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沈景修气结，种种不对劲儿的感觉都涌上来，目光烁烁的盯紧了宋宸的侧面“我们之前，见过吗？”
宋宸身子一僵，轻微的动作却被沈景修看在眼里，继而又挂起那副有些无所谓的样子，“没见过。”
“那你跟宋宸熟悉吗？”
宋宸敛眸，“没，这问题我第一次见您就说了，一面之缘，他指导过我，仅此而已。”
后座终于没了动静，宋宸紧了紧方向盘，平静开口，“沈总为什么总是问我这种话。”
因为你们怎么能这么像，但沈景修只是在心里问了自己，他始终不能将张临川与宋宸相提并论，无论是谁都不能。
“前面左转。”沈景修转过头试图平复最近越发烦躁的情绪。
宋宸掉了头慢慢发现不太对劲，这条路，是回自己家的。沈景修还在后座低头回着短信，宋潜叫他今晚过去家里吃饭，但就在刚刚又发了条信息过来，特地嘱咐把张临川带上。
宋家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之前自己能跟宋家这么多，完全是宋宸跟自己关系实在很好，宋家又对他挺欣赏的。张临川说白了只是个要什么没什么，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儿小聪明，时不时就露一露小尖爪子跟他对着干的局外人，这让沈景修很纳闷，抬起头满脸狐疑的将张临川看了几眼。
车直接开进了小区，停好车远远就看见宋潜站在门口等他们，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直看着他们走过来的方向。
“宋哥”沈景修的声音拉回了宋潜的思绪。
“哦，进去吧。”宋潜错开身子，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张临川。
宋家人突然面对这个不速之客，都显得有些慌张。
“这是？”还是宋宸的母亲最先反应过来，询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这个年轻人弯着腰正在换鞋，身上穿着她熟悉的衣服，动作举止都那么自然而然，要不是宋宸抬起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她都快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回家了。
宋宸自从踏进这个小区，面对上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的家人时，整个心都面临着随时被击溃的悲伤，不断压抑的深呼吸，攥紧的双手，咬紧牙关才生生抑制住那股子快要决堤的强烈情绪。母亲温柔熟悉的声音他鼻尖都酸起来，不敢看过去。
“他是景修的同事，也是我朋友，叫来吃个饭。”宋潜说。
宋宸以为今天过来是来送沈景修，办完事儿再把人送回去，但听宋潜这么一说，心里一紧。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和家人像以前一样坐在一起。刚想拒绝宋潜的手就按在自己肩上说，“别见外，当自己家一样。”
宋宸直接长舒口气，宋潜的安慰作为一个外人来讲挺普通的，可自己听起来总能感到一股子温和有力的安慰。
沈景修早早进了大厅跟宋宸的父亲正在聊着什么，宋宸进来的时候宋父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随后颇有深意的点点头，继续跟沈景修聊起来。
一顿饭吃的宋宸背心都快汗湿，看着爸妈明显憔悴很多的精神，想叫一句爸妈却不能开口，他恨不能直接坦白了身份，但他知道宋家没一个人会相信他，他们都是亲手处理自己后事的，谁会相信他这个一无所有的年轻人。
吃饭时桌子下的右手捏紧了膝盖，一遍遍偷偷看着自己近在咫尺的亲人，却没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宋潜看在眼里，回家时将人直接送出了门。沈景修靠在后座上不出声，手机屏幕的光一直持续到自己熄了，上面是宋潜的短信，“张临川一年多以前在手术时失去生命迹象，抢救无效后生还。”他明白为什么关于张临川的资料有那么多，宋潜肯定是把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透彻，却只给他这么一句话。因为这个事儿几率有多小，多脱离常识。
失去生命迹象……
