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丹阳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他,“莫青,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她做不到与他偕老,只因为她重生在王室公主的身上,身不由己。
丹阳已经哭红了眼。
莫青轻轻地揽住她,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原本一丝喜怒起伏都不曾有的俊朗脸庞上渐渐浮现出无法抑制的难受。
“丹阳……”这是他头一次不顾尊卑唤她的名字。
远处,回廊的角落里,有一双凉薄肃穆许久的眼睛,隐隐泛起一丝挥之不去的波澜。
诸国纷争一贯夹杂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心机,按照乱世秩序来说,这算得上乱中有序。
随着张公公转过头来请示,祁辛那黑眸里的波澜很快便寻觅无踪,眸光肃杀,只有唇上还残留着些许余波。
近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入夜后一伸手,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千鸩”蛰伏于他的体内,时日已久,自峪耳崖归来后,多多少少都有些躁动不安。
小雪过,冬月至。
在众人翘首企盼的年关到来之前,柔利亲王特地进贡了二十车金银珠宝,琳琅满目。
这天,丹阳披着宫人赶制的狐裘走在长长的甬道里。
在甬道的尽头,受到冷遇的柔利使臣抬脚走到她的眼前,殷勤道:“小臣见过丹阳公主,公主殿下金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发文,因为今晚临时备考,所以依旧短小……
☆、经年留影
时已深冬,天气阴冷得厉害。大雪纷飞,此时的周饶就如同冰封万里的柔利。
早前下了近半月的小雪,隔天清晨,公主府那边传来消息,丹阳公主答应了两国联姻的亲事。
丹阳公主出绛柔利乃是整个周饶王室的头等大事。朝堂上,原本因与柔利和亲一事争论不休的文武百官都守在大殿里,待王上同柔利使臣交接了和亲圣旨与投诚文书,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巳时刚过,没等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飘落下来,云层就被风吹散了,露出一轮淡橘色的圆日,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殿檐上,仿佛随时都能融化掉檐角堆积的雪冻。
这时,公主府里的宫人都忙着将凤冠霞帔和王上亲自置办的嫁妆小心翼翼地放进主殿。
菱花镜前,丹阳定定地看着镜中那张略施粉黛的俏脸,不知道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是她自己还是另一个人。
桌案上,今晨的膳食已经放凉了很久。
丹阳一直宿在主殿内,侧卧在屏风前,恹恹地闭着眼睛。
还记得那日她抱着莫青哭诉时,莫青轻柔地唤她的名字,告诉她,此生,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一定会在一起――
莫青已经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她两日,久未合眼,苍白的唇和脸色,显得格外憔悴。更重要的是,他不敢离开主殿半步,生怕丹阳一睁开眼就会对他拔剑相向,伤了她自己。
现在,得王上恩典,他是她的随侍总管,因为入了奴籍成了内侍监,令盛怒之下的丹阳冷脸对待了很长时间。
“公主殿下,今日难得放晴,出去走走吧!”
莫青眼前的女子,已经把自己圈|禁在公主府内好些日子了,要是再不出去透透气,她可能就快被无情的北风吹散架了。
丹阳在他关切的目光中站起身来,不悲不喜地道:“走吧,让我再看看周饶的盛世风景。”或许很多年之后,她还能够回国省亲。
ε略俣日隹劬Γ谝桓隹吹降谋闶悄吧娜崂淄酰褂新业暮灬;ㄖ颉?br /> 风雪载途――
年关过后,身着凤冠霞帔的丹阳公主被繁复奢华的凤辇接出了王宫,延绵数十里的仪仗和护卫随着凤辇走出了潜阳城。
普天同庆的唢呐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那天,祁辛站在城墙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潜阳城里依旧张灯结彩。
在百姓的眼里,年关虽过但年味儿还在。所以,载歌载舞的坊间灯火通明,不分昼夜。
三月后,王宫里的冷寂不减反增。
明广殿内。
傅望之抓住那双终日浸润在晦暗潮湿角落里的手,叹了口气,在银盆里拧了白帛,搭在祁辛的额头上。
自他元月应天下大势登基称帝,日夜操劳,数日不寐,感染了风寒又引动了“千鸩”,现如今已经缠绵病榻多时,就连朝堂政务都是傅望之在帮忙打理。
以往祁辛服用的丹药虽说抑制了千鸩的发作,但是也造成了他的眼盲。
他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这时,榻上的人呻|吟了几声,蓦然有了转醒的迹象。
傅望之一喜,便轻声问道:“皇上,你感觉如何?”
