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书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他走到玄关处把门关上，继而踱步回到书房，瞧着张竞川小心道：“竞川哥……晚饭准备好了。”
张竞川只“嗯”了一声，仍旧保持不变的坐姿，没有半点想要起身的意思。
纪书晨站在他身旁，柔声道：“你怎么了？有心事？”
张竞川半张脸埋在手掌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回答。
纪书晨心里的不安被隐隐放大，他抬腿坐在书桌上，和他面对着面，把张竞川的面孔从掌中抬起，对上一双疲惫的眼睛。
“竞川哥……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和我说说啊。”
张竞川看着他，眼神古怪，飘忽不定，似在看他，却又不像在看他。
纪书晨被他看得背上发毛，干巴巴地扯起嘴角笑道：“竞川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张竞川恍惚片刻，回过神道：“没什么。”他轻拍了一下纪书晨的肩膀，“走，去吃饭吧。”
纪书晨听话乖乖站起身，临出门前，听到背后张竞川略微沙哑的声线，对他道：“小纪，接下来几天工作室会有点忙，可能不能陪你出去游玩了。”
……
一年一度的国庆小长假终于来了，京城市区内比往日更加繁华热闹。
某大型商厦外，主办方抓住这次国庆期间的高消费时机，在大厦外摆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巨型商业汇演。
其中表演的节目众多，主办方特地花重金请来的二三线的小歌星驻唱；场区内设了各种有趣的活动和抽奖环节，奖品被摆在最引人注目的展区大门口；儿童游乐场区内摆设了许多孩子们喜欢玩的游乐设施，又请了真人假扮卡通人物，负责分发传单或者陪小朋友们拍照合影。
场区外不远处便是商厦的绿化带，绿化带环绕着商厦外的停车场，小长假期间停车场内无一空位——张竞川的车子也停在其中。
他的车子停在第一排的空位上，从这个位置望过去，能够很好的看到商业汇演的全部内容。
今天他来得早，商厦还没开门便来了。八点整时，场内的工作人员摆好了音箱器械，搭好台子准备开始演出。
张竞川在车内安安静静地坐着观望，只片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展区正门口。
那人换上了一件肥硕的卡通服，巨大的卡通头像套在他的脖子上，换了衣服之后，他又从一个主管模样的人手里领了一大摞传单，跑到儿童区外，耐心地分发着。
来来往往的人群，偶尔有人接过他手里的传单，没走多远就扔在地上；抑或有带着孩子的家长伸手接过传单的同时，将孩子推上前，要求为孩子拍照合影留念；更有甚者，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摆摆手表示不需要，跨步走进商厦，从头至尾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那只大笨熊的头像微微笑着，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又憨又傻，叫人看了忍不住发笑。
张竞川面无表情地看着整个经过，心里却难受地不是滋味，他想要上前阻止他的愚蠢，他想要伸手帮他，却又不知道到底从何帮起。
汇演一直到十二点才结束，商区内外的工作人员忙着收拾场内的设备。
大笨熊结束完工作，走到偏僻一旁，摘下厚重的头套，露出汗津津的脑袋瓜。
张竞川眯眼打量着，他又把头发剪短了，露出青色的头皮，一张脸被汗水覆盖，从额头到下巴，无一不是湿漉漉的。
他似乎比之前更黝黑了，两只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样清明有神，黑色的眼仁中带着一丝淡淡地情绪，张竞川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在车里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工作人员将道具与设备搬回公司，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走出来，相约着就近去哪里解决午餐问题。
张竞川开了车门走下来，还未到正门口，便瞧见了人群中的顾远航。
而顾远航恰在此时也瞧见了他。
两人谁也没动，张竞川看到他与身旁的人打招呼，让他们先去。
几个人听罢摆摆手，一行人从张竞川身边穿过，待人都走完了，顾远航这才悠悠然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张竞川缓了缓心神，换了副口吻，“正好经过，没想到这么巧。”
顾远航思虑片刻，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亦不再多言，抬腿准备离开。
经过张竞川身边时，他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笑问道：“好不容易碰上了，也不请你竞川哥吃顿饭聊聊？”
顾远航眼皮也不抬一下，咬牙切齿地隐忍着，“我和你还有什么可聊的，张公子？”
张竞川狐疑地扭过头看他，一看发现不得了。之前隔得远，他没仔细瞧清楚，眼下两人一臂距离了，他才看到顾远航脸上有伤。
眼角处布满了细碎的伤口，已经结了痂，下巴有一处也破了相，被一块肉色的创口贴掩盖着，不仔细看的确不容易被发现。
张竞川惊道：“你这是怎么回事，脸上怎么了？”
顾远航神情不变，语气愈发冷淡，“你问我，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张竞川不明白，疑惑道：“小远，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间，狠狠地捏住了他的手腕，生怕他挣脱。
顾远航不欲与他多言，当下见他揪着不放，索性转过身面对着他，正色道：“张公子，你觉得这样好玩吗？”
张竞川沉着脸不说话，眼神变得既冷冽又执着。
