去。”
张竞川挺惊讶,“还要去哪儿,我送送你。”
这回顾远航什么都没说了,只低着头,用脚尖来回搓着地面。
张竞川心里明白,这小子是有事瞒着他,没打算告诉自己。
“那好吧,你有事先忙,我也要回去了。”
两人挥手道别,车子启动,顾远航渐渐走远。
张竞川从后视镜里看着男孩高大的背影,心里一动。
“小远。”他下了车,站在马路一旁大声叫住了他。
顾远航惊得一回头。
“谢谢你的平安符。”他扬了扬手里的物件。
顾远航也笑,“谢谢你送我的手机,我很喜欢。”
张竞川开车回了家,到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冲了一个凉水澡。
秋末的天气,冰冷的水冲刷过身体,让人忍不住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张竞川却丝毫没有觉得半点不适。
与顾远航的频繁相遇让他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连同工作中的不顺心也显得不那么在意了。
张竞川洗了澡走出门,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刚打开才喝了一口,门铃便响了。
他家鲜少会有客人到访,张竞川不由地觉得有些疑惑,打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是纪书晨。
可以看得出来纪书晨来之前喝了不少的酒,进门之后整个人醉醺醺地倒在他们家的鞋柜前,低着头嘴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张竞川倒是佩服他这个时候还能认出自己家在哪儿,如果不是看到他这副样子,他真的怀疑眼前这个人做戏做得太好了。
张竞川走了出去,推了推半个身子倚在鞋柜上的人,在闻到对方身上那一股叫人作呕的酒气时,微微皱眉,“你醒醒。”
不叫倒好,这一叫纪书晨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抬起头见到是他,干脆整个人倒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张竞川忍着恶心劲儿将人扶进门,当然,擦身子准备解酒药这种事他可不会干。
好在纪书晨喝了酒不吵不闹只顾着倒头大睡,张竞川索性也省了麻烦,只是从储物间里抱出一床棉被往他身上盖,事情办完,回头便往自己的房间走。
第二日一早天下起蒙蒙细雨,豆大的雨点拍打在窗沿上,张竞川早早地便醒来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清醒片刻,紧接着便打开房门走出去,见到了厨房里那个系着围裙捯饬早饭的纪书晨,昨天晚上让人不快的一幕叫他瞬时便冷下脸来。
与此同时,纪书晨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看到清醒的某人,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竞川哥,你醒了?”
张竞川不言语,在餐桌前坐下,而后对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和你们解释一下文案中的flipper是什么意思:
直接的说,flipper就是专搞非同志的男人的gay。
他只是想搞你上床,他并不爱你,他也并不会想跟你在一起,
他也并没有天真的觉得你跟他上了床就代表你是gay了,
他把你搞了,他就闪了。
正所谓gay中顶级渣男,12K黄金版本。
☆、(七)
纪书晨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听了这句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乌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瞧着他,一语不发。
张竞川站直了身子,眯了眯眼睛,对他道:“我以为你会懂‘规矩’,或者说我以为许良烨会教你这圈里的‘规矩’。”他说着话,用力拉了一把手中的座椅,发出巨大的声响。
纪书晨被他的动静吓得一惊,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看着他。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纪书晨声音哽咽,“竞川哥……”他的手里还拿着铲子,听了张竞川的话不知道该不该放下,解了围裙头也不回地离开。
又或者更加干脆,索性扭头走人,有骨气这辈子再也不见。
张竞川已经受够了他的自作多情,挥挥手露出厌恶的神色,“走吧,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不多时,纪书晨收拾完毕带着背包离开,走的时候甚至连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晾在阳台外面来不及收掉。
房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张竞川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烟,静静地发呆。
张竞川想到自己之前对纪书晨说的那番狠话,由此联想到自己对顾远航的态度。
纪书晨于他,不正是他于顾远航么?
张竞川想到这些的时候忽然有些想笑,什么时候他张公子想要拿下一个人还得这么费劲了?
张竞川决定,下次再见到顾远航,也不玩虚的了,实在没法子了,也管他愿不愿意,把人绑了强上也不是不可以!
天气渐渐转冷,眼看圣诞节将要到来,这一天张竞川下了班习惯性地往家走。
近段时间来,他像是学会修身养性了,KTV包厢都不去了,烟酒不沾,每天早睡早起,学生时代也不比现在节制。
张竞川的车子驶出地下室停车场,车子经过中央广场大门口,一个人的身影不经意间进入他的视线。
顾远航坐在广场的石凳上,还是那个巨大的背包,偶尔抬头看向广场大厦,神色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竞川把车子停在路旁,渐渐朝他走来。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张竞川走近,开口问道。
顾远航抬起头见到他,收起情绪,扬起嘴角笑了笑,“竞川哥。”
张竞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感觉到不对劲,“就穿这么一点不冷?”