祁辛醒了。
他费劲地睁开眼皮,无奈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就像被碾过般疼痛难耐,蹙眉定睛,却找不到傅望之那张恍若谪仙的脸庞。
“望之?……”祁辛赶忙抬手去摸他的脸颊,“望之,近些日子,辛苦你了。”
傅望之听见他开口说话,甚至没理会他语气中透出的一丝歉疚,抿着唇,摇了摇头。
“皇上嘱咐臣下的事情,臣下自当殚精竭虑,不敢怠慢。”这句话,他是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对他说的。
祁辛忽然忆起了很多往事,其间包括楚哀在兰台找到一本有关纪国坊间的艳|词集后对他说,傅望之乃是纪国国宴上那惊鸿一舞的“美姬”――
那时的他愠怒非常,旋即下令赐死了楚哀。
尔后细细想来,他与望之的缘分像是在命数的掌握之中,又像是什么预兆也没有。
他至今都不曾告诉他,他已然知晓了他的身份,原来他叫扶良,原来他是在他心底藏了许久的傅望之。
这些事情,再犀利敏锐的人,再胸有城府,亦不能悉数洞察到、算计到、筹谋到……
桌案上摆着炖盅,刚热好,还烫着。
傅望之揭开盖,一股香味渐渐飘远。
“望之当真不考虑做朕的侍君?”躺在床榻上的祁辛被一双手扶起半个身子,没正经地打趣道。
傅望之将炖盅里的莲子粥盛在玉碗里,取了羹匙,然后置备好一副象牙筷。
所有的动作,好似行云流水般,不受任何干扰。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他于心有愧。
“皇上说笑了。我……”
傅望之抬起头,凝视着他无神的双眼,他对祁辛的感情就像重重的迷雾,一时难以拨开。
祁辛心有不甘地敛着眼,闷闷地含住羹匙,“骗你呐!朕怎么舍得望之被这暗无天日的王宫束缚。”
他忽然勾起微有血色的唇角,“朕的望之,本就是一方才俊,君子丰茂,将相之才。”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他又如何能因一己私欲而埋没了他。更何况,他已时日无多。
祁辛一勺一勺地咽下鲜美热腾的羹汤,傅望之推开半闭的窗扉,冬日的光束一下子投射进来,驱散了满室的黯淡。
傅望之一时适应不了如此明媚的阳光,伸手挡在眼前,片刻,原本柳暗花明的前路,每迈出一步便是永诀。
他一如既往平静而疏淡的面容映在光影里,心底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陈。
从纪国至周饶的这些年头,他好像什么都看清了,可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傅望之将空空如也的玉碗收进了食盒。
此时,殿外的张公公突然推门进来禀报,“皇上,傅大人,苏嫔娘娘受惊临产,华太医正在赶去沁鸢殿的路上!”
☆、归我南山
衣襟潮湿,风一吹,刺骨的凉。
等傅望之与祁辛赶往沁鸢殿的时候,殿门前,华太医匍匐在地,双膝重重地跪在浸润了雪水的地面上,揖手,“皇上……苏嫔娘娘……苏嫔娘娘殁了!”
这时,傅望之与祁辛眸光一顿。
门扉缓缓被推开――
阿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走出来,脚步沉重,抬起头来,脸颊上挂着绵绵不断的泪珠。
“皇上,傅大人,娘娘她……她走了……”阿袖将手里的婴孩托到他的面前,可惜,他现在看不见。
傅望之闻言便要进去,阿袖忽然腾出一只手拉住他,“傅大人,苏嫔娘娘已殁,请大人止步,放娘娘一路好走。”
她话中之意,便是说不要追究苏娣为何会临产受惊,导致生产时血崩而殁。想来,这应该是苏娣临终前的授意。
傅望之将阿袖怀中的婴孩交给祁辛,祁辛失去焦距的眼眸向下,带着似有复杂情绪的目光扫视臂弯中轻飘飘的生命。
襁褓中的小公子安静地抿紧唇,小手攥着不松开,硬是一刻也没有哭闹。
傅望之顺着祁辛的目光凝视着皱巴巴的小婴孩,想不到他一出世便失了亲母,日后,心底会埋下怎样的悲戚。
元月底,周饶王室添得皇嗣,慧帝赐名苏御,追念其母苏氏,又涉“御世、御民”之意,出世即封为太子。
五年后,小太子尚在太傅身边受教。
飱时将至,傅望之命宫人带着小太子去明广殿用膳,自己一个人坐到争门殿中的庭院里。
庭院里,冬日将离,寒梅依旧傲雪独立。
藏褐色的衣袍还未干,祁辛因眼盲撞上了梅树,惹得一树梅花压肩头。
祁辛有些窘迫地转身避开,绣着五爪璃龙的衣袂略微凌乱。
傅望之看到此,赶忙起身扶住了他,“皇上,当心!”