抢救无效……
生还……
什么叫失去生命迹象，什么叫抢救无效生还？沈景修突然觉得前面正在开车这个人，从出现到现在都是个秘密一般，种种的巧合碰撞出来，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深。
下车的时候，沈景修撑在驾驶座的车窗上，一手突然扶住宋宸的后脑眯起眼看了好一阵，宋宸愣愣的看着沈景修，沈景修的拇指在宋宸脸上抚了抚，视线往下宋宸的领口里还有些没有淡去的吻痕。
“怎么了？”宋宸被他毫不加掩饰的目光看的不自在。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你的体温是不是热的。”沈景修脑子里一团乱，差个什么东西就可以连接起来，却又没有头绪。宋宸却从这意味不明的话里心惊，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个鲜活的人了，毕竟这是别人的身体，张临川是死过一次的，从他醒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
而自己，宋宸，也是死过一次的，这些他没有刻意去想过，但他心里都明白，有时候自己也会觉得是一场荒诞的梦，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死了还是活着，活着，却又不是他自己了。
看看自己的手都会觉得陌生，自己成了这个世界的异类，像吸血鬼一样走在阳光下都怕暴露。却又偏偏要迎着阳光的刺痛，证实自己是活着的。他不知道沈景修是从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沈景修也已经很多次的说出让他心虚的话。
“张临川。”
“嗯。”
“你做过手术。”沈景修没有询问的语气。
“嗯。”宋宸面不改色。
“什么手术？”
“颅内肿瘤，不过已经好了。”宋宸偏过头摆脱沈景修的手。
沈景修一把捏紧他的下巴，逼他整个脸面前自己，执拗的探寻般求着什么答案，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想知道的是什么，深深望进宋宸的眼里，仿佛想望进宋宸的灵魂深处，“这个手术，很危险”，说到这儿时宋宸的下巴被大力捏的发疼，渐渐皱起眉头。
“还顺利吗？手术顺利吗？”沈景修的声音低沉冰冷。
宋宸脸上一瞬间的惊慌被沈景修全然看尽，使劲拔开牵制自己的手，宋宸低下头揉了揉发疼的下巴，掩饰掉霎那间灰暗一片的心，“挺顺利的，谢谢沈总关心。”
沈景修并没有放过宋宸的意思，尤其是在刚刚，宋宸脸上都来不及掩饰的惊慌，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我先回家了沈总。”宋宸看也不看还站在车窗旁的沈景修直接发动车子就打算走，沈景修觉得就差那么一点，就能拨开迷雾，却找不到出口，只得看着宋宸先走了。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上楼。
宋宸今天受的冲击太大，他感觉所有人都在往他身边靠，自己一直想要回去的一切都满满的收紧起来，但他却没有去拥有的力气，只能被挤压的越来越紧。
回到家接到萧铭悦带来的消息好歹让他有了些安慰，之前帮他拿迪拜那笔项目投的钱收回来了，而且还赚了一大笔，宋家父辈就是做房产的，宋宸一直对这些提不起兴趣，但不代表他不会运作，之前刚好在政策下来以前投的地，现在刚出来就拍了个大价钱。当时跟萧铭悦说的时候，萧铭悦对他并不是很放心，能帮他凑一份完全是因为对张临川的情谊，自己也能看出来，张临川这个人以前有多没本事儿了。
萧铭悦对他的帮助很多，每一次都是看着跟张临川的多年交情上，说白了就是利用人对张临川的照顾。
萧铭悦是个不错的人，这种人，难得有张临川这种不势力的发小，帮张临川完全是慈善一样，也让自己心里多块儿平静感，毕竟俩人这么多年，生活圈子不一样还能一直着，也是让自己多个说话的人。
宋宸心里不是没有愧疚，自己始终不是张临川，所以他劝萧铭悦也投一份资，带着他一起挣钱，有一就有二，之后也会一直带着他多捞些钱。萧铭悦不缺钱他知道，做游戏也只是萧铭悦的爱好，背后那个萧家也不是吃素的，但钱这个东西，多多益善，没人会嫌弃钱太多。
周末宋宸约了萧铭悦出来吃饭，为了谢谢他最近帮了自己这么多。
萧铭悦今天进来的时候，就引了旁边几个小服务生的目光，定制休闲西服很得体，将他的身材的优点尽数显出来，利落的碎发帅气又恰到好处的成熟，五官深刻，举手投足都是个由内而外都很吸引人的男人。