顾远航摇摇头,而后从背包里拿出一罐玻璃罐,途中说道:“对了……前段时间我回了一趟老家,这是从家里带来的特产,特意留给你尝尝味道。”
张竞川双手插/进口袋,呼了一口气,只说:“外面太冷了,去车上再说。”
“诶。”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张竞川接过顾远航手里的玻璃罐,又问他:“难怪前段时间没联系,回老家干什么去了?”
张竞川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顾远航却说,“竞川哥,我又回‘老地方’上班了。”顿了顿,补充道:“工厂进入淡季就停工了,工资太低我呆不下去,就回原来的酒吧了。”
张竞川眯了眯眼睛,问他:“你原来的老板不是把你辞了吗?怎么又让你回去了?”
顾远航咬咬唇,“酒吧生意太好了正缺人手,所以老板没有嫌弃,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会劝我辞职……”
张竞川一手摸进口袋准备掏烟盒,心里乐滋滋道: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
他抽出一支烟夹在嘴巴上,点烟的时候才发现打火机坏了。
顾远航自告奋勇地:“我去帮你买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同不同意,开了车门跨步走下来。
张竞川坐在驾驶座的位置上向外望去,年轻的男孩穿着一件灰黑色的夹克衫,一头利落的短发,背影颀长,霓虹灯迷离闪烁的夜景中,他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继而穿过人群走到街角的另一头,为的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打火机。
张竞川想到顾远航为他做的事情,心里就像是水滴掉进油锅里,再也不能平静。
他承认他很喜欢顾远航,和年轻的男孩相处能够让他感受到那种蓬勃的朝气,即使只是简简单单地靠近,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也足够让他神魂颠倒失去理智。
而现在,张竞川觉得自己更加喜欢他了。
他喜欢顾远航面对他示好时的拒绝,喜欢顾远航用低沉且带着男性魅力的声音喊他竞川哥,喜欢他修长笔直的身影,喜欢他笑的时候唇角勾勒出来的弧度。
顾远航已经走远不见身影,而张竞川却突如其来地想要见到他,就如同之前所想的一样,抓到机会推倒他!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那厢很快便接了起来。
“竞川哥?”
“买个打火机哪儿那么费劲,你去哪儿了?”
顾远航说,“我在对面的街角,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卖部有卖,很快就回来了。”
男孩低低地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进张竞川的耳朵,他难掩心中的喜悦,“那好,你快点回来。”
他收了线,想到顾远航的声音,心里觉得踏实。
张竞川觉得自己的眼光真是不错。
车厢内的空调呼呼地吹着,驱散外面的寒意。
正在此时,车窗忽地“砰——”地一下被人砸碎。
三个蒙面的歹徒手执铁棍将车门打开,张竞川迅速地掏出手机准备拨110,数字还没摁完手背一阵吃痛,握着电话的手瞬时松开。
有人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拉出来,张竞川正还欲反抗,腹部再次遭到重重一击。
其中一人将他推倒在地,膝盖压制住他的身体,冰冷的铁棍抵在他的太阳穴,以防他随时反抗。
“兄弟,你太多事了,有人让我们哥几个劝你一句,别他/妈多管闲事,再让他碰到,下次还得叫你喝一壶!”
张竞川的脸贴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胸腔内一阵血腥,他颤着声音喘了口气,“兄弟们是认错人了吧?”
“操,老子跟着你三天了,你还有本事跟老子浑!”有人喝声道,手里的铁棍加重了力气。
张竞川试图挣扎,“就算找我算账,也得叫人明白犯了什么错吧。”他不住地咳声,口鼻内有鲜血溢出。
那伙人还欲给他来点狠地,却发现不远处有人跑近,立马站起身,收好工具。
“今天算你走运,小子……记着爷爷的话,咱下回再细说。”言毕,领着另外两兄弟,一溜烟便没影了。
张竞川适时地准备爬起身,却发现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他的脸上、额头上布满鲜血,眼前发黑,浑身无力。
顾远航跑上前,看到他倒在地上,“竞川哥!”他扔掉手里的塑料袋,抱住他的身子,“竞川哥,你没事吧?”
张竞川只听到一阵嗡嗡声,想要睁开眼睛,视线内是模糊的人影。
顾远航没有犹豫,立马将人扛起身,往最近的医院赶去。
张竞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大床上,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右手边的床沿是顾远航的身影。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顾远航立马抬起头,眼中是难掩的惊喜,“竞川哥,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