他清越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耳畔,祁辛循声看过来,一时间竟沉哑了嗓子,“望之,朕是不是很没用……”当前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有时候,他也会无助地拉拽着他的衣袖,像个失去了珍宝的孩童。
傅望之将他扶到石凳上坐下,“皇上平了乱世,望之与天下百姓皆感激不尽。皇上推行的那些治国良策,我们都记在心里。”
说着,傅望之随手掸落了他肩上的寒梅花瓣,祁辛抓住他的手,道,“望之……倘若有一天我去了,你一定要将御儿扶上皇位。到那时……若望之不愿留在王宫,就离开这里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灰蒙蒙的光影中,傅望之望见的就是这样一双略显疲惫的面容,不甚凌厉,却极为特别,特别到在他心谷种下了一颗名为哀怆的种子。
“祁辛……”
雪很凉,风很淡,话音被堵在咽喉里,令庭院里的两人喉中哽咽。
傅望之照常搀扶着身侧之人走在长长的甬道里,只是想不到,几月之后,就连祁辛也成了他跪坐于庙堂里,缅怀的故人。
初春三月,傅望之送完了祁辛最后一程。慧帝的墓,安置在周饶皇陵。
那日,风雪交加。
攸廿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傅望之坐在马车里攥紧手里的山玄玉环佩,轻轻地道,“祁辛,来生再会。”
回了争门殿,傅望之从帷幔上扯下一块布料,用墨笔画下了祁辛那俊美出挑的面容,尔后,点了一盏琉璃灯,幽幽的光照亮了狭小的角落。
沉痛,追忆――
纵使在十年后,弹指一挥间的过往还是常常流转于梦间,令他不得不起身秉烛,彻夜难眠。
傅望之终是实现了他对祁辛许下的承诺。如今的苏御已经成长为金銮殿上百官朝拜的君王――静帝。
苏御有一张极为年轻的脸,瞳仁清澈,精雕细琢的下颌,薄唇紧闭,严厉时的神色如同他的父皇。
“苏御见过太傅。”身着龙袍的苏御放下身段朝他揖手,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恭谨。
傅望之将他迎进了争门殿,殿内依旧冷清。
“不知皇上驾到,微臣有失远迎。”傅望之镇定自若,也揖手回礼。
锦裳淡华,举止优雅。这便是自幼教化他的太傅。
苏御一进门就没打算与他多作寒暄,他觑起眼笑道:“朕听闻太傅近日不上早朝,是为镇国大将军鸣不平?”
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傅望之淡笑,就知道他不会只是到争门殿来探望他这般简单。
苏御有凌驾于诸人之上的傲气和直觉,他不喜欢一意孤行,却偏偏执拗如斯。
他的确不满苏御针对一向忠贞不二的攸廿。前几日,苏御借口王廷设宴,逼迫攸廿杯酒释兵权。攸廿交出了虎符,不愿做坐享一方的奉旸侯,于是辞官归了故里。
傅望之直起身,然后再双膝跪地,道:“微臣请辞,望皇上成全。”
他的眼底是决绝和无奈后的释然。
窗棂外,冷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湿漉漉的门廊外,似有若无的阳光投射进来,春寒料峭。
苏御皱起眉,“朕不许呢?”
傅望之神色不变,“微臣手中有慧帝的遗诏。”
他要离开王宫的心早就拧作一团,令苏御不知所措,又无可奈何。
漆黑的夜,此刻连天穹的星子都是黯淡的。
太过年迈的张公公佝偻着身子将他送到了宫门外,“傅大人,就此一别,经年难叙。”或许,在他有生之年,他只能对着王宫内院的高墙兀自兴叹。
傅望之紧了紧肩上的行囊,片刻,将怀中的山玄玉环佩递给他,“张公公,劳烦你将此环佩交予皇上。”这是他的收徒礼,当年他留在身边是为了缅怀祁辛,而今,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张公公看向手里的环佩,这时忽然听踏进马车的人惆怅地道了一句,“环佩空归月下魂……”
苏御修靠着争门殿殿门,紧握的手指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很多年后,傅望之在距离潜阳千里外的燕城做了一名市井小民。
在那里,他忙时于私塾中教习弟子,闲时在酒楼高处远眺群山,好不惬意,好不冷寂。
“掌柜,送酒的来了!”
酒楼内堂里,店小二招呼完进进出出的食客,眼看着酒楼外来了运酒的牛车,旋即冲还在噼里啪啦打着金算盘的掌柜喊道。
此时此刻,坐在窗前的傅望之朝下望去,粗布麻衣的醉汉手提一坛酒,悠闲地卧在堆砌的酒坛间,等着拉车的老牛慢悠悠地自行停下,然后抬眼收了掌柜递过来的银袋子。
“谢了,下次再多送两趟。”掌柜拍了拍醉汉的肩膀,面前的醉汉衣衫不整又胡子拉碴,不知从哪里来,偏偏酿得一手好酒,成了醉仙楼里免单的常客。
醉汉摇了摇头,咧开嘴笑着,仰首又是一坛清酒。
牛车调转方向,老牛脖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傅望之惊诧的漆色眼眸里,冰泉幽咽般的眸子熠熠闪亮。
“攸廿……”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渐行渐远的牛车,一路走来,足下踏着的,是满地的过往。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山寺的钟,在这一刻被撞起,幽幽声响,在整道山门间传得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本文就结束了,多谢各位小天使的捧场!要是想看新文,请戳我的专栏!*^_^*新文十一月十一日晚更新,求收藏哦,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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