明明跟张临川是一个岁数，但张临川这脸，也就只能是普通的迷迷小姑娘还可以，就算宋宸自身的气质再优雅，不笑的时候还是可以的，只要一笑起来，那一侧酒窝就把清爽的小伙子样子显得更年轻了。这差别，宋宸还是喜欢自己以前的脸和身材，虽然没这么帅，但是用沈景修的话来说，很耐看，越看越舒服的样子。
萧铭悦看见宋宸径直走过去，眼神都在发亮，“好久不见，小川我好想你。”
“这话跟你的风度不符，你还是适合平稳一点。”宋宸煞有其事的摇摇头。
“那都是给别人看的，跟你用不着。”萧铭悦这次抢走了主动权，赶在宋宸前面点好菜。
“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了。”宋宸诚心的跟萧铭悦碰了杯。
“你以前可没这么客套。”萧铭悦笑起来。
“那你以后要习惯我的客套了”宋宸重新续上杯，“上次投资的事情多亏你了，过两天我打算自己注册个公司，趁着势头多捞几把。”宋宸是故意就这么说出来，要是萧铭悦想要继续跟着他翻几番，他是愿意带着一起的。
“你出事儿了吗？以前没见着你这么缺钱啊。”萧铭悦目光烁烁，现在的萧铭悦眼里，张临川全身都是奇迹等着他发现，他没想过张临川消失一年多再回来会有这么吸引人，举手投足都能像**一样等着他探寻。
“嗯，算是吧，我现在确实挺缺钱的。”宋宸有自己的计划，千易是他心里的目的，他已经有了打算，沈景修缺了上次那笔迪拜的大项目，一时间还不上钱，分期贷款也快到期了，他肯定不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要我先借你。”要是以前，萧铭悦会直接说我给你拿点，但现在的张临川，他知道不是一点儿的问题了，光他知道的这次的投资，张临川捞的钱足够他一辈子随便花都花不完。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知道现在眼前这个人，很强，强到根本不需要他的这种帮助，也不会要自己的这种对张临川有些像施舍一样的拿点儿。以前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也是诚心对张临川照顾，但现在他不得不这么像，张临川现在是个腰板儿挺直的男人，还是个对他来说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不用了，真想帮我，有项目一起投，还是跟上次一样按比例收。”宋宸对萧铭悦想要给一些实质的回报，而且拉的投资越多，自己也能拉到更大的项目。
“好，有机会随时我。”
萧铭悦本来不是做房产这个圈儿里的，自己家里做的网络是顶尖的，答应张临川完全是为了多一些相处交流的机会，看着张临川在对面仰起头垂着眸子喝酒样子，喉结滚动，萧铭悦嘴角微扬颇有意味的加了句，“没什么事儿也可以随时我。”
第十八章
宋宸放下杯子就对上萧铭悦直直投过来的目光，礼貌的笑了笑，俩人把这次投资的收尾合计了一下，顺便把宋宸接下来看过的几个项目讨论了一阵子，这些项目，一大部分是通过萧铭悦的消息收集过来的。
他跟萧铭悦算起来在出资的这些地方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了，宋宸想做大项目，基本上两人出资是一半一半了，所以宋宸毫不掩饰的将想法和运作和盘托出。
对萧铭悦来说，这些钱算是他自己额外挣外快了，他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运筹帷幄，心思缜密的男人，一次次让他想寻到宝一样惊叹，他完全都顾不上怀疑张临川原本的样子了。
就连看了十几年的同样的一张脸，现在都变得明亮动人，他第一次发现张临川一边儿半垂着眸子思考着一边说话的样子这么好看。
萧铭悦看得有些出神，宋宸眼睛里的水润在他看来都快溢出来，想靠的在近一点儿去仔仔细细的看的更清楚。
两人聊完回家的时候，宋宸没拒绝萧铭悦送他回家的提议，以他跟张临川多年的朋友了，这个点儿车不好打，地铁也挤得不行，没必要推辞。
一路上萧铭悦的健谈和风趣让宋宸紧绷许久的神经难得放松了会儿，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起来。
萧铭悦放慢了车速，直到将车停到了张临川楼下也没叫醒旁边的人，今天谈的项目，他大概能猜出来张临川花了多久的心思去安排，就连靠在椅背上睡着了都是一副疲惫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来。