顾远航顿了顿，似有无奈，勾起一侧的嘴唇自嘲道，“我知道自己不配和你这样身份的人相处，既然今天是偶遇，那你就当做没见过我吧？”他喃喃自语，“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顾远航笑得很漂亮，他一直都是漂亮的，只是这笑容时下化作了一把刀，深深地捅向张竞川的心间，叫他疼得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也是有脾气的！
PS：上周四至此一直在杭城培训出差，存稿到这一章截止已经全部用完。
原谅我这个时速500的渣渣，要请假两天了。
10.28恢复日更，有时间我一定写写写，/(ㄒoㄒ)/~~
☆、（三八）
傍晚，张竞川开车回家。
天色未暗，家里一室寂静，回到家时他才发现，纪书晨今天难得没有在家里宅着。
张竞川有点累了，洗了个澡走出门，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五点。
这个点纪书晨还没回家，张竞川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当下便拨通了电话。
没多久电话接通了，纪书晨似乎十分讶异他的来电，小心翼翼地询问：“竞川哥？”
张竞川听到他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愣了片刻，才答：“还没回家？”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想让纪书晨觉得自己这是在管他，担心这一举动到时候又让纪书晨误会，便补充了一句，“在外面玩得开心点，我晚上也不回家了。”
纪书晨没有追问，乖乖地低声应了一句。
两人没再多聊，不多时张竞川便收了线。
挂断电话，纪书晨这厢便按捺不住了，他神情略显焦急地询问坐在身前的人，“怎么办，我现在心里越来越没底了，这事……”
许良烨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嘲讽他，“就这点本事？不就是被查到点蛛丝马迹吗，慌什么……”
纪书晨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只道：“姐夫，你不知道……这个路津还真有点本事，去年那帮人我本来都已经打发地干干净净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他懊恼又纳闷，“还有上一回你说的那件事，我听那边的人说了，路津特地派了人去跟踪调查，我就怕万一找到我身上的话……那怎么办啊……”
许良烨老僧淡定不为所动，“你也不想想老路以前是干什么出身的……不过好在事情没摆在明面上，你也别太担心了，就怕到时候你自己憋不住了在老张面前露出马脚，那就糟了。”
纪书晨瘪了瘪嘴都快哭了，“那你说现在到底怎么办？”
许良烨说，“这还不简单，你刚才说老张今天又去见那小子了？我可提醒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这个顾远航一直呆在京城，以后你的事情……难保还能瞒得住。”
“你的意思是……”纪书晨一时半会表示不解，片刻复又解释：“那一招行不通，顾远航的牛脾气倔得……上回已经给过他教训了，可是他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许良烨恨恨道：“就是头一回你太心软了，人家才吃准了你的性子不怕你，得了……往后就交给我吧，你别管了！”
纪书晨听罢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如释重负地准备起身离开，末了又道：“姐夫……你、你不会太那什么吧，别出人命啊。”
许良烨挥了挥手示意他，“我自有分寸。”
十一七天，张竞川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不见人影，纪书晨对此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开始时他偶尔还会问问张竞川在忙什么，张竞川却只是敷衍的态度表示工作太忙，节假日也要加班。
到了晚上下了班，张竞川也没有马上回家，每天总是“加班”到夜里才回来洗漱休息。
纪书晨以为他是工作上有应酬，对此深信不疑，也不多问，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国庆一过，纪书晨回纪氏集团上班，过上了和张竞川同样朝九晚五的忙碌生活。
以往总是他在家忙着洗衣做饭，扮演着二十四孝好男人的身份，现在他也上班去了，家里一时便显得冷清许多。
碰上纪书晨加班的那天，张竞川回到家见一室冰冷，不免便有些心灰意冷。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间隙在这一日又一日中产生，两人却谁都不愿主动提起。
张竞川自从那一日碰到顾远航之后，对他的事比以往更加上心。几次接触之后，他也得知了一些情况：比如顾远航在京城根本就没有正式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某些大公司大企业里应聘工作时，总是会因为依些莫名的理由被人回绝；成教他是不准备再读了，一来是没钱，二来也没想再去面对那里的人和事。顾远航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张竞川不能左右的。
这一天，张竞川趁着周末不上班，来到顾远航打工的地方。
他在京城某片区内找了一份送快递的工作，每天上班时间十二小时，工作辛苦，底薪又低，而且不包五险，总得来说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张竞川有些心疼他，眼看马上就要天气越来越冷了，顾远航身上穿着的还是从前那件洗的快要发白的毛线衫。
翌日，张竞川走进快递店找顾远航。
傍晚时分，店内还坐了另外一个人，见他进门，以为是顾客有快递要寄，仰脸露出笑容，“你好，有什么东西要寄的吗？”
张竞川摇了摇头，手指着顾远航哑声道：“我找他。”
顾远航蹲在地上忙着分类包裹，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见到他出现似乎习以为常，“你怎么又来了？”
张竞川见眼下有外人在场，只能道：“你先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顾远航不理他，低头忙着自己手里的活，索性连句逐客令都懒得下。
店里另外一位工作人员见张竞川也不走，就站这么站在原地，而顾远航也不抬头，专心致志地打包包裹，两个人谁也不让谁。
他觉得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那什么……小顾，你先别忙了，你朋友找你，有什么话出去说吧。”
顾远航听到店长发话了，犹豫了一下，后才不甘心地放下胶带站起身，拍了拍手对张竞川说，“走吧，你要说什么？”
两人上了张竞川的车，顾远航一语不发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不看身旁的人，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竞川尴尬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才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解释一下，那天揍你的那帮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远航一怔，想起他说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来张竞川今天是来撇清立场的。他扭过头看着他，轻声道：“有什么两样吗？就算不是你找人揍我，不过这教训我是吃到了，你能说这事和你没半点干系？”
张竞川听着他缓缓道来，细细地回味着顾远航的这番话。
他似乎的确长大了不少，嗓音比从前沉稳许多，面孔和五官线条坚毅硬朗，看模样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张竞川不止丁点后悔，当初顾远航还没长开的时候自己没下手，如今顾远航长成了这么一副结结实实的模样，再想压倒他，难度只有更大了。
顾远航说完这番话，张竞川没有任何反应，他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张竞川收起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揶揄道：“我知道你是觉得委屈了，那这样吧……你说说看，怎么做你才能开心点，你告诉我……我尽量配合。”
顾远航早就知道和他没有什么可说的，连这番话他都答得这么勉强，愤愤道：“我能指望你做什么？算了……趁我还叫你竞川哥份上，以后你别来12 了……”
张竞川失意地开着车子回家，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这场秋雨来得有些急，他下车时被淋了一身。
回到家，房门一开，纪书晨早早地放了一浴缸的热水等他回来，“竞川哥……来，赶紧泡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点姜汤驱寒。”
张竞川心不在焉地回房，脱了衣服泡过澡，继而又裹着睡衣躺回床上。
纪书晨回房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他伸手探了探，张竞川还真烧上了。纪书晨忙推醒他，低喃了两句：“竞川哥……来，先把姜汤喝了再睡。”
张竞川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从他胸/前游移而过，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捉弄似的拉到嘴角边，亲了亲，脸上露出笑意。
纪书晨也愣了，没想到他这一病倒是病出了些情趣，当下便也低头擒住他的嘴巴，抿着嘴亲了一下，抬头看他，又亲了一下。
他的嘴唇微凉，而张竞川却浑身滚烫，他感受到这丝莫名地凉意，便伸出舌头勾住他的唇，渐渐地加重了这个吻。
纪书晨的呼吸立时便粗重了些，眼神也带着一丝情/欲，开口喊他，“竞川哥……你醒醒，看看我。”
张竞川只觉得一切都在梦中，他伸手将纪书晨拽到了床上，翻身压制住他，想要欲行不轨。
纪书晨也被他当下的热情吓了一跳，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一动不动。
张竞川低头啃咬他的锁骨，半天不见人一声哼哼，心下疑惑，抬头眯眼打量他，等睁开眼看清楚对方的长相，那点旖旎立时便烟消云散。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低声一句，“怎么是你啊。”话毕，翻身倒回床上，只觉得头疼欲裂，亦不愿多言。
而纪书晨却不肯善罢甘休，听了他的话，起身坐直，气恼道：“你刚才又把我当成谁了？”
张竞川闭眼假寐，不愿意搭理他。
纪书晨也从刚才的心猿意马中清醒过来，从前他不想提起这个话题，现下似乎绷不住了，非要把话说清楚似的，“你没脸说，还是不敢说？”他推了推张竞川，又问他：“就这么点能耐吗竞川哥，好歹我们也处了这么长时间，和我说句实话就这么难？”
张竞川被他闹得心烦意乱，掀开被子起身，沉下脸来：“别又闹小性子，差不多得了啊……”说完，穿着拖着准备离开房间。
纪书晨却仍旧不肯，在他背后继续道，“我来猜猜看，你刚才是想到别人了吧？竞川哥……是不是因为他？”
张竞川脸色铁青，转身正欲破口大骂，却瞧见对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等到张竞川张开眼睛瞧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时，脸色已然大变，咬牙切齿地威胁道：“纪、书、晨，你好啊！”
☆、（三九）
纪书晨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土黄色的平安符。
红色的绳线褪了色，纸质的平安符因保管不妥已经变了形，认不出原样。
张竞川一直以为这东西被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起初还花了大工夫翻找过，没想到居然是被他拿走了。
纪书晨预料之中地看清他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自言自语道：“竞川哥……我就知道，你是不是去找小顾了？这些天……你一定去找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