而且还在千易上班儿，肯定是很累。这些年张临川一直过得很不如意，现在却又这么有本事，更是不知道费了多少的精力和心血。
萧铭悦看着张临川的侧脸就就伸出手，食指点在张临川眉心上轻轻推了推，这种从心里发出来的疼惜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想到。
对张临川，一直是当可以没有负担的朋友，自从时隔一年多再见，却隐隐约约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欣赏张临川的沉着优雅，认可张临川的能力出挑，直到现在开始注意张临川的一举一动，心疼他的疲惫。
萧铭悦的思绪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人打断，车窗外响起暴力的击打声，暗下来的天模模糊糊显出窗外的人影，一边用力敲打着车门，一边大声叫着张临川的名字。
宋宸被吵醒的时候，听见车外的声音头也不抬的仍旧靠着椅背休息，“别管他。”
萧铭悦却不爽这人扰了他跟张临川单独相处的机会，尤其是张临川最近做了这么多事情，难得自然的放松下来休息一阵就被这个莫名其妙冲出来的人打断。
拍打声还在继续，渐渐多了些辱骂的词儿。
“张临川你也就是个婊-子，装什么清高！”
萧铭悦听到这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拉开车门就要下车，宋宸一把拉住他，“你别管，这个人就是个无赖，沾上了甩都甩不掉。”
“那就让他这么闹？”萧铭悦瞪了一眼张临川那侧的车窗。
“我最近在打听着，迟早收拾他，随他去吧，你越搭理他他越来劲儿。”宋宸已经清醒过来坐起身，“不好意思睡着了，不然你也遇不上这事儿。”
“没事儿，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么嚣张。”萧铭悦一脸厌恶。
宋宸随意笑了笑，“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窗外的敲打声越来越大，宋宸解了安全带，“你先回吧，我也回家了。”
“现在这样儿你怎么回啊。”萧铭悦阻止了宋宸拉车门的举动。外面的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他锁了车门，“我去会会他，你别下车了。”
宋宸不愿萧铭悦卷进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里，但萧铭悦明显的立场也不好在拉拉扯扯的看起来太矫情，可萧铭悦虽然对朋友够意思吧。
但把他一个大男人锁车里保护起来也太过了，他心里不太能接受这种保护。他觉得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儿，这样显得他像个弱势群体，需要躲在人身后畏畏缩缩的。
梁慎已经多次在千易楼下堵上张临川都被拒绝，后来甚至让张临川威胁，要是再妨碍他工作就把手机里之前那些消息都放在他的医院里。张临川醒了以后，俩人就没单独相处过。
开始觉得是张临川对他有些小性子，毕竟之前那么多事情，可能张临川一时头脑发热不介意，爱的死去活来的，可人只要经过了大灾大病，很多事情都会看开。
他给了张临川足够的时间，去想他，觉得张临川只要没忘记他，肯定是会想他的，毕竟跟了自己那么久，自己算是张临川唯一的亲人。
他也想过自己以前可能确实有不好的地方，打从心底里，他没把张临川当过一个平等的正常的人来对待，两个人在一起除开性-爱，也就只剩下自己对张临川带来的各种各样的伤害，身体的，心里的。把人一步步逼到自杀，让自己老婆下了狠手的打，还把人差点弄死了。
张临川就是他养的一只物，调剂生活，带来享受。在张临川从差点推进太平间的病上起死回生的时候，他是最怕的，他心里有愧，但张临川一睡就是一年多，现在醒了，还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
与其是他觉得张临川一定会想到自己，倒不如说是自己想张临川的滋味儿了，既然醒了那就还可以继续，做从前的关系，他会对张临川温柔一点。
今天来找张临川，家里没人，以往这个点除了跟他在一起，张临川一定在家，等了一阵却看见楼下停了辆车一直没动静，副驾驶的人越看越眼熟，走近了从正面眼看着一个陌生男人俯下身子跟副驾驶的人凑在一起，接吻一样的动作。